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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半晌,连骏才渐渐镇定下来,着手善后事宜。
如何安排睡的地方是首要之务。
主屋几乎烧毁,不能再住人,总管本来打算将奴仆所睡的长屋大通铺空出一半让两位夫人住,未料被连家所有的主子有志一同的反驳。
“做主子的怎么可以跟奴仆抢床睡?没这天理。”即使是因为遭浓烟呛伤而必须卧床静养的连老夫人对此事亦十分坚决。
“是啊,我的院落那儿没事,就请奶奶和娘暂且和骏儿挤上一挤。”连骏决定道。
连家两位夫人便住进连骏的院落,先行在连骏的厢房休息。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需要卧床养病,只要找个角落窝着睡就好了。连骏心里如此自我调侃。
辛海棠想跟在他身旁帮忙,却被连骏坚决的回绝。“帮什么忙?你也才从火场脱困。瞧瞧你,是不是手麻了?脚软了?精神不济?来人”
连骏朝辛海棠身后一挥手,几名老妈子和丫头立即上前应声。
“把她带下去,盯着她沐浴、用膳、休息,她若有哪一点没办到就尽管来向我禀报,我会好好惩罚她。”他最后一句话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感。
“骏少爷!”辛海棠耳根一红,窘迫的低呼,连骏却不以为意的大笑。
“来吧,海棠丫头。”这简直可以说是公然调情了。一名老妈子忍着笑劝她“看来,你不好好休息,就是妨碍骏少爷做事了。”
“可是他手脚上的那些伤”
“我会去找全大夫上药。”连骏像是不知道疼痛,浑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便迈步离去。
“您”辛海棠想跟上去,但身旁已经围着好几名老妈子与丫头连骏已经成功的以人海战术困住了她。
辛海棠只好屈服,乖乖地沐浴、用膳,在众人的服侍下就寝。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无法成眠,未料头一沾枕便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睁开双眼坐起身,这突兀的动作惊动了守在她床边且不知不觉睡着的连骏。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辛海棠心神渐定,在连骏轻叹一声并张开双臂时,自然而然投入他的怀抱,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安全感油然而生。
连骏轻轻拍抚她的背,让辛海棠觉得自己像是个备受呵护的小婴孩。双睫缓缓合上,辛海棠告诉他,她是如何逃出火场的。
“那时候火已经烧到了眼前,妾身可以感受到数步之外火舌的热烫,知道这下就算轻功过人也冲不出火场,当下几乎绝望。”就算是事后回想,那炙热的高温、无情的火海映照着心底绝望的寒意,仍然教辛海棠打了个哆嗦。连骏立刻收紧拥住她的臂膀。“抱歉,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可怕的事。”
“不,妾身不是独自一人,还有老夫人在啊。”辛海棠扬起唇角道。“而且托老夫人鸿福,妾身才能灵光乍现,想着,既然往前此路不通,那么往后呢?才会想到转身把后头的窗子撞开,背着老夫人腾身跳出去,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但我更要谢谢你,海棠儿,你一口气救了连家好几条命。”连骏语气里充满了谢意。
“好几条命?妾身只有救了老夫人及夫人。”
“不,你还救了未来的连家少夫人,以及连家未来的小小少爷或小小姐。”连骏沈静地道。“终此一生,我只会有你这个妻室,我的儿女也只会由你来孕育,所以你说,这是不是好几条命?喔,不止,你还幸免了连家无后的问题。”
“骏少爷”被他的话感动得无以复加,辛海棠不禁落泪。
“乖,我在这里。还有,你该再练习改口了,只有骏,没有少爷,明白吗?”
“骏”是啊,她是该练习改口了。
房门外,在总管的陪同下,荷夫人本来是想来探望辛海棠,却没料到连骏已经在房里陪伴,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便听见他们俩的一番交谈。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她还顾忌什么门户之见呢?连骏说得没错,辛海棠可是拯救连家这么多人的大功臣哪!扁凭这一点,荷夫人的想法便全盘改变。
方才婆婆也说了,大难不死,她不但乐意接受辛海棠这个孙媳妇,还非她不可,这对房里那对小两口而言,必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吧?
荷夫人又偷偷朝半掩的门里觑了一眼,随即脸红的悄悄合上房门。看来里头是愈来愈“感动”了?她还是稍后再过来探视吧。
连府失火一事虽不至于惊动天下,倒也在王公贵族间掀起一阵颇大的浪波,毕竟这儿是锦氏皇朝首要之都,竟发生这种严重的意外,实在让人惊诧。
“不是意外?”锦氏皇帝闻言一凛,双眼凝重的瞪着坚持要来御书房密奏,而不肯在朝廷上直言的连骏,疾声追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烧了连府?”
“是,微臣痛心,但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火灾后,微臣特地询问家中下人,得知府中的灶房向来在午夜子时前便已熄火,若断言此处为起火点实在牵强,微臣再与经验丰富的打水车人员、官衙差役巡视主屋,调查发现另一处起火点是先父生前所居住,现下已无人使用的厢房。这种种迹象,着实让微臣不得不大胆假设”说到这里,连骏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连卿直言无妨。”
“是,微臣假设,纵火者是对连府有一定了解的人,但这份了解只是局部性的,或者说是仅具过往的记忆。比方说,他可能只知道主屋及花园的方位,但并不清楚奴仆的住处位于何处,也不知道灶房在哪儿,所以无法在灶房纵火,布置为起火点。”
“微臣一家低调喜静,长年来府里只款待过自家亲友,包括微臣旁系的族人,家族中又有许多与微臣辈分相同,具一身武艺,能角逐将军大位的堂兄弟,而他们若要在半夜翻墙潜入连府,是轻而易举之事”
锦氏皇帝闻言哑然,好半晌后才轻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放火烧了连府的人,主要是想烧死你,而且还是连家年轻的一代下的毒手?”
“是。”
“这怎么可能”锦氏皇帝直觉否认。
但,回头一想,不可能吗?
连家年轻的一代个个意欲争得将军大位一事人人皆知,只不过锦氏皇帝向来不怎么将此事挂在心上,只认为这是一种人才间的竞争,所以将来能登上将军之位的者必然是个脱颖而出的将才,又怎么料得到,这样的竞争竟然已经如此扭曲丑恶,竟想以如此极端可怕的手段除掉对手。
好半晌,御书房里一片寂然。连骏静静等着锦氏皇帝思索,末了,锦氏皇帝沉重地颔首“那么,你希望朕怎么做?”
“微臣斗胆,首先,还请皇上命刑部追查出真凶。”
“准奏。”
“再来,微臣斗胆,请皇上立刻命微臣正式继任先父将军一职,掌管连家军。”
“准奏。”
“三者,微臣斗胆,微臣不适任将军一职,无法真正有效掌管连家军,请求辞官,并将此兵权完整奉还皇上。”
“准你说什么?”
“皇上,有道是人有几分能力,便做几分事。微臣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治兵的料子,何苦强求将军一职。再者,连家军在锦氏皇朝中已经是个特殊的例外,实在不该再延续下去。普天之下,唯有真命天子能调动全天下的兵马,全天下的将士亦仅能听从君令。”连骏诚恳地道。
“连家承蒙皇家此等特殊恩宠已经太久,令微臣倍觉惭愧惶恐。”
这番话可说是说到锦氏皇帝心坎里去了。君榻岂容他人侧卧?纵使连家向来表现得爱国忠君,绝无二心,但总不免让人觉得芒刺在背。
如今连骏如此识相,将兵权还给皇室,教锦氏皇帝又怎么能不喜出望外?“准奏!”
“谢皇上。”连骏连连叩首,心中的大石亦跟着放下。
若锦氏皇帝觉得连家拥兵权一事犹如芒刺在背,那么对连骏而言,又何尝不是怀壁在身,没事也招祸呢?将兵权还给锦氏皇室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其实,微臣尚有一事想请求皇上同意也就是微臣的婚事。”
“喔,你和你那个丫头的婚事?”锦氏皇帝点点头。“朕听说了,这个丫头在这次火灾中表现英勇,简直是拚命似的平安救出连家两位夫人。”
“是。微臣为此相当感念,此生此世更离不开她。”连骏直言道。
“你话说得可真露骨。”锦氏皇帝先是哈哈一笑,继而敛笑正色道:“但朕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不打算为你和一个丫头赐婚。”
连骏心下一沈。时至今日,此事还是不能成吗?
“不过,如果那个丫头能得眹和皇后的欢心,收为义女,以公主的身分出嫁,朕就乐意恩准了。”锦氏皇帝看见连骏措手不及的意外惊喜神情,不觉哈哈大笑。
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善变,他之前就说过了,他介意的是辛海棠的身分问题,那么,把这个问题的死结解开,他自然乐意赐婚。
“是!微臣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连骏欣喜若狂,不断叩首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