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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的聚会是为了李灿的女朋友过生日。
下午在单位打了半天的扑克赌晚饭,打着打着孙力偷牌作弊,我不乐意了,结果弄得不欢而散。
其实我知道他最近急着跟新欢如胶似漆,不陪我不是,陪我也是魂不守舍,反倒没意思,便故意放他回家去了。
下班后在大街上转悠时候才有些后悔,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全世界人忙碌着从我的身边穿梭而过往家里奔,而我却有家归不得。虽然回家里也只是泡方便面,但也比在街上跟没头苍蝇的瞎转悠好,问题是前些天与小雨出了些状况,她这几天正围追堵截我要跟我好好谈谈,我是真的腻歪她那一套哭天抹泪的招式了,到了关键时刻一哭二闹还真搞不定她,我决定躲她几天,即便是投降也得抻她些日子,给她点教训,别以为我心软。
就在我惶惶无助的时候,碰到李灿与一帮人呼啸成群横着走过来。我一看这帮人就眼晕,穿的那叫一个花哨--也有人说是个性,后来才知道都是网络界的精英。
李灿在整个一群人中鹤一般的独立,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我琢磨半天才找出原因--比起身边的人他成熟得老了点。我与李灿小一年没见了,以前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厮混,形影不离就差斩鸡头拜把子了。后来有一阵他忙着倒买倒卖干大事业,不怎么待见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主,慢慢就远了。
我们在路上寒暄了几句,他一看我这个点在街上转悠肯定没什么事,对我说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得了,今天我女朋友过生日。我在人群中巡视一圈没见到以前见过的那女孩,知道那已经是旧黄历了,早换了新欢了。新欢是一个挺水灵女孩,在泡妞这点上李灿的道行颇深,满嘴跑火车,甜言蜜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我假意推辞,李灿对我的套路熟悉的很,大笑着拍我的肩:“咱们就不玩那些虚的了,说实话久没见你了还真有点想了,偷偷俯在我耳边说正愁跟那帮小子没话呢正好碰上你了,跟我走得了。”拉着我回头招呼那帮人边走边问我辛阳和孙力他们的近况,他问的那两人都是旧日在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党。我说也有日子没见辛阳了,孙力倒是天天见,老样子,刚离完,正跟新欢甜蜜蜜呢。
李灿发牢骚:“现在也不知道都怎么了,成天也不知道他妈的忙什么,忙的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了,听说你也辞职了,做什么呢?”
我笑着说:“没说跟孙力天天见么,我在他那间公司呢。”
李灿明了:“什么都倒腾,除了不贩卖人口。”
回过身来指着一个女孩给我介绍:“这个,明白了?小静,这是陈果,我的哥们。”小静点头向我笑,有点狐媚味道,我心一跳,够劲,转过目光看她身边的女孩,女孩眼内光芒一闪,定定的看着我一眼,眼睛一汪淡淡的兰色,清泓若水。
我一瞬间的茫然,很熟悉的感觉,恍惚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我摇摇头。
一通毫饮之后我们跑到一个歌厅唱歌。
有几个抻着嗓子嚎了一通生日快乐后纷纷跑到大厅去蹦迪去了,我看看表还早怕回去被小雨堵着,只好跟几个没跳舞的人在一起说话,结果被几个家伙围在一起侃纳米,把我侃晕了。
这群年轻人站在我的面前,彬彬有礼,面带笑容向我推销他们的知识--纳米。
“知道纳米是什么么?这个世界因为纳米技术的出现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很多人们奉为至理的真理将逐步显现出谬误之处,而人类长久以来没有认清的大千世界将精确无比,这么说吧,纳米就跟显微镜似的,道理差不多,这样好理解些”
一个带着墨镜染着黄毛的小子喋喋不休的向我卖弄。
我越来越意识到,我的生活已经糟糕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在时光的催逼之下,我与我的同龄人已经不得不面对真实的生活,我们再不能用年轻作为挥霍时间的借口,也无法凭借年龄的优势而沾沾自喜。
我们这一代人还没来得及接过上一代人传递而来的火炬继续辉煌之路,下一茬人已经以他们特有的敏锐、自信以及对生活的另类见解迎头赶上。
现在,我不得不用更为沉重的眼光注视着他们--一群自我感觉极为优越的年轻人。
看着面前这群半生不熟的新新人类,我只能用半生不熟来形容他们,甚为后悔一时失察为了混顿饭跑到这地方被群宵小围攻。说实话在这群家伙面前我的确感到惶恐,纳米这词经常过耳,往深了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早知道当时稍微集中一下注意力,也省得这时候受屈了。
我转头四顾想找个借口溜掉,而我唯一认识的人李灿早不知道跟他的小情到哪起腻去了。
我被逼急了,只好打断黄毛小子的喋喋不休,问他卫生间在哪,黄毛小子倒是被问的一愣,一时没从刚才亢奋的状态中走出来,白了我一眼跟其余的人继续侃,我转身仓皇逃窜。
我抽身出来四处找李灿,发现屋里除了正神侃的那几个家伙外小静与那个女孩--丁宁在唱歌,说是唱也不对,应该说是哼哼,跟催眠曲似的。这歌我听过,是一个叫莫文蔚的香港女星唱的,叫盛夏的果实,有一阵子红的不得了,大街小巷传唱不绝,比起她的歌来说,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演的白骨精,挺勾人的。
我闲着没事坐在旁边听,听着听着犯困,差点睡着了,曲终强打精神拍出点掌声来。
她们唱完了见我没精打采的坐着,问我:“你来一首?”
我欲想推辞,但被那帮小子侃纳米侃一肚子气,倒想发泄一下了。我问丁宁:“有大浪淘沙么?”她一愣谁的歌,我说是毛宁,她听了跟另一个女孩一起翻着歌本找,好一会一声欢呼:“找到了! ”
大浪淘沙一直是我的保留曲目,朋友听我唱过之后都说这歌被毛宁唱糟蹋了,虽然是玩笑,但我自己也感觉唱的是不错,我喜欢那歌词,有唐诗的味道,我迷过一阵子唐诗,唱这首歌的时候特别能把握其中的意境。
歌被我唱得荡气回肠,深情悠扬。那几个小子也停了嘴,过来一起听歌,一曲唱罢,掌声四起。丁宁回头夸我:“你唱的跟毛宁有得一拼。”我笑着说:“他们都说毛宁唱的不如我。”那姑娘抿嘴一笑:“你不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唱歌了吧,音色很准啊。”我很有些意外:“这也看得出来?我小时候就是少儿合唱团的领唱。”
几个小子哄我:“再来一首!”我又唱了一首毛宁的涛声依旧,把他们都听傻了。
玩到尽兴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结束的时候李灿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软软的靠在小静身上与我握别,他的脸色煞白,看出来喝多了。丁宁眨着眼睛取笑小静:”看来今天又是我一个人漫漫长夜无眠了。“小静脸红扑扑的笑:”给你放假了,找个人一起漫漫长夜吧。“丁宁伸手呵她的痒。
我们一群人与李灿分道扬镳。
走了一会他们几个人各自组合决定好去向后问我往哪个方向走,我对他们说你们走你们的,我跟你们不是一个方向,我住芳园。丁宁稍一犹豫对那几个人说你们别拐弯送我了,回头对我说:“咱们一道,我也住芳园。那几个人也没客气对我说:“那就把她交给你了,要送货到家才行啊。”说着嘻嘻哈哈的打车把我们塞了进去。
车在风中奔驰。临街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街上雪亮的车川流不息,犹如一条快速流动的明亮的河,霓虹灯斑斓的光影映在我身边的女孩脸上忽明忽暗。
我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问她住在几号楼?她说在六号楼,我笑着说我在九号楼,咱们离的不远,没准偶尔就迎面而过只是不相识。
她也笑了,眼睛在黑暗中象猫一般的发着光:“我们搬来没多久,我是说我跟小静住在一起,所以咱们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少的。”
我笑道:“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没准天天都能见到呢,你家不是这的么?”
她没做声,笑笑点头。
“”
我没话找话:“你的名字很不错,丁宁,很安宁的味道。” “是么?我倒没什么感觉。她说:都叫了二十多年了。”
我不同意:“一个人的名字很重要,我对自己的名字就不满意,没看见人光听名很多人都以为我应该是一个女孩呢,就因为这事小时候点名我还被人家笑哭过,回家跟我妈就不干了,非要改名不可,结果没改成一直叫到现在。”
她低声笑道:“陈果,陈果,挺中性的啊,没什么不好的。”
我叹道:“好不好的也只能这样了,在这事上咱们没什么发言权,跟旧社会娶媳妇一样--父母做主。”
丁宁听了抿嘴一笑,不做声了。
我干笑一声,觉得话不投机,犯困,歪在座位闭目养神,上车厢里陷入沉寂。
好象迷糊了一阵子,我觉得有人伸手推我是胳膊,张开眼睛,车已经停了。我们付帐下车,丁宁坚持给我另一半车钱,被我坚决拒绝了:“即便是咱们不认识,同坐一趟车也不能让你付钱,这跟钱不钱的没关系,是缘分,跟同船渡一样,何况咱们还算是熟人吧,怎么也不能让你掏钱啊,这点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哪怕你过意不去以后请我吃饭呢。”
丁宁失笑道:“你也太会算帐了,舍小头赚大头,你学会计的吧。”
我开玩笑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对了,我给你留一电话,有事你找我,公事就免了,生活上的事搬个大件打打老鼠什么的尽管找我。”
我拿出笔浑身上下找不出半张纸,她伸手说写手上就成。我写完了吹吹墨迹,闻到她腕间隐隐的清香,一阵销魂。我没有要她的电话了,或者,她并不想给我吧。
我有些怅然:“我送你上楼吧,太晚了最近治安不好。”
其实我没安什么好心,想知道她住哪。我估计这点小伎俩也瞒不过她。她没说话,等于默认。我们默默的向小区内走去。没走几步,过小区门不远的灯下站着一个人--小雨。我心里一沉,暗暗叫苦,到底还是被她给逮到了,不过也有一点感动,这世界上,能在这个时间在路上等我的人毕竟不多。
看着灯光下的小雨,我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丁宁见我站住了,有点诧异也跟着停住,问我:“怎么不走了?”我低声说等一下,然后抬头强笑着对小雨说:“你稍等我一会,我把她送到家回来咱们再说。”
小雨不答我的话只是沉着脸打量丁宁。丁宁看出来我与小雨之间有事,对我说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行。”说着就走,我跟上她坚决的说:“我一定要把你送到楼上,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朋友们了。”
丁宁连忙回身拦我,这时候小雨不阴不阳的开口了:“戏演的多好啊,一个要送的一个不用送的,是不是我耽误你们一起回家了?陈果,这就是你的新欢啊,不错,旧的还没散呢,新的就到手了。”
我一听坏了她这是把事想拧了忙解释道:“你别胡说,这是李灿女友的好朋友,吃饭的时候碰到的一起回来的,我们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我发现我一解释更加乱了,果然,小雨尖刻的说:“刚认识就跟你回家来了,你们得算是一见钟情了吧。”
女人的嫉妒心啊!我哀叹,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我看丁宁,她的神色显得非常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我对小雨沉下脸:“你有点涵养,事情没搞清楚就瞎猜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哪跟哪啊,丁宁,咱们走咱们的,别理她。”说着我拽着丁宁要走,丁宁站着不动慢慢的说:“这样我倒不能走了,这样不清不白的我走得了么,我的家就在六号楼,钥匙在我的手上,咱们可以一起上去看看,如果还有怀疑,我可以给李灿挂电话,他的证明总还是真实的吧。”小雨一脸的不屑:“你就是住在这里也说明不了什么,而李灿,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丁宁尤如挨了一闷棍,睁大眼睛看着小雨,然后回过头对我做了一个不可思议表情,而我也被小于气昏头了,她已经不可理喻了。我勃然色变:“不许你胡说八道,别说我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有关系也犯不着你什么事,就看不上你这没深沉的劲才不理你了,你还以为怎么着呢。”
小雨的脸上一阵红白交替,张嘴说出一句只有在武侠小说中才出现过的一句词语:“狗男女!”
我被彻底震惊了,张大嘴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猛然间怒从心头起,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小雨捂着脸,目光狰狞:“陈果,你敢打我?你狠,你给我记着!”
说完转身飞奔。我相信,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在那一瞬间我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小雨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丁宁推我一把:“你赶快去追她,别让她做出傻事来。”
我心一颤,一个被妒火棼心的女人没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我歉然的看着丁宁,羞愧得无地自容:“真对不起,让你受了无妄之灾了,平时她不这样的,谁知道今天哪根筋不对了,我代她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丁宁一笑说:“没什么,你快去吧,别让她走远了,好好哄哄她就没事了,女人识哄的。”
我迟疑道:“你自己回去可以么?”
丁宁跺脚:“你怎么这么罗嗦,以前没你的时候我还不回家了啊。”
我一想也是,转头去追小雨去了,再回头时,看到丁宁的身影依然站在原地,路灯拉开了她长长的身影,与我相错而过!
2、
整个城市在燃烧,连续的酷热让城市无精打采。
明晃晃的太阳匆忙的人群,超速的生活节奏以及躁动的无归属性让城市陷入炙热的烘烤之中,身在其中,我们被去了所有的汁液,慢慢的变得脆弱,干燥易燃,也许有一天,星点的火焰就能让我们自焚,化成灰烬任风一吹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成为卑微的腐殖物,唯一的效用是滋养暗处丛生的野草。
星星出来了,没有了阳光的城市被矫情的七彩颜色装扮得华丽而柔弱,象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亮丽但疲惫。各种声音响起来了,汽笛的轰鸣,还有远远近近的工地上传来的暄闹让夜的城市显得不得安宁,这种喧嚣已深深烙印在一个人的内以深处,每天,我与很多人就这样在喧闹中挣扎,一面渴望入睡,一面恐惧黑夜,与清醒进行着矍烁又疲惫不堪的战斗。
我从噩梦中惊醒,从一个重复无数次的梦中惊醒。
月光隐去的时侯天空下这座水泥城市里,阡陌交错的街道,阴森林立的高楼,夜色下一切的动静与尘埃全部入了定,所有的喧嚣平静了,整个世界就象一个大深渊,吸进去了一切,人就是那深渊中的一粒沙随风流转。
醒来的前一刻,我正在静谧中沿着一株树向上攀缘,然后,我好像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响动。还没来得及证实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代表着什么,我的身体从高处重重坠下,带着失重的恐惧,仰望着自枝头泄漏的几缕星光,当绝望被窒息的那一刻,恐惧不见了,一种悠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在这坠落的瞬间,我扑捉到一种快感如潮水般温润,在温暖中我知道即将醒来。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的黑暗很宁静。
小雨安睡若素。对面楼的灯光掠过两楼之间的距离,来到我的房间游弋。小雨洁白的后背从黑暗中缓缓浮出,轮廓模糊不清。
我再一次毫无原则原谅了小雨,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小雨再一次地有原则放过了我,这样的游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虽然我们都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分分合合,但在没有找到足以替代对方的人之前,我们只能是这样。或者说我们不知不觉之间恐惧着什么,时不时的要在一起相互取暖,日子过去,在不经意间我们都成为了彼此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久前那种放纵的氛围在黑暗里凝聚不散,小雨翻了一个身,手臂顺势搭在了我的胸前,嘴里说着梦呓般模糊不清的话语。我躺在双人床的外侧,躺在小雨梦境的边缘,我只要向里侧移动十公分就可以看到她梦中的风景,就可以感觉到从她梦里拂面而来的风,但那短短的十公分有如天堑般地横亘在我们中间,我被它坚决地拒绝了。那是一个难以逾越的距离。我知道,只要我企图向里接近0。01公分,她的梦就会向后飘开一米。我看着小雨朦胧中的面容,卸了妆的脸上如远离了灯火的清晨城市一样苍白憔悴。那个曾让我着迷的小鹿般活泼欢快的小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身边这个小雨,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蹙着眉头,仿佛不开心。
现在,躺在暗夜之中,我仍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小雨从马路对面横穿人行道走过来的时候,头发整齐,眉目清爽,步态娉婷,恰如一株淡雅的芙蓉。大街上往来的人群都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而我,小雨语已经呆若木鸡了,只不过她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罢了。人与人的相遇或者就是前世的约定,而在现实中只需要某个契机就可以完成宿世的等待。在距离我五步的时候她一个趔趄跌倒了。
任我如何想象,也无法相信的事实就这样发生在我的面前,一个美丽的女人跌倒在我的面前,这就是命运的契机吧,我屏住了呼吸,站成一棵树。她事后曾无数次为我的木讷而埋怨不已,想象那样一个场景,一个清水芙蓉般的女孩在高速的回头率中正沾沾自喜的迈着凌波微步,飘飘欲仙,哪想到下一步迈出去之后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境地,会仪态全失,眼中泪光晶莹,光着一只脚蹲在地上,膝盖处红肿若桃花,尤其是还在当着满街的人群与马葫芦进行着抢夺制高点--一场她的鞋子的无声战争,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很让她惊惶无措了,而就在离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一个男人木然的看着她尽管她的眼光已经流露出很浓烈的乞求意味,却仍傻呆呆的仍然无动于衷,让她颜面扫地,本就强忍着的泪水立刻汹涌而下,不可遏止了。
而在事后让我迷惑不已的事情却是,在我呆立而她惶恐的片刻时间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冲上前去以天使般的身姿救她于水火之中,当时那场景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认为,无论什么人哪怕只是站在小雨的身旁什么也不做,只要不让她觉得孤立无援,她都会把那人当作天使下凡的,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事后我一勾搭她就上钩的最大原因吧,以至于与她热恋那阵子,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一身后怕的冷汗,不用说单身男青年了,但凡冲出个大爷大妈或者红领巾小朋友什么的都没我什么戏了,有时候,一个人只是一念之间便可以改变很多事,你的、我的、甚至是大家的,而未来是无法预测的,无论是好还是坏。
当意识到发生在眼前的是真实事件之后,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由此,就开始了我与小雨之间无休止的分分合合的纠缠,即便是当我们彼此愤怒彼此厌倦的时候都毫不怀疑,我走向她的那一刻,我们互相都给对方圆了个梦,对她来说,我带上了天使的光环,对我来说,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准时到来。
那时候我正挣扎在一种伤感之中,为了生命中不备而来的离弃,为了忘记一个人。其实我并不想说与另一个人的故事。因为年轻,因为不懂,我们可以轻易的错过一段炙烈的情感,而当再遇到时,时间却太短了。
太常见的故事版本,因为自身遭遇所以各有感悟。而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深藏并忘却。生活中忧伤的事也就是因为深藏了并努力的想去忘记的事,总是在偶然的时候想起,疼痛仿佛是淡了,惆怅却浓得化之不开。
阴阳相隔已多年,我以为已经忘记的很彻底了,毕竟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记忆,包括容颜,唯一拥有的只是那种仿佛疼痛的感觉,时而反复。
因为无由的疼痛,一间小酒馆,两个小菜,一瓶啤酒,两副餐具,一个人。为了深记一个人,为了忘记一个人。我幻想着她就在我的对面,彼此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对望,眼光交融,仿佛回到了从前。我喝醉了,在酒馆老板诧异的目光中,被一瓶啤酒灌醉。出来的时候,迎着微凉的夜风,一家酒吧里传来幽雅的萨克斯风,心中就那么没由来的一声轻响,接着是淡淡的疼痛,那疼痛的味道很幸福,在四肢百骸中绵绵泊泊的散了开来,就在我快被那种感觉窒息着不能自拔的时候,小雨跌倒在我面前。
一个故事结束,另一个故事开始。
我走向她,周围的人群开始了流动。我很轻易的把她的鞋解放出来,虽然鞋跟断了,她的身体很轻盈,所以我让靠在身上半抱着她行走,她的脚崴了。从医院到她的家,我一路彬彬有礼,对她呵护倍至,医护人员把我当成了她的男友时,在她的眼中我没看到反感,于是,在她伤好的半个月之后,她变成了我的天使。
我们都曾带着光环在某个时刻成为了彼此的天使,当光环褪却之后,重新平凡的面容让对方感觉到了平实的同时却又隐隐知道,一种感觉来过,短暂停留之后又走了,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当初的感觉,转而越走越远?难道世间真没有什么是岁月之敌么?
我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前停止了回忆。
挂在窗棂的蓝风铃在夜晚轻拂的风悠悠的舞动,我看着这串熟悉的风铃,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往事,一种伤感淡淡的包围了我,我明白,生命中有些事情是找不到答案的。对面楼的某个窗户蓦然亮起,灯光掠过两楼的距离来到我的窗前游弋。一个人晃来晃去来到窗前向外凝视,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纤毫毕现。站在她给我的光影错落之地我与她对视,然后我发现她的目光茫然的掠我而过,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我明白了,月亮在我的身后。对面光熄灭了,黑暗又一次将我吞没。透过玻璃,对面每一个黑黝黝的窗口都象一个黑洞,吞噬着里面所有的人间烟火。
我想起了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女孩丁宁,她就在某一扇窗户后面安然入睡,或者,在睡梦中脸上也带着斑斓的星辉。我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到某个楼去敲开每一家的门,直到敲开她的门,想象她开门之后带着惺忪的惊讶表情,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最后,我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能看到她的表情要有个前提,那就是我还活着,而我活着的可能性绝不会很大,我知道,无论敲开哪扇门,里面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将我骂走甚至暴打,无论清醒的人还是睡着的人,黑夜都是属于自己独享的隐私地带,哪怕是寂寞也不容有人打扰。
我想我该睡了。
回到了床上,小雨有节奏的呼吸打在我的背上,潮水般的从容不迫。我与她绝对接近,但我知道她正在这黑暗中飘向远方,到底要飘向哪里才算尽头,对这点我向一个路人一样茫然无知,我被这种茫然击倒了,恍若一个睡梦乍醒的人被满眼阳光粹袭,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渺远的海上,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和大片大片的海水,已经深藏了许久的孤独与恐惧将我没顶,在沉没的瞬间,我紧紧的抓住了胸前的手,象一个溺水的人发现一根稻草一样,使出全身的力气抓紧了它。小雨痛极醒来,惺忪中推了推我:醒过来,被梦魇倒了。
小雨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光,森然如狼!
3、
连着几天的酷暑之后,气象台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一股在蒙古上空形成的低气压云团正向城市的上空移来,未来的几天,这个城市将以阴雨天为主。这个消息本身就携带着一股清凉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连续的高温让人无所适从,在明晃晃的太阳照耀之下什么都是懒洋洋的,除在空气中四处漂浮的杨絮。
这个城市大街小巷栽种了大批杨树,每到夏季,它们不断的分泌着杨絮布满了城市的整个空间,恍若飞雪一般的壮丽。但它们其实是讨厌的,它们随风而动,遇物而附,弄得夏日的城市银妆素裹般的不伦不类,它们还执拗的钻向人的眼睛鼻子,弄得人无法自由呼吸,这点在盛夏时分显得尤其可恶,对它们,人们一点办法也没有,雨,请快些到来吧。
经过几天艰难的谈判以及讨价还价,虽然中间有铁杆熟人,我们才以一个很不情愿的价格拿下了一个小学的计算机网络工程。细细盘算下来除了回扣红包连带吃吃喝喝,利润空间低的可怜,没办法只好在内部挖潜,最后孙力被逼急了心一黑,顺便把请来的几个所谓的计算机工程师的工程费减了三分之一。消息本来的绝对机密,本想等完事的时候死赖,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哪个小子喝高了把风透给了那几个工程师,他们立刻就撂挑子了,把孙力着实的没轻损了,声称不按原价付款就不干了,现在即便是按原价也得先付款后开工,说孙力没信用。当初他请人家的时候可是好话说尽胸脯拍的咚咚响,现在傻眼了。
孙力憋了一肚子气在我面前把透露消息的人直骂到祖宗十三代累了才歇气,我没搭理他接着看我的报。他见我没反应,拿开我的报纸在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当初可是说好了工程我来谈人他找,现在,看他的眼神猫一般的慈祥,脸上灿若桃花,就知道这小子又在算计我。
我叹了口气:“你那小肚鸡肠的毛病就改不了,跟女人似的就会算小帐,还总算不明白,在商言商,当初怎么定的怎么给得了,费劲不费劲啊你。”
孙力跟我吐苦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用钱的地方太多,你还不知道么,离个婚杨紫玲就敲走五十多万,石爽这面催着我结婚,钻戒裘皮一样都不能少。”他一声长叹:“我都觉得活着没劲了。”
我翻了他一眼:“那你就去死吧,自己找的怨谁啊,活该。”
话虽如此,但该出手时还要出手,我起身准备和那几个工程师去谈谈,什么事都有个回旋的余地,我对孙力说这事我也没底,价钱讲到哪算哪,到时候你不满意也没招了。孙力满脸堆笑:“满意不满意也没用了,他们不谈了,走人了。”我失色:“你开玩笑?工期不能拖啊,人家九月要开学的,你脑子进水了吧。”
孙力正色道:“我知道工期拖不得,所以你找人吧,我这没人可找了。” 我不干,当初说好的各管一头,而且我也找不到人。我坚决拒绝他,发牢骚道:“光干事不拿钱,你先把前两个月工资给我补上,这破副经理我也不当了,你爱找谁就找谁,我给你空出个位。”
“你就看着生意泡汤了?我压价也不光是为了自己,没钱哪来的工资,我不也两个月没开钱了么,我找谁要去啊。”孙力苦着脸:“而且你的工资就在这上面了,还有奖金,事办成了一次补齐如何?”
我悲叹:“我是上了贼船了,别说奖金,你开一个月工资我就喊你声大爷,最近我都吃上小雨的软饭了,就差卑躬屈膝了。”
孙力贼笑道:“软饭养胃,有利于身体健康,再说了,挥金如土的日子你忘了,咱不也过一段好日子么,困难不过是暂时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再想起软饭的味道,流口水都吃不到了。”
说归说,不是为了那点工资,该做的事也得做。我估计孙力给人的价是低了点,我对他说人家那是行价,你不懂别在中间瞎砍。
孙力不服:“我是不太懂,但知识又没有明码标价,中间水分大着呢,再说了,不就是一个硬盘工作站么,给他们现成的电脑,连来连去就行了,费什么劲啊,弄得多复杂多神秘似的。”
我气结:“你懂什么叫硬盘工作站啊,说得跟过家家似的,懒得理你了。”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什么是硬盘工作站,打电话给懂行的哥们把事说了,哥们都说那是官价,再低谁也没辙,这是知识经济时代,跟高科技搭边就值钱。你们那大小也是一公司,十来号人呢就缺这点钱了,抠门不抠门啊。反倒把我一顿数落,我听了不高兴了,把电话摔了。在屋子里转悠两圈茫然无绪,没接触过电脑,想不起来认识的人里有什么电脑高手来,不禁把孙力恨得牙痒痒。慢着,我一拍脑门,丁宁不就是搞电脑的么?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自从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后,我早断了她给我打电话搬大件打老鼠的念头了,那其实是一种非分之想。现在事急从权,而且,这似乎是也给了自己一个接近她的机会,下意识里喜欢她那样的女孩,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者,只是因为她有一双星般的眼吧。而且,因为那天的事,有必要跟她说声歉意,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我想起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李灿,李灿在那边鬼笑道:“看上丁宁了?是个好女孩,但明告诉你没戏,那女孩珍惜着自己呢,性子不错眼光却高,就别费那劲了,否则我早上了也轮不到你。”
我笑骂道:“老子怎么就不如你了,你不成的没准我就成,缘分来了山都挡不住,气死你。”我把事情简单对他说一下,李灿说:“我也不知道号码你先挂了我问小静后打给你。”
我拨通了丁宁的电话,里面传来了嘈杂的音乐声,她问是谁,我说是陈果,她听不清,没完没了的问我是谁,然后就挂机了。我看看表还没下班哪来的音乐声啊,单位改舞厅了?等我再挂的时候就不在服务区了。挂了几次依然是那呆板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重新拨号”的电脑语音。我放弃。
孙力几次过来催问,问的我有点不耐烦,看着窗外不理他。整个下午我无所事事,呆呆的与广场中的某只麻雀对视。我的窗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花团锦簇,麻雀如织。麻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窍,闻到了绿色森林下隐藏着的危险气息,转而成群结队的飞临城市的中央,在喧嚣的城市的明处,它们找到了安全的栖息之地。人与野兽的不同之处在于,光天化日之下,人的杀伤力往往为零,并且偶尔会露出和善的笑容,甚至无妨撒些面包屑。这些聪明的麻雀是幸福的,它们在各处懒懒的晒着阳光,呼吸着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或者,它们会在怀念森林中的清新空气时才会偶尔发呆。我就是与这样一只麻雀呆呆的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的期翼与渴望,眼光深处,是对现实深深的无奈。这种无奈让我们共同收敛双翼,安于现状。
下班的时候我终于拨通了丁宁的电话。电话那端与不久前的嘈杂比起来显得很纯静,我说了名字,她愣了一下半天没出声,我知道她记得我,如同记得那天晚上的尴尬事一样。我对她讲了事情的经过,恳切的对她说:“无论如何得帮我一下,那里面有我工资呢。”她听了不禁失笑:“你们那是什么野鸡公司啊,事情有些为难,我是搞编程的,不做硬件,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我听了心里一凉,双重失望。强笑着说没什么,并再一次为上次的事情致歉,草草挂了电话。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即便是没有上一次的事,我们也不算很熟悉的人,能帮不能帮的都在情理之中,何况那个时间多少给我们之间增添了些阴影,搁我也不高兴,凭什么啊,我觉得这个电话打的有些唐突了。
孙力下班经过我房间的时候问事情怎么样了,我没搭理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转圈。他看我脸色不善,知道事情没办成,识趣的转开话题,边给花盆浇水边安慰我:“别急,急也没用,上天饿不死瞎家雀,大不了转手包出去,少赚点也就认了。”
我气道:“你早这样想何至于弄到这地步。”
他委屈了:我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么,今天不说了,走,出去喝点,顺便吼两嗓子去。
我提不起兴致:“你回去陪新欢去吧,我静一静。”我懒懒的说。
他看我一眼,实在看不顺眼,自顾走了。我坐着,看街上往来的人群,正琢磨回家吃点什么,电话响了。响了很久也不停很执着,都下班了谁还来电话啊,我不满意的拿起电话,一听是丁宁,倒是一愣,忙调整嗓音柔和发音。丁宁说与几个朋友联系一下,正好有空闲的可以接下这个工程,价钱没问题,但都是干私活的,所以工期适当要延长两天。
我算了算时间多延误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在开学之前完工就成,主要是价格合理,多赚一点是一点,我松了口气:“真是太感谢你了。”
丁宁在那面说没什么,并给了我一个电话:“我都跟他说好了,你们电话联系吧,赵庆,你认识的,那天吃饭也在。”
我恍然道:“我记得他,那天跟我侃纳米来着,把我侃晕了,记忆深刻啊。”
丁宁听了笑:“他是挺能侃的,不过手上工夫也硬。”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帮我一个大忙啊,赏光吃顿饭吧,就当感谢带赔罪吧。”
“还是不去了,赔罪言重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你现在不是穷人么,怎么好意思向穷人头上伸刀呢。”
“一顿两顿的还受得了。”我诚恳坚持说:“诚心想谢你的,你要是不去,我倒是真的过意不去了。”
她婉言道:“还是不去了,今天出去与同事野游,累的快散架了,就想一头栽到床上,动都不想动。”
我惘然若失,开玩笑道:“不是有戒心了吧,那天的事你还是记得的。”
她先否认,后来承认了:“想没有戒心都难,你那位太厉害,是真在乎你,你可不能伤人心啊。”
“这哪跟哪啊,男人的悲哀啊。”我哀叹:“见同龄女性就敬而远之,连做朋友都不可以?做男人到这份上也够可以的,为了什么?旧社会的女性也没这么惨吧,不想去表示理解,但我算什么? ”
我觉得很没意思,有些愤怒的下意识挂断电话。挂断后才觉得失态了,我没有理由这样对一个曾经因我而受到误解转而又帮助过我的人,我重新拨通丁宁的电话解释自己太不礼貌了,不是有意挂断的,只是有点伤自尊了。我开玩笑道。
丁宁笑道:“自尊心还挺强,我还委屈呢,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生气了,你脾气还不小。”
“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一不留神就被打发到旧社会了,搁谁也没思想准备,连交往的自由都没了,我都快哭了。”我笑。
“为了表示你还有充分的自由,仍然沐浴着新社会的春风,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今天想吃点什么了?”
“早答应了多好,弄得我这个伤心啊,为了抚慰我受伤害的弱小心灵,今天你买单好了。”
“丁宁说你一定是学财会的,否则怎么这么会算帐啊。”
我承认了:“是,而且家里锁着注册会计师的资格证书呢。”
这是一个看门面装潢就让人腿软的地方,在有钱那一阵我经常在其间出入,甚至认识不少漂亮的服务小姐,而这里的川菜的确是一绝,色香味俱佳。当丁宁最终决定吃川菜后,我把她领到这里。
叮咛砸舌道:“你今天的刀倒是雪亮的,当仁不让的要痛宰我啊。”我低声笑道:“别担心,这顿我请,就算学财会的,也没那么黑,况且,刀是向鬼子的都上砍去的,你得算同志,不砍你。”
许久以来我对这片所有高档的饭店都绕着走,穷人在这里容易受刺激,尤其是富过又穷的人。所有漂亮的小姐都已经不见了,到处穿梭的是服装笔挺衬衫雪白的男服务生,看着也颇为悦目。我看着桌上几盘精致的小菜里红红的辣椒,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皮肤白里透红的姑娘竟然好这口,我记得有人说过辛辣的食物对皮肤不好来着?对了,是小雨,小雨对一切辣的东西避如蛇蝎。
我把这个观点重复一次。丁宁笑道:“分人,辣椒对我来说很亲切。
看着我犹豫半天没有下筷,丁宁笑我:“你怕辣?不会吧,一个男人还怕辣么,以后你一定怕老婆。”
我微微一怔,这话是如此的熟悉,多年前有一个女孩也曾经这样说过我,一个男人还怕辣?以后一定怕老婆。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回答她那我一辈子就怕你!我还记得女孩脸上的绯红,不知道是辣的还是羞涩。
丁宁手在我眼前晃一晃:“怎么,傻了? ”
我回过神来,微笑道:“谁规定的男人一定能吃辣的食物,这是个误区,就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绣花一样。”
丁宁咯咯笑:“死要面子活受罪,一看你就不能吃辣的,故意考验你一下,看你说不说,不说就饿着吧。”
事情说开了,我也就不硬装了,我叫来服务生点了两道不带辣椒的菜,丁宁忘了吃了,一个劲偷笑,笑的我很没面子。丁宁笑够了想起一件事来:“你不吃辣的怎么知道这里的川菜味道不错啊?”
“别人都这样说,而且看着也不错,花花绿绿的很好看。”
“你遗憾吧,川菜的味道就在辣上面了,你可是少了一种体验呢。”
“我实在是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就是一个辣字,吃了火炭一样,人真喜欢找罪受,如果全世界只剩辣的食物,我就绝食,把自己饿死也不吃,感觉不好。 ”
我与丁宁撞了下杯,正色道:“今天真要谢谢你,要不我头真大了,还有,那天的事,正式向你致歉,小雨人不坏,态度恶劣是因为我们前一阵子闹别扭,你撞枪口上了。”
丁宁笑了笑:“都过去了别提了,那天追上她了么?现在没事了吧。”
我苦笑:“我们闹惯了,分分合合家常事,已经没事了。”
丁宁无语。我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说些日常琐事,对她有了些了解,她学的是计算机编程,毕业时公司到学校挑人,她就单枪匹马的自己来闯天下了。我奇怪的问她怎么不去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凭她的专业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狡猾的回答那些城市里人才济济,哪里能有出头之日,在这里不一样,因为少,才更受重视。我叹服,有这样头脑的人不多,这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当我问她是否想家的时候,她淡淡的说父母已经不在了,她十六岁的时候父母因为空难而去世,我默然,完全明了她的心情,我曾经也有一个至亲的人死于空难,那是我一生也无法愈合的创痛。眼前这个弱小的身躯里曾经承载过多么大的悲伤啊。话题有些沉重,她转而问我既然有所学怎么跑到一个野鸡公司去落草了?我开玩笑,还不是钱闹的,古时候穷人吃不上饭去落草,而现在我是因为饭吃的不好而落草,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吃更好的饭。
丁宁被我说笑了:“不仅仅是这样简单吧。”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但到底是关于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一度是为了钱,最终不是。我只是不想混日子,以前的那个单位就是混日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利益勾心斗角,让人即麻木又疲惫,误我青春,出来了,兜里也曾有过钱,有的时候空虚,挥金如土,没有的时候也空虚,没力气折腾了,便安于现状。我给丁宁讲了下午发呆时候与一只麻雀的对视,麻雀都不飞了。
丁宁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一顿比较愉快的晚餐,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能达到深层次的交流,是个好的开始。
第二天孙力知道了消息后兴奋得差点把我抱起来,连连许诺等钱到了不但把我工资补齐,而且连奖金也一道发了。我知道他是真心高兴,因为他需要钱,有了钱他的石爽才有钻戒和裘皮,我为他悲哀,也为自己悲哀,天下碌碌,皆为食来往,人如是,麻雀也不例外。
我打电话给赵庆,约他过来商量一些具体事宜,赵庆还是一副老样子,脸上就差写个酷字了,进屋直奔主题,该得的力争,哪怕脸红耳赤的争取,不该得的给也不要,他活的更实在,甚至不屑与人寒暄虚伪,我不那么讨厌他了。
天气预报蛮准的,下班的时候,天空已经聚气了云彩,而空气中也有一丝清凉味道。
因为与小雨的解冻,下班后我不需要再犹豫何去何从的问题。而重新和好的我们小心翼翼的回避开敏感问题,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小雨温婉可人,不再刁蛮任性,而我能迁就也就迁就了。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在共同维系着一份脆弱的关系,而崩裂是迟早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
这世界上很多男人女人象两条行走着的线,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交叉相遇,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一起,或者说在某一个时刻走进彼此的心中,相爱了,在一起了。在那交叉点之后,每向前走一步,距离就会越来越远,走着走着,无限的延长,延长至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距离,就注定了不能转弯,不能回头。我与小雨何尝不是这样,因为闻到彼此的气息在红尘万丈中找到彼此,激情过了,浪漫过了,甚至爱过了,相遇、找到彼此,交叉而过距离越来越远。
4、
回到家里,小雨不在。
有时候我想,我们该结婚了,或者,只有婚姻才能让我们走得更远。而现在,我们只有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才在一起,然后回归彼此各有的生活,在思想上,我们象沙漠与海洋般的彼此相斥,拒绝沟通。我想不出我们为什么不结婚的理由,也同样想不出有什么结婚的理由,以前有很多理由的时候我没有向她求婚,她也从不在意是否结婚,现在,没有理由了却想起了要找个结婚的理由,我被绕进去了。
打开冰箱,不出所料,只有方便食品。我煮面的同时恨恨的想,这就是一个不能与她结婚的理由,她从来不知道买些食品塞满冰箱。
草草吃掉面,觉得异常疲累,拍松枕头,打开电视,每个台都在播报新闻,因为夏日的酷暑,动物园里的寒带动物都开始吹上空调,巴勒斯坦的人肉炸弹继续在以色列引爆,摩洛哥与西班牙因为巴掌大的一块小岛挑起争端,这个世界大舞台和平仍然是主旋律,但战争的阴影从未曾远离人类半步。在新闻联播声中,我沉沉睡去。
我睡的极不塌实。
我觉得我是在做梦,但那梦境的过于真实让我的感觉出现了偏差,以至于我以为是在真实的事件中了,我一次一次回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场景,那栋十岁之前住过的平房,有高高的一圈栅栏围着,房屋南面有一块整齐的菜地,地里的绿莹莹的黄瓜刚刚结出了娇嫩的小黄花,旁边是西红柿,一颗一颗手指大小青涩的果挂在枝头,随着风荡来荡去,好象挂在窗前的风铃。但我的风铃是蓝色的,很多年来一直挂在我的窗前。有一天一个少女拿着它对我说她要走了,以后当看见了风铃时就会想起她。但那时候我应该是十五岁了,十五岁的时候就不应该住在平房里,那是一座小二楼,我清楚的记得它坐落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夏天的夜晚,不时会有声声的蛙鸣随风传来,在雨后甚至可以闻到河边青草的气息。送给我风铃的女孩就住在我的隔壁,她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那时候我们如影随行,亲密无间,一起上学,一起去合唱团唱歌,放学一起回家。在河边的时候手牵着手,啊,我的手空了,她的手怎么不见了?她的人呢?我惊惶的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渐渐淡了,化入空气中。
我什么时候把她给丢了?有个胖子笑我们谈朋友,我揍了那胖子,胖子的鼻子在流血,但他没有哭,只是冷冷的盯着我:“别人都这样说,你为什么打我?你-为-什-么-只-打-我?”
我不知道,我大声的喊。自那天以后我开始躲着她一个人走,她叫我的名字,我装做没听到,远远的走掉。她站住了,脸色很苍白。不久后她走了,与家人一起到另外一座城市生活,走的时候送我一串蓝色的风铃。每当你看见风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是的,我看风铃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如果有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每天清晨醒来,我都在看风铃。”
上天诚不欺我。
四年后,我终于考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我走到她的面前,我只想告诉她一句话:“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在你呼唤我的时候,我会立刻转身,对你露出这世间最灿烂的笑容。”她羞涩的脸上流光溢彩,那时候,我知道,她仍然记得我,如同我记得她一样深刻。我们又象少时走到了一起,牵着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留下我们的足迹。她的笑容象阳光般的灿烂。
起风了,风铃开始晃动,激烈的晃动,我跳去关窗,但晚了,风铃碎了,轰然炸响。她的心脏在某一天清晨停止了跳动,她乘坐的航班象折了翼的鸟儿一样嘎然坠地,那一刻她一定是熟睡着的,在梦中,她梦见了自己象一个天使,而在她飘然飞升的那一刻,顺便把我的心也带走了,从此,我的胸膛成了空洞。风铃的碎片在四散飞射,打在我绝望的脸上,红色,燃烧的红色,整个城市在风里燃烧,明晃晃的太阳,炙热的空气,干燥的风,匆忙往来的人群,汽车在鸣叫,绿色枯萎了,河流干涸了,工地传来打桩的声音咚咚咚,沉闷的声音每次响起,我的心也跟着跳动,声响越来越快,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我焦急的想叫醒自己,不能再睡下去了,但我醒不过来,我被魇住了。
啊--我终于在惊叫声中醒来。
开了灯,外面已经黑了。我呆坐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遥远又艰难的跋涉。我听到了敲门声,镇静下来,吁了一口气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有谁能来呢?起身开门,对门的邻居高频站在门外的光里。
我瞟了他一眼,让他进来:“又被逐出山门了?他对我的嘲笑早已经刀枪不入了,指指里面问没人吧?”我摇摇头。他立刻放松到冰箱里翻一罐啤酒自顾喝着。我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夜袭,但今天看他特别不顺眼,或者因为刚才的梦吧。我没好气的问他:“今天又为了打麻将给撵出来了? ”
他若无其事的说:“麻将今天散早了,回来她还没睡,结果被逮个正着。正纳闷今天她这么没睡着啊,牛奶里的安眠药过期了还是她有抗药性了?”
“你就缺德吧,哪天你心一黑手一颤直接谋杀亲妻了。”
他嘿嘿笑:“哪能呢,她虽然厉害点但能将就就将就了,跟谁不是过呢。”
“这话听着让人心寒啊,被她听到了,你就有难了。”我恫吓他。
“了不起跪洗衣板,又不是没试过。”
我摇头,觉得他无可药救了,见他喝的来劲,也取了一罐来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问他:“当初为什么结婚?”
“为什么结婚?想结婚就结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还爱她么?我说的是现在。”
“以前爱过,这毫无疑问的,否则干嘛结婚,现在都老夫老妻的还什么爱不爱的,我说你闲着没事讨论这些干吗啊,说说国家大事国际走向不好么。”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些事轮不着咱们操心,有国家领导人呢,我是说你总得着点调吧,麻将比家还亲?”
“一听你这话就没结婚人说的,外行,钱钟书怎么说来着,婚姻就是围城,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家也是一样的道理,真言啊。”他赞叹道。
“家里面有狼啊,让你待不消停?”我讽刺道。
“这话说中了。”他晃了晃啤酒空了,起身再拿一罐,再房间里度着步:“家里就是有狼,而且是母狼,知道为什么叫母狼么?因为她有欲望,控制你,摆布你的欲望,要你一切都顺她的意,你反抗,她就咬你。”
我失笑:“没听说过,既然女人是狼,怎么男人都不打光棍还急着往狼窝里跳啊。”
“这你应该明白啊,没结婚之前女人是羊,什么都听你的,结婚后才成狼的,打开始就咬人的女人谁要啊,谁都不傻。”
“结婚后有的是相敬如宾的,没看人家也咬来咬去的,怎么到你这就不成了。”
“说你外行你还真外行,你看那都是表象,我是你的对门,所以你知道我家这样,别人的你知道什么啊,所谓的相敬如宾只有两种情况,要么狼占绝对优势,羊就眯着了,要么狼碰到猎人了,狼就没戏了,绝对的权利产生绝对的稳定,谁说的来着?意思差不多,再别人的眼中你嫂子也贤惠着呢,假象而已。”
我听得呆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瞎掰呢。
他得意的笑:“吓傻了吧,不定以为婚姻生活多美好呢吧,知道结婚的男人为什么胆特大么?细想啊,与狼共眠啊,有这垫底,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我被他说笑了:“你就瞎掰吧,我算明白了,没媳妇管着你,你才上房揭瓦呢。”
正说着,敲门声响了,我笑:“这是狼外婆找你来了。”
他不好意思了:“我这也就快得快得嘴,其实结婚也有不少的好处,以后再细细的与你道来。”
他边往外走边答应着,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说:“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他走了,我依然精神矍铄,不知道剩下的时间怎么打发,看着窗前的风铃,我想起了刚才的梦境,梦中那些山水蛙鸣,那些田园野趣,想起了那些纯净无忧的日子,那些往事都伴着她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里,我下意识的拒绝去回想,怕在其中看到她的影子,每次触及,心都不可避免的隐隐做痛。
这串风铃已经不是曾经那串风铃了,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我最终没有保住那串风铃,随着那串风铃的破碎,很多往事也跟着一起碎掉了,但我一直记得对一个女孩的誓言:“每天清晨醒来,我都在看风铃。是的,因为有了这串风铃,每个醒来的清晨,都会变得异常温暖。 ”
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某些人或事之后,才更加的觉得珍贵无比,再也无可替代?而现在我与小雨是不是也要等到失去彼此之后,才会怀念曾经在一起走过的日子呢。
黑暗已经淡了,东方的云层已经染上了一层白色,街上已经有了开始往来的人群。失去了黑夜的铺衬,那一城灯火显得异样的黯淡,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如一个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憔悴。这就是我所生活着的地方,熟悉它就象熟悉我自己手掌的纹路,我日复一日的穿梭在其中,我知道我的生活活,每天走在这样的空气里,和每一个正在生活的人一样,经历着纷至沓来的脚步与表情,让它们埋没在时间的洪流里,然后在回忆与现实之间挣扎。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在黎明醒来,在黑夜里睡去,不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忘了自己曾经走过了哪里,努力把在生命里过往的面孔与表情统统都模糊在转身的一瞬间,就那么让它们消失了,再也不想去记起。
每次在我安静的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人群时,我总是觉得,在他们各样的表情下,在他们速度不一的脚步里,都有一些别人看不见而只有自己知道的过往,就好象自己心中也有一些往事,也许以为没有想起它的存在,但是它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然后被现实与时间不知不觉的淹没,直到有一天在睡梦里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有一段往事正在心里涌上来,好象早就忘了,好象又一直记得,于是辗转反侧,象一个猛然间回头的旅客,妄图抓住刚刚消逝在眼前的景色,可是如何能在时间的回溯里抓住些什么?于是绞尽脑汁在回忆着,突然发现这段往事在心里原来占有着这么重要的位置,于是悲从中来,在回忆里翻滚,当我终于完整的重温了这段过往---在回忆的面前,是那么的无能为力,于是只有象放开曾经紧握住的情人的手一样,同时放开了一段一生的珍爱!
看看这个城市都给了我什么?纠缠着痛苦的过去,无法掌握的现在,以及模糊、渺远、看不清轮廓的将来,我甚至找不到一个结婚的理由。或者,这个城市唯一值得我留下的理由都不再存在了。
在这个黎明,望着遥远的天际,一种要想要离开一直奔走下去无论多远的欲望突然攫住了我,强烈的欲望象潮水一般的奔涌着。窗外的云团剧烈的旋转,有什么东西融化着滴落下来,啊,下雨了,雨滴的落下让这个干燥的城市有了湿意,湿润的空气向我迎面扑来,我清醒的知道,出走不过是一个想法,如同过往夭折的很多想法,即便在这个下雨的夜里--无限凄美!
5、
九月来临之前,赵庆他们顺利的完成了硬盘工作站的调试,在这期间,辛阳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胖胖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他的婚期定在了十一。”
我衷心的为他高兴,他是那种活的很塌实的人,一生循规蹈矩,本分做人,女朋友是一个叫周旋的女孩,那是一个好人,他们一处就是三年,结婚是必然结果,他这样的人,会是懂得把握幸福的人。这就是我在十五岁的时候挥拳痛击过的那个胖子,只不过他当时的表现不如在我梦里那样英勇,而是痛哭流涕,极没骨气。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有时候还真是不打不成交,那一拳打出了我们十多年的友情,而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我那份隐秘情感的人之一,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过来。
他琐碎的跟我提到装修房子、挑选家具一系列关于筹备婚礼的事,我有点歉然,作为朋友,结婚这样的大事我竟然没有帮他忙些什么,最近我们的确是不怎么见面了,如李灿所说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了。我问他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一声,他笑道:“这正是我的来意,有件大事还真需要你帮忙,傧相非你莫属,到时候可得给咱长长脸。”
我笑:“原来是这事啊,当然没问题,我经验丰富着呢。”
“你都快成专业傧相了,说真的,咱们着帮人差不多都结婚了,你也得抓点紧,别掉队了。”
“我倒想,也得有人肯嫁给我才行。”
辛阳了解:“又跟小雨出状况了?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总闹也不烦?换是我早累趴下了。”
我自嘲道:“你不懂,我们俩看着都是庙,一个是青庙,一个是黄庙,各念各的经,掺乎不到一起去。”
“真搞不懂你们,不管你了,哪天有时间去参观一下新房,给点意见吧。”他看看表说坏了:“正拍结婚照呢,我抽时间跑你这来一趟,差不多该照我了,结婚真是一个浩大而又复杂的工程啊,就一个字,累,娶个媳妇容易么。”
我送他到门口笑着道:“要不怎么能知道来之不易呢,你也悠着点,别把身体搞垮了,否则洞房花烛没法交差了。”
他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还这德行啊,嘴上就不能积点德。
我请赵庆吃饭。
孙力还想赖,我一瞪眼:“要不我掏腰包请?”孙力这才不情愿的在工资之外甩给我两千。等我再伸手的时候,孙力开始装糊涂,我提醒他:“奖金?”他指着那两千眨眼睛:“那不是么?”我被他气笑了,骂声小人,连连叹息交友不慎。他满不在乎的向我微笑,有点无耻的味道了。在想象中,他的微笑象一面镜子一样被我捶得粉碎。
我打电话给丁宁,邀请她一起吃饭,我对她说她才是今天的主角,没有她,也就没有今天这顿饭。她笑着说既然是主角,怎么能与普通演员混坐一席,过后单开一席好了。她说是真走不开:“最近手上有一个活让她殚精竭虑,大把大把掉头发,老板下了最后通牒,再不交差就请她吃鱿鱼了,没办法,好几天没下楼了,正拼命呢。”
我是真同情她,答应她主角那顿给她留着,等她拼完命了随时想吃随时上菜。
我们都喝多了。
赵庆以及他那几位朋友看上去虽然很酷,但其实很豪爽也很实在,喝多了也醉,然后我们就成哥们了。他们叫我大哥,叫得我心惊胆战:“别以为我多了,大哥是用来祸害的,老大是用来出卖的,电影里死的最惨的就是大哥和老大。”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发直,汗流浃背。最后我都不记得怎么样回的家。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痛欲裂,小雨眼睛跟兔子似的,看来昨天晚上我没轻折腾了。小雨拎着一个黑包说不知道昨天谁把笔记本电脑忘这了,我看着眼熟,好象是赵庆的,打电话给赵庆,赵庆大咧咧的说:“先放你那吧,我用的时候到你那取去,昨天在饭店你还挺稳当的,怎么一吹风就倒了,跟纸人似的。”我有点惭愧:“我喝酒见风就醉,昨天喝多了。”
拿出电脑摆弄半天没弄明白,我是个电脑盲,我一怒,把它冷藏了--塞衣柜里去了。
立秋之后,夏天已经接近尾声,秋天特有的秋风飒爽,小雨淅沥的日子排着队的到来。这个季节很容易勾起人心底那长长的忧伤,却没有来由。而随着这个季节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让人伤感的消息,在婚前体检中,辛阳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我被这个不幸的消息震惊了,人生的幸与不幸竟然是如此的接近,有时候甚至脚前脚后的到来。
我去看辛阳。辛阳一个人在新房。我环视房间,房子贴红挂绿的依然透着喜气,但我似乎可以闻到其中夹杂着的沉重气息。一种巨大的伤感攫住了我的心。我试图安慰他,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毫无意义的,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表情。
“还有多少日子了?”我沉声的问他,在生死的问题上,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最短半年,治疗效果好的话,可能会长些。”
“周旋呢?”
他自嘲的笑:“已经有几天没看见她了。”
我安慰他:“别胡思乱想,周旋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要对她有信心。”
“我不怕她离开我,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她,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需要时间去想。带烟了么?给我支烟。”
我犹豫一下,他说:“放心,也不在乎这一支烟了,它要不了我的命。”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他点上烟,贪婪的吸了一口:“咱们十几岁就开始抽烟,刚开始是抽着玩,耍酷,慢慢的就离不开了,没想到最后败在它上面。”
我不忍道:“跟烟没关系,我还不是没事。会不会查错了,你也知道现在医院这水平,误诊是常有的事,到北京去复查一下,没准就是误诊呢。”
辛阳疲倦的说:“或者应该去一趟,但却始终不敢出发,那里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复诊结果依然一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要去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与现在一样罢了,最起码心安。”
“走之前,我想知道周旋的决定,她的决定对我很重要,如果她真的离开我,即便是误诊又有什么意义。他的眼睛湿润了:一直以为能厮守一生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却离弃了你,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你知道么,我为我们以后的日子计划了太多太多,总觉得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两个人,三个人的生活,我甚至想到我们老的时候”说着说着他哽咽了,无法继续。
我无力的劝他:“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病,活下去最重要,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没准就治好了。”
他尖刻的说:“抱着一丝生的希望躺在病床上吃药,打针,化疗,被折磨的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苟延残喘?一步一步接近死亡?而能出去晒晒太阳就是活着最大的享受?说说容易,换了谁谁也受不了。”
我怒道:“那你想这么样?从窗户跳出去倒干净了,你这么不跳啊?是男人就应该面对现实,如果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倒不如死了的好,不论是谁都好,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都不能轻言放弃。”
他疲倦的捏着额头:“你也别用激将法,我很清醒,也不是懦夫,只是有些不甘心。”他感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你说咱们活到现在,打小听老师、父母的,大了听领导的,怎么活着都是别人说了算,就是自己说了不算,没想过用自己的方式活过,我这也是日子不多了,才知道太多的事没做,太长的路没走,不甘心啊,我不是不想活了,正相反,我现在要弄明白的是怎么活着走余下的路,不想再浪费了。”
我听了无言以对。我问他:“想好了怎么走下面的路了么?”
他说还没想好,但,如果必须面对死亡,也想自己来选择死法,而不是死在病床上。
我觉得郁闷。
仿佛心中有一股洪流在左突右冲,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它们在激荡,在回流,惊涛拍岸,不时冲击着心的岸堤。而岸堤已经露出微小的缝隙,我努力的维持加固,但我知道,离崩溃已经不远了。
这种烦闷让我与小雨的关系再度紧张。最近她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这里,挑三拣四的这不好那不对的,说些袜子满地扔衬衫泡了不洗等琐碎之事,以前就因为她这个总指手划脚却油瓶倒了也不扶的毛病我没少说她,我自己的事自己安排不了么,又不是三岁孩子,尤其让我可恨的是她明明见到袜子待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她不管,反而没完没了的在我耳边唠叨,整个一家庭妇女都不如。我一说她她就不高兴,说这是关心我,怎么没见她随便管过别人呢。我大怒:“别人也得肯让你关心才行,关心我就别唠叨,该归置的归置该洗的洗,我这烦着呢。”
我在打游戏。
赵庆的电脑始终在我这里蒙尘。闲着没事,在我契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搞了个半懂,明白之后才知道这东西不难弄,帝国主义国家的么,一切都是纸老虎。当然,这与丁宁的辛勤指导是分不开的,我曾经借故学电脑跑她那去几次,当然,每次都是同志兼朋友式的探讨。丁宁对我即若既离,对她我虽然觉得很亲切,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拥有她,只好把想法藏在了心底,况且,每次去的时候小静都碰巧在家,偶尔还能遇到李灿,为这事他没少奚落我。
我心里明镜似的,一切的巧合都是丁宁的故意安排,她划定了一个界限并暗示我不许越界。
我不越界,在界限之内偶尔与她接近我已经很满足,我早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了,喜欢的不一定会拥有,我懂。但我也分明感觉到她没有真正拒绝我,在某一程度上,她甚至能深入我的内心世界,对我的了解往往比更熟悉我的人深刻,我们之间的交流的渠道是畅通的,我发现她身上的某种味道我越来越熟悉,而我对她的依赖也愈来愈重,这让我很彷徨。
我在玩的是一款名为帝国时代3的游戏,我分别与其他几伙指挥军队大动干戈争夺一块大陆的霸权。统一大陆可真不是一个短时间的问题,每当我出兵攻打一方,另两伙总是伺机在背后给我下刀子,弄得我前方战事吃紧,后院起火,焦头烂额,顾此失彼,打得我心浮气躁还得听小雨唠叨,我不高兴了。
小雨见我掉脸不理她,也气了,过来给我捣乱:“玩,就知道玩,多大了你,天天跟游戏较劲。”在她的干扰之下我的战略意图总是不能成功贯彻,局势每况愈下,结果被敌方彻底击溃。我忍了一肚子气,关了电脑息事宁人,转身进屋躺床上看书。她一会跟进来见我看的是小说,抢了过去找本专业书扔给我,我被气坏了,朝她发脾气:“发什么神经你,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你烦不烦啊。”
她洋洋得意:“以后就我管你了,你妈也没正事,否则你早出息了。”
我忍无可忍:“不许你这样说我妈。”
我指这她手都气哆嗦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庸俗,连普通的家庭妇女都不如。”
她脸色一变,冲我嚷嚷:“就庸俗了这么着,这样也配你两来回,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行,早就看穿你了,那点出息,什么本事没有还觉得自己人见人爱呢。”
我一阵心灰意懒,句句如飞刀,出口就伤人。我们不知不觉又回到老路上去了。我心平气和的对她说:“咱们总这样互相攻击有什么意思,一次一次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累不累。”
她嘟囔这说:“是你先跟我急的,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说你的。”
“是,我不否认你为我好,但我不想你这样为我好,你累我也累,我不想谁告诉我该做什么,怎样做,别人不行,你也不行。我说的意思你明白了么,这样下去就是结婚了也得离。”
她的脸一白:“明白了,你不爱我了,以前我也管你,你还很喜欢,说温暖。”
我试着跟她解释:“这与爱不爱的没有关系,与。”我突然发现无法说下去了,与爱无关,与什么有关呢?我坦白的说:“是的,你可以这样认为,我不爱你了。”
说出来我长舒了一口气,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开口,她听了很平静,甚至微笑:“你又爱上谁了?那天晚上你送的那个女人?”
“与她无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强笑道:“这是咱们之间的问题,没外人什么事。”
她冷笑,正要说话,我的手机响了,电话却是丁宁。我立刻头大如斗,生活中的瞬间巧合竟然如此的让人失措。略一犹豫,在这个时刻回避无疑是不明智的,当着小雨的面我接听了电话,丁宁在那面开心的笑:“今天大功告成,快饿扁了,该上菜了吧。”
我明白了,主角找上门来了,我欠她一顿饭呢,得还债了。我看了一眼紧盯着我的小雨,犹豫着对丁宁说:“现在太晚了,没什么可吃的,要不明天吧。”丁宁说没必要,她现在只想吃烤串。
我支吾着:“那多不好意思啊,咱们也得请你一顿丰盛的,还是明天吧。”
丁宁静了一下然后说:“明白了,出不来,那就算了。”没等我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小雨冷冷的看着我,从容发问:“是她?”
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我承认:“是她。”
小雨听后整个人仿佛苍老了,梦游般的转身向外走去,她的神情让我惊悸。我上前拉住她:“你要去哪?”小雨缓缓转身,眼神清澈明亮:“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在你的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她轻蔑的道:“你不配。”说完,转身昂然下楼。
我呆若木鸡,接着震惊,回屋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男人的脸,平头,五官均匀,眼神散漫,表情呆滞,与街上往来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在镜子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橡皮面具的诞生,逐步蚕食着曾经丰富的表情,然后与我的脸型严丝合缝。真诚被遮掩了起来,笑容在嘴角弯出一丝冷漠。只有眼神在闪烁中还有着温暖,但已经被惶恐弄得支离破碎。是的,就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姑娘继续浪费她的青春?镜子里的人对着我冷笑。
夜里,我置身在汹涌的街上。
街上的行人神态悠闲从容,小贩沿街叫卖,汽车川流呼啸,带着劲风卷起街边的落叶在虚空中跳跃翻舞,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已经落了小半,枝头看上去显得疏朗稀松,,再叶无法托住满天星光。情侣成双结对的相互依偎微微细语,一群群半大小子呼啸成群谈笑生风,街两旁的商店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我一个人独自走在人群中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蓦然间觉得自己是个过客,游离于千百人的喜怒哀乐之外。
我走到一个叫绿岛的咖啡店门口觉得冷且疲惫,进去坐下点了杯咖啡,咖啡的味道很纯正,但我却不想喝。我打电话给丁宁说自己在外面,丁宁听出了我声音中的低沉,但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问了一下地址,然后说马上到,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店里的装潢优雅,淡淡的音乐漂游在空气中四面伸展,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着外面忙碌行走的人群,突然觉得有些悲哀的味道,我一直想挣脱平凡无波的生活,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不会淹没在匆忙往来的人群里,直到曾经的豪言壮语成了茶余饭后自嘲的谈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悲伤可言,但在此刻我却是茫然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一瞬间我觉得特别茫然无助,我想我的眼里一定盛满了忧伤,窗外的人群忽然变得模糊。
再转头时,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对面,默默的看着我,我感觉到那目光穿透了眼睛触碰到我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强笑:“你练了凌波微步了吧,怎么一晃就走了过来了。”丁宁关切的看着我:“你的脸色很苍白,没出什么事吧。我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一会缓过来就好了。你是不是还饿着呢,说吧,想吃点什么,只要不是吃炸星星炒月亮。”
丁宁带我来到一家装修雅致的烤肉串店前,丁宁说:“什么星星月亮的都不想,我只是想吃肉了。”我有一点感动,我的身体在碳火前逐渐恢复热度,我问丁宁:“你喝点什么,我得来点白的。”她点了啤酒后笑我:“不是感情受挫折了要借酒浇愁吧。”
我笑,略带凄然。
酒上来了,我喝了一口,一股热气自嘴中通过食道滑入胃里火辣辣的。喝完之后我感慨:“有些愁绪哪里是酒消得了的,醉了不过是一时的逃避,酒醒了愁绪依旧。”
“你们总闹么?看那天的情形你女朋友是真在意你的,是不是你太花心了? ”
“丁宁你看我象一个花心的人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男女之间的感情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大是大非之分,我与她之间的积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说今天吧,本来没多大的事,但几句话下来就弄得不可收拾,就是我们自己的事,跟谁都没关系”
丁宁半开玩道:“在女人面前谈论自己的感情挫折可不好,有争取同情的嫌疑,女人心都软。”
我诚恳的对她说:“你小看我了,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说的,否则宁可烂在心里头也不说。再说了,你现在也是当事人之一了,我女朋友认定你是我的新欢,任怎么解释也不信,有时候她还真是一根筋。”
丁宁失色:“怎么把我也牵扯进去了?”
“谁让你的电话打的及时呢,不早不晚,在我们正摊牌的关键时刻你打来的电话让她深信不疑,我也没法解释,她根本不听了。”
丁宁苦笑道:“我招谁惹谁了,看来认识你我还真够倒霉的。”
“你算不错的了,我比你还冤呢,一身腥却没吃到鱼,我还不平衡呢。”我举起杯:“咱们得撞一杯,两个冤鬼遇到一起就是缘分啊,难得。”
她不干,似笑非笑着说:“别跟我套,借题发挥拖我下水,你们男的那点招都装我心里呢,我跟你划清界线。”
“把我看低了,也小看自己了吧。虽然我喜欢你,这可以直言不讳,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但喜欢一个人可以是很单纯的,没必要想的太复杂,也别急着划清界线,我从不越界,因为我有自知之明,你大可不必紧张。 ”
丁宁失笑:“太直白了吧,不能说的再婉转些么?不过我喜欢坦白的人,坦白是人类的美德,可以达到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沟通。”
“那我就再坦白些,我喜欢看你的眼睛,第一次看见就印象深刻,我总觉得你的眼中有淡淡的蓝色,象一种风铃的颜色,以前我曾有过一串风铃,颜色象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丁宁害羞了,脸上淡淡的晕红:“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给你个杆你就爬,跟那什么似的。”接着有些伤感道:“我母亲有维吾尔族的血统,眼睛的颜色是家族遗传,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比我的颜色要深。”说完就沉默了。
我知道她想起了她的父母,一时不愿意去打扰她。夜已渐深,店里人声鼎沸,但我却觉得心中很宁静,先前的孤单与寒冷被驱除尽净,我长时间的沉浸在那种心绪的宁静中无法自拔,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 6、
辛阳在十一月中旬出走,准确的日期没有人知道。
他走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一片枯黄之中。只有远处的山层峦叠嶂,在一场雨后的晴空下,颜色分外的鲜明。绿,浅绿,浅黄,黄,深黄,层次分明的绵延着,明暗交叉,黄绿相间。很多人在猜测着他出走的原因,北京的复诊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体是绝对健康的,他反倒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决然出走,让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或者,那原因只有我才知道。
我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与小雨有关的气息。
偶尔,在某个角落会意外的发现她以前用过的珠链头饰什么的,但已经蒙着厚厚的灰尘,黯淡无光,已经毫无意义。她彻底的淡出了我的生活,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次,在一家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偶然望向窗外,我看到一个女人的侧影很象她,但发式略有不同,让我不敢确定。我时常在深夜惊醒时感觉她就睡在我的身边,淡淡的呼吸散发着微甜的味道,而在我绝对清醒之后,她杳然无踪。我曾经距离她的梦只有0。01公分,现在,她的梦距离我一万米。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小雨是否在我的生活中真实存在过,但随即我否定了这种怀疑,如果她不存在,你们我的生活将出现一大片空白无法填补,她的存在使我的生命更加完整。
我始终不能界定我与小雨之间的那份感情是否是爱,或者,自从那串风铃破碎之后,我就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我一直努力的想从那次悲伤的绝望中挣扎出来,遇到小雨后我以为已经成功了,但当我看到了丁宁的那双眼睛时,我知道,我失败了,被我精心筑垒过的心岸是那样的脆弱,脆弱的甚至经不起一个似曾熟悉的眼神。
我的心中有座坟,在其中埋藏着一个不死的精灵,让我终其一生无法摆脱。而小雨不过是我一次失败尝试的牺牲品。我一度已经接近了挣脱枯桎的边缘,但最终我失败了,因为丁宁的出现,丁宁竟然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跟她是那样的相似,甚至她们的笑容也是重叠过的,仿佛孪生。
我知道自己与丁宁每接近一步,就离从前更近一步,对此我既惊惧又无法拒绝。
辛阳的出走与小雨的淡出让我本已经紊乱的思绪更加支离破碎,他们在我的生活中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现,他们曾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他们又相继离开了我的视线之内,由此我的生活出现了空白地带,那种空白只属于他们,别人无法替代,丁宁也不行。虽然丁宁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她的出现让我惶恐不安,或者,是因为她更接近我的从前。
辛阳走之前曾经与我有过一次长谈。
他同时告诉我两个消息,一个是北京医院的复诊结果为误诊,他的身体很健康,除了肺部有几个钙化点之外一切很正常。我正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的时候,他说出了另一个让我很意外的消息,他已经辞职了决定离开这座城市,现在目的地不明确。
我被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消息弄得有点晕,摸摸他的脑门:“你是不是高兴的有些糊涂了?没病你就好好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啊,你不结婚了?”
他慢慢的把我的手拿开,脸上显现出深刻的悲伤:“你知道周旋的决定么?”
我心一沉,不用问也知道周旋的答案是什么,而周旋的答案想必就是辛阳想要离开的原因。我太明白辛阳的性格了,他是那种一旦付出就全无保留的人,他是真爱周旋,而周旋的决定让他的爱情幻想破灭了,这是他无法承受的。
“你对周旋说了误诊的事么?”
“她知道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在她说出了她的决定之后,我们再没有一点关系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理解她的决定,但最后我还是无法做到。我可以原谅她的人性凉薄,但我无法原谅她对爱的亵渎。”
我劝他:“你不能因为她的背弃就对人性失望,对爱情失去信心啊,转而想逃避现实,你能走到哪去,再哪里失去信心就在哪里找回来,这个城市不仅仅有周旋啊,还有我和很多你值得留恋的人与事,难道连我们你也要逃避开么?”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透露出温暖:“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走不是要逃避什么,对爱情的失望不会让我对生活绝望绝望,我感触最深的是另一些事,这次的误诊虽然是身体上的,但却让我在思想上的生死关头走了一圈,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真正思考过了,如果,你只有一个年甚至一个月的生命可活,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仔细的想着,如果我只剩一年或者一个月,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想了半天,我摇头:“我不知道,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辛阳激动的说:“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没有试过死亡迫在眼前的感觉,但我试过,那时候你不知道我多渴望活得再长些,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当北京复诊的结果出来之后,我嚎啕大哭,获得再生一般的感动,在这之前,从没觉得拥有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我被他的激动感染了,但也有一丝担心,他是因为太高兴了,现在做出的决定不一定是正确的决定,只是一时冲动,等到激动过后,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呢?
我把这样的担心说出来。
辛阳目光深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的一生中能做出几件出格的事?有的人连一件也做不到就终老一生了,或者我现在的决定在未来的某天会后悔,但未来的事太远了,这次事件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珍惜现在,把握眼前,以前或以后都不一定属于自己,生命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长远,随时都会终结的,又何必想你们远呢。”
我被他说服了:“你说的对,把握眼前最重要,以前属于过去,而以后未必就属于未来,这次走,你想去哪里? ”
辛阳的眼睛发着光:“这我还不知道,但我想弄清楚的是我们活着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而想要真正找寻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有很多人走出城市,到西藏、云南或者更远的地方去磨砺自己,开始真正的人生跋涉,他们所关注的东西渺远而纯稚,他们放弃了一切令人心动的物质享受,把目光投向无限广阔的天地中,执着的想知道生命的状态和结果,这样的跋涉让我热血沸腾,真的,以前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作为,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寻找的是生命意义的本源,或者,最后的答案都不是令人满意的,但在时光之中,在生命之流漫无边际的行走,才是最大的收获和最好的结果。”
多么漫长而艰难的跋涉啊。我为辛阳的描述而赞叹。
我终于明白了他想要做的是什么,谁心里没有想要去追寻的东西,谁不想知道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我们都有,我们只是怯于面对。当这些想法使我们激动起来时,总会去寻找各种理由来肯定现在的生活,来压制自己的激动与欲望。我们生活在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被太多的羁绊蒙住了了心智,束缚了勇气,放弃了太多想要追求的,手里有的永远是浮华的,无意义的。
我衷心的为他高兴:“我不知道你面前的路多长,而最终会走多远,但我支持你,一个人能走自己想走的路,无论走多远,走不走得到最后,都没什么,只要上路,就一定会有收获。”
辛阳拍着我的肩笑道:“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希望你也能有这一天开始上路,并真心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我会在路上等着你的。”
辛阳走的义无返顾。我知道他走的那条路是遥远的,这场跋涉一旦开始就难以终止。它既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心灵指引着肉体,肉体促进心灵,只能一直不停的向前走,直到累了为止。
7、
随着地区性经济形势的好转,公司的生意渐渐的有了起色,业务日渐繁忙,日子就飞一般的过去。
辛阳走的时候留下了他家的钥匙,要我照顾好他养的几盆花草,我偶尔空闲的时候会约丁宁一道去,我对那些花花草草的是外行,丁宁却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在她的细心呵护下,几盆花草长的欣欣向荣。丁宁知道了辛阳的事,在感叹之余颇为羡慕,说辛阳是个真人。
我对她说:“既然那么羡慕他也学他一样上路好了。”
她看了我一眼反问:“你怎么不上路?”
我怅然一叹:“因为心有牵挂,等牵挂了了的时候没准就步辛阳的后尘了。”
丁宁笑我:“听着怎么跟要出家似的,要四大皆空么。”
我说道:“那跟苦行僧真没什么两样,是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炼狱,不四大皆空是走不了多远的。”
丁宁听了后沉思不已。
我给她看辛阳给我发来的明信片,她特别喜欢其中一张。 陈果:
以前身边的朋友都在说要去新疆,去西藏,去高远荒凉得足以忘却世间一切喜忧的地方,无所想,无所不想,让灵魂得到哪怕一刻的清净安宁,当时我笑,是不是清空了原来的喜忧心就可以是空白的了?空白以后用来盛装什么?还不是用来盛装未来扑面涌至的另一些喜忧,填满,清空,再填满,再清空,又一个无止境的循环,意义何在?朋友认真的说道:如果不偶尔清空,喜忧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已成磐石,再不可动,带着沉甸甸的走,累到心死。不如偶然放下牵挂,只为自己活,哪怕只一时。
当时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我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天很蓝,蓝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太阳光明晃晃的,却有点温柔,河水湍急而清澈,是山雨后的溪流,蜿蜒的自门前流过,而人就住在沿河而建架空的竹楼上,隔着不远的地方有间餐馆,有很多有当地风味的菜肴,吃不惯,但味道却鲜美,少了城市的油腻,很多人在这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天南地北的人,国内国外的人,没人问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每天只是在小城里逛来逛去,或者到山里一去几天,或者就是躺在河边的树阴里听着音乐,看着书,不知不觉的睡着,用手搓洗衣服,用井水洗澡,骑自行车在小巷里拐来拐去,不看电视。那里的人下意识的放弃社会的主流竞争,一年在那里消磨两个季度,另两个季度回国或者回城市打工,他们有一半的生命是自由的,完全的松弛,安静而孤寂。
这样的地方,你想不想来?
辛 阳
丁宁看过之后眼睛发光,恨不能肋生双翼马上就飞过去,她叮嘱我一定要问清楚辛阳那个地方在哪里,她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休假了,并说到时候可以稍带着我,我明白她的诡计,跟着她我只能是一个角色--保镖兼苦力。
我与丁宁一直不远不近,若既若离,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很满意这样的关系。
我一直想问丁宁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旁敲侧击她总是避而不答,实在急了就说有个男朋友在别的城市,他们属于精神恋爱法,到时间了自然会在一起的,我听得目瞪口呆,细一想多半是胡说八道呢。
丁宁教我学会了上网,我们时常在网上留恋到午夜,有时说说话,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看着她的头像亮着,我就觉得很温暖,丁宁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散步的鱼,而她叫飞翔的鸟,一个天上飞,一个水里游,丁宁开玩笑说这叫划清界线,我颇为伤感,在虚拟世界里,她依然紧守着自己的防线。
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篇小文,是关于鱼与鸟的故事,我发给了她。
“鱼浮上水面透气,无意中看到了在空中自由展翅神情洒脱的鸟。这样的惊鸿一瞥使鱼从此不再留恋水里。到空中也好到陆地也好,只要是鸟可以停留的地方--哪怕只轻轻碰触一下也好。鱼开始不断跳跃。一次两次三四次无数次都是失败。
快到冬天了,鸟要回南方了。鱼很着急,想要赶在鸟离去之前离开水。鱼游向岸边,做最后的尝试,就在它终于跳上岸的瞬间,鸟儿迁徙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鱼绝望的睁大眼睛张开嘴死在水边。
第二年春天,鸟飞回来了。其实它也早注意到这尾美丽特别的鱼了。它盘旋在水面,一圈两圈三四圈无数圈,奇怪鱼怎么不见了呢?
顽皮的孩子早瞅准了这只活跃的鸟,弹弓
鸟落到水里。鱼死在岸上。
它们并不知道起点终点其实相隔不远。他们活在了对方的世界里。”
丁宁看后说她看哭了,然后吵吵着给我们改名,她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深蓝,让我也给她起个新名,我想了想,就叫风铃儿吧。丁宁笑道:“我相信你的窗前一定挂着一串蓝色的风铃。”
我有时候觉得丁宁真是一个魔鬼,她从没去过我的家,怎么会知道我有一串风铃,而且还说得出颜色来。丁宁想必也知道她猜准了,欢呼道:“中奖了,我只是用推理的方法得到的,你给我起了风铃儿的名字,你还说喜欢蓝色的眼睛,把它们一组合,其实不难猜的,不是么!”
她解释的并非合理,但我也没有去深究,瞎猫偶尔也碰到死耗子,或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在刚刚觉得出深秋味道的时候,第一场雪已经和着小雨飘摇而至了,当最后一片枯叶在雪色中旋转着落下,秋意已尽。
这几天我的心绪渐渐不宁起来,晚上开始不停的做梦,梦到无数架飞机在天空盘旋下落,仿佛飘满了天空的雪花,在朦胧的雪色中,一次一次浮现出她的脸,淡蓝色的目光盛满了诀别之意,流出的眼泪凝结在雪白的脸上,象一颗颗晶莹的蓝宝石,在幽暗的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然后幻化在虚空中,我想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无法出声,我想要挽留她离去的身影,身体竟然无法移动,我的心中充满了焦躁,一种无力的悲伤让我一次一次在绝望中惊醒,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
我明白,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在冥冥中提醒着我不要忘记那个日子,我不会忘记的,我默默的说,那个日子是我一生永远的界线,就在那天,我的最爱永远的离我而去了,从此我的生命中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我向孙力请了假,孙力隐约知道我的一些往事,虽然他从没有问过我,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固定消失一段时间,他也明白了几分,他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我,尽最大的能力给予我宽松的时间。为此,我深深的感激着他,虽然我嘴上从没有说过,但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说谢字的。
我给丁宁打电话,她的电话关机,打电话去公司问,她已经请假了,不知去向。我琢磨着她不会真去辛阳所在的地方了吧,我还没告诉她在哪里呢,不会啊,但我也无心去想她的去向了,毕竟,她有她的自由。
我买了车票,怀着如朝圣者般的心情向着那个曾经承载着我一生中最美好时光但同时也给予了我一生中最沉痛回忆的城市进发,整个旅途中,我被连续不断的回忆碎片淹没了,所有我以为早已遗忘了的我与她之间哪怕最细小的情节都崭新的在我脑海中回放着,那一刻,我深深的知道,我这一生也无法自拔。
整个旅程我精神矍铄,来到墓园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漫天的飞雪将整个陵园铺衬得洁白无暇。这个日子并不是一个祭奠亡灵的好日子,整个陵园里只有寥寥的几人,显得异常的清冷。当我真正来到她的幕前,看着照片中她栩栩如生的笑颜,我终于无法控制住我自己的感情,眼泪就那什么肆意的奔流而下。我默默的为她的墓上挂满了蓝色的风铃,当风掠过的时候,风铃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闭上眼睛,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山明水秀的河畔,春光明媚田园,我们在河边戏耍,她清脆的笑声在风里悠扬如歌,在那些纯净无忧的日子里,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订下了终生的约定,而四年之后当我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
快乐的日子永远是短暂的,她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和无尽的思念。我对着照片中的女孩喃喃的说:“而今天我来,除了来看你,我还想告诉你,我遇到一个女孩,她有如你般的蓝色明眸,在她的身上,我找到了你的影子,我喜欢上她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
“她一定会高兴的,她会觉得非常欣慰,因为她也希望你过得好。”
突然,我的身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兀,我吓得毛骨悚然,猛的睁开眼睛,身旁站着一个人,我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竟然是丁宁!
丁宁一袭黑衣,在雪白的世界中如一个黑色的精灵。我回过神来诧异的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宁不说话,拉着我的手走到两个墓前,我看了上面的名字与日期,猛然醒悟,这是她父母的墓。我回想起丁宁曾经说过她的父母也因为飞机事故而去世,但从没有这样的联想,难道她的父母失事的竟然是同一架飞机?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那种仿佛熟悉的感觉,当时以为是她也有一双蓝色眼睛的缘故,现在想来我将心中的那些疑惑串联起来,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我震惊的看着丁宁:“你早知道我?”
丁宁默默的点下头,递给我一包东西,我打开,原来是本日记,这本日记我太熟悉了,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袁泉!
我不能置信的看着丁宁。丁宁说:“没错,这就是袁泉姐姐的日记。”
我颤声问道:“这本日记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丁宁慢慢的说道:“这是我在整理机场交给我的父母遗物时发现的,不知道怎么的袁泉姐姐的日记混在了我父母的遗物中,这么多年我一直保存着,在其中读到了你们的故事,从而知道了你,一直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毕业后就到了你的城市。”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丁宁总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丁宁与袁泉合二为一了,也终于可以解释她为什么知道我少年的时候唱过歌,而且知道我不能吃辣的食物,还有,我窗前挂着的风铃,她对我了如指掌,一直在我的左右出现,如精灵般的窥视着我。
我忽然有些怀疑的问:“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却又隐瞒不说?故意的捉弄我?”
丁宁慌忙否认:“没有。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如果你过得很好,我会一直保守秘密,不会让你知道任何事,但你过得并不好,我才想接近你的。她的脸一阵绯红: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代替袁泉姐姐照顾你。”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么这么傻啊。”
她低声说道:“我看了袁泉姐姐的日记,我从没有想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那么的依恋,在她的描述中我几乎已经完整的刻画出你的轮廓,当真的见到你的时,是那样的清晰、亲切。我明白,既然日记到了我的手里,就是袁泉姐姐在冥冥中把你托付给我了。刚才我也听到你对袁泉姐姐说你喜欢我的。”
我叹息着把她搂在怀里:“真是被你打败了,不过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对我搞突然袭击。”
丁宁笑得如花般的灿烂,依偎在我的怀里:“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辛阳给没给你地址啊,我可是请了一个月的假呢。”
我故做为难的说:“地址虽然有了,但我可没请一个月的假啊。”
丁宁撇撇嘴:“你那野鸡公司有什么假好请的,顺手炒了算了。”
我听了唯有苦笑。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落满了整个陵园,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恰似白色的地毯。
我带着丁宁分别与她的父母和袁泉告别,我看了一眼身边满脸幸福的丁宁,心中默默的对袁泉说:“别了,吾爱,但愿你在天国之中也是快乐的吧。”
袁泉在照片中笑颜如花。在我们走出很远之后,仍然可以听到风中传来的风铃声,仿佛是袁泉的祝福,清脆悠长,回荡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