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老头

长剑在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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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后,由于暂时没有去路,而又迫于生计,就经朋友介绍到了一个边远的小城工作。

    这是一间很小的工艺品厂,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各方面设施极差,刚来的第一天我就想跑。但想到是朋友介绍来的,不好意思扫他的面,又无处可去,于是就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暂且安定了下 来。

    这里的伙食极差,两天只有两餐,他们一般都是不吃早餐的,除了偶尔有些白粥喝以外。所以每天我都要走十几分钟的路去吃早餐。

    那是个路边的小摊,卫生条件极差,是那种不挂牌不交税 的那一种。所以经常会得到一些不经常意外的添头,比如蟑螂或是苍蝇什么的,现在想起每每作喁,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吃得下的。不过味道还可以,很有地方特色!

    刚开始时吃得不惯,一碗粉只能吃一小半就吃不下了。他们都说我是大城市来的人-----娇气,我也不太理会。慢慢的,生活所迫也就惯了。人在江湖,身不收己啊!生活是一本难念的经!

    去多了,跟老板娘也就混得很熟了,因为我每次都是吃牛腩粉的,久了也就形成了一种默契,我只要坐在那儿,老板娘就会自动端上粉来。生活也就是这样过了,没有波澜,也没有惊喜。

    慢慢的我注意到了一个老头,每天都在那里喝酒。年纪大约有六十岁上下,个子很小,头发胡子都有些灰白,但身子骨很硬朗,样子像个十足的乡下人。我几乎每天都看到他在这里喝酒,他也不是喝得很多,每次就是一碗自酿渗水的劣质烧酒和一碟油炸花生米。二两酒下肚,话茬儿也就上来了。至于说些什么,我也不大听得懂,因为他说的是地方方言。不过他翻来复去也就是那几句,大约说的就是些生活琐屑。如他家有多少个儿子,儿子又有多少个儿子,儿子的儿子又在哪读书,有多少个女朋友。接着就是家里养了多少只母猪,母猪又生了多少只小猪,大小猪每天又要吃多少料;种了多少亩地,收了多少玉米。再就是现在的农产品市价是多少,行情如何等等。

    他在这里唠叨时,一般是没有人搭理的,除非老板娘看到有客人来了没了位子,才会大声吆喝他快喝快走。他也不在意,酒照喝,话照讲。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要是看到有人进来,他会很热情的叫上同饮一杯。但是很少有人会理会他的,除非碰上个嘴长的老头,但喝不喝决闰于他碟里花生的多少。有了同伴,他会非常兴奋的大声叫上老板娘添一副碗筷,但是很少见他添酒添菜的。只是把自己碗里的酒分一半给别人,就这么喝了。所以除非他叫的声足以对别的顾客造成骚扰,否则老板娘是听不见的。凑着酒劲,两个老头就在这里忆苦思甜,你家我家个没完没了!

    我一般是吃完粉就走的,很少和这里的人说话,也没有兴趣听这些与己无关的故事。但是老头每天都是说着相同的内容,所以不用听我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老板娘不耐烦的时候,往往会打断他的话。比如他刚想说家里有多少头母猪,老板娘就熟练的脱口而出,三头!老头也就默然了,只嘿嘿的笑着,猛喝一口酒。

    一天,已经入冬了,算来我到这里已经二个多月了。天下着阴阴小雨,已有了些初冬的寒意。我照例到小摊吃粉,老头也照例老早就坐在那儿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在唠叨,只默默的喝着闷酒。看见我进来,他抬头看了看我,又继续喝他的酒。我找了个位子坐下,他又猛喝了一口酒,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正犹豫着过不过去,看着他混浊而微红的眼睛,眼里满是渴求,一脸的风霜,写满了生活的愁苦。想起故乡的亲人,我心头一软,不由得向他走去。

    老板娘看了看我,做了个想要制止我的动作,但她最终没有吱声。我走到他对面,拉开橙子,坐了下来,老板娘端上我的牛腩粉,并暧昧的看了我一眼,我也没有吱声。

    老头端起碗,示意我是否要喝,我摇了摇头。我是不大喝酒的,除非有朋友自远方来,会喝点啤酒助兴。他有点不自在的猛喝了几口,一碗酒就见底了。他又向老板娘要了一碗,只是这次没有大声叫唤。老板娘乐喝喝的斟满了一大碗酒,就到一边翘着二郎腿磕她的爪子去了。老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可能是能喝得太急,他被呛了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明显的感到,他老了,岁月不侥人啊!咳完,他抬头向我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听得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吃着碗里的粉。天气异样的冷,难道冬天真的来了吗?

    很快我就完成我的早餐任务,但这次吃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快。我轻轻的说,我要走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也不搭理我,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看到我起身,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迷乱而复杂,但他还是没有吱声,只是又轻轻的叹了口气。仿佛有满腹的心事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走到台前,摸了摸口袋,正准备付帐。可这一摸不打紧,却摸出了我一身的冷汗。原来昨晚我洗衣服时,忘了把钱拿出来了。老板娘的眼睛自从我的手伸进口袋时起,就没有再看往别处。她看到我的手在口袋里停留的时间,超过正常的时间范围,以及我脸上怪怪的神情,脸就阴了起来,把头扭向了窗外,比窗外的天空还要阴,而且极有可能是暴雨。

    老头好像发现了什么,他问了声,忘带钱了吧!我没有出声,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手还是放在口袋里。他没有再问,只见他颤微微的从脏兮兮油腻腻的内衣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我正迟疑间,只见他慢慢的打开袋子,我才知道那是他的钱袋。我的脸更红了,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他拿出钱,细细的数了一遍。钱不多,大概有十来块左右。钱很散,最大面值也就是两元,大多是一元五角,也有一毛两分的。只见他抽出一张两元的,递给了老板娘,老板娘的老脸才由阴转晴。他又把钱数了一遍,慢慢的叠好,再贴身放好,最后又拍了拍才坐下。我向他道了声谢,就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跑出十几米才发现,把伞忘在了店里了。我回头一看,老头正拿着我的伞,站在门口向我扬了扬。我冲了过去,抢过他手中的伞,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又听到了身后那声长长的叹息,但我最终没有回头!

    第二天,我一早就来到了小吃摊,但这次没有吃早餐。因为,昨天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在这里吃早餐了。为此我昨夜上了回街,买了一大箱方便面,足够一个月的早餐了。老板娘的神色很是不爽,但我装作没看见。

    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但始终不见老头的踪迹。上班时间又到了,我只能带着失望和惊异心情走了。第二天,我还是没有等到他。第三天如此,第四天还是如此。我实在没有耐心了,就向老板娘打听起他的消息,这才知道有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老头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做官的,好像是什么局的书记。二儿子是做生意的,家里有六层住宅楼。三儿子是做日用品批发的,有个不小的铺面。只是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愿和他住在一起,他只能和老伴相依为命。家里有田有地,有鸡有鸭,日子清苦但还过得去。就在一个月前,老伴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有肝癌,只有动手术才能有一线希望。可是动手术要几万元的费用,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啊。没办法,他只能求助于几个儿子了。可是三个儿子都不愿出这匹钱,老大推说儿子要出国留学;老二也说生意亏了本,钱被套住了;老三也有理由:钱都进货了,没有现钱!老头没办法,只好在儿子门前哭诉,说这些年的艰辛,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儿子们怕邻里笑话,就每人拿出了五千元给了老头。

    显然,这是远远不够的,老头只能求助于那些偏方,希望中国古老的中药能够再造奇迹。老头找遍了四下了所有的老中医出名的朋友介绍的,药吃了不少,钱也没少花,但病却是不见好!最后老头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包括老母猪和老黄牛。我想老头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老黄牛劳苦一生,最终还是难免一刀,自己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前几天,老头看到老伴由于断药又不行了,不得已又到了儿子们的家。可是无论老头怎么按门铃,始终没有应答。老头极其失望的走了。昨天夜里,老头的家里忽然起了把无名大火,由于他家比较偏,了没人发现。大火把他家烧成了白地,老头也失了踪影,从此再也没有音讯。

    听完老板娘不冷不热的故事,我木然的站在那里,任由手里的两块钱飘落到地上,我的心也随着那飘落的钞票,飘啊飘!冬天真的来了!

    后来,我就离开了这个小城,再也没有再听到有关老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