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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原本也算是功德圆满。可林执玉却做了件不合知县身份的惊天决定。
到了县城之后,众贼又向他请罪,可他却说:“尔等出来为盗也是因我没把安丘治理好方才铤而走险,况且又不未曾伤及无辜,我对你们这些贼奴又有什么责求呀!”说完,命令各打三十大板,就放走了他们。
按照道理来说,林执玉倚恃自己的勇力,擒纵盗贼,但并未以此来夸耀自己的功劳,换成一般人那是值得大加传扬的慷慨豪迈之事,可他却是朝廷命官,自然就不同了,没多久,都察院的御史就弹劾他放纵匪盗,玩忽职守,最终被免职回家。
来到河间之后,推荐他去会试的知县还在,倒也听说了他的所作所为,唏嘘之余倒也看重他的才能,于是就请他在县衙里做了个捕快。说来也是奇怪,他做起知县来马马虎虎,小小的捕快却让他干的风声水起。
当时有一个客商被强盗杀死,身上的钱财不但被洗劫一空,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去,知县严令捕快限期捕获凶手,一干捕役上门拿人倒是驾轻就熟,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元凶的本事却差了很多,一个个如没头苍蝇般胡走乱撞,却是头绪全无。
眼瞅着知县规定的时限越来越尽,众人全都是仓皇不可终日,唯有林执玉却如没事人一般,优哉游哉得到处乱逛,捕头虽然恼火这个下属的懒散,却也久违他勇猛非常,不管当面叱喝,只当他并不存在,听之任之。
可期限将至的前一天,林执玉碰巧坐在河边的茶店中与人聊天,俩眼睛却始终没有闲着,不停扫视来往的百姓,就在此时,一条小船从和顺流而下,他眉头一皱,拍案而起,大声道:“强盗就在那条船中,快抓,别让他跑了!”说着一马当先,从河沿上只一步就跨到了船头。
将那船家逮住一问,果然是此岸的凶手,而他身上还穿着那商人的衣服,许多捕役迷惑不解,请他剖析其中的奥妙。林执玉笑道:“我见那船尾上晾晒着一条新洗的绸被,上面苍蝇聚集成堆。人的血迹虽然可以洗掉,可是血腥之气却久久难除,苍蝇本是龌龊之物,最喜腥臊之气,一聚这么多,不是杀人的血,又会是什么?”
见众人似懂了些,林执玉继续道:“况且船家纵然家境富裕,也没有用绸被的;绸面不另外拆去,连布里一同洗,那是他行凶作歹,心怀鬼胎的明证,一看就知道了!”说完了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更明显的是,你们见过哪个撑船摆渡之人穿绸缎衣服的?”
众捕役听完,全都连连点头,敬佩得五体投地。
也正因为他有相助,河间县盗匪之事锐减,知县也算是功德圆满,终于升了官做了知府,而林执玉也成了众衙役的头儿,每日里闲走于街头巷尾,倒也逍遥自在。这一干就是十数载,可惜后来换了几任知县,皆非良善之辈,他看不惯,却也碍于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管不了什么大事,一气之下,干脆封刀走人。
就算张允不问起,魏良辰多半也会将林执玉举荐给他,毕竟好知县也得有个好捕快帮衬着。倘若全都是刘油儿之辈,小小案子倒没什么,可捉拿江洋大盗或者绿林响马就有些费力了。
对于魏良辰对林执玉的赞美之言,刘油儿虽然听着不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前辈平生之事,确实有赖以称道的地方,只是他若回来,自己这捕头之位,怕是要不保了。一念至此,眉头不禁拧成了疙瘩。“刘油儿,想什么呢?”张允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
“没,没想什么!”刘油儿一惊,结结巴巴得掩饰着内心的担忧。
“你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一心一意得为本老爷做事,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张允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林执玉家的草庐立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之前,院外就是一片广阔的田地,庄稼油绿,空气清新,徜徉其中,心旷神怡,倒也真是个休闲,避世的上好所在。只可惜张允等人来得不巧,柴门紧锁,魏良辰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唯有院中的恶狗狂吠不已。
“莫非林捕头已经搬家了不成?”魏良辰猜测道。
“那倒未必!”张允环顾了一下四周,笑吟吟地道:“你看这四周,芳草繁茂,只有一条浅浅的小路通过来,足见前来拜访者寥寥无几,在此种田休养,享受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岂不美哉,即少人打扰,又何必搬家。”
说到这,张允顿了顿,侧耳做倾听状:“听见狗叫声没有?若换成是你,养狗多年,舍得扔下他就走吗?再听这狗叫声虽然疯狂,可声音响亮,可见吃饱了也喝足了,断然不象是饿了许多时日的样子,由此可以推断,林前辈要么是有事出门,要么就是刻意得避而不见。”
“那怎么办?”魏良辰皱起了眉头。
刘油儿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老爷大老远的亲自来请,那是何等的风光和体面,他竟然避而不见,根本就是不识抬举,这样的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自抬身价的俗人,要他何用?”
张允却对他这中伤之言不置可否,只是冷然得瞥了他一眼,而后笑道:“魏师傅,不必着急,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出孔明的典故,张允虽然不才,没有刘备那么大的面子,不妨就辛苦一些,三请不行就七请八请,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有结果的!”
“要不我给林老哥留张字条?”魏良辰问道,说着就要从衣囊里掏纸和笔。他虽是仵作,却还留着读书人的习惯,素来是纸笔不离身。
“不用了!”不想张允却摆了摆手,悠悠然地道:“既然寻林前辈而不遇,也只能说明咱们缘分未到,留不留信也没什么差别,回吧,权当是出来游玩了!”说着率先趟过草径,往回走去。
“怎么能这样呢,也太狂妄了吧!”司墨边替张允轻揉脚踝,边愤愤不平得道。
“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去的仓促,又没事先约好,人家临时有事出去了,也无可厚非,公子我虽然是个知县,却也不比谁高贵多少,有什么理由让人扔下自己的活计不做,专门守候在家呀?”说到这张允又笑了笑道:“再说了,李白也曾说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的话,可见真有才能的人自来都是有些性情的,就象那幽兰之生于深谷之中,非有缘有心人而不可得!”
“可”司墨依然有些气恼。
“可要是幽兰随处可见,也就显不出它的高绝优雅了,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白菜又有何分别?”张允接过了他的话头,随后道:“你再想,倘若不等老爷我去请,就巴巴得跑来投奔,自吹自擂一番,换成是你,肯任用这样的人为左膀右臂吗?”
“自然不能!”司墨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那就不结了,所以呀,你就别替老爷抱不平了!”张允伸了个懒腰后,躺倒在床上,惬意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的脚还真有些疼了,不过能换来我家丫头的悉心按摩,那也不算是亏本,说不定还小赚了一笔,嘿嘿!”
“公子,你又拿司墨取笑!?”司墨佯嗔道,不过两个小手却没停下。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多往好的地方想想,虽说与事无补,至少心里会畅快许多,是吧!?”声音越说越轻,到了最后俩字,已经轻不可闻,随之而来的则是轻轻的鼾声,走了多半天路的张允竟睡着了。
司墨听了他这番话,若有所思,但眉宇间又添了几分忧愁,轻叹了一声,竟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