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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晶莹。
那天娘捡我回来的时候，天下着厚厚的大雪，晶莹了所有树木和房子。
我就被弃在娘的家门口。
风很大，夹着雪花，单薄的身体用一张红色的棉袄裹着，我的唇和脸都被雪染成白色，只露出乌黑的眼睛，不哭不闹，安静的凝视这个冰冷的世界。
就这样，我被娘抱进了莫家。
娘说我没名没性，棉袄里什么留物也没有。
所以帮我起了个名字叫晶莹，纪念在雪花漫天的时候捡到了我。
在我开始呀呀学语的时候，娘就教我喊她做娘。
二
我摇身一变，成了莫家小姐。
“莹儿，过这边来，哥哥陪你踢蹴鞠。”
他，一个穿着蓝色锦袄，有着和我同样乌黑眼睛的男孩，一脸的幼稚一脸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哥哥--莫剑。
娘说虽然我们不是亲生的，但就象极亲兄妹。
那时候我总是有多少的自卑，我感叹我的身世迷离，我恨抛弃我的双亲。
有一天，我经过娘的房间，我听见哥哥问：“娘，怎么妹妹的眼里总是那么冰冷？”
娘抚摸着过两天就十三岁的哥哥，说：“剑儿，多陪妹妹一起玩，她会慢慢开心起来的。”
哥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在以后的日子了，哥哥总喜欢带上我随在身边。
他教会我踢蹴鞠，放纸鸢，捉莹火虫。还教我写字读诗，下棋弹琴。
其实，我的童年也充满着欢笑快乐。
哥哥说最喜欢看我弹琴的样子，虽然没弹出什么流畅的调子。他说我弹琴的时候少了分冷漠，多了分可爱，那才是他喜欢的妹妹。
我笑了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有种磨灭不掉的痛，无人能懂。
三
哥哥的生日总是大排宴席，爹请了很多亲朋好友来庆祝。
整个大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自从我来到莫家，娘就许我和哥哥同一天生日。
我想，我最快乐的就是这个时候，很多小朋友一起点灯笼，捉迷藏。
大人们在喝酒聊天，而我们在嬉戏耍闹。
我暂时忘记了怨恨，忘记了自卑。
每年的这个时候，哥哥总是牵着我的手，一起跪在爹娘面前讨过红包，就跑出去放鞭炮，那轰隆的声响，吓得我躲在哥哥怀里，又想看又怕看。
哥哥这时候有种骄傲盈在脸上“莹儿不怕，哥哥在”
就这样依在哥哥怀里，捂着耳朵，看漫天烟花绽放。
影红了哥哥的眼睛和我小小的脸庞。
四
随着时间的迁移，我一点点快乐起来，在家门前的桃树下，经常听到我清脆的笑声。
当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我发现桃树不断长高。
十六岁那年，我开始数着桃花开放，一朵，两朵，三朵，当数到十六朵的时候，我看见哥哥的身影向我走来。
只一凝眸，哥哥已是一个清逸少年，白衣飘飘，风度翩翩。
而我，也婷婷玉立，碎步莲莲。
看见哥哥向我走来，我慌忙拿起针绣假装绣花，而扬起的针线，却扎到指上。
我“啊”的轻叫了起来。
哥哥一边拿起我的手指，一边埋怨道：“盈儿你怎么老是这样不小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不让哥哥担心。”
脸竟倏的红了，发烫。涵默不语。
哥哥又说：“莹儿，再不听话，我叫娘把你嫁出去好了。”
我战栗着抽出手，情不自禁的发抖。
我看着哥哥，分明看出他眼里那抹伤痛。
而我，已潮湿了双眸。
时间仿佛就那样定格，连树上的桃花也悄无声息的飘落。一朵两朵，落在心上。
那夜，我仿佛听见谁人在桃树下轻唱：桃之妖妖，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五
心总是在想起哥哥的时候叮咚起来。
这样又过了两年，哥哥更是英气逼人，日益挺拔。
他见我的时候，不再是以前那样亲热的牵手，只是微笑的听我弹琴，看我绣花。
也陪着我痴痴的静看花开花落。
只是，我们相敬如宾。
或许有时，各自出神，默默不语。
其实，我想和哥哥说：我不想长大，我不要长大，因为长大一点，哥哥就会离我远些。
六
娘看见哥哥日益消瘦，满怀心事。
娘找来我问：“莹儿，你剑哥哥怎么了？前天你爹帮他提了门亲事，他知道后就郁郁寡欢。说不想那么快成亲，唉，都二十有三了，人家张太太已经抱孙子了，你爹急着啊。”
我睁着眼睛，任由氤氲蔓延，只是固执的低头不语。
娘又说：“莹儿，你哥哥娶亲了，你开心不？稍后娘也帮你找户好人家。你有空多陪你哥哥聊聊，你两兄妹最要好的，劝劝你哥哥，我想他会听你的。”
七
我来到哥哥的书房，这里有他喜欢的书画，他总是喜欢躲到这里画他的水墨。
以前我也常到哥哥的书房来玩，帮他磨墨铺纸，静静地看他完成一副作品。
只是这几年，我已经不来这里了，今天受娘之托，我又踏进了熟悉而觉得陌生的书房。
我轻敲了几下门环，里面没有声响，而门，虚掩着。
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一阵墨香扑鼻而来，书桌上零乱着一堆宣纸，而纸上却有淡淡的酒味。
唉，我那滴酒不沾的傻哥哥居然嗜酒？
拿开满桌的宣纸，哥哥醉趴在书桌上，口在模糊着：“莹儿莹儿”
砚台上压着一张画像，是一个明眸皓齿，浅笑嫣然的女孩，那分明是我的样子。
我流下泪来，滴在他的脸上，趁他没醒来，不动声色地擦干。
心，却生生的痛。
我扶起醉酒的哥哥，他朦胧的眼眸看着我，紧紧曵着我的手臂：“是莹儿吗？真的是你？我不是作梦？”
手臂隐隐生痛，我轻放他于长椅上，但他的手还曵紧我的手臂不放。而我，只能让他曵着。
看着他睡熟的脸，又想起了那年依偎在他怀里看烟花慢天，看星星闪烁。
他动听的心跳还依稀可听。
然，烟花会谢，笙歌会停。
年少时的梦，也只是梦。
八
扭起发酸的脖子，仰起朦胧的眼睛，一道乌黑的眼光从上而下探来，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微笑，弯起的嘴角好象欣赏着一幅动人的画面。
“恩，你醒了？”是哥哥带着笑意而又关怀的声音。
我羞红的脸低头不语，心在责怪着自己，不是来照顾哥哥的吗？怎么倒让他来照顾贪睡的我呢？
“莹儿，我好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啊？哥哥。”
“莹儿，我们成亲吧。”
“但娘已经帮你选好人家了，哥哥”
“不理，我只娶你，莹儿。”
“哥哥”
“来，莹儿，我们去娘那里说，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啊？啊？你这不是胡闹娘吗？”
不等我反映过来，哥哥已经牵着我的手一路跑去娘的房间。
是的，哥哥又牵我的手了。
他的笑容依然那样好看，他的手掌依然那样温暖。
思绪忽然就恍惚起来，不知回到了多么久远的过去，哥哥也是这样的牵着我的手，笑起来也这样的温暖，这样好看。
一切没变，改变的，只是时间。
我的心跟着步子跳跃起来，我要勇敢的大声向娘说：“我怀了哥哥的孩子，我要嫁给哥哥。”
我们牵着手，一路跑一路笑，如银铃般响切天空。
幸福，已经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