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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各一涯
一个小时过去,一个半小时过去五个小时过去,叶帛凉打le好多电话,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却始终无人接听。
别样的心慌开始折磨叶帛凉的神经,她开始坐立不安,索性跑出le门,门到路边,盯着小镇过来的方向,雪太大了,路上的车渐渐减少,天光愈暗,最后看不到人影,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雪里,身上落满le雪花,像个雪人一样。
“姐姐,进来等吧,你的手好冰。”叶雅韵跑出来,把暖手包往叶帛凉的手里塞。
“你别碰我。”叶帛凉推开她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气冲冲地责备她“叶雅韵,你太任性了,就算我们一时不记得你的生日,你也可以直接提醒我,你就那样跑掉,知不知道大家会担心你?如果不是你任性跑掉,你姐夫就不用去找你,这时候我们一家人已经出发了。”””h
叶雅韵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后,陪她一起等着。
“你杵在这里,让敏敏一个人在里面?你已经成年了,拜托你脑子多想点事。”叶帛凉又扭头骂了一句,叶雅韵眼睛红了红,转身就往别墅里面跑。
叶帛凉又给慕清扬打电话,远远的,似乎有警笛声在响,她握紧了手机,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红蓝的颜色在雪中闪烁不停,尖利的声音,像一把把锐利的刀,狠狠戳痛了叶帛凉的耳朵,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去看那渐行渐近的几辆警车,这些警车一定和她没关系!
声音凄厉尖锐,就在她耳边停了下来,她退了一步,用力抹掉眼睛上沾上的雪花,看着从警车上下来的两个高大的警察。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着叶帛凉瑞典语叽哩咕噜的一大串,可叶帛凉连标点符号也听不懂。他们又拿出了用密封袋封好的钱夹和手机,举到叶帛凉的面前。
叶帛凉觉得眼睛开始有些模糊,钱夹上面是敏敏强行给他贴上去的三个人的大头照,同色的衣服,他在正中,妻女各在一边。
“什么事?他钱包掉了?”叶帛凉强行镇定了一下,用英语问他们。
有个警察会英文,便向叶帛凉解释起来“我们在前面五公里处发现了中国藉男子慕清扬的车,请你和我们去警局确认一下。”
“车?只发现车,人呢?”叶帛凉一把就抓住了那警察的胳膊,双唇木然地打着颤,声音都被这风雪给冻得僵硬了。
“请跟我们去警局吧。”警察拉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
“等等,我跟妹妹和妹妹一声。”叶帛凉转身往别墅里跑。
叶雅韵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要话,叶帛凉已经抱起了敏敏,看也没朝叶雅韵看一眼,快步往外走“慕清扬出事了,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关我啥事啊?”叶雅韵快速回了一句,追到门口,叶帛凉已经从外面用力拉上了门。
警车开回小镇的警局,一路上叶帛凉不停地问出了什么事,警察只是简单回答几句,或者干脆不话。
直到到了警局,叶帛凉才在他们的带领下,看到了那辆已经烧得惨不忍睹的小汽车,扭曲变形的车门,驾驶室里残留的鲜血。
叶帛凉的双腿软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下去。
“他、他人呢?”
“你是他太太?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小女孩是你们的什么人?”女警没回答她的话,只带她进了办公室,给她做笔录。
“他人呢?”叶帛凉紧紧地扳着办公桌边缘,因为太用力,又冻了许久,手指关节变得乌青,整个人不停地抖动着,像在风雪里无助的小树。
敏敏很害怕,一直缩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一声一声地道:“我要爸爸,爸爸在哪里?”
“四个小时前有人报警,发现一辆起火的车,我们赶到的时候,车主已经身亡。车子要送去检修,查出失事的原因,还有,现场有大量的搏斗的痕迹,四个小时前你在哪里?”
女警抬起头来,同情地看着她。接到报警之后,通过车牌号和在现场遗留的烧掉一半的钱包,以及半张身份证件,她们迅速查出了慕清扬和叶帛凉的身份住址。从资料上看,车主还非常年轻,这样去世确实令人同情。
“他人呢?”叶帛凉还是这句话,不,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慕清扬可能是去处理机票的事了,或者这时候他已经到了家里。
“请冷静,过一会儿,我会带你去辨认,不过你要做心理准备,烧得非常厉害。”
“不,那不是他,你现在带我去看!”叶帛凉猛地站了起来,敏敏都从她怀里掉了下去,摔到地上,可是吓得哭都不敢哭,只呆呆地看着叶帛凉。
“妈妈。”她用小手轻摇着叶帛凉,不停地叫着她。
叶帛凉已经不可能清醒了,她绕过了桌子,拉住了女警,让她赶紧带自己去看看,到底烧死的是谁?她绝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个男人,几个小时之前还亲昵地拥抱过她,还在她耳边低笑轻喃话,还在安排明天去哪里吃美食,还在要给她一生一世的安然快乐。
这些警察一定是弄错了,外国的警察就是不靠谱,他们怎么认得出中国人脸谱的区别,在他们眼里,中国人长得就是一样的,一这是这样!
“请你冷静!”好几个警察涌了过来,把她摁到了座椅上,不许她再摇晃那名女警。
“可以去看了。”有人进来通知了一声,那女警这才捡起被叶帛凉晃掉的帽子,带着她往外走。
尸体在镇上医院太平间里,工作人员推开了大门,叶帛凉往里面看去,一排排冰凉的寒光的冷冻柜,几张冰凉寒风光的架子,其中一个上搁了浅蓝色的尸袋,鼓鼓的。
“我不进去,不是他。”这时候的叶帛凉被巨大的恐惧击倒了,她怎么可能相信里面的人是慕清扬?这太可笑了!这些人脑子进水了吗?带她来这种地方!
“你必须去辨认。”女警轻轻抓住了叶帛凉的手腕,叶帛凉慢慢地摇头,然后越摇越快,摇得脑袋都痛了起来,像被人用力地塞进了一把碎玻璃,每一寸脑神经都在经受着被慢慢磨断的痛苦。
“叶小姐,你必须进去。”女警又提醒了一句。叶帛凉慢慢地靠到了墙上,盯着女警的脸看着,她的嘴张得很大,让这冰凉的,带着异的空气往喉咙里钻,她觉得自己也快死了,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弹,心脏被重锤击打着,心肝五脏都被什么东西在拼命挤压,尤其是胃,像喝进了大桶的酸液,呕吐感狂猛袭来,又只在喉咙处卡住,吐不出来,又迫不急待地想吐
“叶小姐,你还好吗?”女警连忙扶住了她,轻拍着她的手臂,想让她清醒一点。
“去看看。”叶帛凉抓住了她的手,艰难地扭头看向了太平间的大门。
这扇门阻隔了生死,可能会给她一个最残酷的真相。可是,她又不得不进去,她想证明那不是慕清扬。
她最终还是进去了,不过十米的距离,她像走了一千里一万里,一步、一步、挪动。可她还是来到了那个架子前面。法医询问了一声“准备好了吗”在得到叶帛凉的点头示意之后,轻轻地拉开了拉链。
叶帛凉真不想进来的,烧得只能勉强辨认的衣服,一只鞋,这样惨烈,这样残酷,这样绝情烧得太惨了,那样爱美的慕清扬,那样俊朗的慕清扬——她只尖叫了一声,便直直地往后栽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连哭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妈妈”敏敏跑了进来,蹲下去,摇着她的肩,大哭了起来。
脑子里一片混沌,白色的飞雪,白色的滑雪场,白色的沙滩,白色的月光,白色除了白色,叶帛凉看不到任何颜色了。
不,还有一种颜色,灰色!
她看到有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子站在白色的尽头,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就那样站在白色之中,一动不动。
“慕清扬你是不是慕清扬?你是不是我的慕清扬啊?”她想叫他过来,可是身体像被千斤的铁链锁上,无法动弹,嗓子也被缝上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往更深处的白色里走去,然后被那白色慢慢吞噬,融化
“慕清扬,我的慕清扬呢?”她急了,拔腿就追,抬腿的时候,身体就像被撕裂了一样,身体和灵魂居然活生生地分开,她飘到了半空中,看到了自己正站在海边的别墅前面,碧蓝的海啊,翻着白色的浪花,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金色的沙滩。
慕清扬正弯腰捡起一枝玫瑰递给她。她伸手去接玫瑰,可是玫瑰的刺扎到了她的手指,她委屈地看向慕清扬,慕清扬便拉起了她的手指,放进了嘴里,轻轻地为她吸去血珠,可是他突然用了力,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指尖,像狼一样,尖锐的牙齿深深陷进了肉里,她惊恐地看到那张脸渐渐变了,变成了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慕清扬”她终于尖叫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白色,她在医院里,刚刚是医生在给她打针。
“妈妈。”
“姐姐。”
叶雅韵和敏敏连忙靠过来,叶帛凉朝她们两个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问道:“慕清扬呢?”
“姐夫姐夫他”叶雅韵嗫嚅着,不出完整的话,眼泪扑嗖嗖地往下落着。
“你走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叶帛凉轻轻抬了一下手指,那个方向是大门。
“姐姐、我”叶雅韵慌忙抓住了叶帛凉的手指,叶帛凉的手太凉了,像块冰。她由着叶雅韵握着,再不朝她看一眼。
“坏阿姨,你走。”敏敏突然反应过来,扬着手就打叶雅韵“你不听话,你太坏了,你把爸爸藏起来了,爸爸不见啦!”
敏敏哭得很大声,小手一下一下地打拍在叶雅韵的腿上,她死死咬着嘴唇,转过身往外走。后来认尸的事是她去完成的,她见叶帛凉被警察带走,心知不妙,便自己赶到了警局,问清情况之后,她又赶到了医院里,帮着警察辨认了慕清扬的身份,又送叶帛凉来了医院。
她真不知道会出事的,如果知道,她宁可多挨几巴掌。
她恨不得自己先去死了!
“慕妈妈下午就会赶到。”到了门口,她扭过头,小声了一句。
叶帛凉没出声,紧紧地搂着敏敏,身体又开始抖,她还是不想相信,这绝对不可能,不定过一会儿警察就会来告诉她,弄错了,是他们弄错了,他们会向她道歉,然后慕清扬就会好端端地过来接她们母女回去。
“妈妈,爸爸被阿姨藏起来了呀,我们把坏阿姨打跑,爸爸就回来了。”敏敏哭得上气不接小气,小脸涨得通红。
叶帛凉用衣袖给她擦着小脸,她的眼睛也痛,像有碎砂子在用力磨着双瞳,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四肢僵硬,毫无知觉。
警察又来了,做笔录,问昨天发生的事,确定那个时候她在别墅之后,又问叶雅韵的去处,他们问来问去,问得叶帛凉越来越心寒,最终捂着耳朵拼命尖叫了起来。
她身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全弃她而去了!
难道她真是命硬,把慕清扬也克死了?那还不如让她去死,她死了算了!
这念头一出,怎么都止不住,她从床上跳了起来,飞扑向了窗口,她只要跳下去,什么痛苦都不用再承担,她会解脱,她会永远安宁
“喂”警察们吓了一跳,连忙把几乎疯狂的她按到了窗口上,医生护士匆忙赶来,给她注**镇定剂。
这也是好东西,让她毫无知觉地沉睡。
她软绵绵地倒下去,眼前又成了一片白色,慕清扬的脸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归于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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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骨头,贱女人,死女人”人还没醒,扑头盖脑的巴掌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她被这激烈的撕打弄醒了,敏敏在一边拼命哭,刘菲雯正用巴掌拳头狠狠在她身上打。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陪葬,我一定要你死!”刘菲雯也几欲疯狂了,她抓住了叶帛凉的头发,狠狠地往枕头上撞。
“喂,你不能这样。”护士们把刘菲雯拉扯了出去,把门关上,又有护士过来看叶帛凉的伤势,头发大把地被她撕扯掉了,嘴角也出了血,脸上眼睛都青紫起来。
可是叶帛凉想,为什么不拿一把刀呢?拿来一把刀,直接结果掉她。她想死,一分一秒也不想活!她害死了慕清扬,她不要独活下去!
她呆呆地爬了起来,又走向了窗口死的念头太强烈了,让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一丝留恋。她本就无亲无故,是慕清扬给了她鲜活的生命,是慕清扬让她活得像个正常的女人,是慕清扬让她燃烧盛放,是慕清扬用温暖的手掌拥她在怀,是慕清扬,全是慕清扬她爬上了窗口,可人又倒了下来。
护士只能给她注射镇定剂,她情绪太不稳定了,若能哭,能发泄出来还好,可是在这里躺了一天一夜,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醒过来就寻死,镇定剂打了一次又一次,护士都怕她会对镇定剂产生依赖性。
“清扬,我的清扬没了,我以后怎么办?”刘菲雯抱着骨灰盒,瘫倒在了地上,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得睁不开,她是一路哭着来的,她的全部的希望,全部的依靠,全部的寄托,全都在儿子身上,一辈子不再嫁,就是怕继父对他不好,怕别人瞧不起他,怕他心里有隔膜。
她一直认为,只要她在慕家一天,慕老爷子就会多疼爱慕清扬一天,不会因为她的改嫁而低看慕清扬,他是慕家的孙子,他若跟她去了别人家,会过得不好,会得不到应得的一切她这作母亲的很失败,不能够了解儿子的心,她努力过的,可每次都适得其反,她想她确实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儿子幸福,这次妥协,让他娶叶帛凉,她想他喜欢就算了,是不是豪门千金都算了,可她一直忌讳的都是叶帛凉命硬,家里人丁单薄,还有家族病,现在果然应验了,全是叶帛凉害的,若不是她,慕清扬怎么会跑来瑞士,为什么又只有他一个人出事?死的怎么不是叶帛凉?
“叶帛凉,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我要让你死。”她又爬了起来,用力地踢打着病房的门,护士和保安不得不把她架了出去。
她尖锐凄厉的声音在走廊里不停回响着,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敏敏伤心的哭声,可惜叶帛凉听不到,她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又去见慕清扬了,只有在这一次次短暂的昏睡里,她才能见到令她愧疚的、绝望的、痛苦的、不舍的那个男人。
站起来,走下去
被关进精神病院这是第七天了。
叶帛凉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海绵墙壁,她醒后不停地寻求自杀,加上刘菲雯的授意,她被关进了这个偏僻的精神病院。
有时候,活着比死难受。
她生生地受着思念的折磨,天各一涯的分离的痛苦,锥心的,哭不出来的痛苦。
她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两年多来的事,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她想到了他给她的果冻戒指,她吞下去之后,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叶帛凉扑哧笑了,看着空气,小声道:“慕清扬,让我猜猜,其实你选的就是心套心的那一款对不对?只是我看中了江城订的那一款,你怕没面子,所以不承认对不对?
她的话音消失了,没人回应她,她又沉默起来。
扭头看向门上那扇狭小的窗户,窗户上有人影闪过,然后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
“慕清扬,你来接我了呀。”她立刻跳了起来,猛地向那个男人冲去,不由分地抱住了他的腰,紧紧地,用力的。
张柏然的身子僵了僵,然后把她用力地抱住,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我是张柏然,我来接你出去。”
“我们去哪里?”叶帛凉直接忽略掉了他前面一句话,脑袋在他的胸前拱着,委屈地问道:“你怎么才来接我?这里的人话我全都听不懂,每天都要给我打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是不是想回楚倩身边去”
“我们走。”张柏然的拳捏了捏,骨节咯吱响了几声。
“好,我们走。”叶帛凉立刻挽住了他的手臂,快步往外走。
她身上还是医院里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她削瘦的身体上。
“啊,敏敏呢?我怎么把敏敏弄丢了?”叶帛凉突然反应过来,掩嘴惊呼,张柏然抓着她的手,急促地道:
“她去上幼儿园了,走,我们先回去。”
“好。”叶帛凉点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边。
走廊里的医生们都有些鼻青脸肿,张柏然带着叶帛凉漠然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几个彪悍的瑞士男人跟在他的身后。
刘菲雯那里,张柏然也闹翻了,在他拿了刀出来,刘菲雯才她被关在精神病院,其他的便是死也不肯多半个字。
最好的兄弟没了,他也不可能真对慕清扬的母亲动手,他只能自己来找。
他找了好几家精神病院才找到叶帛凉,可是他们不放人,他和叶帛凉没关系,非要让刘菲雯来签字,他来了脾气,干脆请人过来,没关系,就打得他们有关系。
外面还停了几辆警车,是院方报了警。张柏然来之前就带了当地几位有名的大律师,律师们拦住了警察,趁着他们交涉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叶帛凉上了车,快速赶往机场。
叶帛凉现在有些神智不清,她天天被强迫注射药剂,能清楚才叫奇怪!
张柏然不用想也知道叶帛凉有多难受,他宁可她这样继续不清醒,至少少痛苦几分。可是不行,张柏然已经拿到了报告,车子被动了手脚,当地警方怀疑是叶帛凉,可因为医院证明她疯了,所以案子扣了下来,刘菲雯不肯带敏敏回去,叶雅韵暂时在照顾着敏敏,还住在那间房子里,等他找到叶帛凉。
“带叶雅韵和敏敏两个人去机场,坐最早的一班机回去。”他打了电话,扭头看时,叶帛凉还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另一手捂在胸口上,神情紧张。
“没事了,回家了。”他喉头滚了滚,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开车。”叶帛凉突然就尖叫了一声,吓了张柏然一大跳,他连忙把视线回到前方,提速往机场赶。
“天天交待你,要好好开车,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有敏敏,你要好好开车,慢慢开,不要开快了,不要喝酒了再去开车,晚上也要少出去,不要开车出去!你不记得你前天撞车了吗?你把车都撞毁了,你都摔破皮了,流血了。”叶帛凉在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张柏然又心痛又无可奈何,叶帛凉分不清现实和梦幻了,她固执地把他当成了慕清扬。
叶帛凉的手一直就没离开过他的胳膊,弄得他下车的时候,只得从叶帛凉坐的这边爬出来。飞机过安检的时候,也只能向安检方明情况,和她一起过安检。
叶雅韵和敏敏先赶到机场,可张柏然很快就发现,叶帛凉的情况比他看到的还糟糕,叶帛凉似乎只认得张柏然,敏敏叫她妈妈,她也听不到,更别叶雅韵了,她完全当叶雅韵是空气,视线是从她身上越过去的。
叶雅韵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慢吞吞地走着。
“算了,你别跟着了,我让人送你回傅曼丽那里。”张柏然突然就恼火了起来,扭头对着叶雅韵了一声。
叶雅韵真的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爸爸呢?”敏敏噘着嘴,不满地看着张柏然,他一直牵着妈妈的手,可爸爸去了哪里?
“爸爸在家里等敏敏,你乖一点,要听妈妈的话,不许哭,不许吵。否则爸爸就不喜欢你,不回去了。”叶雅韵弯下腰,拉了拉敏敏的小衣裳,轻声叮嘱着她。
敏敏点了点头,跑到叶帛凉的身边,拉住了她的衣角,然后冲着叶雅韵挥了挥手“坏阿姨,你以后也要听话哦。”
叶雅韵死死咬着唇,她连怎么赎罪,都想不出来,只能转身走向了一边,去等下一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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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一个月了,叶帛凉进了家门,径直走向了厨房,打开了火,往罐子里装水,然后放到火上。
“你干什么?”张柏然跟了进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叶帛凉紧张地冲他笑了笑,从柜子里翻出了大包大包的中药,撕开纸袋,往水里丢。
“熬药啊,好久没喝了,我要喝药,上个疗程喝完了,这个月肚子还是没动静,得赶紧地喝,再喝一个疗程,下个月一定行了。慕清扬你别急,我一定能给你生孩子的,我不会让你没亲生儿子的。”
张柏然愕然地看着她,她动作很快,把好几包药都塞进了罐子里,然后把火开得大大的,又打开冰箱去看。
“没菜了呀,今天忘了买菜,慕清扬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吧,红烧肘子,韭菜花好不好?男人多吃韭菜好。”
她叨叨着,要往外面走。
“叶帛凉你去休息,我来我来做。”张柏然好想告诉她,慕清扬不在了,可他又不忍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听医生过,叶帛凉这些日子以来一滴眼泪也没掉,她是在幻想慕清扬还活着!
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他宁可让她这样过下去。
“你来呀?你会不会?你又把我的锅弄坏了怎么办?”叶帛凉歪着头看他,秀眉拧得紧紧的,一脸认真的模样。
“我不会弄坏,我这几天特地学了做菜,你试一试。”张柏然顺手关了火,拉着她往外走“这些药没用,我们明天再去换几种药。”
“这是你妈给我的方子啊,她有用的,你还是少和她吵架,她年纪大了,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她吵架,她会不高兴,生你养你多不容易啊,你还娶了我这个她不喜欢的老婆。”叶帛凉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指,轻轻细细地声音,让张柏然更加难受。
他把摁坐在了床上,蹲了下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着道:“不会,她喜欢你,你早点睡,适应了时差,你做的饭菜才更好吃。”
“荒谬,不过我累了,我睡会儿也好。”叶帛凉了一句,缩进了被子里,人紧紧地缩成了一团,被子把脑袋也蒙住了。
张柏然怔然地看着她,全然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难道又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进了那里,正常人都会变成疯子,何况是刚刚受了巨大打击的叶帛凉,可能她这一辈子都成了疯子张柏然不忍心,他希望她清醒,不痛苦地清醒过来,可是,这怎么可能?一旦清醒,就是叶帛凉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刻!
张柏然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为难的事。
兄弟的事,他必须要管,他要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他知道,慕安国慕弘远二人,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查慕清扬的事,他们巴不得全赖在叶帛凉的头上,这样原本属于叶帛凉的继承权会全部被剥夺,因为她是杀人犯,杀死了慕清扬,她还疯了,慕家就完全落到了慕安国父子的手中。
所以,叶帛凉不能是这种状态,她一定得清醒过来,要和他一起为慕清扬讨回公道。
可是她醒了,该多痛苦啊!
他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双手捧着头,呆呆地看着被子里小小的隆起。
“柏然叔叔,妈妈睡觉了吗?清扬爸爸呢?”敏敏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张柏然,在她的想法里,张柏然就是个闯入者,他占了爸爸的位置,而一直疼着她的叶帛凉却不肯和她话了。
“来。”张柏然向敏敏招了招手,敏敏慢慢地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他。
“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知不知道?爸爸出门去了,要好久才能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绝对不能和妈妈顶嘴,不能惹妈妈生气。”
“爸爸是不是也死了?外婆也我妈妈出远门了,可是我知道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爸爸也死了吗?”敏敏的眼睛又红了,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珠,打着转,然后涌了下来。
“不是。”张柏然不知道怎么哄她了,这一大一小,他无能为力,无法不让她们忘记伤心。
床上的那个人,突然开始拼命地抖了起来,张柏然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掀开了被子,她的眼睛是闭着的,闭得极紧,双手抱着头,脸色渐得通红,不正常的红。
“叶帛凉,你醒醒。”张柏然摇着她的肩,急促地叫着她。
她就这样睡着,任他摇着,始终没睁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
天色越来越暗,敏敏哭累了,睡了。
张柏然疲惫地回到床边坐下,叶帛凉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突然,她动了一下,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张柏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
“今天几号?”叶帛凉小声问道。
“二十七号。”
“呀。”叶帛凉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他“慕清扬,日子到了,你快去洗澡。”
“什么?”张柏然怔了一下,只见叶帛凉一咕噜地就爬了起来,推着他就往浴室走。
“快洗澡,今天是正日子,我们再努力一次,这下一定准的。”
“你在什么?”张柏然扭头看她,她已经推开了浴室的门,双手开始快速地拉扯他的衣服。
“来,你洗,洗干净。我也洗。”叶帛凉拉开了他的衬衣,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她的速度很快,张柏然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扒得只剩下胸|罩了。雪色肌肤上,有许多青淤的痕迹,应该是每天医护人员阻止她自杀时留下的,手臂上的针眼,密密的。
“开水呀。”见他站着不动,叶帛凉过去就打开了水。冰凉的水花飞洒到张柏然的身上,他猛地醒悟过来。
“慕清扬,来呀,快来,你不是最喜欢在浴室里做了吗?你最喜欢看着镜子了。”叶帛凉抬着头,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前放,张柏然连连往回抽着手,眼睛慢慢充了血。
“叶帛凉,醒醒,我是张柏然!”他摁住了叶帛凉的肩,用力摇晃着。
“你什么啊?”叶帛凉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着“你提张柏然干什么?他又要叫你出去玩吗?这么晚了,不要出去了,他最爱找女人了,你不要出去。”
“叶帛凉,清醒过来,你清醒过来!”张柏然一把抓下了花洒,对着叶帛凉猛冲过去“你看清楚,我是张柏然,我不是慕清扬!”
燃气阀门还没开呢,这水一直是凉的,叶帛凉被冰凉匆急的水柱浇得尖叫了起来,抱着肩就往后退。
“叶帛凉,慕清扬不在了,你得清醒过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张柏然的声音像雷一样,轰隆隆地滚过叶帛凉的脑子,她直直地看着张柏然,这些天发生的事,猛地冲进了脑海里,记忆清晰地复苏,她看到了警察,看到了太平间,看到了淡蓝色的袋子她死死地咬着唇,颤抖、颤抖、颤抖
“张柏然,你这个混|蛋,他还在医院里治病”突然,她尽了全力尖叫了一声。
“啪”张柏然一耳光就打了过去,她站不稳,一下就跌到了地上。
“他不在了,叶帛凉,你要是继续疯下去,你就得看着他冤死,你就得看着他辛苦经营的一切全毁了!”
“毁吧毁吧毁吧,我只要他回来!”叶帛凉双脚在地上乱蹬着,头发散乱,水珠从她光洁的胸前往下滚,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张柏然跪坐下来,把她搂进了怀里,用力地抱着她,用力地揉着她的背。
“你哭啊,叶帛凉,你为什么不哭?你给我大声的哭出来。”
“我不要哭,慕清扬才不会让我哭,你滚开,你不要碰我!”叶帛凉用脑袋在他的胸前使劲撞着,头又开始剧痛,那些残忍的画面正在凌迟着她的神经。
慕清扬怎么可能没有了?
慕清扬过的,这一辈子只当她的慕清扬!
这一生的时光,漫长的时光,他全都会用在她的身上,拉着她的手,陪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头发花白,直到地老天荒,就算将来去了黄泉,也要踢翻那杯忘川水,不要忘了对方。
那么浓烈的爱,只有慕清扬才能给她的爱可是慕清扬怎么就没了呢?
“张柏然,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就不会再伤心了。”她撞完了,抬头看着张柏然,眼泪鼻涕糊在脸上,嘴张得大大的,鼻翼急促地翕动着,像一条被活活拽出水的鱼无法呼吸
“叶帛凉,我要了你,他回来了怎么办?”张柏然捧住了她的脸,小声道。
“他还会回来吗?”叶帛凉哑哑地问他。
“会的,他会回来的。”张柏然的手紧了紧,挤得她的脸都变了形。
“可是他没了啊?”
“会的,他会回来的。”
“他不在了啊!”“会的,他会回来的!”
“你是他吗?”
“我不是他可是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张柏然的声音开始发抖,抖得不成形状,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可是偏偏叶帛凉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