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两忘烟水里

程雪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燃文小说网 www.ranwenxs.cc,最快更新程雪羽文集最新章节!

      1.

    零六年的一个下午,他与她在网上相遇,她幽幽的对他说,这几天,我正在看周励那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颇有意思。

    他说,哦,是吗?我似乎有这本书,不过好像没看,不知道塞到那个角落了。

    你看过的,或许已经忘记了。这本书是你送我的,上面还有你的批注呢。

    啊!他一声惊讶之后,二人无语,似乎网络断了。

    窗外天阴沉沉的,不知是浮尘还是雾霭遮着远方,一片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这个城市的天总是这样,每天都像没睡醒一样,睡眼惺松的朦胧着。生活在里面的人,却忙的跟奔丧似的,匆匆来,匆匆去。

    他抬头向窗外茫然的看,没有任何目标的凝视,心里只是茫茫然然的。随后,继续处理办公桌上的事情。匆忙的工作,由不得他漫无目的去回顾、去感叹。只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呀,这就是一生了,快呀,快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2.

    她会偶然想起他。想起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想到围城里,方鸿渐离开唐晓芙时的情景。

    雨下的正紧,唐晓芙从窗里看到马路斜对面站在雨中的方鸿渐,她决定一分钟之后把他叫回来,但是还不到一分钟,他却狗抖毛似的离开了。

    人有时怪的厉害,有时能够一等好多年,无怨无悔的;有时在关键时刻,却好像奔死一样,一秒钟也等不得,瞬间就腿一蹬,眼一合的去了,拉也拉不会来。

    他们分开的时候,没有雨,也没有星辰,只有电话茫音嘟嘟的响声。在黑夜里很是凄凉无奈,像一阵没有节奏的雨,敲打在窗外的雨棚上。

    似乎彼此没有悲苦,一切如一支渐行渐远的歌,渐渐不复闻了。

    3.

    他与她相识好像一辈子了。

    其实,算一下也不过九年多一些。

    那一年,她十九,他二十一岁。

    故事是在一列列车上开始,结束在时光的空漠中。很平淡的爱情故事,像水一样,无色无味,好像去回忆都是多余的。只不过纠缠得岁月太多了,好像青春的黄金时代都混淆不清的在里面千丝万缕。

    他们彼此想起的时候,总有一种一生一世就这样没了的感觉,剩下的只是安度残年。而他们不过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九岁。似乎人生就这样,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

    这样的一个太平盛世的时代,回顾却是兵荒马乱——兵荒马乱的青春。

    他们在梦里惊醒,握住彼此爱人的手,总是感到窒息的慌张。有种握不住一切实质凄惶,感到的是末世的悲凉与荒漠。于是,开始拼命的抓住残山剩水的日子,纵然平淡,却没有四顾茫然的无头无绪。

    他们的梦,再也梦不到那个幽静、古雅的江南水乡小镇。纵然一直像去梦那个青春,却总如唐诗里的句子:唯梦闲人不梦君。

    他内心说,我只想梦梦那方水土,与其他无关。

    4.

    他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二十三岁。说完后,泪流满面,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似乎是一种决裂的告别。告别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泪水唏哩哗啦的流了下来。

    他说时,对面坐着个她。静然默坐,无声无息。

    他希望得到回声,却一直没有。

    若干年后,他对妻子说,不懂爱的时候,我说出了爱,当懂得了,却说不出来了。原来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用心来承担的。挟风云而天地变激越年华,那有润物细无声心境来得平淡知足。

    其实,当妻子安然的睡去后,他会平静地在心里默声说,我爱你,我们知足而平淡的幸福,老婆。

    而这个时节,他已经不需要回声,彼此明了不再用费心的揣摩。

    5.

    他给她那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时,已经走出了校门,北归在一个大都市里上班。她还在读书。

    那时候他的工作并不如意,却有昂扬的斗志。他说要考注册会计师,好好的工作、挣钱,等着和她汇合在这座城里,一起过快乐、激情、浪漫的生活。无论多少苦,他给她的信里总是安静从容的不懈的努力前进。

    那些个夜里,他在灯光下,细心的读那本书。像个注经的学者,对里面的文字圈圈划划,作出种种批注寄给她。比如:

    爱不是女性的依附,而是男女两人的创造;前途不是等待,而是创造。

    男人永远不需要同情或怜悯!我们需要的是自我崛起与挺立。

    那些点墨批注里隐藏着他的心声,像灯光下他对她的想念。他把所有的想念圈在文字里,一点一滴,汇成一条文字的河,飘摇的送到对方的手里。

    她当时没有读这些书。读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

    那个灯下灯光摇红里的少年呵,已去不复返了。那些心事也沉淀在河沙激流中了。

    此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与家庭,已经忘却了那本书。往事已经无影无踪进入了时空的背后,岁月被漂白成雪白的绢,过着就此一生一世的日子。过去了,不在想念。

    6.

    是谁说过,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淡忘?

    若干年后,当问着曾经觉得可以一生一世的人,你贵姓?

    这个时候,那些所有可以计算的日子,进入无理头的荒诞,那才是真正的走远,不在想起。

    某个时间,我们总以为一生一世直到垂死都不会忘记得话,终归有一天会翻开日记本,看到那些话已经被时光腐蚀成碎末了。时光的蛀虫把刻在石头上的字都风化的模糊,原来时光里没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爱情。因为终究有一天,海会枯,石会烂,而我们只不过在说一个迟早要到来的结果。

    原来,世上只有永恒的信念,却没有永恒的春秋。

    7.

    零六年的一个下午,他与她在网上相遇,她幽幽的对他说,这几天,我正在看周励那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颇有意思。

    他说,哦,是吗?我似乎有这本书,不过好像没看,不知道塞到那个角落了。

    你看过的,或许已经忘记了。这本书是你送我的,上面还有你的批注呢。

    啊!他一声惊讶之后,二人无语,似乎网络断了。

    后来,他跟她说,时光一一浮过了岁月的河,站在河边我们翘首相望的一切都没了,有些岁月终究会苍老,有些记忆终究会死去,有些人终究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