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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沈胜衣、白玉楼等人便起程,同行的除了红绫以及一众英雄豪杰,还有追随白玉楼的若干侍卫,当地官员送出了城外半里,不是不想送下去,而是知道白玉楼不喜欢奉承这一套,适可而止。
一路上都很平静,没有事发生,甚至到了京城,也没有金龙堂的消息,那些告示也显然起了作用,金龙堂主所属并没有闹事,而且消声匿迹,白玉楼也遵守誓约,并没有对金龙堂采取任何的行动。
他甚至将花名册当着各人面前封起来,看也不看,再将之藏在秘密的地方。
这种平静的日子过了三个月,也就在群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时候,金龙堂主开始了他的报复。
这三个月之内他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只是在养伤,本来是用不着三个月这么久,只是他受伤之后并没有立即医治,以致伤势又严重了几分,内功虽然好,仍然需要好一段日子,才能够完全痊愈过来。
他虽然众叛亲离,但到底还有人使用,好像他这种人是绝不会毫无保留,孤注一掷的,只是他能够用的人已不多,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等伤势完全痊愈才采取行动。
如何暴躁的人只要他有时间考虑就一定能够冷静下来。
他要躲起来当然也很容易,白玉楼尽管消息灵通,能够用的人很多,在广阔的天地间,到底还是很渺小,不能够搜遍每一个角落,他们也没有进行搜索。
这三个月的日子当然不好过,金龙堂主却还是很安静地过了,与养伤同时他搜集了若干资料,也拟好了若干计划,准备在伤愈之后采取行动。
第一个他要报复的对象就是陆天游。
陆天游是金龙堂的高手,地位在胡来之上,荒原那一战应该在决战的时候便已经赶到,可是他当时非独未及时赶到,而且在事后仍然不见人。
这是与他的性格有关,在他还没有钱的时候便已是这样,也就因为他有这种性格他才能够活到现在。
他是一个坏人,的确也做过不少坏事,但去做有危险的坏事他的反应总是比同伙慢一些,美其名为谦逊或者不喜欢争功。在他有钱之后这种性格就更加明显了。
现在他已经很有钱,跟着他混饭吃的人也很多,可以说是金龙堂在荒原那附近的一条支柱,在接到消息之后立即整顿属下,准备赶赴荒原。
他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很详细,包括临时的搏斗训练以及如何围剿敌人,但求做以一杀一到荒原立即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也就因为要达到这个目的,他要求下属保持充沛的体力,征集足够的骡车,将他们载到荒原去。
征集骡车已花了一段时间,用骡车上路当然又慢了一些,所以到荒原一战将近完结,金龙堂的人四散,他们仍然在路上,但他若是听到消息赶快一些,在金龙堂主倒下之前即使赶不到去,相信也可以及时去解开金龙堂主的穴道,再去截击沈胜衣等人。
只是听到这消息,第一件他要做的事就是回头走,所有人都已经走了,他反而去送死怎对得起自己?
他从来不做对不起自己的事,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何况知道金龙堂主身陷重围,一个人同时要应付沈胜衣还有那许多英雄豪杰。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次金龙堂主是完了,金龙堂也完了,最值得他担心的只是官府如何办花名册这件事,花名册上绝无疑问一定有他的名字。
所以他也没有回老家,带着人立即退到附近的一个秘密巢穴。
他早就准备有这一天,这个巢穴建筑得比他原来的屋子更华丽,也储备了足够的粮食,虽然他很快知道官府的告示,他还是留在那儿,进一步观察,他的心腹也到处打听,看其他各地又是怎样情形。
三个月下来,各地都非常平静,连他也深信官府方面的确履行诺言,不准备按照花名册拿人的了,于是他也有些心动要搬回原来的地方,现在这个地方好是好的了,就是不够热闹,他也不是一个爱静的人,跟随他的人也不是。
他当然不知道报告在这个时候来了。
夜未深,陆家庄大堂仍然灯火辉煌,陆天游与一众心腹手下仍然在大堂中畅饮狂欢,除了睡觉外,他们便是吃喝,这之外,事实他们亦没有其他事可做。
接连三个多月都是这种日子,谁也会觉得乏味,但这已是他们最好的一种办法。
陆天游也实在过腻了,喝着酒突然将酒瓶掷掉,大叫道:“儿郎们,我们明天便回去!”
他那群手下轰然齐应,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绝无异议,绝对服从,他们显然都知道他只是有些酒意一时冲动之下这样说,到明天酒醒考虑清楚便又改变主意。
除非他能够肯定绝对安全,否则还是不会冒险的,现在他已经能够肯定了,所以随即道:“这一次是真的,明天我们一起回去,不会有问题的了。”
一个心腹接口道:“三个月官府方面都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行动的了,他们花名册在手,要采取行动应该不会等到现在,有三个月时间,我们已可以逃出老远。”
另一个接道:“白玉楼将红绫认做干女儿的事也应该不会假的,他若是不接受红绫的条件,相信红绫也不会变成他的干女儿。”
陆天游大笑道:“这种干爹却不妨多认几个,若是我也有这个机会,要我怎样也可以。”
“可惜头儿的年纪足够做白玉楼的哥哥。”
“这实在可惜得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我的弟弟的。”陆天游大笑起来:“但说不定肯接受堂主这个哥哥。”
所有人亦放声大笑,这一笑,堂中的灯光便突然完全消灭。
陆天游一呆,怪叫一声,一柄剑便出鞘,他一向剑不离身,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不会例外,他看出那些灯都是被暗器打灭,那些暗器却原可以打在他们身上,却一颗也没有。
若是转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能够避开的只怕没有几个人,难道除了暗器,他们还有更好的杀人工具?
庄院周围警戒森严,他们又怎能够不惊动其他守卫的人走进来?陆天游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大吼:“快到我这儿来。”
他那儿并不是特别安全,只是他那些心腹若是都懂得挡在面前,最低限度,来人要杀他也不会那么容易。
他的心腹一向都很服从,这一次却例外,他们这种人平日以义气标榜,其实就是最不讲义气的一群,一到面临一死的威胁,自然就是自己性命要紧,一个个兵器出鞘,只管找地方躲避。
陆天游一叫再叫,身旁仍然没有人,不由心寒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躲到屏风后。
灯灭之后,大堂便陷入一片黑暗中,就是陆天游,眼睛那刹那亦不能够适应,屏风后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与之同时,他听到了一阵阵急速尖锐的破空声,还有惨叫声,前后左右响起来,惊心动魄。
然后他有一种孤独的感觉,整个身子仿如置身冰窖中。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要杀人并不容易,对方却宁愿选择这种环境,制造这种环境,那会是一些什么人?
心念一动,陆天游连呼吸都闭上,他已经想到,什么人才能够驱使这些人。一想到那个人他两条腿便软了,他所以留在这里三个月之久就是不能够确定那一个人的生死,他的职位虽然不及贵妃潘玉霍青,对那个人的性格还是很清楚。
破空声惨叫声终于停下,陆天游立在屏风后,整个身子仿佛都已僵硬。
没有任何的兵器暗器向他飞来。只是他已感觉自己与死人并无多大分别。
灯光随即亮起来,亮的灯没有方才的多,但已足够照亮大堂,陆天游随即有一种赤裸的感觉,也随即听到了一个声音:“你自己出来还是我着人将你请出来!”
陆天游喉咙“喀喀”作响,没有说什么,一双脚不由自主地移动,从屏风后转出来。
大堂上一片凌乱,到处都是尸体,两列瞎子靠墙而立,足有三十个,各策一条竹杖,上面沾满了鲜血,苍白的面庞上一些表情也没有,灰白的眼珠透着令人心寒的光芒,目光仿佛都集中在陆天游身上。
陆天游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便凝结在当门而坐的金龙堂主的面上,两条腿不觉停在那儿发抖。
金龙堂主现在已不像一条龙,倒有点像一条睡狮,靠卧在那张虎皮椅子上,一双眼睛半张半开地看着陆天游,他瘦了很多,但一双手看来仍然是那么有力。
在椅子旁边侍候着八个力士,一个个天神也似,气势甚大。
陆天游知道这就是金龙堂主一手训练出来的八金刚,平日替他抬轿子,有如下人,事实是他的心腹杀手。
这个也应了那句俗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对金龙堂主绝对服从,荒原一战,若非金龙堂主要赶路,不坐轿子,飞马急奔,亦少不了他们一份。
他们当然知道金龙堂战败,花名册落在白玉楼手上的消息,却没有因此逃跑,仍然在老地方等候,在确定金龙堂主的生死之前,怎也不肯背叛金龙堂。
那些瞎子都是天残门下,都没有一个像丘长老那样有骨气,一样等候金龙堂主的差遣,事实他们亦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八金刚却受过金龙堂主很大的恩惠,而一直以来,金龙堂主对他们也事实不错,他们也就因为头脑简单,除了服从之外并没有想到其他。
看见他们金龙堂主才稍微有些安慰,斗志也因此迅速增长起来,再召集天残门下,组成了一支复仇的队伍,同背叛金龙堂的人开始斗争。
金龙堂主痛恨叛徒有甚于仇敌,别一方面,也当然因为他知道以他目前的能力可以肃清叛徒,但要对付官府则力有未遂。
在金龙堂声势最大的时候他尚且不愿与官府作对,现在当然更不会了。
而他们始终认为,若非金龙堂那些叛徒畏死四散,当日荒原一战,绝对可以将花名册抢回来,金龙堂绝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尤其是陆天游,若是率众赶来,就算赶不及,应该也能够赶在天剑之前,那他又何至于身受那么重的伤,所以第一个要报复的对象就是陆天游。
他要追寻陆天游的下落当然会比较容易,何况有那么多时间,但他仍然到了庄院附近三天才采取行动,在陆天游一伙半醉的时候下手。
这当然还因为在这个时候将灯灭去,周围便漆黑一片,黑暗中陆天游的手下不能够视物,对那些瞎子来说却是一些影响也没有。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很准确,黑暗中带醉的陆天游手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一个个被那些瞎子的竹杖刺杀,那些瞎子却一些损伤也没有。
陆天游躲藏的地方也在金龙堂主意料之中,然后他突然感到后悔,以他对陆天游的认识怎会许以重任,也竟还寄望陆天游最后会到来援助。
所以灯亮起,看见陆天游,他不由叹息起来。
不等他再开口,陆天游便已扑拜倒,口呼道:“属下陆天游,拜见堂主。”
金龙堂主大笑,就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陆天游猛然道:“属下知罪,万望堂主见恕。”
金龙堂主笑接道:“我早就已宽恕你的了,你难道没有看见,你的人都已倒下,可是你仍然活得很好。”
陆天游目光一转,又拜倒:“多谢堂主开恩。”
金龙堂主淡笑道:“小陆,你跟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并没有什么分别,仍然是那么贪生畏死,荒原一战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在情况还未明朗之前,绝不会到来的了。”
“那天”陆天游显然要替自己分辩,却又一时想不出理由。
金龙堂主笑截道:“那天你其实也已经动身,只不过行得慢一些,路上恰巧又遇上开溜的帮众,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回去。”
陆天游叹了一口气道:“属下原是要暂避其锋,暗中召集人马,替堂主报仇雪恨。”
金龙堂主又笑笑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基地,喝酒狂欢就是报仇雪恨。”
陆天游慌忙道:“堂主有所不知,属下等今夜其实是狂欢一顿之后,就全力出击。”
金龙堂主摇头道:“我虽然知道你贪生畏死,却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没有考虑过这种话能否瞒得了我?”
陆天游又嚷起来:“属下该死。”
金龙堂主道:“你真的该死,当日你若是赶来,事情未必会弄到那个地步。”
陆天游忙道:“属下,人不多”
金龙堂主道“一共二百十七个,也不少的了,将他们完全杀掉,我们也费不少气力。”
陆天游面色立时变得一张白纸也似,金龙堂主接道:“现在该到你的了。”
陆天游叫起来:“堂主不是说过已经宽恕属下?”
金龙堂主道:“我是这样说,却没有说不杀你,你也应该知道,我杀人有时是完全不需任何原因的。”
陆天游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堂主也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你也该知道这已不是秘密。”金龙堂主只是笑。
陆天游仍然拜倒地上,问:“我以前曾经立过不少功劳,堂主应该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
金龙堂主又笑了:“我离开荒原的时候便要杀你,容许你活到现在已经是给你机会的了,想不到你仍然留在这附近。”
陆天游道:“我是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再为堂主效力”
金龙堂主道:“我手下很多,不能够完全明白他们每一个的心情个性,不值得奇怪,你却是只有我这一个头儿,你这个头儿向来的行事作风是怎样的,你应该很明白才是。”
陆天游一个身子不住在颤抖,金龙堂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其他人亦无任何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天游突然叫起来:“你们到底要怎样?”
金龙堂主笑应道:“在看你要怎样,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了。”目光一转接问:“大家都闲着,没有其他事要做,是不是?”
八金刚齐应一声,就像打雷似的,那些瞎子却发出毒蛇吐信也似一阵令人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响。
陆天游终于站起身子,挥手道:“你们都给我上来!”
一个人在绝望的环境下,自然会有所改变,陆天游现在已经绝望,尤其是发现金龙堂主一伙在将他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亦不禁有些火气。
金龙堂主只是笑,陆天游瞪着他接喝道:“你这个嬲种,有种的便先上来。”
金龙堂主笑应道:“这句话够恶毒,还不能够令我有太大的气,你若是喜欢,那就先向我动手好了。”
陆天游咬牙切齿的,举剑看似便冲过去,但只是装腔作势,好一会儿仍然呆在那里。
金龙堂主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道:“你喜欢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好了,这里只剩下你这个活人,周围又没有第二座庄院,我们既不用担心你跑掉,也不用害怕你会将援兵叫来。”
陆天游胸膛起伏,大叫一声,向金龙堂主扑去,金龙堂主若无其事,在他左右的四个金刚力士首先扑出,挥拳迎向陆天游,他们的手上赫然都戴着一个铁甲手套,也所以不畏刀剑。
陆天游剑刺在一个铁甲手套上,剑身随即被两个手套打上去,另一个手套紧接打来,正中剑锋,竟然硬硬,将那支剑打断,陆天游实在想不到他的反应如此快,抽剑不及,再抽,抽回去的已只得半截。
他大叫,脱手将断剑掷向金龙堂主,留在金龙堂主身旁另四个力士随亦出拳,轻而易举地将掷来的断剑打飞,射进了梁木内。
金龙堂主仍然没有动,只是笑,陆天游怪叫一声身形倒翻,探手抓向散落在地的两柄长刀,那些瞎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出手,陆天游双手还没有抓上兵器,四条竹杖便已向他的双手袭来,他急忙松手,其余的竹杖已向他双脚袭到,与之同时,灯火又被打灭。
陆天游立时又堕进黑暗中,不由自主脱口怪叫起来,,在灯光下他并不害怕那些瞎子,可是黑暗却是那些瞎子的王国,在黑暗中他们大可以为所欲为。
他怪叫着身子拔起,很自然地又掠向那面屏风,竹杖破空声在黑暗中此起彼落,不由也心惊魄动,也就耳听风声,翻腾在半空。
那面屏风的位置他当然清楚,估计还有半丈便可以落在屏风后,身子便撞在一件东西上,他几乎立即肯定那就是那面屏风,心头方一凛,身子已然被屏风撞得倒翻回去,几条竹杖立时抵在他身上的要害上,他不敢再动,虽然看不见,这种情形他已不难想象到一动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他的身子才落在地上,便发觉几个人扑近来,只嗅那气味便知道是那些瞎子。
竹杖压在他的要害上,他不敢动,也就在动念间那几个瞎子已扑在他身上,他很不明白,那些瞎子为什么不下杀手,是不是因为金龙堂主没有下令?
金龙堂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念一转再转,他突然明白过来,然后他尖声怪叫。
那些瞎子的手已在撕他的衣服,一个个发出淫邪的怪笑声,他混身的毛管立时都给笑得竖了起来。
金龙堂主的语声即时响起来,道:“我没有意思要白玉楼做弟弟,白玉楼也未必愿意做你的弟弟,天残门这些蝙蝠却都很有兴趣做你的哥哥。”
这哥哥弟弟是什么意思陆天游当然都很明白,也当然知道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金龙堂主已经到来了。
那些瞎子齐应一声,黑暗中一齐将陆天游举起来,压在一张长几上。
陆天游恐怖的惊呼,突然有一种要堕进地狱的感觉,他虽然是金龙堂的人,对于这回事却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一提起来便要打冷颇,做梦都想不到这种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金龙堂主也在笑,天色已大亮,陆天游浑身是血,死人般倒卧在地上,却没有死,只是四肢的关节已然被那些瞎子捏碎。
他睁着眼,神情却有如一个白痴般,口吐着白沫,嗡动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金龙堂主的报复就是这样,卑鄙而残酷。
陆天游只是他要报复的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追随他们的人都无一幸免。
在金龙堂主的眼中,除了他现在身旁这些人,其余的都是叛徒,非杀光难以泄其愤。
这种报复其实就是清理门户,只不过所有的手段比任何门户都要恶毒,那些金龙堂的人怎样也想不到,灾难并不是来自花名册,来自官府,而是来自金龙堂主,到他们发现的时候,灾难已经降临了。
虽然没有花名册,金龙堂主要找到他们也不怎样困难,而金龙堂的弟子为了活命向金龙堂主供出其他弟子藏身之处,也增长了灾难的扩张。
官府方面也一直在留意金龙堂弟子的动向,知道是金龙堂主在报复,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做,只有飞骑急将消息送到白玉楼那儿。
不到一个月时间,白玉楼连接了三十七份报告,他虽然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胜衣也一样,他仍然留在白玉楼那儿,主要也是要看看金龙堂主有什么行动,他也早就已知道金龙堂主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了。
他们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红绫却仍然瞧出来,他们也没有隐瞒好。
那是白玉楼收到第三十七份报告之后第二天的清晨,红绫在大堂上看到的已是一份很完整的统计报告。
她越看面色便越苍白,不由苦笑道:“爹他是疯了。”
白玉楼微叹:“他本身若不是潜伏着一股狂性,也不会组织金龙堂,酿成那么大的灾害。”
红绫道:“现在他这样做却是要将金龙堂一手毁掉,我们能够知道的是三十七次屠杀,实际的次数虽然还不能够肯定,就是这三十七次屠杀已有一千六百二十三人死亡,经证实全都是金龙堂弟子。”
白玉楼道:“令尊的心情是不难想象的,荒原一战,金龙堂的人若是同心合力,花名册未必会落在我们手上,可是,金龙堂的人一见势头不对,给你们一说,便齐都溜掉,只剩他孤身作战。”
沈胜衣一旁插口道:“这些人一直以义气标榜,其实就是最不讲义气的一群,生死关头,要他们真心真意卖命,是不可能的事,就是我们不说,他们也会看情形如何作打算,他应该明白。”
白玉楼道:“他若是明白,也不会有这次的报复。”
沈胜衣沉吟道:“我以为气过之后他还是会明白的,所以有这次的报复相信是花名册既落在我们手中,重组金龙堂已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而那些金龙堂的人既然已没有用,索性就杀掉也算是消气。”
白玉楼点头道:“不错,我们遵守诺言,不对金龙堂弟子采取任何行动,他要消这口气便须亲自动手。”
沈胜衣道:“任何一个门派,最痛恨的就是叛徒,金龙堂当然也不会例外,他这样做,也等于告诉我们他实力有限,除了这样做,不能对官府怎样。”
白玉楼道“他胆子却也真不小。”
沈胜衣道:“我看他是什么也豁出来了。”转顾红绫道:“这无疑是接近疯狂的行为。”
白玉楼接说道:“我倒想听听你的意思。”
沈胜衣道:“原则上这件事对我们并无坏处,我们应该同意这样做,金龙堂那些人既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么死光了又有何妨?”
“这倒是不错,那些人的确坏事做尽,可虑的只是屠杀当中殃及无辜。”
沈胜衣接道:“但从人道来说,那些人因为花名册在我们手中,以后也必会规行矩步,以免触怒我们,找着花名册拿人,虽然是出于被迫,但既然改过向善,我们亦无妨网开一面。”
“我也是这样想。”白玉楼叹了一口气:“可惜他的行动实在太快,而我们除非根据花名册,早就监视着那些人,否则是绝难阻止他的行动。”
“那也没用的,只怕会引起更大的伤亡,金龙堂主相信早就已考虑到这方面,我们的人一直没有他的下落,在开始报复之前,他必定已经拟好了一切报复的行动,而看情形,每一次他都是全力袭击。”
“而且是一击即退,我们势难及时派人前往阻截,而且若是不幸反被金龙堂主的人袭击,招致伤亡,就是我们的人也不会认为值得应该这样做。”
“问题就在这里了,牺牲众多善良的人性命去救一些坏人,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沈胜衣苦笑道:“而这种结果,只要我们派人去一定会有,金龙堂主对我们的愤恨绝不在他那些叛徒之下。”
“只是容许这种仇杀继续下去,亦难免惹起别人的非议,而官府事实亦不应该容许这种仇杀存在。”白玉楼摇头:“但我们不能够确定他们的去向也是事实。”
沈胜衣目光回到那份报告上,道:“去向现在相信可以确定了,他们虽然盘旋曲折,其实在缓缓向京城这方面推进。”
白玉楼沉吟道:“从屠杀发生的时间先后与地点推算,应该就是了,我也已派出探子,小心附近一带,以准备应付。但这是否是疑兵之计,引起我们的注意,诱我们堕进歧路去,亦未可知。”
沈胜衣说道:“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加派人手,留意他们的动向,确定后将他们迫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一是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待他们找到来,再作应付。”
白玉楼忽然一声苦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就是追随金龙堂的不是一般人,部分是天残门的蝙蝠。”
沈胜衣动容道:“那群瞎子心态有异常人,好像丘长老那样的相信绝无仅有,死亡对他们不足以构成威胁,要他们听从吩咐,接受管束,除了金龙堂主,只怕没有其他人了。”
白玉楼接说道:“还有就是八金刚力士。”
红绫插口道:“那都是我爹爹收养的,绝对服从,我爹爹曾经私下说过,别的他不敢肯定,那八个金刚力士一定会追随他甚至于进地狱。”
“出了那么大的事,那八个金刚力士仍然等他回去,可以想象他们的忠心。”白玉楼叹着气:“这些人都是随时准备拚命的,令尊也显然在拚命,要看着他们,又谈何容易。”
沈胜衣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到现在为止,他对付的对象都是金龙堂中人,侠义道上及官府方面的,都没有遭受他们的骚扰。”
白玉楼道:“这是说他们并不想在清理门户的时候节外生枝,一心一意,只是清理门户。”一顿一叹接道“看来他们心意根本并没有多大差异。”
沈胜衣道:“这无异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坏人杀坏人,抛开人道,是一件好事,但站在人道立场,却应该予以阻止,但同样站在人道立场,以那么多好人来阻止坏人杀坏人,却又不是一件好事了。”
白玉楼道:“所以我意思是着人小心看稳,他们一天不改变初衷,我们便一天只是监视。”
红绫叹息道:“没更好的办法了。”
白玉楼道:“经此一役,天下间最少有十年太平,其他帮派于此可以看见官府的决心,相信不敢胡来的了。”
红绫无言点头,沈胜衣看似要说什么,突有所觉,转首望去,侍卫统领陆峰急步奔进。
白玉楼目光随着一转,道:“第三十八份报告来了。”
“看情形,很严重。”沈胜衣是从陆峰凝重的神色看出来,白玉楼当然也看得出。
陆峰送来的不是死亡报告,是一个消息,金龙堂残余已经聚集起来,准备与金龙堂主决一死战。
白玉楼听罢并没有多大意外,沈胜衣也说:“这也是意料之中,那些人给赶急了,发觉已将给赶进穷巷,当然会联结起来,作最后一战。”
“看他们选择大河原相会便知道。”白玉楼接道:“那儿放目一片大平原,水源不缺,只要食物充足,可以驻守一段颇长的时间,若都是齐聚,金龙堂主最后还是不得不一战了。”
沈胜衣道:“现在他的耐性虽然很不错,但等得太久还是会不耐的。”
红绫道:“家父的耐性其实并不太好,一向他都不喜欢等待。”
沈胜衣道:“剩下来的金龙堂弟子,有头有面的相信也不少,他们若是聚集在一起,势力也不容低估。”
红绫当然明白,露出了惊讶之色,沈胜衣完全明白她的心情,白玉楼也是,随即吩咐道:“陆峰你立即去请陈李两位将军到来。”
陆峰应声急退,白玉楼回顾沈胜衣红绫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将河原附近一带封锁,以免一般无辜平民受害。”
红绫道:“赶狗进穷巷,既然不得不拚命,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沈胜衣道:“虽然如此,我看他们也不敢骚扰附近的居民,避免官府介入。”
“不错,我们虽然遵守诺言,不会对金龙堂的人采取行动,但要他们也奉公守法,改过向善,如果他们骚扰附近的居民,我们便不得不制止。”白玉楼目光回到那些报告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这种报告,可见他们亦很明白这一点。”
沈胜衣道:“官府若是介入,这一战是战不成的了,但局势肯定会更加紧,难保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
白玉楼道:“所以我们只有在附近监视,也不能不监视,械斗群殴于理难容,我们也必须对朝廷、对各方面有一个交代,而阻止械斗蔓延开去也是重要的。”
沈胜衣道:“只要官府方面没有明确的阻止行动,这场械斗还是在所难免的,而官府若是有所行动,则他们说不定会转向官府攻击。”
白玉楼点头道:“这些人的行动现在根本已不能以常理推测,只有以一群疯子来看待,他们一定要拚,就让他们拚好了,我们去收拾残局无论如何都好过跟他们正面冲突。”
红绫看看他们:“我很想走一趟。”
白玉楼笑笑:“不给你走一趟也不成,你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总会放心一些。”
沈胜衣道:“你也去?”
白玉楼道:“不去怎能放心,这次的事也必须有一个我这样的人在场指挥,官兵方面才不会出乱子。”
沈胜衣还要说什么,白玉楼已笑道:“有一个你这样的保镖在身旁,又有什么地方我与红绫不敢去的。”
红绫道:“只是太麻烦沈大哥了。”
沈胜衣看看他们摇头道:“你们就是不说这种话我也会去的。”
白玉楼笑了:“对这件事你其实也很紧张,否则你也不会留在我这儿这么久,等候消息。”
沈胜衣道:“这件事比较特别,关系至大”
白玉楼笑截道:“你不说我也明白,若是每一个江湖人都是像你这样,侠骨柔肠,天下就不会这么多事,大家都会舒服些,我们也可以专心做一些有益天下百姓的事。”
沈胜衣道:“你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的了。”
“大家一齐做才有希望,无论做什么必须做成一股风气。”白玉楼显得有些感触。
他为官多年,对官场非常明白,之前每一个朝代的事情也都很清楚,在他的印象中,到现在为止,千百年来百姓都没有很多的好日子,他当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也很想改善,可是他能够做的并不太多。
很多事情必须大家同心合力去改进才有希望,然而要找他那样的人实在不易,就是有,亦未必能够同心合力。人是那么复杂,好人与好人之间未必能够相融,人的劣根性也未免太多,骄傲、嫉妒任何一种都足以令到两个好人变成仇敌。
沈胜衣很明白白玉楼的心情,却找不到半句安慰的话,白玉搂拦笑道:“但正如你说的,只要做便还有希望,若是连一个做的人也没有,什么都不用说了。”
白玉楼道:“这的确可惜,以你的资质若改向官府发展,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但说不定任期未到,你便会开溜,逃回江湖去。”
沈胜衣道:“官场上的形式的确未免多一些,我偏偏又是一个最不喜欢形式的人。”
白玉楼道:“我也不喜欢,但有时也觉得那种形式非常有趣,这大概也是我这个官能够做到现在的原因。”
沈胜衣道:“也当然是因为你发觉官一定要有人做的,好像你那样的人并不多,放心不下,只有做下去。”
白玉楼点首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江湖人的生活,江湖上虽然险恶,但那种险恶却是看得出来的,官场中的险恶则几乎完全无形,很多人给别人弄翻了也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沈胜衣笑道:“听你这样说,怎能不寒心。”一顿转问:“我们在什么时候动身?”
白玉楼道:“我需要交代一下,你们可以现在就带人动身,在路上再会合。”
沈胜衣道:“你还是看出红绫的心意,那我与她先动身好了。”
红绫感激地看着白玉楼,沈胜衣接道:“只是红绫也必须沉着气,不要意气用事。”
红绫点头,沈胜衣接道:“其实我应该很放心,之前你的表现非常理智,但这一次你也许会比较激动。”
红绫道:“之前我是知道你们不会对我爹爹怎样,但这一次不同,是生死的一战,那将会是一个令人很激动的场合。”
白玉楼笑笑,道:“我倒是放心得很,有小沈在场的事,总会处理得很好,他的武功高强,运气又好,武功解决不来的事,运气总能够解决的。”
沈胜衣只是笑,红绫也不由轻笑,白玉楼接道:“这个令人很有信心,以他的运气,到现在居然还未富甲一方,连我也奇怪。”
沈胜衣道:“那是很多人的运气比我还要好,正如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