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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城市极大,内里的寺庙也不少,田小勇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就找到了四个符合接鬼单要求的寺庙。
不过他并没急着就接,而是考察了一下周遭的人流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寺庙去了。
毕竟他是鬼修,西都这么大的城市里,鬼修这种人人喊打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当过街老鼠灭了。
这座寺庙在西都城铁最南边的终点站外,这里多是些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区,成片的简易出租屋连在一起,那寺庙落魄得连庙外卖香烛的店铺都只有一家,还兼职卖着早点。
田小勇巴不得有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接鬼单,他走到墙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摇了摇签筒,一只签就此被摇了出来,田小勇舀起这签一看,不禁愣住了。
那是一只空白签。
签筒之中一百根签只有一只空白签,意为天机不可泄露之意。
到底要什么鬼单才会搞得这样神秘呢?
田小勇迟疑了片刻却依旧决定接下这单,毕竟不是下签,不可泄露就不可泄露吧,减小点难度不就得了?
于是田小勇把这根签插在了“阿”字之下,心说,不接达官显贵,不接修仙同僚,接个普通人的鬼单总没什么艰险了吧?
可谁知道他这一单一接到手,一阵异感突生,几十米外的一直黑猫喵呜惨叫一声夺路而逃。
那是种迥异于以往所接普通人的鬼单的感受,虽然细细体会依旧是普通人,可似乎却并非只是一个人而是至少五个人以上的灵魂!
明明是一单,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的灵魂来链接?而且这些灵魂似乎错综交织在一起,那指引也纷乱无比,好在大致的方向是确定的。
虽然有些怪异,可单子到手了也总是要结的,何况如果并非一个灵魂,那阴德也应该不止一份吧?
田小勇顺着指引往南走去。
这里本来就是打工者聚集,工厂作坊鳞次栉比,无数的工友游走其中,偶有几处大白天拉着粉红色窗帘的洗头房点缀左右。
可指引却并不在这里停留,而是引着田小勇越走越远,直到人烟稀少的一个大院子边。
田小勇抬眼望去,这处院子占地面积不小,围着的铁丝围墙内有几根极高的大烟囱,不过只有其中的一根还冒着烟,其余的部分则似乎停工了似的。
找到这院子的正门,一个大牌子上写着“西都市第五钢铁厂,西路省有色金属冶炼公司西都分公司”
原来这是一个炼钢厂,只不过这牌子却并非挂在大门上而是被摘了下来放在围墙里。
田小勇敲了敲传达室的大门,居然无人应答,他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在传达室的窗户上一踩就翻身跃进了围墙里。
此时的田小勇穿着一个套头帽衫,他把帽衫的帽子戴好,以免被什么厂子里的监控摄像拍到,径直就往厂房里面走去。
奇怪的是,偌大的一个厂子里居然空空荡荡,田小勇路过几间办公室之后发现,那办公室里似乎被搬空了,文件杂物丢了一地,也没人打扫一下。
田小勇越走越奇,这么大的厂子,伴随着隐隐的机器轰鸣声,居然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
他一路走到了钢厂车间里,此处就是唯一那冒出烟的烟囱下方了,这也是那鬼单指引之处,一踏入车间,就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那流水线似乎有几条还在作业,一条条鲜红色的钢水被浇在车间的凹槽里流淌着。
可是,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田小勇已经不去注意那些了,此时的他看到了他的客户——或者说,客户们。
那是一团畸形的灵魂,他们扭曲在一起,好像是几根被丢进了火堆的蜡烛似的,即便成了魂魄,依旧不能分开,可见这死亡的伤痛给这些灵魂的恐怖印象之深。
这团灵魂漂浮在一个钢水池子上方,那顶端盛满了钢水的大锅还零星的落下来一两个亮红色的渣子。
就在这里了?
田小勇围着这钢水池子走了一圈,然后他看到了一小截手指。
准确的说,是指骨,已经被融化了大半的指骨沾在钢水池子边沿的壁上,极高的温度让它的边缘已经圆润如一团塑料,焦黑的皮肉里偶尔可见半丝皮肤褶皱,那截手指弯曲的幅度正活生生的表述着这手指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悸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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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了。
田小勇终于确定了,看来有人把这几个死者捆绑或者是打晕,一起丢进了钢水池子里,又活生生的让钢水从头淋下。
这样恐怖的死法才会让这几个死者到灵魂形态都无法分辨出自己的意识,而是如死时一样,扭曲混杂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田小勇不禁有点奇怪了,他往四周细细看去,只见车间最里面的一个小屋子里隐隐有声音传来。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当他越接近那小屋子的时候,越能听清一阵人声,那是一种近乎梦呓的自语。
“你狗日的卖厂子,你狗日的谈合作,你狗日的开除俺,你狗日的”
每说一句狗日的,就能听到一声噗的声响。
田小勇走到门边,轻轻往门内一瞥,只见那似乎是一个荣誉室样的地方,在市内挂着许多人的照片,照片上分别写着:“优秀企业家”、“西都市转型带头人”、“先进工作者”等等头衔。
只不过,现在那些照片已经残破不堪了,一根炼钢用的长钩子被一只手握着,每一句狗日的,那钩子就会伸出对一张照片刨那么一下。
那一整面照片墙上已经是千疮百孔,到处是被钩子刨出来的孔洞了。
而手持钩子的人此时背对着田小勇,他身上穿着一整套炼钢工人的工作服,周身散发着酒气,脚边上扔满了烟头和劣等散装白酒。
田小勇探出神识,那长钩子有浓烈的血腥味儿。
这一切都不言而喻了,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工人就是杀人凶手。
田小勇叹了口气,他故意把脚步声放得重了一点,但屋子里的工人居然恍如不觉,依旧念叨着那些狗日的构成的句子。
“朋友,”田小勇走到了门边,对着那背影说道“你干的?”
这话一出口,那背影这才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
田小勇看到,这是一个中年汉子,生活的艰辛让他的面上布满了深深的沟壑,此时的他双眼都是血丝,而那脸上更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点滴——那是血渍。
他双眼看着田小勇,可却好似没看到一样,是那么的空洞无神,他干裂的嘴唇吧嗒了几下,说道:“他们,他们败家卖厂子,我,我没工作一家都活不下去了呀”
这中年汉子没有流泪,他的口水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似乎生活已经榨干了他的眼泪,他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哭了。
“大叔,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们都死了,”田小勇轻轻说。
那中年汉子愣愣地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是,他们都死了。”
“大叔,你开心了么?”
中年汉子颤抖着扶住了桌子,摇了摇头,懦懦地说:“俺,俺想让俺家里人活下去呢”
“那你呢?要活下去么?”田小勇盯着他的眼睛问。
汉子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他跌坐在椅子上,用粗糙的大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哽咽着道:“活不起了呢,我活不起了。”
那哽咽声干涩又有力,就像是这汉子此生无数次挥舞起炼钢的铁锤那样,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可听在耳朵里却又好似被烫伤了那样,如此的刺痛。
田小勇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门去,他走到这间荣誉室外四米远的时候,身后一声闷响传来。
那是尖锐的金属刺透了皮肉的声响。
转过身去,只见那高大的身躯已经瘫软了下去,在他歪着扬起的额头上,赫然插着那柄炼钢用的长钩子,钩子尖端从后脑勺那穿了出来,闪着盈盈锐光。
而这挂满了钢厂荣誉的办公室里,那一张张千疮百孔的奖状和照片墙上,一道明亮的鲜血溅洒其上,红得好似墙壁最高处那面锦旗一样。
结单了。
田小勇暗道一声,丢出一张结单符,那团扭曲的灵魂们嘶吼着发出微光,阴德融入田小勇的身子,却已然扭在一起往轮回去了。
来世他们会是什么呢?
几个胞兄弟?
一簇连根的树木?
亦或是一个不能存活片刻的连体怪胎?
田小勇不得而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从来没有什么对或者错,只有过程和结果。
叹了口气,田小勇轻轻往车间门外走去。
而后,他在那连通着炼钢厂车间与外面的昏暗的通道外,看到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就那样站在通道尽头的阳光里,看着通道内阴影中的田小勇。
“瞧,猎手朋友,我说我找得到吧。”一个驼背的老头儿说道,在他手里舀着一个罗盘,而罗盘的指针正指着田小勇。
被称为猎手的那人则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家伙,他身上罩着一件灰色的外套,脚上的皮鞋一个劲儿地在原地蹭来蹭去。
“别急,周老板,让我确认一下。”那猎手说着,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冰盒,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拎出了一个人头。
田小勇看着那人头心中一紧,这人头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当时他帮吕馨薇杀死木偶戏的时候,吕馨薇存活下来的三个保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