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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深了,梧桐花都开了。
房屋后面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黑褐色的浑圆的树干,简约的直直的枝杈,顶部是簇簇淡紫色的花朵,昂然向上,飘浮的空气中有股甜甜的花蜜味,细品还有丝丝苦味,让人不禁想起愉快的童年。
小时住在老城区,那街道很长,窄窄的,路面不过六、七米宽,房子盖的很密,沿街的门楼很有特色,虽已留下的不多,还是常有人来照相,绘画。这街道最让人爱的是路两边茂密的梧桐树,树龄都很长,树干很粗,要两个小伙伴才能围的住,向上树枝交插,整个遮蔽了小道。
花儿盛开的时候,满街都是浓郁的香味。奔跑在春天带着香味的空气里,抬头所见全是花朵,阳光从缝隙中泻下来,耀眼,明亮,满是喜悦。
和小伙伴们在树下扑蝴蝶,逮虫子,因为家家种树,有好多好玩的昆虫。有一种蛾,比蝴蝶小的多,红色翅膀上有不规则的黑色斑纹,很鲜艳,我们叫它“花大姐”;小甲虫里最好玩的是天牛,经常会笨头笨脑的撞到窗户或衣服上,捉住后用绳子拴在腿上,然后旋转绳子让它不停的飞;走在树下,冷不丁的会吊下一只绿色的小虫,有细细的丝挂在树上来回摇摆;最可怕的就是“大青虫”有两寸来长,头上有角,象蚕一样的蠕动,样子恐怖,我们都不大敢碰它。
对于我们最喜欢玩的就是捡新掉落的梧桐花,拔下花瓣,在花蕊部分有少许的花蜜,舔一舔,很甜,因为常和蜜蜂争食,为此还被它们蛰过两回,痛的厉害。剥下的灰绿色的花托,凑在一起,一个个用针线穿起来,就做成了项链和手镯带在身上,身上便有了种苦味。
据老人讲,这老城的风水好,地下的水脉旺,无论在哪钻下井都有水。自家的院子里就有一口,井口不大,石砌的井台,很深,我出生的时候,家家已是喝自来水了,这井里的水早干了。看不到古井里的清波,有点遗憾。只是井边那棵老古槐还是很旺盛,树荫能遮住半个院子。
有时在井边玩,向里面喊话,听嗡嗡的声音,冬天里也把积雪填到井里。只是大人不许向里倒杂物,说里面有蛇神。呵呵,还当我们是小孩,上了学已不大相信家长的话了。
时光流逝,街边的大梧桐树被政府给伐了,整个街道象掀去了屋顶,路上光秃秃的,心里也空的厉害,新种上的梧桐树苗,还不及长大,又伐了,改种了泡桐,说是这树长的快。
九十年代中期,古城又掀起了旧房改造浪潮。家家恨自己的房屋面积小,不能换大点的单元房,也就不再给树留以任何的空间了。户户都在砍树,盖房。我们家也是,一墙的爬山虎拉断了,两棵粗壮的木槿给折了,古槐和另外一棵榆树给锯了,我最爱的一大坛月季花给踏平了,井也填了。好端端的一个古朴的小院,盖成了四面高墙的炮楼,要是拉上铁丝网,架上机枪,就是个易守难攻的环形工事,站在院中,头顶上的天小的辨不出阴晴。人们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宽敞的空间,而把自己的精神逼到了难以呼吸的地步。愚蠢呀。
有一次和父亲聊天,说起那口井,那些树,便问起那井里真有蛇吗?父亲说“你记得咱们家原来的小厨房吗?那木梁上有一道深沟,那就是蛇盘成的。”“不可能吧?”我当时的表情和周星驰一样夸张,嘴张的很大,惊讶的样子持续了足有二十秒。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父亲才讲起这蛇的来历。在他年青的时候,人口是比较少的,我们住的虽是市中心却也没多少户人家,相隔的又比较远,最多的便是草丛和各种树木,常常是有蛇出没的。
父亲结婚后便在正屋前边,挨着古井盖了间敞开式的厨房,那蛇便是那时候住下的,也是最早被父亲发现的。说它并不大,青色带暗色的花纹“你记得我在后墙通往槐树那凿了个洞吗?”“记得,”“那就是为它开的,方便它进出,后来,咱们家拆了旧房,它就再也没回来。”不可思议,这条蛇在我们家住了三十年,而我在这小厨房进出少说也有二十年,我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它是不愿意你们看见它。”那口气里仿佛是和蛇有约定似的。太让人丧气了,为此我很是抱怨父亲没早些告诉我。
后来就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有幸和这十来棵梧桐树相邻,站在院里能看到树梢,开满花时紫腾腾的连成一片,象天上的云。只是孩子们很少在树下玩,也很少再捉虫子,她们大多被家长送到幼儿园,小小年纪就要背英文,学钢琴,画素描。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很高兴自己有个单纯,快乐,没有功利的童年。那里有传奇的故事,有一大群的小伙伴,有各色的植物和昆虫,还有遮天的梧桐花,花香里有儿时的梦,有雀跃的欢笑和清澈的记忆。每每想起,每每闻到那花香心里就泛起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