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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洋紫荆开得这么旺盛呢,在北部,它是专属于春天的花。是不是因为它的花名叫“背叛”所以,连季节也要叛离?
紫红色的花落了满地,远远的那头有几个清洁妇正用扫帚将花瓣扫成一堆一堆的,再装进尼龙袋里。
我不避讳的大步走过,所有踩在脚下的枯花都象是尸体,每跨一步,血便溅出一些。
看吧,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本来它只要受一季苦痛的。
“秋凉,你走那么快?”
“呃,什么?”我停下脚步,看到身后气喘吁吁走来的同窗。她叫李明玉,有个很奇怪的外号,人称“麻雀。”
有点抱歉,我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她似乎有点埋怨的说道。
我看一下表,两点十五分,已经迟到五分钟了,再加上走到教室的时间估计约莫还要五分钟不止,也就是说我这堂课起码得迟到十分钟了。
“可是已经迟到了。”我晃晃手上的表,证明我的话。而且,我们是在路上不小心碰到的,本无同行的打算。
“哎呀,有什么关系。”李明玉挥挥手道:“反正这教授又不点名。”
“是没错,但迟到总不太好意思。”我嘴说着,脚也没忘记走路。
“迟到五分钟和迟到十分钟还不都是迟到,咱们走慢点啦。”李明玉拖住我的手说道。她比我矮一点,骨架也比我小,整个人看起来娇小玲珑。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也同意,但这就是我急着到教室的原因了,因为我在后悔,我后悔之前的念头:我想跷课!
跷课对很多大学生来说,是家常便饭。对某部分人而言算是下午茶。可是它对我来讲,像进高级饭店用餐一样,至今还没尝过滋味到底如何。
我也知道这教宪法的教授混得不得了,说白点,不过是上行下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鱼大家一块摸罢了,但是我就狠不下心来打破我空白的纪录。
自找麻烦吧,我想。我的染色体里或许带有一点固执的基因在里面。
执著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百思莫解。
“喂,秋凉,你怎么都不说话?”李明玉扯了扯我的手臂。
我有点不解的看向她:“我该说些什么?”
“你这个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呀?平时看你静静的,对人也爱理不理的,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我不懂她怎会这样问我,我自忖应该还没有表现得太离群索居。
可是我回答她:“是有那么一点。”因为她真的是挺烦人的,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麻雀,现在我懂她绰号的来由了。
“拜托,做人要含蓄一点。”
她拿起六法全书往我脑袋瓜子一敲,我喊了声痛,痛的我要翻脸。
“你还晓得痛呀!我还以为你连脑袋都是钢筋水泥打造的呢?”她用手指比了比心口又指了指肚腹。
“什么意思?打手语呀?”我漫问。开啥玩笑,起码半公斤重的精装书,有棱有角的,敲在头上不痛才怪。
“意思是你铁石心肠,没心又没肝。”
“好啊,你毁谤我,根据民法,我可以告你,李明玉小姐。”
“哟,杜同学,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转到法律系?”李明玉右手握拳,递到我口前,充当麦克风。
我知道她是在戏弄我。但,我又何尝不是游戏人间?
“哪里,都是宪法的教授教导有方。”
“名师出高徒的最佳例证吗?”李明玉带点软幽默的说。
我知道她心底顶不欣赏那位名师的。
我也不接腔,因为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我们都识相的噤声。从后门摸进教室,在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安静坐下。
我下意识的抬起右手两点二十分又五十九秒。
一眼望去,到课者不到二分之一。
盲目的盯着前方的黑板好一会儿,我取出我的“海棠拓印”在淡淡柔黄的纸页上记下数语。
老教授的课,虽名为宪法,教的却是哲学。他教我们摸鱼时,记得别找清澈的水摸。
人生常常可见名不副实的事,你可以笑它,骂它,不能称之为欺骗或谎言。往往太过真实,反而是一种不幸。
轻轻合上书页,拿出笔记本,我试着将脱缰的神思归位。望着教授身后的那一片黑板,捕捉偶尔飘进脑袋里的只字片语,一一记录下来。
两堂课的时光消逝的很快,未等教授离开教室,许多同窗早背着行囊溜了。
我望了望四下,放下手中的笔,将桌上的书籍杂物扫进背包里,抄起搁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公式化的流程,动作无懈可击的完美。我抿抿干渴的唇,跟在人群后,走出教室。
李明玉又跑过来与我并肩而行,她的话匣子一开,简直没完没了。从批评方才教授教学的枯燥乏味到我的种种意见,没啥逻辑性的,几乎想到就谈,像她这样的性子,虽然让人觉得颇为恬噪,但,这也是她的好处。
直性子的人一般都是较真性情的。
“秋凉,你参加什么社团?”
大学必修三学分,乃爱情,社团,课业是也。我想我死当的几率比较高些。
“我没有参加社团。”正确说来,是压根儿不打算参加。我清楚自己缺乏参与的活力与热诚。
可是,她也不必表现的那样夸张吧!瞧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活似我的回答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怪事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台湾地区应无任何一条律法规定,凡大学生皆得参加社团。
“为什么?”李明玉的语气半带讶异半带好奇。
“天塌下来了没?”我技巧的反问。
“神经!”她轻轻推了我一下,笑。仿佛我问了一个很愚蠢的疑问句。
天自然没塌下来,太阳底下也没有新鲜事,我自信不参加社团一事不必小题大做:“那你呢?你参加什么社团?”我想把我的事借此带过。
“我?嘿嘿!”她笑得很得意,让我有点纳闷:“我总共参加了三个社团哟!”
“好能耐。”要参加那么多社团,体力充沛是先决条件。至于我,还是算了吧。
李明玉介绍她加入的社团,大抵多是动能性质的,跟她的个性很像。
提到社团呀!上回昭君也游说我加入她所属的那个国乐社社团。
昭君擅弹琵琶,我当初听了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后来一想,这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我对传统国乐颇有好感。以前看过一本书,里头的女主角是个中高手,也会弹琵琶。铉乐器几乎都略懂皮毛,小小年纪的我对她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
对于国乐的喜好,这本书莫不是一大助力。
小时候,家里有一管紫箫,是阿叔的,我常常趁人不注意时,拿着箫到别处,学电视剧里的样子,将子谠着乖期,用力用力的吹,结果吹的我脸色紫胀,头皮发麻,乖乖!它就是不出声,只沾得我一脸口水。
简直一点美感都没有。
往后,读了小杜那首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那意境太美,于是我又做起吹箫的美梦,以前的口水事,早抛它个万二里去了。
我这一生中想学会三种古乐器,箫是其一,另外尚有琵琶和扬琴,不过想终是想,我又怕自己笨学不会,所以国乐社那边,暂不考虑加入,昭君的一番美意,只好心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社团呀?”李明玉贼兮兮的问。
我瞟她一眼:“社费多少?”
她伸出手,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是屈的。
其实我不过随便问问,还是煞有介事的讨价还价起来:“太贵了,我现在是两袖清风,所以还是算了吧。”
“什么!又不是爱心募款。”
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我一时无防备,左脚绊到右脚,一个不稳向前仆去该死,我怀疑李明玉有暴力倾向。
“你做什么?”我皱着眉,不怎么高兴的转头小瞪她一眼,没注意到我后头有人,直到他出声,不,是直到看见李明玉呆若木鸡的模样,原本我误以为她是出自内疚,而我的口气似乎也太冲了些。
我回过头摊开双掌。手擦破皮了,还被一些碎沙石刺进肉里,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差点跟着掉下来。
“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我光顾着看探伤势,口气不怎么好,一时不爽又加了句:“没长眼睛哪!”我以为问我话的人是李明玉。
“秋凉,”
“秋什么秋,不要你扶!”我挥开一只想拉起我的手臂,勉强的想自己站起来。我想膝盖大概肿起来了,感觉热辣辣的,幸亏我穿牛仔裤,破一个小洞照样很拉风。
“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我习惯性的抱怨。等等,李明玉说话几时这般温文有礼来着?而且还充满男性嗓音的魅力?
我抬起头,眼帘映入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孔,回头看见李明玉依然呆滞无神的眸子,霎时了然于心。
可是他笑成那样是什么意思啊?
他伸出手臂将我扶起来,问:“你还好吧?看起来不怎么好的样子。”他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意味。
我把谢字吞回肚里:“关你老兄屁事?”很不文雅的用语,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迁怒。
苞一个“好心的陌生人”生闷气?哪里是我杜秋凉的作风?
我抿了抿嘴。弯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背包,走到那人面前轻轻一鞠躬:“对不起,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心人。”
天知道我一点都不想这么说的,尤其是当我决定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虽然我不喜欢他那不礼貌的笑容,但是天空这么蓝,人世间总难免相遇离分,为什么我跌倒的糗态独独被这个人撞见?也许是上天有意无意的一种安排。
我再瞧了瞧那陌生男人典型的衣架子,暗灰色毛衣搭配黑长裤。着黑皮鞋,很像杂志上英俊潇洒的男模特儿。脸皮长得也挺好,高挺的?氨呛托愿械谋剑奖呋灌咦湃粲兴莆薜男Α?br>
这样的人,跟我往后数十年岁月不会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假意道个歉,对大家都好,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沈!”远处一个老头喘着奔过来。
我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想不起来是何许人。
“那不是学务长吗?”
李明玉是什么时候回魂过来的?
“谁?”我问。
“那个人呀。”我指了指朝我们方向奔来的老头。
原来是学务长,记得刚入学是远远的见过一次,但我近视一百多度又没戴眼镜,根本看不清楚。
“沈,”学务长远远的又喊了声,像是个名字,我望了望四下,应该是唤这个人吧。
我看向他时,才发现他也在看我。
“去健康中心擦点葯吧。”他说,然后迎向失态奔来的老头。
我瞧了瞧自身的狼狈样,决定以后要和李明玉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秋凉,你等等我!”李明玉又追了上来。
傻子才等她,我故意装作没听到,继续走我的路。
“秋凉,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她奔过来挽住我的手,亲热的说:“走,我陪你去保健室擦葯。”
我闭了闭眼,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
莫非天意难违?
“喂?”
李明玉用手肘碰了碰我,不知又有何指教?
“啥事?”我意兴阑珊。
“刚才那男的长得好帅。”她双颊绯红,眼中闪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喜悦。
帅!这个字眼太肤浅。男人如果冠以这个形容词,我替他们感到小小遗憾。
“帅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吗?早就死会了。”我喜欢泼人家冷水。
“欣赏?现在有内涵的男人不多见喽。”李明玉有点失望的说。
“那你男朋友怎么说?”李明玉长相甜,个性又活泼,如果我是男的也会喜欢像她这种女孩。甫进c大就传闻有一大票的男孩追在她身后跑,现在她身边的男友是第二任,但据说他之前的前科纪录下在少数。两人有得比。
我并非好奇,只是不懂。
爱情究竟是不是一种游戏?
如果连男女间的爱情都是尔虞我诈,各所需的把戏,那么红尘之中还有什么是真的,得一辈子等待?
“他呀”李明玉娇羞地笑了:“秋,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欣赏跟喜欢是两码子事。”她训我。
“或许吧。”我无法反驳,一点点余地都没有。
我不认同李明玉的爱情,但并不否定她这个人,这与她所谓欣赏不等于喜欢的类推方式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c大么久,没见过这个人,不晓得是不是学?锏睦鲜Γ靠创牛幌裱胰沓渎腥说钠3糜心腥宋杜丁!崩蠲饔褚桓北曜嫉幕u漳q稹?br>
难怪刚才她看到傻眼。我在心里偷偷地想。
“喂,上次那个小陈似乎对你挺有好感的。”
“哦。”哪个小陈?李明玉的话带了点好奇刺探的成分,我偏不让她得逞。“怎么了吗?问这个?”
“嗯也没有啦。”我瞧她低下了头,怔思着:“秋,你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标准是什么?”
“多金,英俊潇洒,而且只爱我一个。”我不假思索便道。
“就这样?”李明玉的问话里有怀疑的成分。也许是觉得我开出来的条件太拜金,太肤浅而今人不屑。但现实中,往往在选择婚姻时,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拥有这些条件?
爱情与面包之间,总是后者较为实际?寺椋薹u晌泄偎苁抵式哟サ奈锾濉叫腋#跃傻媒ㄔ谕羯希Ф倭实沟幕肪忱镌逃怀鐾耙话愕陌椤?br>
是虚荣又怎么样?
我们都在作茧自缚。
“就这样?哦不!他还要比我高这么多差不多这样。”我伸手比拟出一个比我发顶出约莫二十公分左右的角度。我不能接受个子比我矮小的情人。对于只有一六三高度的我而言,这应不是一项太苛刻的条件,毕竟今日台湾人营养充沛,应该不难找。
“真的假的?”李明玉狐疑地看着我,显然不信我的话。
我笑着把问题丢还给她:“你说呢?怎么,打算介绍男朋友给我?”我半开玩笑地道。
“如果你要的话。”
“好啊!”我的爽快让她讶异得合不胧嘴;“我觉得你男朋友满符合我的条件的,瞧他常常请吃饭。”
“啊!秋对不起,不能陪你去上葯了,差点忘了我和大方今天有约,我先走一步喽,不好意思,下回请你吃东西,拜拜!”抛下一串话,李明玉飞奔也似地走了。
大力是她现任男友。
我瞧她奔过去,占有性地挽住他一条胳臂,两个人朝我挥挥手,然后一同走出我的视线。
唉!我真是个坏女孩。哈!
李明玉是个典型重色轻友的例证超典型。
结果,我独自上保健室消毒上葯。
那护士不懂得怜香惜王,虽说不奢求什么“感同身受”因为那是一定impossible的事情,她只要别“同性相斥”我就阿弥陀佛了。
可是她笨手笨脚,光擦个双氧水就痛得我哀哀叫我当然没那么失态那蚁一般的痛痒感确实不怎么好受。
我皱着眉:“护士小姐,如栗你能轻一点,我会更感谢你。”我对那护士提出一个好建议让我少受点折磨,她也少被我诅咒几回。
认识我深一点的人都知道,我讨厌无终结的冤冤相报。
但她不但不领我的情,反而赏了我一记卫生眼尤其对方还是个妈妈,五公分厚的粉都掩盖不了她前额,眼角被岁月的火车辗过的深痕。
我不该这么恶毒:“修修摩诃修,修修,萨婆诃。”我低声诵祷著,这是净业真言。
别笑我的思想迂腐,在科学昌明的二十世纪末,仍旧存有许多科学无法解开的谜,我不是信教的人,但是我相信上天的存在,在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推导着宇宙万事万物的循环。
到柜台要了些纱布葯品,我一拐一拐地拐回宿舍去。高中时代的护理实习足够我应付这些小麻烦且绰绰有余。
大概也只有这种情况,我才会晓得感恩。
女人,果真还是“同性相斥”的居多。
受不了昭君猛烈的挖角攻势,上个礼拜我正式举白旗无条件投降。
“你有一张利嘴,适合当推销宝贝。”这场拉锯战不公平,对手太洞悉我的弱点,害我连反败为胜的机会都相当渺茫。
“不管,记得下礼拜二晚上七点社团教室见,我会在那儿恭候大驾。”昭君摆明不买我的帐,这一说,形同宣告死刑。
“昭君,一碗河诠牛奶冰。”我不死心的贿赂她放过我。
“天有点冷了,吃冰不好。”这句话是否代表了有某种程度的转圜余地。
“河诠汤圆热的。”我当机立断。
“嗯”“再加一豌豆话。”我赶紧再加筹码。
“好,成交。”昭君大喝一声。
“真的。”我喜出望外,然而我忽略了人性本有的狡诈。
“之前的承诺就算了。”就等这句话来免我死刑,可惜我马上又被打进无期徒刑的深渊里。
昭君说:“没关系,反正长路漫漫,我多的是时间来说服你。”
她笑的好甜好腻,我便是那湿翅的蜂,陷入蜜一般的陷阱,抽不出身。
这样的结果让我得到了一个教训,贿赂只会让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个礼拜后,我乖乖的自动到国乐社报到。怕昭君骂我,我还特地提早十分钟。
可是,此刻我蹲在社团门前,抖瑟着身躯,呼吸夜里冰凉的空气。
教室里有人在弹奏琵琶,我不好意思打搅。
不是昭君,我从门上的玻璃音乐辨识出弹奏者的身形,是个男的。他正弹着“春江花月夜”的曲目。
啊,春江潮水连海平,张若虚的这一首诗是我的最爱。
这是什么心态!我陶醉在如泣如诉的弦音里,希望不要终曲。可是廊外空荡,冷风刺骨,冻得我几乎想大喊救命,而暖屋内琵琶手依然未有收弦的打算,兴致似乎正当头,教我怎好入内打断人家的雅兴。
“哈啾!”我忍不住打了声喷嚏。
咦?简直是来受罪的,好冷。可怜身上衣着单薄,心忧未见君来。
我忍不住又想打喷嚏,赶紧掏出面纸备用:“哈啾!”
门豁然被打开了,我用面纸捂着口鼻,有点讶异的看着站在玄关下的人。他手里还抱着琵琶,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不过他那双眼睛倒很漂亮,水水的,可惜结冰了。
可是我不懂他为何要用那种捉贼的眼光看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厌恶不对等的地位,我缓缓站起来,这一站才知道这实在是个失策,刚刚蹲太久了,脚好麻。我皱着眉头想活动活动筋骨,帮助血液循环,偏偏昭君这个时候才到。
“嗨,小秋,对不起我迟到了。”昭君在走廊那端遥喊着。
“你好意思。”我低声嘟哝道。
“啊,社长你也在,怎么都站在门外吹风?”
那男的闻言,淡漠的扫了我一眼,抱着琵琶走进室内,原来他是社长。
“走啊,发什么呆?”
昭君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害我一个踉跄,差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我脚麻,走不动。”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待酸麻过去。
“唉,小秋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我跟你介绍。”
昭君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拖离椅子,敢情我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可惜我的脚仍是麻,硬要脚踩在地板上,好生难过。我清楚的感觉到从脚底到大腿不断的在颤抖。
“社长,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杜秋凉,中文系,对国乐很感兴趣,一直嚷嚷着要加入我们社团。”
我忽地抬起头,忘了脚麻这回事,我不懂昭君为什么要这样:“昭君?”
“你擅长什么乐器?古筝?长笛?”那社长边调这琵琶的音色,边问我,偶尔抬起脸看我一眼。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我又一种被轻视的忿闷。
“我什么都不会。”我挺直身子,仰着脸,大声的说:“社团不就是让人学习的地方吗?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的。”
昭君许是察觉了我话里的火葯味,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没理会。
“哦。”他低唔了声,用指上的拨子划了划弦,拨出一道美丽的弧音。他忽而又抬起头来问我:“那你打算学哪一种乐器?”语调平稳无起伏。
我望了望四下,乐器都收在盒里,一时间我也拿不定主意。箫?琵琶?扬琴?我取舍不下。
他似乎等着我的回答,可是我犹疑不定,直直盯着他抱在胸前的雕花琵琶。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以一种很不屑的口气说:“琵琶难度较高,初学者最好不要挑它来学。”
什么玩意儿呀!我就偏要学琵琶。
“琵琶。”我见到他一瞬间的呆愣,这才满意了。我又补充说明:“琵琶,我就学它。”
“随便你。”他倏的转过身,看来是不打算再理睬人的样子。
我免费奉送他这字。
瞄倒壁上的时钟,七点四十,我疑惑的看向昭君:“今天不是练习的时间吗?”难不成这社团只有两三个成员?
“当然不是,社团是明天同一时间。”昭君推着我走出教室,解释道:“总得先向社长报备一声吧。他老是神出鬼没的,不太好找,只有今天固定会来这里练习。”
原来教室在三楼。下楼后,经过那间教室下面,琵琶声从未关紧的窗缝流泻出来。
我跟昭君不约而同的往上看去,不知是不是灯光昏暗的关系,昭君的神情有几分迷离。
“他琵琶弹得很好吧。”这话不是问句,只是想征求附议。
“的确不错。”如果放弃个人成见,那男的确有才华:“你不也奏得一手好琵琶?”
“那不一样,我只是玩票性质而已。”昭君的语气有些不同以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她象是在叹息。
我犹豫着该不该提出刚才的疑问,不问清楚,我很难释怀:“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看见昭君腼腆的笑了笑,有忏悔之意。
“小秋。”
昭君待要开口,我挥手打断她的话。
“算了,你不要说,我不问了。”女人总是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蠢话,这毛病我也常犯。这种话大多是未经脑袋思考过的,不能代表些什么。
“那你不生我的气哦。”昭君得寸进尺的求道。
“我生气的话,早就不同你说话了。”我头望着星空,上弦月似乎不怎么明显。
女人之间的友情该如何长久维持,其间的巧妙,我完全不懂,我只知道我用的是赤裸裸的一颗心来相待,因为没有保护,一旦受到伤害,就是一辈子难以洗去的伤痕,这样做太危险,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不会拿捏。
“当真不生气?”昭君搂住我的手臂又问。
“嗯。”我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可是你得请我吃一碗河诠汤圆。”夜凉如水,我随即补充:“热的。”
我被昭君敲诈的够久了,这一回,我首度大获全胜。
胜败无定,阴阳得消长,这样的人生才不至于太无趣。
隔天夜里,七点整,我又出现在社团教室里。
这一回,我直接开了门进去,很多不认识的人各自独占一角,正在学习。
昭君见我到了,忙把琵琶给我,逢人就向我介绍一番,我都微笑点头示意。
“小秋!这里。”昭君把我拉进一个小圈子里,刚好剩一张椅子,我大剌剌的坐下。
“喂,你去哪?”我捉住昭君,纳闷她怎生不进来。
“我去那边。”她指了指另一小圈人群。
我松开手放她出去。
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回神过来,发现四,五双眼睛全盯着我看。我一一看了回去,全是女孩子。我一人送一朵微笑给她们,有点笨拙的自我介绍:“我是杜秋凉,刚加入社团。”我相信这说明足够扫除她们心中的疑惑。
从回收的微笑中,可证这点。一,二,三,四少一朵,我顺着一道犀利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个不太乐意见到的人。
还有谁,当然是那个二五八万的琵琶男。
我这个人一向是不怎么记仇的:“嗨,社长晚安。”我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看了我一眼,又将眼光转回手上的琵琶。
般了半天,我才弄清楚他正在教这些女孩弹奏的技巧,我在一旁沉默的听着,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便把玩起自己手上的琵琶来。
“姿势不对。”
在说我吗?好像就是在说我。我看他抱起琵琶的姿势,也跟着摹拟。
我的脸孔贴着冰冰凉凉的木面,想起琵琶遮面的典故来。
“不对,看我,要这样。”
他重新示范给我看,我依样画葫芦。
“这样吗?”我问的不是很专心。
他丢下手上的琵琶,走到我身后纠正:“左手下来点。”他捉住我的手往下移。
他靠我太紧,让我浑身不自在。
“这样子,好好记住。”调整好我的姿势后,又坐回他的椅子。
“社长,我这样弹对吗?”一位长发清秀的女孩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继续传授指法。
我站了起来,想找昭君教我,让他教我学不会。但这跟他教的好不好无关,纯粹是我个人的问题。
“去哪?”他从忙碌中抬起脸扫了我一眼。
“找聂冠群。”聂冠群就是昭君。至于为什么得来昭君的名号,别问我,我初识她时,人家都是这么叫她的“社长一次带这么多人,一定很累,我请昭君教我就行”不习惯叫本名,我还是改“昭君”的叫法。面对着十来只质疑的眼睛,我觉得我必须要作些更清楚的交待。尤其是当中那一双隐含怒意的冷眼。
怒意?可是气我不买他的帐,我不给他面子?我环视了这圈子里的女孩,发现了原因。
“聂冠群是进阶组的,初学者由我负责。”我发誓我看见他在笑眼睛里有一种挑衅的暗示!可惜我早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没关系,昭君会答应的。”我太自私,硬拖昭君下水。
接下来,他要如何出招。
我注意到他缓缓开的唇,胜败将见于此。“你向来这么自我?”
唉,我输了。只好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我会尽力教,学不学得会全看个人天赋。”这句话是不是在暗指他自己是天才,其他人都是蠢才?天赋?为何不说努力?中国史上,李白,永远只能有一个,没有人学得来他的飘逸灵秀、气势磅礴,所以他的诗注定要失传。
我闷不吭声。早知道国乐社的社长这么“琶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来这里活受罪,什么“你有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学丝弦类的乐器最适合。”昭君的嘴太甜了,又会拍马屁,结果我就这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唉,悔不当初啊!
我真有一双漂亮的手吗?认真地端详起来,手掌心比一般女孩子大,因为搭配修长指头的关系,看来还算和谐。也因不擅修饰,所以没有留长指甲,以至于打篮球时容易吃亏,不能“以指还指。”肤色还挺白的,可能跟我不常晒太阳有关,自从臭氧层遭受破坏,日光对我而言便不再是种享受。
还好,不是很美的一双手。
做人不能太贪心,老爸,老妈给我一副不错的身材,纤秾合度以致没有减肥的困扰。脸蛋不见得出色,至少五官端正一样也不少?下杷滴胰砩舷伦睢芭恕钡牡胤绞俏业亩涓弊樱睢芭恕钡囊馑疾皇侵感愿校歉行浴依烤底哉眨醯美下璞任一沽私馕易约骸?br>
拨了拨头发,将没束紧的发丝塞进耳后,我留了一头长及腋下的头发,因为我很懒,不喜欢跑美容院。从小,我和春暖的头发都是老妈修剪的。上了高中,解除发禁,便留它到现在,没怎么保养上天生微卷的发质,总之,不是电视广告里乌黑如瀑的秀发。
“专心一点!我不希望浪费我的时间来教一些没把心思放在这里的人。”社长突来的大吼吓了我一跳,显然也吓到了其他的女孩,我自知理亏,赶紧收回心思,诚惶诚恐地膜拜他游移在弦上的手指。
他有一双漂亮的手。我喜欢欣赏美的事物,撇开个人成见不谈,在心底,我替他的手打上a。
心不在焉的结果让我挨了他几记白眼,我装作没看到,自若地研究手上的琵琶。
有个女孩被他严厉的教训哭了,但他仍像个没事的人一般,继续“搞”他的琵琶。
本以为他会凶我,没想到他对每个人都不给好脸色。我很好奇,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如何弹奏出那样有情感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