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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采菱莫采叶,菱叶密且齐。独有郎与妾,飘泊各东西。采菱莫采花,菱花照妾面。妾面空如花,郎面不可见。采菱莫采角,菱角芒于针。不堪刺衣带,时时刺妾心。采菱莫采根,菱根随水长。郎行不弃妾,妾愿随郎往。”——周渔的采菱曲
几天前,孩子的外婆托人从乡下捎来一大袋生菱角,翡翠一般的青绿鲜亮。当下找来一只大塑料桶,将菱角倒进去,放满水,捞起一枚浮在水面上的菱角,剥开薄薄的皮,一颗玲珑剔透、珍珠般的菱米便呈现在眼前了。把它丢入口中,轻轻地咬一口,清甜清甜,满齿留香,韵味悠长。又将沉在水中的老菱倒入锅中,以清水煮之,一股久违的清香便弥漫在小屋中,于是便想起小时候的菱事来。
那时候,一入初夏,故乡屋后的荷塘渐渐绿了起来。无数大大小小的荷叶,在清风抚弄下摆呀摆呀,似舞蹈着的精灵。芦苇已经在连接荷塘的小河岸边、浅滩上铺开了一层新绿,靠岸的水面上,浮萍三三两两地随风漂游。而在离岸较远的地方,菱叶以整齐的队形悄无声息地探出水面,染得河水一片翠绿。
菱角又叫“芰”民间俗称之为“菱角”菱叶一般呈纺锤形或菱形,也有的呈不规则的六边形。叶片的中间有气孔,尖端的边沿呈锯齿状。叶茎是紫红色的,缀生在青白色的藤蔓上,仔细看,每一片菱叶都是那样玲珑精致。过不了多久,菱叶便繁茂兴旺起来,那碧如翡翠的玉盘就布满了大河小沟。通常野菱叶的分布比较稀疏和错落有致,而人工引种的如风菱、大青菱和红菱的叶子则没有那样彬彬有礼,它们的叶子要比野菱叶宽大肥厚,常常簇拥着,挤压着,争夺着生存的空间,直到有的叶片高高翘出了水面。
荷花开了的时候,菱角花也开了。菱开出的花莹白如雪,如夏天的夜晚点缀在苍穹中的星星。菱花凋谢以后,菱叶渐渐变成了暗绿色,似乎失去了往日的丰采,其实,菱在水面下正默默酝酿着鲜美的果实呢。尽管如此,它的花仍登不了大雅之堂,它不能像荷花一样盛开在公园的湖面上,以它那“出污泥而不染”的独特风姿,赢得众人的欣赏和赞叹,惹得无数文人墨客为它挥毫泼墨。实际上,菱角花也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但因花形太小,花色单调(通常都是白色或带一点粉白),更由于地处偏僻,往往不为人所注意。因此,它们往往只能在狭窄的河汊、淤泥的沼泽里寂寞地开着,真是一副“寂寞开无主”的样子。它的根扎在淤泥里,叶子浮在水面上,悄悄地养育着自己的果实,从而完成生命的交替。
等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时,坐在河岸边,随手捞起任何一只菱篷,你会发现篷叶下缀满了白色的小花,每一朵小花就是一颗菱角,有多少朵小白花就有多少颗菱角。八月桂子飘香的时候,便可以采菱了。
“采菱去哎——,采菱去哎——”小船儿离开了岸,摇进了菱荡中。
南朝梁人刘孝绰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咏小儿采菱诗:“采菱非采菉,日暮且盈舠。踟躇未敢进,畏欲比残桃。”这首诗里所言的“菱”应该就是我们俗语里所说的“菱角”了吧。宋人杨万里曾写有食老菱有感,诗曰:“幸自江湖可避人,怀珠韫玉冷无尘。何须抵死露头角,荇菜荷花老此身。”这是一个澹泊其志的食菱者的形象。明代吴宽的济之席上咏物中的风菱则又是另一种闲适者的襟怀了。诗人不仅幽闲,而且连食菱角这样的事情都要学着前朝的白居易。不信,请看他的诗“长腰如磬折,入手讶中空。岁晚怀佳味,吾曾白傅同。”此外,像尔雅和其他一些古乐府里也时常地会闪现出“菱”的娇艳的倩影。
碧绿的河水,田田的菱叶,采菱时,不见那浅浅的河水,只见满铺河面的绿色。满眼的绿色便是那无数的菱篷,无数的菱篷下面有无数的菱角,而此时,无数的菱角引来了无数采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古朴的木船和满船采菱的男女,这样热闹而雅致的的场景应该是山水画的绝好题材啊。刘禹锡的诗采菱行,就是江南水乡采菱场景的最好描述:“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鸾翔。荡舟游女满中央,采菱不顾马上郎”
谁都喜欢去采菱。
老年的男子女子,去了,放眼,只有绿色,多么养眼啦,再浑浊的眼眸也禁不住那绿色的涤荡,现出几许明净,丝丝的明净中再现出年轻时的风流韵彩,那是多少年前的采菱啊?多少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曾经采菱的船是他摇的啊,采的菱他吃得很多呢?那个摇船的人呢?那个吃菱角的人呢?年老的心情除了沧桑便是嘘唏,追怀,追怀,在那绿绿的菱荡里是老人的心情。
壮年的男子女子,去了,满心,只有自己的家,自家要采多少菱角才够吃?娃儿们会吃多少,才够?要不要给那个邻居家带些?要不要给自己的父母们带些?这些新鲜的、碧绿的菱角,谁都爱吃的吧?那么要采多少嫩一些的菱角?要采多少老一些的菱角?这么想着,手下可就采得欢了,老的菱角,嫩的菱角,都被采得干干净净,都有人要吃的呀。等着自己菱角归来的人多着呢!
青年的男子女子,去了,眼里,心里都没有菱角,那有些什么?他和她如此近距离地劳作,肌肤相亲,耳鬓厮摩,眉目传情,谈笑风声,难免不会引发平时积蓄在心中的爱意,入诗也的确不俗。男子眼里、心里装的是自己的女子,女子眼里、心里嵌的是自己的男子,这真是风流的采菱季节。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菱角,变成了爱情的信使:我看上了你,好,那么,等着吧,等着我一颗颗菱角砸向你,你给我一颗颗捡起,当着我姑娘的面,吃下去颗颗菱角,那才见你我的真心真意;不吃,榆木疙瘩,死脑筋,我的菱角就落在自己跟前了——姑娘们可是不情愿菱角在自家面前堆成堆,那多没有面子啊!
“妹妹家住河塘边,八月半来菱角鲜,菱角青青两头尖呀,妹和哥哥心相连。”那采菱小调甜美地飘来,小小的菱角,倒成了月老的红线——系起了对对情男痴女。
我们既喜欢吃刚从水中才捞上来的色呈玫瑰红的鲜菱角,也喜欢大人们煮熟的黝黑的熟菱角。烧煮菱角的时候,那浓郁的香气便飘满了小巷。菱角熟了,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有说有笑地剥着老菱,那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母亲总会记得,让我和哥哥提着篮子送一些菱角给邻居的本家、亲戚,让他们也尝尝鲜。
乡人喜食菱角,有童谣曰:“兵!嘣!筚!拨!(拟声词)四位老先生吃菱角,连(即连忙,赶紧,慌张之意)吃连剥,还。”童谣的这个片段,是说菱角好吃,以至于四个斯文的老先生都抢吃失态。
门外的雨在稀稀拉拉地下着,路面已经湿透。小时侯,有时也会不情愿地把自己心爱的菱角拿去卖,以便积攒些上学时需要的学费。由于是水乡,只要到收获的季节,你就随时可以看到一群光腚的孩子成天的泡在水里,扎猛子,打水仗,摸鱼捞虾,尽情的嬉戏游玩,那就是童年的我们。
大人们对我们这群“淘气鬼”似乎也特别的宽容,常常会对前来劝阻的路人笑着说道,水的孩子是不怕水的,就由着他们的水性子吧。因此,我们那儿的孩子,从小就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无论是男娃女娃,几乎个个都是水中蛟龙。我们就是凭着这一身从小练就的好本事,时常的尾随在大人们的小船前后,帮着在水中采摘菱角和打捞其他水中的物什。而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从水中捞上来的菱角了。
那几句儿时玩闹时的童谣又回荡在我的耳畔:“王小三,真丢脸,偷把菱角不给钱,卡个跟头扎屁蛋,屁股疼来嘴上甜”
晚上,我做了个梦。
在梦中,我们儿时的小伙伴们撑着船,在江陵阡陌的水乡穿行。女孩子们穿着花衣服在小河边,引来了一只只蝴蝶飞。那些小手拉着水面上的菱角叶慢慢往上提,不能太用力,要不只有粗线大的菱角腾蔓就会扯断,想吃的菱角会吃不到,慢悠悠地,慢悠悠地,粘到泥巴里的菱角就一个个的被提出水面。
女孩们边采还边比赛,只一会儿就各自采了一大把。然后,她们躺在青青的草地上一个一个的品尝,吃到嘴里甜甜的!
男孩子们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身前身后蔟拥着的都是小牛似的菱角,却全都象我们串好的模样,一串一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