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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自刚刚开棺材后,便不发一言,此时听了吴老三的话,也不接话,只是径直走到棺材旁边,伸出往里面探去。
我吃了一惊,连忙掏出自己今早出门时准备的一双手套递给二叔。
没记错的话,之前有听别人说过,腐烂的尸体很容易成为各种微生物的温床,如果没有防护,很容易便被感染。
二叔本扒拉的起劲,见到手套顿时一愣,美滋滋的将手套揣进兜里,继续扒拉。
我看的一阵焦急,没等我出声催促二叔带上手套,二叔就把手从棺材里收了回来,抬高了些声音,宣布道:
“这是具女人的尸体。”
“死了能有几十,上百年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那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
“大家可都看着,得给我二叔做个证,我也知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肯定不会说我二叔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去一具白骨!”
“我二叔要是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在这里吗?”
我特地将最后两句话抬高了音量,刻意一字一顿,好让周围人听个仔细。
那对胡搅蛮缠的吴家夫妻脸上果然一阵红白交替,耳语一阵,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叔摸了摸我的头,以示安慰,随后说道:
“那就要问这吴大宝了!”
“这吴大宝从小就净干浑事,大家也是知道的,但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
“...大家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这两人棺材里的姿势是在干嘛吧?”
我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还没细看里面的人是啥姿势,立马垫脚要去看,结果又被二叔按了回去。
我有些不满,却见二叔瞪我一眼,小声呵斥道:
“回去。”
我只能退后好几步,听着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良久,二叔站出来道:
“...是这小子,不知道找了谁的坟头,将人...不,骨头带到自己坟墓里面成了夫妻。”
我一阵目瞪口呆,身边的街坊乡亲则是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吴老三也是连连捶胸顿足:
“造孽,造孽啊这是!”
“我吴老三这辈子也算是聪明能干,怎么就生了个糊涂蛋,又让糊涂蛋取了个糊涂蛋,再生了个小王八蛋!”
等着吴老三稍稍平缓一些,二叔几步上前,拍了拍吴老三的肩膀:
“事已至此,就将两人一起收殓了吧。”
“这白骨定然是在这乱葬岗有些年头,现在被挖出,定然是不好找了,索性多花些钱财,将人重新风光下葬,也算是一件善事。”
吴老三还未回话,陈传娟却在一旁抹着眼泪,冷冷道:
“...哪里还能有钱给别人收尸!将大宝抬出来火化,给她就着这棺材下葬算了。”
陈春娟看着棺材里自家儿子那副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又是一阵心如刀割:
“咱们大宝还得重新下葬,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吴舍丕此时总算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凑到二叔跟前:
“...下葬了多给点纸钱香火就是了,咱们也不是冤大头,哪能管别家的事情。”
吴老三被自家儿子女儿一劝,也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胡乱葬坟,这白骨以后连香火都吃不到。
这吴家未免也太不干人事了些!
我有些吃惊,上前一步正要理论,二叔却是一把抓住了我,微不可查的摇着头。
二叔当着众人的面,将吴大宝的尸体与那具白骨分开,收敛好,又跟随着众人去往火葬场。
我从来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委实没想到这吴家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先是焚化炉出了故障,导致吴大宝的尸体被烧了两遍。
随后又是吴大宝的骨灰瓷罐不知磕碰到了什么东西,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白花花的骨灰撒了一地。
吴老爷子和吴家夫妻着急忙慌的收拾骨灰,却还是被风吹走一部分。
再到下葬的时候,给死人点的安息烛死活都灭不了。
当地风俗,烛不灭,就是仍有怨气,不肯入葬的意思!
这吴家终于开始害怕起来,受了一连串的惊吓,哪里还能维持先前趾高气昂的模样。
若是说先前对二叔还有怀疑,此时便是再也无话可讲。
吴三爷厉声呵斥自己儿子儿媳给二叔下跪道歉,自己也长拜不起,被二叔侧身避过。
我接了二叔一个眼神,走到吴家几人身边,顺势将人一一扶起:
“可不信,但不能不尊重。”
吴家几人连连称是,吴舍丕当场一阵拍胸脯打包票,先是说会给白骨妥帖下葬,又说要将自己的两套房子卖掉一套,捐出去积福。
我瞧着他信誓旦旦,不由得拽了拽二叔的衣角。
二叔拍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
而后又当着大伙儿的面,走到吴大宝骨灰瓷罐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片刻,原本重如千斤,不肯入葬的吴大宝,竟是被顺利放入墓甬之中。
在场之人,包括我在内,无不松了一口气。
吴三爷也算是懂规矩,连忙给二叔塞了个红包,吴家夫妻俩脸上喜色都未褪去,看到自家老爹掏钱,顿时黑如焦炭。
二叔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脸色,将红包递给我,便告辞回家。
他们这副样子,可真不像是什么会捐钱做好事的模样,我心里暗暗想着。
果然,还没个把月,吴家夫妻工地上出了人命的消息传开,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俩人卷走工人工资逃跑的事情,要账的人来吴三爷门前大排长龙。
没过多久,吴三爷在一个深夜,也搬离了村子,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二叔拎着我回了家,又见我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便知道我还在揪心吴家人的事情,不由得大笑道:
“生什么气!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有些不信:“二叔还能知道以后的事情?”
二叔收起笑容,郑重道:
“当然知道!扎纸匠也算行走阳间的阴府中间人,自然有自己独到的法子看出别人的命数!”
“更别提,那对夫妻尖嘴猴腮,一看便是大奸之相!再不行善事不日便有大难!”
“你今天跟了我一天,应该明白咱们扎纸匠的厉害了?”
“可还愿意学这门手艺?”
虽是询问,但二叔眼中隐隐的期待却作不得假。
我坚定点了点头,二叔抚掌大笑,颇为欣喜,走到院子里拖来几根刚刚砍下不久的毛竹,教我最基础的劈砍成型,扎形糊纸。
我连忙道:
“二叔,这些我都知道的。”
“你以前不让我看,其实我都有偷偷看着学...”
二叔抖抖身上的竹屑,拍了拍我的肩:
“这行当你不懂的还多着呢,好好学就是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差,但我没想到我一学基础就是学了小半个月。
半个月里,我成天在纸扎店铺里面刮毛竹,差点没给我人刮毛了。
每晚做梦的时候,手里都是不停的糊纸。
直到二叔终于接了单大生意,八匹纸马,八抬大轿,八对童男童女,送去隔壁村长家近丧,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目送二叔出门,我还没休息上一个小时,天色就突然阴暗下来。
店铺门口边传来一阵风铃的动静,风雨欲来,我正要起来关门关窗户,就见门口挑门帘进来个客人。
客人是个相当年轻的女人。
身段苗条,唇上的红色鲜艳欲滴。
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张口便是:
“屠芳城在吗?”
“我找他扎纸人,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