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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不济,时运不佳。楼江槐一向不在意这是评价自己的恰当言词,但此时,他多希望这句话与他毫无关联,不沾一丁点儿的边。
如果武功像三哥一样好,可以越房踏树,一跃数丈,那样就会快上许多倍,不必辛辛苦苦地闯水耽误时辰,让他忧心似焚;如果运气好些,就不会在送走罗老爹回来后,当小扇在房顶上向他兴高采烈地招手时,却惊恐地看见房屋瞬间坍塌,少女顷刻间在他眼前消失无踪。
不!他的小扇,那憨憨笑着的女孩,他可怜的小姑娘--
拚命地往下潜,浑水泥浆蒙头罩来,木板树枝漂在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顺着水涡刮在脸上尖锐的疼痛,水太混了,看不见东西,到处浑浑浊浊的,口里进了泥沙,发狠地咽下去,用力拍击着水流,不停地!
小扇
* * * * * * * *
他已经不知什么是疼痛与疲倦了,身体像是河床里沉淀的一摊泥,骨头里沉甸甸的,好象重得要陷进泥土里,压得五脏六腑快要溢出来了,于是茫茫然想着,是不是他一动,所有的骨头都会清嘎地裂出几道细纹,然后劈劈啪啪碎成一堆破片?
而湿衣贴在身上,风一吹来,涩涩发凉,让他神志骤清,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来。--小扇!
腾地坐起,脑里一阵痛,他晃晃头,惊惶地左右一望,湿淋淋的娇小躯体就在一旁,一动不动,似已沉寂了许久,悄无声息。
楼江槐猛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小姑娘,心慌意乱地探她的鼻息心跳,微弱的气息与尚温的胸口让他简直想泪流满面。
没事小扇还活着!
谁说他运气不好,他在洪水里找到了小扇,挣扎着游到一处小山丘,没有中途累到沉底,也没有凉到腿抽筋最重要的是,小扇安然无恙,毫发未伤!
不,还是有伤,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几缕擦伤清晰可见,伤口被水浸得发白,倒是已经不出血了,手臂腿脚也全是刮破的小口,斑斑鳞鳞,让人万分心怜。
撬开她的口,清去泥沙,楼江槐一边咒着仍在淅淅沥沥的老天爷,一边渡了好几口气给小扇,摸摸她肚腹--平平的,应是没灌多少水,再渡几口气,怀里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哼,悠然转醒。
“小扇!小扇!你怎么样?”
先是剧咳,然后闭着眼蹒跚地爬到一旁呕了好一阵子,回头时眼泪汪汪地看到狼狈不堪的楼江槐,看他一身泥水、一头乱发、一蓬乱糟糟的胡子,小扇“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出来。
这样的劫后余生,无论是谁放声一哭都不为过。
所以,楼江槐的眼也模糊起来。
湿答答的衣裳紧紧地略贴在一起,比炉炭还要火烫,在这阴风连雨的寒凉中,让人心悸。
小扇吸吸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忽然“噗哧”一笑。
楼江槐莫名其妙“你、你笑什么?”
“槐树,你好象一颗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萝卜。”头发和胡子纠成一团,衣裳和泥浆糊在一起,脸上一道黑一道红“你脸上刮坏了好多地方!”她低叫,指尖轻点他额头脸颊,秀眉紧皱。
楼江槐心里蓦地暖烘烘起来“你以为你不是小泥萝卜?”嘿嘿一笑,捉住纤细的手指,很湿,很滑腻,差点握不住,在掌心里滑不溜手,冰冰凉凉,让他忍不住塞入自己衣内,焐在胸前。
小扇咬住唇,脑里有点乱。槐树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样很不该吗?想往后抽,又不大敢,可是指节蜷曲得有点难受,忍不住伸一伸
“别动,会痒。”楼江槐站起身,连带扶起她“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小山丘上连棵象样的乔木都没有,四周望一望,一片汪洋,只有零星的屋顶凸于水面上,方向方位全都找不到,熟悉的村庄变成陌生的地方,没有路,没有房屋,没有人,没有声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仍在哗哗地响,偶漂几片木板,或几根树枝。“这到底是哪个小山坡?”大胡子张望着,疑惑地咕哝。
“看不出来。”小扇也在咕哝,她其实很想咕哝一句--放开她让她好好走路,她就不必因手被迫压在槐树胸前不能离开而在他怀里歪来撞去了。
找了一处灌木丛,楼江槐脱下外袍罩在枝顶,勉强遮一遮雨,将内层衣衫铺在地上,招呼自打他松开手就跳到一旁去的小扇“快过来,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小扇在三丈外摇头“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你自己坐,我淋一点雨不要紧。”
“那我也不坐。”小村女秉持同甘共苦的高尚品格。
“叫你坐你就坐,你在打晃,已经累得站不住了,还逞什么强!”大胡子不由分说,上前几步拎住少女,三两下就将她塞到衣底下“你敢起来就试试!”
小扇只好乖乖听话,蜷起双臂艰腿,缩成小小的一团,嗫嚅着:“那、那你也过来挤一挤吧。”
楼江槐拍拍雄健的胸膛,豪气万分“这点牛毛小雨算什么,想当年我打基本功,在瓢泼大雨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纹丝不动,如青山盘石,那叫稳如峰岳,就算三哥,武功底子也绝没有我扎实。”见瞟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不信,不由得大是不满“好,你不信,胡子大叔就在这儿站上三天三夜”
落雨的声音忽然奇怪地转大,劈劈啪啪打在叶子上,地面激起高高的水花,冷风骤起,像刮起一阵白雾,小扇立即惊呼起来:“下雹子啦--”
楼江槐僵了僵,才想起来要躲,左看右看,一跺脚冲进灌木丛的湿衣底下,他身形魁梧,挤得小扇差点栽到草丛里,他赶紧长臂一伸,将小扇揽过来,衣衫遮蔽幅度有限,小村女的半边身体几乎陷在他怀里,但此刻雹落猛烈,只顾躲避,倒是谁也没想起有无不妥这码事。
“这是什么鬼天气,大夏天怎么会突然下冰雹啊?”大胡子气急怒吼,本来就发了洪水,再加上一场冰雹,什么叫雪上加霜,总算见识到了!
小扇却在他怀里笑得微颤“三天三夜槐、槐树,才、你就”
“不许笑!””楼江槐磨牙“见冰雹不躲那是脑子进水!”她敢再笑,他就、他就
不知怎地,心蓦地一跳,不知是为少女开怀毫无介蒂的笑声,还是那娇小的身躯陷在怀里轻轻笑颤的样子,又或者,是两人彼此依偎相互依靠的感觉、肌体紧挨的触感和那寒凉中相靠产生的些许温暖,让他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像一廓棉絮,像一朵云朵,像清泉汩汩自掌中流淌的那种奇妙的柔软,有点怜惜、有点渴望。
小扇在他怀里稍稍抬头“槐树,你在嘀咕些什么?”
“没、没有哎,雹子停了,太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他咬牙吻齿地从灌木丛里钻出不,是爬出来,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狼狈地爬过,若是叫自家兄弟瞧见,怕是要给他们抓了下半生的笑柄。
“可是,雨还在下呀。”小扇莫名所以。
泥水混着雨水的脸上,眸子还是很亮很有神,湿湿的发贴在脸上,说不出的俏和怜人的温婉。真是想不明白,不过一场大水,几个月前他明明还看成小姑娘的小扇,忽然在他眼里楚楚动人起来,让他又是心慌,又是惶恐,又是不知所措。会不会,从他拒绝小扇的那个雨天起,这单纯质朴的小姑娘从此就烙在他心底,日益清晰,日益鲜活,于是,他一头栽进,不能自拔?
“槐树,快进来避一避啊!”不知险恶的少女仍在催促,楼江槐僵硬地笑“我、我还是在外头好了,太挤,那个”
小扇一顿,这才省起,楼江槐一直都赤着上身,她的脸腾地红起来,想起方才紧紧依偎,亲近相靠,男子雄浑的体魄,宽阔的胸膛
一个羞涩,一个尴尬,于是,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她看左侧雾气蒙蒙的雨幕,他看右侧水色青青的蒿草;这个咬着唇,指甲抠着地上的泥土,那个眼神飘荡,耸耸下巴暗想自己的胡子现在是不是脏乱得有碍观瞻,直到一阵凉风袭来,小扇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楼江槐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鼓足满腹勇气。
“小扇,你、你”他有点舌头打结。“我陪你坐一会儿,好不好?”呜他还是不敢说出口,早知以后会后悔,当初就不该急于撇清,他这头猪!
小扇不说话,却把身子向旁移了移。
他先将灌木丛上的衣裳重新罩好,再小心翼翼地钻进衣底,小心翼翼地挨着小扇坐下,小心翼翼地揽上小姑娘的肩。
“有没有暖和一点儿?”他对着自己鼻尖蚊哼。
小扇被他骤高的体温吓得忘了害羞,急急摸上他的额“槐树,你很烫,糟糕,你在发热”
“不是,你别慌,是内功,我用内力催动体热,唉,你也不懂,乖乖别动就好。”
小扇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清明,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才放了心,而肩头传来的热度让身上包围的寒气愈加清晰,骨子里渗出的冷意压过面对男人的羞怯。她微微缩肩,双臂紧抱膝盖,仍是冷,连牙齿也忍不住“格格”地打起颤来,她紧咬住唇,拚命抑制住不由自主的牙齿相击声。
忽然,腰上多出一条雄健的手臂,愕然间,自己像个小孩子一般被抱在怀里,坐在盘起的腿间,窝进温暖的胸膛,一篷胡子搔着她额前眼睑,痒痒的,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摩擦她湿漉漉的肩背,让她一瞬间有了错觉,彷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娇小的猫儿,被宠溺疼惜地爱怜呵护着,如珠知宝。
“槐”
“别动。”有点沙的声音响起,音源本在耳畔,却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的脸被忽然按在滚烫的颈
项上,只要张口,就能咬到厚实的皮肉,那声音像是很懊恼,不停地喃喃道:“我是猪我是猪!”
她该笑的,笑槐树这样傻兮兮地自言自语;她该窘的,窘如此密切的肌肤相亲。可是,不知怎地,她却想哭,像那一日槐树说他无心于她时的嚎啕,不、她当时并没有哭,她是在梦里哭的,肝肠寸断,泪雨滂沱。她把心上的他藏在梦里,叫是这梦太过脆弱,还未触摸,就已经碎了,她可以得到槐树的怜爱疼惜,做他一辈子顾念的小扇,可是她的梦却提早醒了,她是没有失去槐树,但是,她却失去了她的心上人。
所以,当那声音嗫嚅说着:“小、小扇,我想明白了。胡子大、不、是我,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不,可能还没发觉,但现在”这样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该雀跃本该惊喜的话时,她却摇头--
死命地摇头,摇得楼江槐脸色有点发绿。
“我不是哄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楼江槐急得好想晃晃她“你是不是怪我反复无常?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你要有气,就揍我两拳,不,揍多少拳都好,我绝不吭声!”只是千万不要拒绝他啊,他已经后悔莫及悔不当初了,就当给他一次小小的机会,让他重新来过,真真正正地去喜欢她,把她当心仪的女子来看,而非自以为是地自觉无心,可恶,他之前一定是被虫嗑了脑子才没发觉,他其实、他其实、其实
“不行。”
楼江槐觉得眼前黑了黑“为什么不行?”
“槐树,我已经不再做梦了。”她似在微笑,又似在蹙眉“一场雨改变不了什么,不曾有意就是不曾有意,不是一句没发觉或不知道能掩得过的,或许,我本也不是真正喜、喜欢你,只不过,因为你待我太好,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偏了过去,若是换了旁人,也是一样。”
听了前半句,楼江槐还急得想大叫“你不信我”而后半句却恍如晴天霹雳、正正劈在他头上,劈得他晕头转向。
“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槐树就是槐树,小扇就是小扇,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好不好?”
明明是温软的声音,却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窝,明明恳求的语气,却比最无情的话还让他浑身发冷。胸腋空荡荡的,像很久很久以前某次两天没吃东西饿过头时,那种想抓住什么,却合不拢掌心的怪怪的感觉。
“小扇,你在气我,你在气我”他喃喃地,有点茫然地反复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昏了头,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别说这样的话,别说这种气话”她一定在报复他,一定是!
小扇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模样,不由得有点慌“槐树?槐树?你怎么了?”
他听不见小扇的声音,记不得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看不清少女着急的神色,只能见小巧的嘴唇在动,薄薄的,浅粉色的,很好看的唇瓣,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有颗小翘齿,真可爱
如果他是一只蝴蝶,一定要凑过去亲一亲--
“唔唔唔”谁在哼着,谁在扭着,谁在捶他,捶了几下又不动了,乖乖地给他亲、给他抱、给他往怀里揉?他顾不得了,原来,已经有这么深的渴望,要碰触要拥,要亲近。他就说,他其实是喜欢小扇的,很浓很深的一种喜欢,开始是单纯的怜惜心疼,但人的心思转念,也许只是一?x那,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又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知道时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就想逃,而之后的日子里,小扇的伤心、小扇的难过、小扇的故作无事故作坚强,将他的心一层层剥开来。一场倾盆雨,骤来的洪水,把他和他的小扇系在了一起;于是,他看到了不知何时滋生的一种很甜,又有点苦,很向往,又不自觉想避的渐渐展露的情意。
本来是承认得忸怩,他一向粗心,却不是自家四哥那般死不张口的泥蚌,大丈夫做就做,说就说,喜欢就喜欢,开个口,一句话,也没什么难的。但,当他好容易千辛万苦挤出那一句,却凭空一记响雷震昏了他。
小扇说--
不行。
为什么啊?!
“你怎么欺负人?”
温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少女是质朴的山村姑娘,不会疾声厉色地喝斥,义正辞严地批驳,更没办法一巴掌甩过去,因为那是槐树,她偷偷喜欢的被拒绝也恨不起忘不掉,就算是梦醒也不能将喜欢一笔抹煞的大胡子槐树。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怎样?有气你就亲回去!”大胡子喘着气低吼,干什么,昨天喜欢,今天就不喜欢了?耍他啊!什么不行,什么做梦,什么真正喜欢,统统一边去!“我说行就行,我说喜欢就喜欢,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反对。”
小扇傻眼。“你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我反复,你这丫头也一样,咱们大哥别笑二哥。”楼江槐用力抱紧她,她的身子几乎全陷在他怀里,缩得好小,蜷手蜷脚的,比善堂里任何一个小鬼抱起来都舒服“乖乖的,再给胡子大叔亲一下。”
小扇花容失色,挣扎着从他怀里往外爬,以往经常挂在他嘴边的很正常哄着善堂孩童的话语此刻听起来好诡异啊!暧昧而危险。但是又哪里跑得掉,大胡子的力气很大,抓她像抓一只小鸡雏,然而拉扯的动作粗蛮,吻却极温柔,风是冷的,雨是寒的,但身体却火热,该君子时君子,该霸道时霸道,楼江槐本就不是绕肠子的人,他认定了,会去抢、懒得揣测女儿家别扭的小心思,更不愿去弄些两相费疑猜的东西彼此折磨。
于是,才下定决心与大胡子划清界限的小扇被蛮横地划人私人领地,没有给予丝毫反对的机会。
只不过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再柔弱没脾气的人被强迫,心里都不会太痛快,更何况,是兜了个圈子绕回来,她之前的眼泪都白白流给谁了?!难过、伤心、黯然、憔悴这些都算什么?凭什么他说不可以就不可以,说喜欢就喜欢,没有她说话的份吗?
小扇闷着声抱膝而坐,哼,旁边这个家伙不是她梦里又温柔又可亲的槐树!哼哼,她没有这样的心上人,欺负人还理直气壮!哼,她不认识他!
“生气啦?”楼江槐很小心地扯扯她的衣袖,喔,肩头好疼,手臂也好痛,没想到那么温善的小姑娘也会咬人掐人,趁他心神迷醉防不胜防,一举得手,成功从他怀里脱身“从前我不开窍,平白耽搁那么些日子,现在既然挑明,你已非嫁不可,以后时间长久,总不能”
“谁跟你说这个!”她气恼地涨红脸“不过是又没说什么非嫁不可!”
“啊?难道要木已成舟,你才肯承认?好吧,虽然应该是留到成亲时才好,但为免你不认账,也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大胡子作势要解衣带“这里虫蚁必定是有的,不过没关系”
“你、你干什么?!”
小扇大惊,起身就要跑,被楼江槐一把拉回来,哈哈笑着抱在怀里“你还发誓不和我说话,这么一会儿就说了好几句啦。”
“放开!”她用力你开他,仍旧气鼓鼓地缩到一边,这回一定不和他说话:一定!
“啊,那个等水退了,很多人家房子要重盖,我就说,泥草房就是不可靠,最好用木头砖石,又结实又好看,大水泡上几天也不会垮,水一退,照样可以住人。”
她偷偷唾弃他,买砖石要很多钱的,哪里来啊?说得轻松!
“不知道林子怎么样了?他伤了脚,这水再不退,耗个一两天,没医没药,怕是要残废。”看她还无动于衷?
小扇果然骇了一跳,不自禁地急道:“林大哥伤了脚?什么时候”见楼江槐露出诡计得逞的笑,不由懊恼地立即停口,他又在唬她引她说话!
“是真的,林子真的伤了脚,我没骗你。”心里不太对味,听到林彦有事,马上就急了,他为救她差点一同丧命,她怎么没点儿表示?
小扇自顾自向外伸手,细细的雨线掠过掌心,有点痒,她忍不住展颜,雨快停了!
楼江槐瞄着她,再接再厉;“三哥在堤上和兵士村民挡水,八成一直都没歇过,等水一退,我立即和三哥上蜀中唐门,为几个村子受的水灾讨个公道”这个她没兴趣?换个话题“村里人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大人还好些,孩子就唉,我看回去得打理一下善堂,说不定很快就有孤童送来,可怜啊!”小扇转头瞥他一眼,又咬了唇转回去,眉头紧锁。
“其实善堂还是小了些,应该再多盖两间房,我四哥掌管下的商号有一家叫昌华号,房子又大又宽敞,我看那个格局就很好,值得借鉴考虑;三哥和我爱在街上捡小孩子,时间久了,四哥嫌人多杂闹,上个月我接到家信,里头提到他将城里那家又旧又被的善堂揽了来,重新修缮,将大部分孩子送过去,只留下几个投缘贴心又有天分的仔细教导,我这个人做事没想太细,只管捡不管教,也从没想到这些孩子日后什么的,小扇你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想得却很周到,简直可以和我狡诈的奸商四哥相媲美呃,我是在夸你,我真的在夸你,你别瞪我、你瞪我也不要紧,和我说句话总好吧,小扇、小扇,你去哪儿?”
楼江槐起身追了出去,雨丝零星,已基本停了,眼见着小扇撩着仍湿的裤摆往坡下跑,脑里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忙大步追上。
终是迟了一步,站在水边的小扇苍白着脸,定定地盯着不远处几个飘浮的黑影,死咬着唇,微微抖着。
“别看。”楼江槐轻轻遮住她的眼,温柔地从她身后揽住她,低声道:“别看了。”
她颤颤开口; “槐树嚣:掰;:.”
“我们能活下来,很幸运。”他平静地道“至少,大部分村里人应该没事,善堂的孩子们安然无恙。”
小扇缓缓蹲下身,缩起手脚,像是很冷,一直发着抖,寻求温暖似的移了移,靠在他腿上。楼江槐默默地抱起她,她没有害羞脸红,也没有挣扎气恼,愣愣地任他抱,一直回到灌木丛湿衣底下,也没有动上一动。
“你睡一会儿,一觉醒来,水就退了,我们回善堂吃饭,大家都在等我们。”又是温柔的声音,她牵牵念念,想忘却不能忘的心上人又回来了,轻轻抱着她,柔声在她耳边呢喃。
真的一下子感觉累了,雨停了,就不冷了,风清爽地吹着,靠着温暖的胸膛,湿衣被慢慢烘干,困倦如潮水涌来,好想睡啊。
睡醒了,一定会发现,这场大水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噩梦,没有突兀的房顶,没有冲垮的院落,没有顺水漂流的锅盆家什被褥衣裳禽畜死尸,也没有奇怪姿势漂浮的--
人。
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好好的,大家快快乐乐地过着日子,一切平静而安详。
一定是这样!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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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年八月初九,中秋前夕,七道村所临昌河决堤,洪水肆虐,漫及方圆百翼十余村,淹没大批良田民居,大水三日方退,后查此次水患死五十六人,其中垦田兵士十九人,村民三十七人,失踪三十五人,垦田兵士十二人,村民二十三人。大水退后数日,瘟疫紧随其后,袭卷村人,所属州镇官员急征各地医士入嘉峪,而疫情凶不可挡,此后数月,染疫而亡者,兵士并村民三百余人,至深冬方止,及年底岁末,几乎村村白幡,户户灵堂,新春时分,无人欢庆,夜寂人静,犹闻凄泣。
而,更有不为人知--某氏兄弟二人,入蜀中,闯唐门,拚杀整一日,揪出当时在昌河坝上与人械斗掷霹雳火药毁堤之人,唐门掌舵人尚算明理,许诺偿金十万,每年遣唐氏子弟四十九人听其派用,至此方休。
江湖人不知百姓苦,寻常人也难悉江湖惨烈,有几人细思量,因一时无意少虑,牵连多少无辜常人,又有哪个纯朴村人能晓,有兄弟游侠,为一岭村民,讨个公道,鏖战力拼,揽责上身。
不过,还有人愤愤不平。严正抗议--
“喂喂,那次去唐门的明明是兄弟三人,怎么变成两个了?为什么把我摒除在外啊!”其兄一答:“谁叫你一进门就受伤,真正拚斗的只有两人,当然不算你。”
其兄二答:“老五,你的功夫再练练吧。”
“喂喂,我抗议--”自然,不会有人理他。
当时拼战唐门的两人都不为人知,何况是他这个连露面都算不上的某位游侠。
“喂喂,我抗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