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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俺跟在老婆的身后,踉踉跄跄、心不在焉地往家走,俺老婆问俺是不是俺的魂丢到了翠花家了?俺说俺和俺叔喝多了。俺老婆说,你叔能喝多了?哪个村支书不是一个酒坛子?就你们喝的那点红糖水,你叔能喝多了?对老婆的问话俺没吱声,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俺在想,俺走后翠花在家里想啥?是不是穿着那件紧身羊毛衫在照镜子?
一进屋门,俺就一腚坐到沙发上,抽起了闷烟。俺老婆看到俺深沉的模样,很纳闷,就说:“旺才,你和你叔喝了一点酒,咋就成了一个思想家呢?是不是有啥心事?”
俺不耐烦地说:“啥心事也没有,睡觉睡觉。”
上床睡觉的时候,俺老婆看到俺的腰上有一块淤血,就问:“是咋搞的?”
俺说:“是不小心碰的。”
俺老婆说:“不象是碰的。像是扭的。”俺老婆冷笑了一声,又说:“旺才,你是不是有人疼了?”
俺没好气地脱下裤子,指着大腿内侧的一块块淤血,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不都是有人疼得吗?”说完,俺就和老婆背对背的躺下了。
夜里,俺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在一个开满桃花的果园里,俺把一朵粉红色的桃花插在翠花的头上,然后,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翠花在前面跑,俺在后面追。
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俺老婆拽着俺进城去看灯,俺人在灯海里,心早就跑到了翠花家里。路过一个花店的时候,俺从窗户外面往里看,里面有好多花,有一种花是蓝颜色的,上面写着“蓝色妖精”俺想,这蓝色妖精一定是一个花精,买一把送给翠花,一定会叫翠花喜欢的不行。俺在切葱花的时候,切破了手,就是想起了花才走得神。不是叫俺老婆提醒,俺的魂又去找翠花了。俺当时把切破的手指含到嘴里,感到咸滋滋的,俺想:要翠花就会有牺牲,受伤的事是会经常发生的,只要是能在明天给翠花献花,就是把指头切下来,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做完饭,俺胡乱扒拉了两口,一看挂钟,已经是后晌七点了,俺问老婆,明日是不是14号?俺老婆说是14号。俺说明日一早俺进城一趟,把家里的白菜推到市场上卖了,顺便买点过节的东西。俺老婆疑惑地看着俺,问又过啥节?俺知道俺刚才不小心失口了,忙说过“二月二”俺老婆说,今日才正月十六,你去买啥?俺说,先把白菜卖了再说吧。俺老婆说,俺和你一块进城。俺一听就急了,她和俺一块进城,俺给翠花买的蓝色妖精就买不成了,于是,俺就忙说,你这几天在家里挺忙活,也挺累,还是在家好好歇歇,卖了菜,俺给你买红羊毛衫。俺老婆听俺这么一说,就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你也会疼人了。俺老婆说这话的时候,就和她当年与俺在秫秫地里谈恋爱时的表情一样。
2月14号一早,天刚亮,俺就把白菜装到小推车上,急匆匆的往城里赶,想在吃中午饭的时候赶回去,到翠花家献花。没想到市场上卖白菜的人很多,原来能卖八毛钱一斤的白菜,今天只能卖七毛,俺想七毛就七毛,这一车白菜的钱,还不得买一把蓝色妖精吗?就很爽快的对人家说过秤。过完秤,算完帐,一共卖了六十七块八毛钱,俺掖起钱,推起车子,就奔花店去了。
赶到那个卖蓝色妖精的花店时,已经是上午11点了,俺站在门口一看,里面买花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成了一个蛋,俺想幸亏是起得早,要不,花店里的花就要卖光了。俺赶紧放下车子,走进花店,俺用双手扒拉开买花的人,挤到前面,对那个卖花的营业员说,俺卖一捆蓝色妖精。俺的话音还没落,卖花的和买花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齐看着俺,买花的花也不买了,卖花的也不卖了,那些表情就好象在看赵本山表演的小品。那个营业员也笑弯了腰,笑得眼睛里都流出了泪来。等到营业员笑够了,她才问,大叔,你也买蓝色妖精?俺说,对,俺买一捆。大家又开始大笑,他们都把俺笑蒙了。
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那个营业员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大叔,这个花不叫蓝色妖精,叫蓝色妖姬,它是一种进口的玫瑰花。这个花不论捆,论枝,一枝60块钱。俺一听这个闺女叫俺大叔,心里就“咯噔”一下,又听到这个“妖精”60块钱一根,心里就毛了。俺心想,她叫俺大叔,可能是觉得俺老,谁没有老的时候,也没有听说人老了就不能浪了?可是这个蓝色妖精60块钱一根也忒贵了,俺这一车白菜才能换这么一根,也是忒不值了。俺正在犹豫,就听到那个营业员说,大叔,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你应该到菜市场买菜花。这时花店里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的说,这个土老帽,也来凑热闹;有的说,一定是一个乡下的暴发户,想赶时髦;还有一个女孩子说,这个老头买花,一定是送给他村里的张寡妇;
俺听到他们这样七嘴八舌的说俺,前额上急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俺急忙对营业员说,俺今年才38,你为啥叫俺大叔?你们城里人五、六十岁都知道浪,俺还不到四十为啥就不能浪呢?俺越说越生气,心想,俺不蒸馒头也得挣口气,俺一咬牙,从口袋里一把抓出卖白菜挣的钱,哆哆嗦嗦地点出60块钱,递给那个营业员说,俺就要一根蓝色妖精。
营业员用两个指头把俺手里的钱捏过去,顺手丢到一个纸箱子里,又从那一捆蓝色妖精里挑出了一根妖精,递给俺,说,大叔,这枝“妖精”是一枝最大的“妖精”说完,又笑得弯下了腰。
俺接过蓝色妖精,转身往外走,身后不断的传来“神经病”、“一根筋”等等这样的话,俺顾不了这么多,得赶快回去,翠花还在她家里等俺呢。俺一出花店的门,就把那枝叫“妖精”的花揣到怀里,抬头往俺放小推车的地方一看,有一胖一瘦两个戴红袖章的女人站在俺的车子旁,看见俺走过去,就问俺,这是你的车子吗?俺说是。那个腰围赛大瓮的女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很潇洒地“嚓嚓”撕下两张纸,递给俺说,罚款!俺当时就愣了,就问,罚啥款?那个身材像麻竿的女人说,罚啥款?你违犯城市市容管理条例,乱停车子,就要罚你的款,俺们就是不罚你,交警也得罚你,少罗嗦,交上10块钱,走人!俺一听,急得脸都紫了,俺说,俺的车子又不是汽车,你凭啥罚俺?俺没钱!没钱!
这时,一个过路的男人停下来,对俺说,老乡,在城里要守城里人的规矩,人家城管协理员就是管这样的事情,我看你也是守规矩的人,要不,这两位大姐,就让这个老乡交5块钱吧?那个大瓮说,要不是这位兄弟给你说情,非罚你10块钱不行。俺又想起“要翠花就要有牺牲”这句话,就从口袋里掏出买妖精剩下的钱,点出五张一块的,递给那个麻竿,单子也没要,推着车子就走了。走了有四、五步,就听那个男人说,还是乡下人的钱好哄。俺回头一看,只见那个男人把手搭在大瓮的腰上,那两个女人胳膊上的红袖章不见了。
俺简直就气晕了,想回去找他们理论理论,但俺一想,再和他们理论,天就黑了,翠花就会在家里急得坐不住了,就继续推着车子,急匆匆的往村子里走。
回到村子里,俺把车子轮胎的气放了,推到供销社里,对卖东西的王三说,车子没气了,先放在你这里,俺再赊你一瓶红酒。王三说,今天奇怪了,领导来买红酒,你也来买红酒。俺说,少废话,就一把抓过红酒,兴冲冲的往翠花家奔去。
翠花家的大门虚掩着,俺的心里就明白了:翠花是在等俺。俺轻轻的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的地上散落着很多衣裳,有男人穿的背心、裤头、羽绒衣,还有女人的奶罩、袜子、裤子,翠花那见紧身羊毛衫挂在屋门前面的石榴树上,翠花的屋门也没关。俺觉得有点不对头,就像一个贼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屋门前,故意大声叫了声“婶子”屋里也没有应声。俺把手伸到怀里,握住那枝蓝色妖精,心里像是揣着一个兔子“砰砰”直跳。俺一进屋门,就惊呆了:地上到处是蓝色妖精,有一朵已经被踩成了糨糊;俺叔,也就是村支书坐在沙发上,一个劲的抽烟,一瓶红酒歪倒在他的脚下,村支书的脸像一个紫茄子;翠花用来上网的电脑也在地上躺着,,俺再往里屋看,在床下蹲着一个男人,光着身子,啥衣服也没穿,看他那模样像是在电脑上出现的那个“疙瘩肉”俺婶子翠花披着被子,坐在床头上,披头散发的,两眼红肿的像一对铃铛。俺是问也不敢问,坐也不敢坐,握着妖精的手汗津津的,双腿也不住的哆嗦
俺不知是咋从翠花家出来的,就感觉天旋地转,像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的往家走。俺突然想起要给俺老婆卖羊毛衫这件事,就觉得有一口热痰使劲往嗓子眼里拱,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当俺苏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村卫生室的床上,俺老婆坐在俺的身边不停的抹眼泪,俺给翠花买的那根蓝色妖精被丢在地上,叫两只老母鸡吃的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子。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又闭上了眼。
俺看见,那蓝色妖精的花瓣被春风吹的四处乱窜。
这就是俺的心事。这就是俺过的情人节。
2006-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