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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霄回去找到兰溪时,兰溪正在听宴会的明间里,听人弹琴。
宴会已经过半,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有些人趁着酒兴,说话谈笑也失了分寸,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意味,沈银霄问了好几个下人,才找到兰溪,坐下时,腿肚子还在发颤。
“去休息了这么久?等了你许久,差点派人去找你,还是有下人来禀报说你去休息了,不然我真要吓一跳。”
“方才喝了几杯酒,小睡了会。”
兰溪给她倒了杯茶。
方才钓鱼的几个夫人娘子都回来了,坐在一旁吃着葡萄闲聊。
“赫连家的公子昨日刚升了代郡郡守。”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夫人剥着葡萄皮,闲聊道:“代郡这地方可不简单,毗邻着西北大漠,是胡汉第一道防线,赫连公子还是羌人出身,魏氏敢让他做代郡郡守,可见对他是极其信任的,这位赫连公子,以后前途无量啊。”
沈银霄觉得耳熟,“这位赫连公子,是叫赫连重明吗?”
那夫人点点头:“是啊。”
说罢又感慨起来:“据说也已经二十五六岁了,竟还没娶妻,我曾远远地见过一次,那模样,出挑得没话说,也不知道会配哪家的闺秀。”
“不过我倒是听说,赫连公子是烟花地的常客,估计是还没收心呐。”
沈银霄想起那日见过的赫连重明,确实玉树临风,风流跳脱,而且,还是翠华楼的常客。
云仙对他倒是很熟悉。
原本和她们一块钓鱼的亭侯夫人坐在另一侧,她捏着便面,虚虚掩住半张脸,一脸意味深长道:“方才我的侍女去给我拿点心,你们猜她在后花园的假山那块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
亭侯夫人捂嘴笑:“我那丫头听到假山后头有野鸳鸯叫呢。”
一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沈银霄身子一僵,后背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银霄今晚上不打算歇在驿馆了,免得晚上又要被兰溪撮合给北宫伯玉,想起兰溪的想法,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扯了扯兰溪的袖子,“今晚上不和你睡了,我得回家,家里没我我不放心。”
兰溪惋惜:“就不能多呆一晚上。”
“下次,下次你来范阳,住我家。”
华灯初上,北地边境的城池里,人烟少得可怜,风里都带了草木清洌的冷香,裹着从草原上吹来的胡风,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宾客鱼贯而出,原本空旷萧瑟的长街上停满了香车宝马,边境小城许久没这么热闹过,沈银霄坐的是兰溪的马车,侍者牵了马车到门口,沈银霄和兰溪并肩出来,正好看到上谷郡守送魏承和北宫伯玉出来。
风灌进袖子,魏承衣袍纷飞,长身玉立,身量颀长,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无数目光,如今又是炙手可热的护羌校尉,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威压肃杀。
上谷郡守年逾四十,勤勤恳恳小心谨慎才坐上如今的位子,送魏承出来后,又殷勤地亲自给他牵马扶鞍,嘴唇一张一合,对魏承说着什么。
“将军,郡中宗老听说将军莅临,还准备了私宴想要款待将军,将军何不多住几日?”
“公事繁忙,不必劳民伤财。”魏承淡淡看了他一眼。
兰溪吩咐下人将沈银霄送回去,北宫伯玉派了人来催她,她匆匆道别:“改日我去找你玩。”
沈银霄点头,看着兰溪坐上了北宫伯玉的车辇。
不远处的魏承似乎出了会神,上谷郡守说了好几句,他良久才点了一下头。
魏承跨上马坐骑照夜玉狮子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
沈银霄坐的车辇经过他时,风微微吹起车帘,魏承的下颌一闪而过,车厢里烧着的龙,她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马车好似停了一会,有一丝冷风灌进来,她半梦半醒地打了个冷战,一双温热的手把她抱了起来。
紧接着,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她瞬间清醒过来,却没有睁眼。
“醒了还装睡?”头顶上传来男人故作深沉的声音。
见被发现,她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打了个哈欠,茫然道:“少君什么时候来的?”
魏承故意逗她:“你什么时候醒我就什么时候来的。”
沈银霄没说话,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
余光瞟到他腰间的蹀躞带,那串双鱼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下来,空空如也。
“玉佩呢?”
她有些好奇。
“给魏宁了。”
他没说原因,沈银霄也没再问,许是车内一时间没人再说话,沈银霄有些坐立难安,转头去看外头的风景。
以前魏承倒是带她出城玩过好些次,他不爱带她去人多的地方,许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他身居高位,做什么都有一群人盯着,其他的像他这样的武将官员几乎都没有像他这样的,用那些人背后议论他的话来说,就是太爱惜羽毛了。
挑不出什么错,几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不收礼,不嫖妓,不违禁。
法令不准人白日驾马于闹市奔驰,他贵为少君,官至四品,每每骑马行至闹市,都勒马缓行,魏家亲眷曾驾着马车在闹市飞奔撞伤行人,县尉不敢拿人,捅到了他这里,他二话不说将人捆了,抽了二十鞭子,扔到了县尉面前。
连魏安见了这儿子都发怵。
沈银霄看着远处矗立的小山,手指点了点,饶有兴趣地转头对魏承道:“看,你记不记得,那山上有座庙,香火很旺的,我们去年还去过。”
她想起有趣的事情,眼睛里亮晶晶的,唇畔含着笑,魏承看着,也忍不住勾唇,点了点头:“嗯,记得。”
“那庙里还卖香灰烧的琉璃,几十颗可以做成项链,就是太贵了。”她摇了摇头,语气惋惜。
“不贵。”魏承皱眉,有些不悦:“当时要给你买,你不是说不喜欢?一串珠子,我又不是买不起。”
她是真心觉得不值当,掰起指头算起来:“一颗琉璃珠子要一千钱,一串项链五十多颗珠子,差不多就要六万钱,一匹便宜点的战马都要三四万钱,一串珠子花六万钱,太贵了,如今时不时就要打仗,路边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花几万钱买一串项链,太铺张了。”
她算得头头是道,连魏承也忍不住讶异,忍不住挑眉:“你怎么知道一匹战马多少钱?”
她抿了抿唇,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和她在一块时,从来都是大爷,他怎么会知道她为了小心翼翼地迎合他多累。
一开始,都是她绞尽脑汁地找话题附和他,生怕他觉得没意思了甩脸子,为了说话时能多些聊的,没少在其他地方下工夫。
只是知道的越来越多,用起来的时候却少,以后估计更是用不上了。
“无意间听人说的。”
魏承眼中的讶然暗淡下去,他笑了一声:“军饷开支和赈灾拨款那是走朝廷的公账,我给你买东西那是走我自己的私账,不妨碍。”
沈银霄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收礼了,除非是拿的魏家的钱,否则就他那点俸禄,怎么够买得起那些珠宝首饰,她斜眼瞧他:“那些钱,不会是少君贪墨贪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