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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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分,暑气逼人。

    没有冷气的t大教室内,因为热风吹拂,每个人都露出昏昏欲睡的神情。

    陈庭介无趣地转动着笔杆,听着台上颤巍巍的老教授不停发出快要断气般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讲课。

    这个老教授明年总该退休了吧?要不是这老师老眼昏花,又不计较每次来上课的学生究竟有几位,还这门课的学生曾减少四分之三。

    坐在他四周的人几乎部跟他一样或发呆、或看着杂志,偶尔窃窃私语。

    “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人又再看你了?”

    坐在身旁的柳至轩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的说。

    陈庭介烦躁的拉拉已汗湿的领口,偷瞄了后方一眼。

    “有。”

    “哈哈”柳至轩发出带嘲笑意味的笑声。“那搞不好是玩真的哪!”

    听到这句话,陈庭介本来还觉得热得不能呼吸的空气突然整个冰凉下来。

    “别别闹了。”那句话带来的恶心感出乎意料的严重,让陈庭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我随便说说,别在意。”柳至轩欲安抚他的手才刚搭上陈庭介的肩,后者不悦的躲开。

    “天气很热,别搭上来。”

    他们在说的是班上一个同学,名叫雷亚成。

    同班也快三年了,陈庭介没有和他说过话,会注意到他,是因为感受到他的视线。

    那人就坐在后方,炎热的夏天似乎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一派沈静,俊美的面容看不到夏天该有的烦躁。

    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惹人讨厌,对女孩子来说,甚至很让人喜欢,有一头美丽的黑发,而且居然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当陈庭介注意到的时候,雷亚成似乎就常跟他上同一堂课,若这样也就罢了,但他永远都坐在他后方,不发一语的凝视他。

    一开始,陈庭介以为雷亚成要找自己碴,但久了之后,他渐渐觉得不对劲。指出这不对劲的是柳至轩。

    “你不觉得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找碴,不如说是在暗恋?”

    调笑的语气加上柳至轩不屑的神情,让陈庭介开始对这件事感到不对劲,但他那时还没放在心上,直到往后这样的情况不断重复。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形的?应该是大约两个礼拜前吧!才两个礼拜却让他已经觉得非常漫长。

    “我受不了了。我逃课。”

    陈庭介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放,便开始收拾东西。

    “等一下,快点名了。”柳至轩回道。

    今天是开学以来第一次来,因为这周是每个老师拿到选课学生表,必定会点名的一周,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一定得来。

    陈庭介顾虑到这点,收东西的速度就慢了些。

    “待会儿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ktv?”

    坐在一旁的人机灵地提出解闷的建议,却换得陈庭介不屑地一眼。

    “我pa ,要去自己去。我只想赶快走。”

    大家耸耸肩,不约而同的往后看了看,有人发出吃吃的笑声,但在陈庭介不悦的瞪视之下,连忙住嘴。

    陈庭介的身旁,总是围绕着一群人。

    这些人和他一起念高中、一起念大学,而他们的父母亲也和陈庭介家中的企业都有关系,因为这一堆复杂的理由,他们就老是聚在一起,而为首的永远都是陈庭介。

    高中时觉得这种势力团体挺有意思的,但上了大学,在这讲求奔放的校园中,这一大团看起来就累赘又可笑。

    台上的老教授不知何时已拿起点名单,扶着老花眼镜仔细将一个个的名字念过去,被念到的学生都在应了一声后各自收拾东西。

    而陈庭介更在教授只念出庭时便不耐烦的大声说“到了!”然后趁教授低头时抓着背包走出教室,撇下他那一群同学。

    他快步走着,以前曾经有过他为了躲避那个人的视线而提早从课堂上离开,对方却跟着走出来,看起来像为了追他,但见到陈庭介停下脚步瞪视他之后,那人反而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反方向走去。

    陈庭介那时候有些以为自己搞错了对方的意图,但谁知第二天对方还是瞪着他看。想到这里,他越想越讨厌,摇头想把那家伙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穿过回廊,走下楼梯,陈庭介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过头一看,发现是别的学生嘻笑着从身旁经过,让他松了口气。

    他到目前为止,活了二十一年的人生,除了这件事,都平顺得将近不自然。

    每个人或多或少在生命中都有一些挫折,若前面的平顺持续越久,后面的跌倒就伤害越重。

    陈庭介在升学率超高,从小竞争到大的环境中成长,也看过不少跌倒了后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人,父亲更是时时耳提面命:“失败的人就是弱者”

    到他这时候,再跌倒的话,不但让前面的成功看起来像嘲笑,更让自己的身价暴跌。

    幸而他失败的机率比一般人来得小,富裕的家境使他从不知得不到某一样想要的物品是什么滋味,还算不错的脑子让他功课方面不需努力便有所成就,唯一让他用过脑袋和力气的,便是一路铲除横在他面前,让他得不到第一的敌人。

    得到第一有两条路:一是努力再努力,二是把第一干掉就顺理成章升级了。

    陈庭介属于后者。

    高中时的陈庭介,为了保持这种自尊,算是不择手段。但不知为何,上了大学却消失了这种必要性。

    因为大学从来没有这种明白的分级,所以竞争意识瞬间消失。

    大学必修三学分,课业、爱情、社团,他算是修得勉勉强强。

    课业不提;爱情,大一时和一个女孩交往过三个月就没下文了;社团,和几个朋友加入事实上没有活动的社团,然后每个人挂一个干部虚名,好为自己的经历加分。

    就这样无风无雨地升到t大经济系四年级,未来也会一路这样走下去吧!拿到学士学位、进父亲的公司工作、然后接掌父亲的公司。

    只是在和一大堆人相处的时候,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

    不过,那也只是偶尔而已。

    今天的蝉鸣依然,热气依然,视线依然。

    被人注视的感觉不好受,陈庭介不知道彼此两情相悦的人怎么想,但是他光想到一个人随时随地注意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他就觉得这实在太恐怖了。

    上课的时候陈庭介不能怎么样,只能尽量忽视自己感受到的那种黏腻,但下课钟响后,陈庭介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那人,刚好和自己的眼睛对上,还露出微笑,他突然心中一把火冲上来。

    “喂,等一下啊”柳至轩看他突然来势汹汹的站起,大跨步的往后走去,连忙想伸手抓住他,却扑了个空。陈庭介毫无阻碍的直冲到雷亚成面前,雷亚成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眼。

    “笑什么?”陈庭介冷冷的问。

    “你在生气?”雷亚成止住笑,疑惑的开口问。

    “如果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整天盯着你,你也会生气。”

    两人之间有一阵突然的寂静,直到雷亚成意识到他在说自己。

    “哦抱歉。我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不愉快。”

    “你现在知道了,以后别再盯着我了。”

    陈庭介转身想走回去,却被雷亚成站起身一把拉住。

    “别碰我的手。”陈庭介厌恶的甩开他,这个举动让雷亚成皱了眉。“你还要说什么?”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陈庭介虽然早有预感雷亚成会这样看自己,应该是有些特殊情愫,但这种说出来的方式,实在很像假的应该是说,雷亚成的语气和表情,都轻松得让人怀疑他说话内容的真实性。

    “我不是同性恋。”陈庭介越说越厌恶,他对同性恋毫无好感。他不知道一个男人,好好的女人不爱,去爱跟自己身体一样构造的人做什么。

    “没关系。我还是对你很有兴趣,我会等你。”

    “等一下你是不是没听懂,我”

    “我会等你。”

    陈庭介眼睛都快掉出来的瞪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脑子看起来不像有问题啊!甚至看来又帅又聪明,为什么好象无法沟通?

    “不用等,因为我”

    “没关系,我要你。”

    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学生翻了桌子,嘴里胡言乱语的不知怒吼些什么,然后气冲冲的从后门冲出去,其它学生都呆滞的望着那人的举动,而被翻桌子的人却慢条斯理的捡拾东西,好一曾儿,老师才想起要上课。

    “雷亚成,是经济系四年级的学生,平常独来独往,不见他跟谁特别好。自己在外一个人生活,好象是单亲家庭,母亲住在外地。”

    陈庭介翻搅着学生餐厅中难吃的套餐,脸色严厉的听着柳至轩报告雷亚成的身家资料。

    虽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动用?坌派缡翟谖蘖模你峦ソ榫醯谜饧?乱丫?跋斓搅怂?淖宰稹5?睿你约岢址钦饷醋霾豢桑你比徊皇撬?约喝プ觯?屠鄣氖潜凰你沟娜恕?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似乎满我行我素的,其实他也不太常来上课,不过最近上的比较勤,可能是因为”

    看到陈庭介的眼神,柳至轩识相的跳过这段。

    “还有,私生活方面”

    “他是同性恋?这点我知道了。”

    “不,出乎意料不完全是。他是双性恋,而且现在交往的恋人颇多,?坌派绲娜艘猜你鹊模你坪跏且桓鲈诟星樯戏浅2扇≈鞫?娜耍你液苌偈o埽?槿舜笤既?鲈禄灰淮巍d壳坝兴母銮槿耍?信?加校?蛱煸诟?偈保?14趸褂腥烁你钰ā**

    柳至轩一边说一边抬眼偷看陈庭外的脸,后者脸色越益铁青。

    陈庭介以为自己惹上一个同性恋,现在才发现不只这样,应该说是一个感情关系极为混乱的变性恋总之,事情定越来越复杂。

    不过,他为什么这次会把目标放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谈的恋爱都不太长久,而且他这人的长相本来就多桃花,要小心一点。”

    “等一下,你是在跟我说要小心一点吗?你有没有搞错?”陈庭介微怒的说:“我不需要小心,要小心的是他!”

    柳至轩连忙噤声,在陈庭介不高兴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陈庭介心里气闷得很,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自己,结果第一个说的人是个男人,而且还是用满侮辱的说法说的。

    收到那种告白,完全无法开心,只觉得像被人从里到外吐了几百次口水。

    “我要你。”

    恶那个人湛蓝的眼睛和漂亮的嘴唇,却说那么低级兼下流的话。

    真是恶心死了,他生平最讨厌同性恋,其实那些人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他一想到就生理心理上自然产生一种厌恶,觉得脏得要命。以前他高中时看到这种人,都是叫人先拖到厕所去打一顿再说。

    嗯?拖到厕所打一顿?陈庭介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以叫雷亚成从此再也不会接近自己。

    用嘴巴说不听的人,就用行为让他了解。

    “陈庭介?你还好吧?”

    柳至轩狐疑的问了一声。

    “柳至轩。”

    陈庭介兴奋的抓住眼前的人的袖子。

    “我记得你以前皙经说过你认识一些朋友,他们看到不顺眼的人就会动手对不对?”

    “啊?”

    柳至轩可不认为那是朋友,只是一些国中同学罢了。

    “如果给他们钱,要他们替我打人,他们肯吗?”

    “应该肯吧?”

    “那好!我付钱!”

    陈庭介开心的说:

    “看可以雇多少人随便你,替我打一个人。”

    他必须给这种人一点教训,让那叫雷亚成的家伙从一公里之外看到他就往反方向逃走。

    柳至轩没料到陈庭介会讨厌到要打人的地步,愣了一下,才确定般的问:

    “打谁?”

    “雷亚成。花多少钱没有关系打重一点,但不要留下证据,找愿意扛的,知道吗?别打死就成了。”

    柳至轩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陈庭介突然之间觉得其实雷亚成出现也不错,因为他的生活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刺激新鲜的东西,没有想对付的人,没有需要做的事。

    而雷亚成算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吧?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愉快感和充实感终于又出现在陈庭介的心头,让他无聊的日子像春天的花绽放起来。

    要把人套布袋,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足够的人手。绝对要找校外的,并且透过好几个人接洽,免得产生连带关系。

    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于是陈庭介选择在个体经济学的上课前动手,这样犯罪进行时,他有一堆证人看到他正在课堂上上课。

    第三,事后绝不能有好奇心,不能有去看加害现场的冲动,以免惹祸上身。

    在做过多次这种行为后,陈庭介早精乖得不得了。

    看到柳至轩用手机联络不断,陈庭介却彷佛完全不关他的事一般,自顾自的望着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笔记。

    “开始行动了吗?”

    柳至轩一边说话,一边向陈庭介使着眼色,表示动手了。

    陈庭介嘴边浮现一丝笑容,难得地他很希望自己在现场,若那张脸被揍得青紫的模样。

    那么帅的脸被毁会是什么样子呢?只要是男人,大概都很乐见比自己帅的人被扁得像猪头吧?想到这里,他几乎有种违反自己多年原则的冲动,想趁下课时去瞧瞧。

    “大概三十分钟后他们会再打电话来报告。”

    柳至轩终于放下手机,低声说着。

    “喔!”

    无心的虚应了一声,理智依然战胜情感,去那种地方对自己没好处,还是别去吧!陈庭介想。

    三十多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柳至轩愉快的接起电话。

    “办好了!他们说想马上拿酬劳。”

    “这有什么问题。”

    陈庭介掏出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柳至轩。

    “你待会拿过去,顺便验证一下打得如何。”

    “好。”柳至轩应了声,趁老师背向学生的时候,从后门无声无息的偷偷溜了出去。

    陈庭介很快的遗忘了这件事以及一个叫做“雷亚成”的人,他像轻烟一般地在他记忆中消散,就像其它被害者一样。

    再次勾起他的回忆是在一个星期多之后。

    在两人都有上的一堂课上,雷亚成全身上下包了不少绷带,连脸上都贴着肉色胶布。

    陈庭介看到他来上课,先是一怔,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原来那些人真的把他打得很惨

    他心里起了想看好戏的冲动,便示意身旁那些人不要跟来,径自走到雷亚成身边坐下。

    雷亚成注意到有人,缓缓抬起头,看见是陈庭介时脸上出 复杂的神色,但其中却不掺杂气愤。

    陈庭介微笑说道:

    “几天没看见你,怎么伤成这样?”

    见对方没有说话,陈庭介便乘胜追击。

    “所以人还是不要乱说话比较好,否则何时会惹祸上身都不知道。”

    “乱说话?”

    雷亚成看了他一眼。

    “你指哪句是乱说话?”

    陈庭介本来还在笑的脸,又渐渐阴沉下来。

    “你知道是哪句话。”

    “我不觉得那句话是乱说的。”

    雷亚成回答完,便低头看自己的课本,不再理会陈庭介。

    面对他这样的反应,陈庭介突然觉得一点也不有趣了。

    如果他害怕、求饶,那做这件事就有些意义。

    但他不但没有,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如果雷亚成是在寻求精神胜利法的话,那他是胜利了。

    陈庭介又冷眼看了他一会,见雷亚成没反应,只好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柳至轩见陈庭介乘兴而丢,败兴而返,忍不住问了句。

    “怎么了?”

    “你确定那天真的有打他吗?”

    “有。我亲眼看到的。”

    “是吗”

    陈庭介看着前方,也不说话,只是想自己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

    一来他认为一个人的精神不可能强韧到被围殴还无动于衷,二、三十分钟就可以把雷亚成打到好几天都还包着绷带?

    看他个子长那么高,身体也挺强健的模样,难道被打时他都没反抗的吗?抑或是自己请的那几个打手实在太厉害了?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

    雷亚成观察着陈庭介脸上阴晴不定的模样,察知他大概发现不合理的地方,不禁笑了起来。

    陈庭介不愧是干过不少坏事,所以对有风险的事特别敏感。看他眉头深锁努力思考推论,偶尔还不时转过头来望望自己,雷亚成也很愉快的在他转过头时奉送上一个好看的笑容。

    只是这种笑容,让陈庭升全身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笑!?他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

    夜路走多的他,终于觉得自己可能撞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