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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照得屋里明晃晃的。何天亮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肖大爷打电话,电话刚刚拨通响了一声肖大爷就接了起来:“小何吗?”
何天亮知道肖大爷一直在电话旁边等着他,替他担着心,赶紧报告:“是我,一切顺利,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何天亮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肖大爷松了一口气,也许刚才是站着接的电话,这会儿才坐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
何天亮说:“我在凌云大酒店,我过去吧,您说个地点。”
肖大爷说:“你别动地方,我过去,你把房间号告诉我。”
何天亮明白他的意思,就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他。跟肖大爷通过电话,何天亮才给小草拨电话。电话刚刚响,小草也是马上接了起来,显然,她也是一直在电话旁边等着。
“天亮吗,你在哪儿?”急促的声音里透出了哭腔。何天亮心里微感愧疚,连忙说:“我在等肖大爷,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小草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后半夜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两个男的轮番打电话找你,还打听你的手机,说是你的朋友。我想要真是你的朋友就不会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所以就没告诉他们。我打你的手机也打不通,你关机干什么?把人急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危险已经过去,何天亮不怕小草再为他担心,就实话告诉她:“轮番找我的人八成就是白国光他们。我昨天晚上把白国光的命根子揪住了,他要用所有的财产跟我交换,你说我跟不跟他换?”
小草说:“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命根子换不换的。”
何天亮说:“白国光他们干坏事的证据现在就在我手里,一会儿肖大爷就过来取。白国光急猴了,要用他的全部家当跟我换条活路,我没答应他。估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还会采取别的手段千方百计把东西弄回去。你这两天干脆把店停了,然后把宁宁接过来,咱们不能不防他们一手。”
小草迟疑不决:“有那么严重吗?”
何天亮说:“你想想,要是换了你,别人要把你朝监狱里送,你能老老实实伸着脖子等着挨刀吗?我别的不怕,就怕他们把你或者宁宁弄到手里当人质,逼着我用拿到的东西跟他们交换,那我除了交出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东西就没别的选择了。”
小草果断地说:“那好,你从现在开始别关手机,我马上歇业,然后就到学校接宁宁,然后就去跟你会合。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何天亮把自己所在的房间号码告诉了小草。小草也不废话“咔哒”一声就挂了电话。
何天亮这才洗脸刷牙,然后穿好衣服,肚子饿了,却不敢出去吃饭,怕肖大爷来了找不到他。他从口袋里面掏烟,掏出来的却是白国光的中华,何天亮感到自己有些无赖气,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泡了一杯茶,躺在松软的席梦思上享受起大中华来。
肖大爷来得比何天亮预想的要快得多。听到敲门声,何天亮赶紧下地开门,出乎意料的是肖大爷还领了两个人,一个有四十多岁,黑瘦精壮,眼睛骨碌碌转得精灵;另一个才三十来岁,中等个儿,戴了一副有些老气的黑边眼镜,一看就是白面书生。
肖大爷回身关好门才给何天亮介绍:“这两位同志是省检反贪局的,这位是二室张主任,这位是小刘。”介绍完了又解释“昨天晚上接到你的电话真把我急坏了,一晚上都没睡成觉。睡不着想得更多,后来我想你把我搅了,我也得搅搅别人,就给省检反贪局老黄挂了电话,对了,老黄就是他们局长,把情况给他说了。他非常重视,立刻就布置下来。一大早这两位同志就跑到我家等你的消息。快说说,怎么回事。”
何天亮心里暗笑,这位肖大爷也真是,从进门他就说个没停,这会儿又催着他快说。何天亮先把昨天晚上取来的账本、笔记本和那一包票据交给肖大爷:“就是这些,我也看不懂,不过从白国光的表现来看,这些东西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当时就开价用他的所有家产还有大都会娱乐城跟我交换。”
肖大爷接过那包东西没有看,转手交给了张主任,惊讶地问何天亮:“你见到白国光了?他知道是你把东西弄来了?”
何天亮说:“见到了。”于是把他拿到东西以后,在那里等白国光,等不及正要走他却回来了以及后来的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
肖大爷哈哈笑着说:“小何呀,你也真够可以的,明明是不速之客跑到人家那里偷东西,得手了还要等人家回来告诉人家一声,你这个贼也太霸道了。”
何天亮说:“我觉得偷偷摸摸走了太小气,明着告诉他东西是我拿走了让他干气没招才体面。”
肖大爷说:“你就没想一想万一人家要是跟你拼命呢?”
何天亮不屑地撇撇嘴:“他拼不过我。”
肖大爷又说:“他是拼不过你,可是他是一帮人,你是一个人,他要是把他的手下叫来,即便你吃不了大亏,可是这一趟弄不好也就白跑了。”
何天亮笑笑:“他手下的人里也有我的朋友。”
肖大爷说:“看不出你这个小子还真有点门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张主任跟小刘翻看着那包东西。张主任神色凝重地对肖大爷说:“肖书记,这些账本和票据足以证明社会上传闻金城公司的问题绝对不是无风起浪。”
小刘也说:“这个笔记本上详细记载了他们将股东资金非法转移瓜分的事实。金城的股东都是国有企业,他们侵吞的实际上是国有资产。”
肖大爷问:“这么说这个案子可以立了?”
张主任肯定地点点头:“不但可以立案,回去我们立即提请对主要犯罪嫌疑人实施逮捕。”接着又握住何天亮的手说“非常感谢你,何天亮同志,你提供的证据实在太重要了。当初对金城公司审计的时候我也曾参与过,明明觉得他们的账目做得规范过头了,也明明知道他们的许多财产去向并不能自圆其说,可是当时有省上个别领导罩着,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干生气没办法。这一回可算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了,不,是卡住了他们的七寸,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肖大爷说:“这几天估计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找你,甚至会采取一些非法手段千方百计地把罪证弄回去,你一定要小心。”
何天亮说:“我个人倒不怕他,我担心的是他们对宁宁和小草下手,用她们来要挟我。我已经让她们躲一躲,餐饮中心的生意也停了,宁宁的学也暂时不上了。”
张主任说:“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保护检举揭发犯罪嫌疑人的公民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我就不相信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天下,还能让魑魅魍魉为所欲为。”
肖大爷说:“那你就去安排一下,安排好了通知小何一声,让人家正常生活,别让揭发检举了坏人的人反而没有好日子过。”
张主任对肖大爷非常敬重,对肖大爷的“指示”连连称是。何天亮说:“我已经安排她们跟我会合了,你们放心,没大事。”
小刘这时候在一旁催促:“这些材料还需要回去做一些技术工作,没别的事咱们先走吧。”
张主任对何天亮说:“你能不能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留下,有事我好跟你联系。”
何天亮说:“没问题,我给你写下来。”于是用宾馆的信笺给张主任写了他的姓名、住址、电话和手机号码,张主任接过夹到了他的公文包里面,然后起身跟何天亮告别。肖大爷说:“你们先走,我再跟小何坐一会儿。”
张主任说:“那我给您把车留下。”
肖大爷说:“你们的事情重要,你们把车带回去,还怕我没车用吗?”
张主任跟小刘拿着材料急匆匆地走了。肖大爷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何天亮请他坐下,他摇摇头:“我遛遛腿。”
何天亮又问:“您老吃饭了没有?”
肖大爷说:“哪里顾得上吃饭。你吃了没有?”
何天亮说:“我也没吃。”
肖大爷说:“那咱们就吃饭去呀,你跟自己的肚子有仇吗?”
何天亮说:“我不能走,一会儿小草跟宁宁要过来。”
肖大爷说:“那就给餐厅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吃的送到房间来。”
何天亮说:“人家能给送吗?”
肖大爷哈哈大笑:“你也是个土包子。这种饭店给客人送餐是正常服务,哪里会不给送。我来要,我请客。”
何天亮连忙说:“您要我请客。”
肖大爷没有搭理他,拨通了餐厅的电话,要了早点。
肖大爷打开了窗户,外面世界的声浪扑了进来。这里是九楼,俯视下去,行人如蚁,车辆如鲫,已经开始褪色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光。肖大爷长叹了一声说:“人哪,年纪越大越觉得生活美好,越觉得这辈子错过的东西太多,留下的遗憾太多。说句实话,白国光他们闹的这摊子事,也是我这辈子留下的一件遗憾。当初我要是不坚持调查他们,也不会那么早就退下来。想不到天网恢恢,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应有的下场,我的一桩心事也算了了。从这点说,我个人也得好好谢谢你小何。”
何天亮说:“您别谢我了,我干的事儿也拿不到桌面上,给人家行贿的案子也还吊着呢。”
肖大爷说:“那不一样。你是好人犯错误,他们是坏人干坏事,换句话说,你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们是敌我矛盾。要是没有这个基本的分析结论,我才不会帮你到区检察院说情呢。”
何天亮说:“肖大爷,我也想通了,您别为我的事情费神了,就那么大个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想还不至于判我的刑。今天有您这句话,您承认我是个好人,我就满足了。”
肖大爷说:“说到这儿,我还忘了告诉你。区检察院冻结你们账户的事情我反映到市检察院马大炮那里了。这位马检察长很重视,立刻派人调查落实,果然他们违反了办案程序,估计也是受了白国光的指使,或者拿了人家的好处。马大炮已经指示他们立即改正,绝对不允许随便查封人家的财产。我估摸着今天就能有结果。”
何天亮听了这话,高兴得恨不得抱住这可爱的老头亲他一下,忙不迭地说:“肖大爷,我真的太感谢您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肖大爷说:“你呀,今天就到河西区检察院去,说是自首也好,主动交代问题也好,反正你要争取主动,面对面把事情给人家交代清楚,实事求是,这样对你也好。在处理的时候人家肯定会考虑你的态度,从宽处理。”
何天亮忙不迭地答应:“我现在就去。”
肖大爷说:“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做事。”
说话间有人按响了门铃。何天亮打开门。送餐的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摆着稀粥、牛奶、面包、包子和一些小菜。服务员把食物摆放到房间的桌上,何天亮抢着付账,服务员却没有收,拿出一张纸片说:“我们不收现金,请先生签单,跟房费一起结算。”
何天亮接过纸片,看也不看就签了字。服务员走了。何天亮跟肖大爷两个人都饿了,二话不说就开吃。钱被封在账户上,把小草也拖累进来,两三年的心血弄不好就要付诸东流,这件事像块大石头一直压在何天亮心上。这件事一解决,何天亮心头一松,食欲大振,风卷残云一般将送来的食物一扫而空。肖大爷吃得不多,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个包子就放了碗筷。何天亮还让他,肖大爷逗趣道:“我还吃什么,都让你吃了。”
何天亮红了脸说:“我再要。”
肖大爷说:“算了,我吃饱了。”
这时他听到走廊里宁宁跟小草叽叽嘎嘎说话的声音,连忙迎了出去。宁宁见到何天亮奇怪地问:“爸爸,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好高级呀。”
何天亮把她们让进屋来,对宁宁说:“叫肖爷爷。”
宁宁乖巧地叫了一声:“肖爷爷好。”
小草也跟着问候:“肖大爷您也在这儿。”
肖大爷抚摩着宁宁的头说:“好孩子,好,好,聪明漂亮。学习怎么样?”
宁宁说:“还可以吧。”
肖大爷哈哈大笑了起来:“现在这些孩子真有意思,宁宁跟我那个孙女一样,一问她学习怎么样,就是这句话:还可以。是不是你们老师教你们这样对付大人的?”
宁宁说:“还可以的意思就是还可以,没有对付谁的意思。”说着爬到床上颠了两颠:“爸,这床真软乎,今天咱们就住在这儿吗?”
何天亮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当着肖爷爷的面别这样,没规矩。”
肖大爷站起身说:“你们一家子呆着吧,我得走了,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办。你们在没有接到张主任的通知之前,暂时不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三口人一直在一起。在凌云大酒店住了两个晚上,小草嫌房费太高,坚决让何天亮退了房,搬到了另外一家比较便宜的旅店里面。宁宁对这种住旅店、吃餐馆的生活充满了新鲜感,一天到晚处于兴奋状态,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倒也给他们的避难生活添了几分乐趣。
到了第三天,小草又给他们的开户银行打电话,询问账户的问题。银行终于告诉他们,账户已经解封了。小草盼得太苦,听了这个答复反而不敢相信,又连着问了几遍,人家确确实实地告诉她可以随时转账、提款,她才相信了。放下电话,她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可算是过去了,可算是过去了,我们的钱又回来了”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宁宁见她哭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跟着哭起来。何天亮也被她们勾得伤心起来,泪水一个劲往外挤,胀得眼睛发酸。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劝小草说:“这是好事嘛,哭什么?别哭了。”又对宁宁说“你哭什么?谁打你了?”
宁宁抹抹眼泪,莫名其妙地说:“没谁打我,我见小草阿姨哭,也忍不住就想哭了。”
小草一把抱住宁宁,哽咽着说:“宁宁真是好孩子,阿姨没事,阿姨是高兴。”
宁宁奇怪地说:“高兴你哭什么?我还以为你伤心了呢。”
小草擦干眼泪,对何天亮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何天亮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小草说:“我可再也承受不了这种事情了。你想想,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说没就没了,表面上说要看开要看开,那是万般无奈自己哄自己。如今开封了,我回去取了支票和章子,立即把所有的钱都提出来,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让谁也抢不走。”
两人辛辛苦苦挣来的一百多万差点化成泡影,何天亮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心有余悸之下,再也顾不上躲避白国光那帮人的纠缠,对小草说:“那咱们一块儿去办,想个妥帖的办法,这一回真得要把钱好好地藏起来。”
小草动手收拾东西。何天亮领了宁宁,到柜台上退房,然后三口人乘了出租车急匆匆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