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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的春天,大概会教人有些迷糊吧!
莫浩回东京一个礼拜,除了看父母家人外,大部份的时间都待在洛伊的工作室内。
他先把“月光下的玫瑰仙子”谱成一首歌曲,在钢琴前试了几次,却无法抓到那自然如澄净清水的韵味。
“好了,别改了,再改下去,连歌词都写不进去了。”长夫猛拜托地说。
“可是”英浩迟疑着。
“改来改去也没有意义,反正roy写的歌,大家抢着唱,而且唱出来一定会红,谁去管你音符到底有多清呢?”长夫很实际地说。
因为心里有个灵均,所以莫浩仍熬了两个通宵,才勉强将对她的感觉陈述在音乐中。
至于“绿色小精灵”的企画案,则复杂多了。它代表的是一系列的服装、家具、器血、礼品但那是长夫的负责范围,他手下还有一群设计师,英浩只要求一个很像灵均的女孩子。
“完全没有尘嚣味、荤食味,她必须吃素,有花草香,一身纯净,像阳光。像溪水,笑起来如细雨中的银铃。”英浩解释着,还画了灵均的素描。
长夫愈听,眉毛愈皱,他看了半晌那张铅笔画,说:“这种女孩子要到哪里找呢?要吃素、要自然、要嘿!你干脆把她本人找来不更好吗?”
英浩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不予考虑。”别说灵均不会答应,就连英浩自己,也不愿意她曝光。
说不出那是什么心态,似乎害怕“失去”她,问题是,她根本不屈于他,不是吗?
拉长了距离,英浩更觉得灵均的与众不同,而原本要去质问她和德威的事,却沦为自己为她打工做粗活,这莫名其妙的转变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
她本身有一种力量,如地心引力一般,牢牢吸住他,这是从未在任何在任何人事上经验过的,他一生孤傲不合群,玩世不恭,不屑庞大的家业,身边女孩子来来去去,聚散如云,从不曾在他的心版上留有一丝印象或份量,为什么灵均会如此特别?
他甚至开始思念她了,想吻她的滋味,介意她是否还在怒气?又怕她和德威之间真有什么。
英浩就在这种新的情绪中飞回台湾。他到饭店放好行李,就匆匆地赶到灵均的学校,今天是周六,他怕她会回桃园,他就得后天才能见到她了。
园艺系馆前人来人往,英浩立在几个站岗的男生中间,他那明星式的外表,自然引得人频频注目。
灵均走出大楼时,全副心神都在手中择的嘉德丽亚兰上,并没有跟随大家的视线,反而是旁边几个女同学叽喳地说:“看呀!好酷的男生!简直帅呆了!”
她正在研究黄绿色叶子上的斑点,闻言一抬头,差点挥破她心爱的花盆。
她们所说的竟是浩!整整七天没消没息,害她以为他要做彻底的失踪,结果他又冒出来了!
他看到她了,只瞄一眼,并没有走过来。咦?难道他不是来找她的。他他不会去帮别的女生种花了吧?这个念头一转,灵均的心里仿佛一下子酱油、醋全乱倒在一起,暗骂田浩太没有忠诚度了!
好!他践,她也可以不理人!
她捧着花,头扬得高高的,活像白金汉宫前的方帽卫兵,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没想到正用地左顾右盼的他,竟跟了上来,不但吓到她,也让一直在讲话的女同学们张大了嘴。
“他找你吗?”有人问。
“你找我吗?”灵均面对他问。
英浩不懂她为什么如此问,困惑之下,他只喊一声:“灵均”
“他是来找你的。”说的人带着一半肯定、一半好奇。
大家的眼光全聚集在灵均身上,她脸红了,忙说:“他他是来讨债的。”
在情况尚未失去控制下,灵均拉他往人少的方向走。又捧花、又拿书,一时间手忙脚乱,他很自然地接过她那一盆宝贝兰花。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她忍不住先开口抱怨,
“也没住址、电话,有工作也找不到你,我还真怕你出事情了呢!
“我以为你生气,不想再见到我了呀!”他脸上泛起笑容,一扫方才的冷漠,又说:“而且我好像被炒了那个叫什么鱼的,表示你不要我了,不是吗?”灵均想到那个翻扰她好几日的吻,再加上他此刻的表情语气,心中更不自在,急急辩答说:“我至少我还欠你工钱嘛!"
她说着,就由皮包拿出一叠新台币递给他。
英浩看着那不够他买一双鞋的钱,内心有些愧疚,讪讪地说:“你留着好了,事实上我不需要钱。”
“不需要?”她打断他说“你找到工作了吗?”
“灵均,我早就有工作了,而且是赚很多很多钱的那一种,我并不穷,真的。”他试着说出部分真相。
“哦?”她一脸狐疑地说:“哪一种工作可以让你每天无所事事,又财源滚滚呢?”
“我做设计和音乐创作。”他说。
这算是才华,但能当成吃饱饭的职业吗,
灵均有几分忧心地说:“田浩,你没有被骗或从事什么不正当的工作吧?”
“你又来了!”他一副受伤害的样子,‘称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呢?”
“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我该相信你吗?”她说。
这或许是灵均的无心之语,但却说到英浩的痛处,而且她用“奇怪”两个字来形容他,也让他很不是滋味。
他不想再欺骗她了,但要如何说出他真正的身份,又能和她继续做朋友呢?
他清清喉咙,试着开始说:“灵均,其实我呢....”
他正说着时,她的手表突然响起来。
“呀!被你一闹,我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约会了!”她叫着。
“约会?什么约会?”英浩一听这两个字,想都不想地使质问她,活像一个吃醋的男朋友。
“我要去看一座农场,或许将来它就归我管呢!”她快步往校门口走,说:“哇!真来不及了!俞叔叔的车子不能停,我会害他吃罚单的!”
俞叔叔?莫浩猛煞住脚,又追上去问:“你说的是不是俞庆的前德威?”
“你怎么知道他的?”轮到灵均停下来,怀疑地问。
“我呢,有一次我看见你搭他的车,白色的宾士,我因为在俞庆打过工,所以认得。”他胡诌的技术并不佳,所以说得颠三倒四。
“真的?那么巧?”她虽然觉得事情很怪,但时间太赶,无法细思,只说:“我真的非走不可了。”
“灵均,我怎么找你?”他连忙问。
“明天一早我会到花圃,看你要不要来啦!”她挥挥手就跑远了。
英浩一路跟随,直到看见那辆白色的车。
丙真是德威!
这辈子向来只有他甩掉女人,还没有被女人甩的纪录,想他千里迢迢、兴致匆匆地来找灵均,不到五分钟,她就跟一个老他二十岁的男人跑了,这教人情何以堪呢?
都是那座该死的农场!
相处几周下来,他知道拥有一座花园农场是灵均最大的希望,但她总不会因此而“出卖”自己吧?
他沮丧地看着宾士车呼啸而去,德威真的会不择手段去诱拐一个小女孩吗?
他绝不能让事情往无法收拾的方向发展下去!花园农场,德威能买,他也能、要十座、一百座,他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而且他年轻力壮,可以帮她开荒辟地,这是中年的德威做不到的。
英浩咬着牙,手用力一捏,才发现那盆标着“嘉德利亚兰”的花盆还在他手中。瞧她,兴奋得连她最爱的盆栽都忘了拿,真是不像话。
看起来,他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和德威“捆捆”彼此的男性魁力
车子已经驶入大路,要回头也不太容易了。真是的,一看到田浩,人便处在兴奋的状态下,神魂颠倒,什么事都忘到九霄云外去。
奇怪的是,灵均并没有特别懊恼,他有她的花,就表示还有一丝联系,他非来找她不可。
想想过去一个星期,他缈无踪迹,又不知从何寻起,就教她有说不出的沮丧,好怕他真的不再出现;暗暗骂自己莽撞,不该说他是同性恋,伤他男性自尊;也不该介意那个吻,她都二十岁了,被吻一下有什么关系?何况是一个好看又不惹人讨厌的男生,不是吗?
今天再和他重逢,内心的五味杂陈,有慌乱。有快乐,更让她觉得,那个吻可列‘入美好的回忆中,甚至可以“裱背”起来,当作她生命中正式的“初吻”
呵!不只是吻,还有他拥着她、抚摩她的双手想到此,她的脸上泛出红晕,唇边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微笑。
灵均来到车旁,看见前座的以缘,十分意外。
“阿姨,你怎么也来了?”她惊喜地问。
“你俞叔叔问我要不要参观农场,我就来了。”以缘微笑着回答。
灵均不疑有他,很愉快地坐上车子。
德威好心情地和她打个招呼,就在校园前绕个反方向的大圈。灵均又看到了田浩,他正隐在一棵树后,手里还拿着一盆花
慢着!那不是她的嘉德利亚兰吗?她要带回去做叶片与光照实验的,竟忘在他的手上。
“那个男孩子是谁?”前座的以缘突然问。
“哪个男孩子?”灵均觅觉的反问。
“那个高高帅帅,手上拿盆花,陪你走出校园的男孩子呀!他是不是你的同学?”以缘进一步问。
灵均脸更红了,一时心虚,竟说不出话来。
好在德威适时插嘴,用高度关心的语调问:“什么男孩子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我也只看了一眼,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以绿说。
“既是男朋友,就带回家来看看,顺便让我考一考,如果合格了,才能追我的女呢灵均。”德威差点说溜了嘴。
“哎呀!他才不是我的同学,更不是我的男朋友,看你们说到哪里去了!”灵均着急地澄清。“他他只是花圃的工人唉!也不是啦!他是个艺术家,偶尔来帮我的忙而已。”
她边说边改,深怕替田浩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让人家看不起他。这种包庇的心态,她自己不懂,但一旁的以缘和德威却看出一些端倪。
“艺术家?又是工人?听起来不是太可靠。德威忧心地说:“如果加上高、帅两个字,绝对是花心大萝卜、危险份子,你最好远离他,不要被骗了。”
“我才没有那么好骗呢!从小只有我欺负男生的份,从没有男生敢欺负我卜’灵均强调说。
德威由后视镜看自己的女儿,花样的年华,可爱无忧的脸庞,也是最容易受伤害的。他忍不住问:‘你以前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灵均马上说。
“从十一岁开始,就有男生写情书给她。上了高中更不得了,男生还站岗站到家门口。灵均一直很单纯,除了念书种花,很少去理他们。”以缘接着说。
“我要理他们也没有办法呀!”灵均补充说明,
“我外婆好凶喔!她会拿锅铲和扫把在门口赶人,而且有本事查出对方的学校和家里的住址,再闹得人家鸡飞狗圈。”
“你外婆的脾气和整人手腕,我领教过,也身受其害。”德威看了以线一眼,再对灵均说:“谁教你长得和你母亲一样美丽呢?”
“你追过我母亲吗?”灵均身体前倾,好奇地问。
“他没有。”以缘赶忙替他回答。
“我就说嘛!如果有的话,我母亲怎么可能抵挡你的魅力呢!”灵均自顾地说:“想想看,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该有多好!我一定天天带你出去亮相,让别人羡慕我有这么年轻英俊的爸爸”
德威笑了出来,以绿却打断她的话说:“不要胡说八道,俞叔叔是有妻室、有孩子的人,小心祸从口出。”
“没有关系,我正巴不得有灵均这样一个女儿呢!”德威全心全意地说。
“就是嘛!”灵均往椅座一靠,很满足地说:“真舒服!我觉得我们好像一家三口出游哩!”
这无心之语,却在其他两个人心里激起许多感慨。
德威有的是更大的梦想和心愿,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公开以缘和灵均,让她们回到前家,可以毫无顾忌地参加各种家庭活动,真的以一家三口的名义环游全世界。
但要怎么做,才不伤害无辜的雪子和凯中、凯雯呢?虽然夫妻有名无实已久,然而义理不可违,亲情断不了,要摊牌也是很困难的事。
可是总不能教以缘母女一直委曲求全下去吧!
饼去五个月,有几次情绪激动,若非以缘阻止,或许他早已说出事实的真相了。
以缘则处在道德良知的挣扎之中,毕竟“意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当一次俞太太,总因着另一个不知情的女人而无法坦然。
但德威那累积多年的热情,却一步也不肯退让。他一星期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待在她的住处,随她吃素,和她谈天,夜里与她同床共枕,严然过着甜蜜夫妻的生活。
她不想架筑雪子的痛苦,可是德威是那么令人难以拒绝。二十年前,她在他的爱中沉溺;二十年后,依然如此。
除了生意及教书上的需要,除了灵均回桃园要回避外,他几乎寸步不离开她,像从前一样缠粘。
这些欢愉,仿佛偷来的一般,让以缘有一种随时会消逝的恐慌。她想起母亲的话,她和德威命里互克,不见则平安,相逢则大难生她一直不憧,上天若如此注定,为何又要让他们无法克制地相爱呢?
庄严万法,禁不住他的一个眼神;佛手拈花,抵不过他的一个触摸;木鱼梵唱,承不了他的一声轻唤。
六戒、六正行、六根、六尘、六道轮回、六波罗蜜、六大烦恼总是看不破、唤不醒,于是她说:“我们会下地狱的。”
“当然,我是一定下去。”德威还带着笑容说:“你是菩萨,不属于地狱。但为了救我,你也会来,就像目莲救他母亲一样。”
他总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好吧!飞蛾来世,命定是要扑火,顾不了是否吾心似秋月,是否碧潭清皎洁,眼中就只有那红光烈焰。
只是他们的“毁”会连累多少人呢?她最放心不下的灵均,又会有什么遭遇呢?
“一家三口”的字根,听起来反倒像是一个教人心底寒颤的诅咒了。
她那愈拧愈深的秀眉,引起德威的关切,他轻声问:“还在担心那个男孩子吗?”
以缘尚未开口,后座的灵均就靠上来,自以为是地说:“阿姨是在烦恼,外婆不在了,谁来赶狼呢?以前不仅是追我的那些男生,连想娶阿姨的男士们,也都由外婆—一把关拒绝,才免去许多麻烦的。由这些想来,她更怀念外婆,心里就难过啦”
一个猛烈的紧急煞车,把说得正起劲的灵均甩到一边去,在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中,德威的车歪斜地停在路旁。
“怎么了?”以缘惊魂未甫地说。
“曾有男人要娶你吗?有多少个?”他表情紧张的说。
灵均坐正身子,头昏昏的,再听到这样一个问题,有极荒谬的感觉,但她绝想不到德威和以缘之间的关系,所以很直觉地由另一个角度为阿姨辩护说:“俞叔叔,你这么说很过份喔!你以为我阿姨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吗?告诉你,追她的人可多了,有人还自愿收养我,送我好多礼物,是阿姨自己不想嫁的。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也犯不着夸张到制造车祸吧?”
“灵均,不要再多嘴了!”以缘警告说。
“我没有不相信。”德威的眼中仍是询问“那些
‘男士’之中,都没有一个意义重大的吗?”
“那些全是煤婆说的,我连张三李四都弄不清楚,还讲什么意义呢?”以缘温柔地看着他说“快开车吧!”
德威安心了,放掉煞车板,又慢慢回到车流之中。
“俞叔叔”灵均想再说话。
“好了!”以缘阻止她说:“你为什么每次一见俞叔叔,就老要疯疯癫癫的呢?让他专心看路吧!
“没关系,我喜欢听灵均说话,什么都好。”德威由后视镜对灵均一笑说。
灵均有些得意,但却不敢造次,阿姨虽然脾气好,但连续五分钟不带笑容,就表示很严重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德威面则心情就特别轻松,仿佛可以撒娇放纵、为所欲为,而另外一个能够让她随意“放肆”的男生就只有田浩啦!
想起田浩,她那神秘的微笑又回到脸上。今天能和她最爱的阿姨及最尊敬的叔叔去看农场,明天又能在花圃看到田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女孩?
德成新买的农场在桃园附近的山坡地,原是养牛住装,所以四处是绿油油的牧草,空气中充满了牛粪的味道。
“台湾山多路陡,所以好的农地并不多,几乎到达了饱和状态。”德威说:“如果你们不喜欢,我还可以到澳洲或美加一带找,那儿的地就大得几天几夜都走不完了。”
‘你有没有搞错?”灵均瞪大眼睛说:“这是你将来要退休养老的地方,你喜欢就好,何必问我们呢?”
“我是先找中意的管理人,再决定牧场的最后地点。我把全部的选择权交给你,你若觉得这里不好,我还可以卖掉。”德威微笑地说。
“你就那么相信我呀!你别忘了我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呢!”灵均有些不安地说。
“所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四处看看。”他毫不犹疑地说:“告诉我,你若拥有这里,要做什么计画呢?”’
“我要种很多花,有露天花园,有室内暖房,还要引进世界各国名种。”灵均亮着眸子说:“我要把它整建成休闲农场,有花圃、有果园,还有一部份牧场,叮以让人参观,也可以让小朋友教学旅行和夏合营,总之,我要让大家都能享受田园之乐。”
“灵均,这牧场可是俞叔叔要归隐山林用的,你找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以线提醒她说。
“我无所谓,只要你记得划块地,帮我盖一座小木屋就好了。”德威说。
“你太纵容她了。”以绿轻轻摇头说。
“有什么关系?灵均难得被人纵容,她应得的。”他回答说。
“在她面前,你快要变成‘没关系’和‘无所谓’先生了。”以缘又说:“至少也要讲点原则吧卜”
灵均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旁若无人的对答,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是不多久,她就被农场的工作吸引住了,一下子割牧草晒干草,一下子喂牛帮牛洗澡,一下又学着叫几十只牛的名字。
德威坐在牛舍外的树下,笑着对以缘说:“我们两个都是安静的人,怎么会生下灵均那么好动又好辩的女儿呢?”
“也许像我母亲吧!她也喜欢种菜种花。”以绿说。
“不!她像佳清和佳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想不完的点子,标准的俞家人。”他下结论说。
“不管是方家或俞家,我只希望她幸福快乐,不要受到上一代悲剧的影响。”她叹口气说。
“无论你要或不要,都已经影响到了,这也是我一直宠她的原因。”他望着天边的夕阳说。
“天快要黑了。”她若有所思地说:“但愿我能像她幼时,紧拥着她,不受任何邪魔的伤害。”
灵均正穿着塑胶衣裤,在工人的指导下,用水龙头替牛冲澡。由牛舍望出去,恰见德威和以缘的身影。
他们在谈什么呢?如此专心忘我。
洗完最后一只牛,再抬头,他们已向草原走去,两条长影靠得极近,仿如亲密的夫妻。
夫妻?灵均再仔细想想,对呀!德威和以线多么相配呀!论外貌、年龄和气质,都是一对璧人。
只可惜德威已有家室。灵均突然替阿姨感到惋惜,她为什么没有在二十年前就套住这么一位出色的丈夫呢?
难道当年阿姨就一心想出家,心如古井水了吗?
唉!如今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灵均脱下塑胶衣,想追上德威他们,一起去看夕场,但草原上早已无他们的踪影。
灵均放弃寻找,迳自躺在草地上,闻着泥土的芳香。她翻过身,眺望那连到这方的绵绵青绿,不由得想到田浩。哈!这么广大的地,足够交给他做不完的工作了。
她在脑中列出一项又一项的事情,再想像分派给他时他的表情,他一定会板着脸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是艺术家,赚很多很多钱的那一种!”
唉!他真可爱,从没见过那么爱装酷、装阔,又死要面子,自尊心特强的男欢子。
他真以为他是众星之中的月,人群之中的龙,某人家的皇太子、皇太孙的p字辈人物吗?
灵均再一次仰卧望天,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星期天早晨的花圃特别安静,灵均赶到的时候,英浩已在兰花暖房帮着王老师换盆土,木桌上散着枫树皮、蛇木屑、水苔、杉树皮、轻石、羊齿植物等种植材和。
“你来的正好,双月花坊今天有展览,月柔和明雪要我去帮忙,这盆拖鞋兰就交给你了。”王老师说。
“它的花都开完了吗?”灵均问。
“开完了,所以才换盆。”王老师脱下工作手套及衣服说:“对了!那几盆迷你东亚兰有些鳞虫,但不多,你用一条毛巾浸些肥皂水去擦一下就够了。
灵均一一应允,等王老师一走,她才正眼看英浩,他正专心填土,还是一副很践的样子。
她强忍住见到他的喜悦,用不太温柔的口气说:“喂!我的嘉德丽亚兰呢?
“在角落里。”莫浩说。
她放眼望去,竟是在最阴暗的地方,她忙气急地说:“天呀!它需要阳光,大量的阳光!
“是吗?它的叶子都呈黄绿色,我还以为它曝晒过度呢!”他不解地说。
“如果它呈正常的绿色就糟了,表示光照不足,花就开不出来了。”她说。
“哦!”英浩本能的耸耸肩。
灵均把嘉德丽亚兰放到南面窗口,又回到工作台,接过英浩手中的拖鞋兰说:“它最喜欢水苔,所以多放一些。”
“王老师早上教了我一课,我知道养兰很难,却不晓得每种兰花,甚至同种不同盆的,都有各自的无性和培育方法。”英浩试着打开话题。
“其实只要用心,并不困难。我就记得一个原则:兰花喜好晴天,却忌日晒,喜好阴天,却忌潮湿。”她说。
这不就像他在对灵均吗?步步都要拿捏得准。
灵均填好水苔,轻轻摇动花盆,又敲着桌边,让拖鞋兰放资均匀。她那专注的模样,映在紫晕粉淡中,显得分外美丽。他一时看呆了,她一转头,恰见他的痴态,也一下子与他忘神凝视。
足足五秒,她才察觉失态,红着脸说:“呢,好了。”
“好了?”他的眼光仍没有离开她。
“你去把水苔浇湿,拖鞋兰没有伪球茎,所以需要大量的水份。”她说完就忙自己的,不再理他。
英浩随着她的指令,小心浇水。半晌安静后,他终于问:“你的农场看得怎么样?”
“很好呀!”灵均说:“反正我看到一大片地,可以种花、种树、种草,心情就特别高兴。我可能会辞掉花圃的工作,周末去那里打杂学习,顺便也学一些畜牧的事,毕了业正好接管。”
他愈听愈不是滋味,语调怪异地说:“这农场是俞德威送你的吗?”
“才不是呢!我只是帮忙管理而已。”她连忙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把一个偌大的农场,交给大学尚未毕业的年轻女孩,任何人听了,都会有很不好的联想。”他表情十分严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警戒地问。
“我呢”这种事他很不善于解释,只有勉强说:“我不管俞德威的用心是什么?我只认为你不应该接受这个农场职位,甚至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俞德威会有什么用心?他是我母亲的朋友,他只不过想帮助我而已!”她急急辩着。
英浩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这或许可以说明德威的慷慨举动,但他对灵均已有一种特殊的保护欲望,不愿她卷入别人的家庭纠纷中,所以说:“无论他和你母亲交情好到什么程度,这样一个礼物,不是太不寻常了吗?他是一个已婚的中年男人,而你还这么年轻,别人会以为你们有不正常的关系。”
她总算明白他的暗示了,仿佛被人狼狈打了一拳,她整个人陷入极端的愤怒中,大吼着:“是谁说的?是谁有这么肮脏的心思?你也这么想吗?我和前德威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你竟讲这种话!你走开,我不要再见到你了!我不要再听到这些恶心的话了!”灵均边说边要将他推出暖房。
他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比较能处变不惊,用非?渚驳纳羲担骸傲榫萃心悴灰敲醇ざu庑安皇俏宜档模掖永床蝗衔闶悄侵职叫槿俚呐3馔啡搜钥晌罚暗峦质且桓鲇胁剖频匚坏哪腥耍パ砸淮鹄淳秃云膳隆医心阍独胨灰退泄细穑际俏愫茫忝靼茁穑俊?br>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什么谣言;”她用力地甩掉他的手说。
见她气消了一些,英浩更进一步说:“我知道你很想要一个农场,所以很难把事情看得透彻。我呢,你若那么需要,我也可以给你,我说是农场,比俞德威的还大、还好。”
她一时惊愕,头脑一下子转不过来,好一会儿才说:“你在开玩笑吗?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能买什么农场呢?”
现在正是说实话的时候,英浩很谨慎地开口:“灵均,我说我的工作赚很多很多钱,是真的,你听过‘洛伊’这个品牌吗?”
她摇摇头。
哦!他早该想到,灵均的世界只有花草,从不去追随流行,这么一来,解释就更困难了。
“你听过镰田英法吗?”他又问。
她侧过头想一想,仍然摇头。
这对英浩的自尊是个不小心的打击,他一向被洛伊迷宠坏了,一直以为他在远东地区是家喻户晓的,尤其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必会把他当偶像崇拜。结果他碰到了灵均,他最希望能展现自身男性扭力的女孩,她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你至少听过日本的镰田制葯或镰田实业吧?”他做最后的努力说。
镰田制葯?灵均有一些印象了,有一阵子阿姨生病,就是吃这家公司的葯,但她不懂他为什么要提,点头说:“当然听过,它们很有名。”
英浩终于能露出一个微笑了,他说:“那是我们家开的,我是镰田实业的第三代,套句你们的说法,就是身家亿万的叫‘小开’。
如果他能期待一声惊呼,那就是奢望了。
灵均只瞪着他,表情没一点改变说:“你又在编什么故事了?你明明是田浩,怎么又叫镰田英浩?而且你中文说得那么好,怎么又变成日本人了?”
“我是中目混血儿,我妈来自台南,真的”
莫浩从小到大都是特权阶级,很少需要验明正身,所以还真难说明自己。他干脆由牛仔裤口袋翻出皮夹,把信用卡、电话卡、美国驾照、日本驾照,、旅行支票所有中英日附有他名字和照片的证件,—一摊在工作台上,让她看个仔细。
他们两个认真的模样,活像国际刑警办案,但灵均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碰也不碰那些东西,只瞄一眼说:“好,你叫镰田英浩,但为什么骗我叫田浩?而且还来装穷打工,到底有何居心呢?”
他是有居心,但按照目前的情况,他若全盘说出他和德威的关系,一定是雪上加霜,成为她的拒绝往来户。他还想继续和她做朋友,而且他也怕她对德威产生感情,由各方面来看,善意的隐瞒是必须的,等到她真正了解他,他再说明真相,她必能体会他的用心良苦。
于是他说:“我没有什么居心。那天我是路过双月花圃,想来找一些创作灵感,结果被你当工人使唤,我觉得很有趣,就留了下来。
“这一点都不有趣。”她依然板着脸孔。
“最主要的是,我被你迷住了,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女孩子,我还真的为你写了一首歌,做了一个企画案,我上星期就是回日本处理这两件事的。灵均,你已经变成我的灵感泉源了。”他说得很诚挚,因为都是实话。
甜言蜜语永远是最好听的,一个“迷住”、一个
“特殊”就让灵均的态度软化下来,但她还是没好脸色地说:“你可以找灵感,可是为什么要用假名字骗人?”
“或许你没听过,但镰田英浩的名气实在太大了,我这次到台湾是私人旅行,连台北的洛伊分部都没通知,我怕泄露消息会带来麻烦,所以就用假名了。真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他特意露出迷人的笑容说。
灵均能说什么呢?这么可爱有才华的男生“掉”到她的花圃来,又对她说尽好话,再腴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看他一眼说:“我才不管你是田浩或镰田英浩,在我眼里,你没有我的一朵花重要。”
这话虽然有些伤人,但英浩仍忍不住笑出来说:“我领教过了,在你面前,我就只配当工人。灵均,就是你的这点率真和热情吸引了我,我很不愿意你受到任何流言的打击。你看,我有的是钱,我也可以给你农场,不论十座、二十座都没问题,地点随你挑。现在你大可不必为了梦想,去接受俞德威的好意,再招惹一堆非议了吧!”
今年她是撞了什么邪了?昨天有俞庆总裁买农场让她管,今天又有镰田小开主动要送农场傍她,飞来的横财,是祸不是福,他们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灵均第一次客观地看待这件事,英浩说的没错,德威对她是太“厚爱”了,但她涉世未深,阿姨又没反对,所以没顾虑到会有闲言闲语,然而英法给她“厚礼”又对了吗?
“我还是不懂,俞德威送我农场还有理由,因为他是我母亲的好朋友,但你呢?你才认识我不到一个月,不是更莫名其妙、更教人疑心了吗?”她连珠炮地似问。
“总比俞德威送好吧?至少我没家室,我的年龄和你相当,我爱送份农场、钻石、汽车、房子,没有人可以干涉我。”他率直地说。
“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些东西?”她毫不客气地问。
英浩愣住了,他遇到灵均后的所有表现,都与他自幼所承受的家教背道而驰。他们镰田家族,家大业大,也有一般日本人的位省和保守,最常告诫的是钱财绝不露白。
他们投资小心、捐款小心、婚娶小心,绝不让自己当冤大头,如今他竟然在”个初识的女孩子前面,唯恐天下不知般—一亮出自己的财富,还费心恳求她接受他的赠予,这不是疯狂了吗?
包可怕的是,他一看到她那美丽开朗的笑容,即使奉上他全部的家当,他大概也会毫无怨言吧!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连高做的脾气都没有了?在这个节骨眼,他只有说出内心的话:“因为我喜欢你,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我不希望你的梦想是由别的男人来完成。”
这是灵均此生听过最震撼的一段话,她承认,她也喜欢英浩,但这未免太快太奇了吧?像闪电一样,一道强光后,就眩得人七荤八素,分不清天南海北。
在她观念里,感情应该是很纳、很美,不应夹着金钱财势。英洁一开始就用农场“诱惑”她,似乎太不尊重她了,他把她当作可用金钱收买的女孩子吗?
“不!我不能接受,我心情好乱!”灵均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是指感情,还是农场呢?”他走近一步问。
“它们能混为一谈吗?”她恨恨地问,心更无措。
“你走吧;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工人”
他还想说什么,灵均已冲出暖房,往办公室的小木屋跑去,她把自己锁在其中,不愿意再和他说话。
英浩不知该怎么办,灵均看似随和,但偏偏心事最难猜。为什么德威带她去看农场,她就高高兴兴;而他提到要送她农场.她就那种痛恨的样子吗?
他心里满是前所未有的沮丧,慢慢地走出双月花圃。
灵均由窗口看他离去,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她把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一回忆。基本上,他不是很花俏、会欺骗的男人,否则以他好看的外表,早不知毁了多少女人。
她喜欢他,并非因为他的英俊或财富,而是他的寡言和踏实,还有说不上的心灵投契,但,她能相信他吗?
几分钟后,灵均打开小木屋的门,正想去洒虫葯,英浩又从路口走来,仍是一脸委靡不振。
这一次,她并没有躲开。
“我走到公车站,才发现身上没有零钱,我想司机不会找一千元大钞吧!”他愁着脸说。
灵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说;“一个堂堂亿万富翁,竟连搭公车的钱都没有,实在太荒谬了。”
“你能借我吗?”他仍可怜兮兮的说。
“当然啦!”她止住笑声说。
英浩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趁她情绪变好,又赖下来帮忙洒葯,她也不反对。
其实这是一招苦肉汁,他走到车站时突然想到的,于是他把零钱给了一旁等车的中学生,再走回来。他知道灵均最富有同情心,一见人家落难,就什么都不计较
丙真,这一招很有效,还逗得灵均开怀大笑。
他们结束所有工作时,已是中午,他邀她吃饭,她同意了,惯常的笑容仍在。这时候,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真正放下。
等公车时,灵均又笑出来说:“还记得那次你问我怎么叫计程车吗?果然是大少爷的作风和派头。”
“我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有时候的生活是挺无能的。”他苦笑地说。
“田浩,我决定好了。”她还是习惯他的假名,说:“我不会要俞德威的农场,也不会要你的农场,我有双手、有头脑、有学识,我要凭自己的力量达到我的梦想,这样就不会落人话柄了。”
这倒是英浩没有想到的,他小心地问:“你不要我的农场,那么,我的感情呢?”
“这种事能问吗?又不是一百块要找几块,我怎么知道嘛,”她红着脸说。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他说:“你愿意再见到我吗?”
“你爱来就来,谁管你呀!”她白他一眼。
“你每次说不再见我,我就很害怕呢!”他故意说。
灵均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公车远远驶来,她仿佛碰到救星般,忙招手说:“车来了!车来了!”
在车上,她像小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莫浩只有沉默的份,但他明白,她已不再拒绝他了。
藉由调查姑丈的外遇,去找到他梦中的女孩,这算不算是很奇特的缘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