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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了阿弟寻回荆佩和林环的藏身之处,二人犹自未醒,不过有了阿弟这大家伙来拖人,行程比我不知快了多少倍。
如此过了两天,这天我生火煮食的时候,伤势较轻的荆佩才先林环一步醒来。
我这几天带着阿弟在荒山野林里行走,心中惊惧害怕可想而知,此时突见荆佩醒来,真是喜出望外,忙问:“你感觉怎样?”
“口渴,头晕”
我笑了起来:“你失血过多,又全身脱力,口渴头晕都正常。我刚打了一条蛇,正在煮羹,等下就能吃了,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荆佩这才醒过神来,急问:“林环呢?”
我急忙按住她的起势,免得她突然起身将正在愈合的伤口撕裂了:“林环伤势虽然比你重,但我看她的性情坚韧,想必还是能挺过来的。”
荆佩侧头一看,见林环就在她身边躺着,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我:“我们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回易门联寨?”
“滇国全境大乱,巫教和王廷正式开战,大小部落也有不少正在混水摸鱼地生事,易门联寨是许多人垂涎的地方,其外已经变成战区,我们三人是没法穿越过去的。我现在正准备寻路北归,往越嶲。”
荆佩一愣,问道:“那我们正在治的那些人呢?”
“我们遇袭的隔天,督司府就派人以济粮为名,胁裹了新盟的人与巫教教民混战。有这场大乱,瘟疫流播无可避免!督司府那群目光短浅的畜生,早晚要自受其害才懂好歹。”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局面,因这场混乱毁于一旦,我心中大恨,荆佩也气得咬牙切齿。
荆佩虽然身受重创,暂时无法给我什么实质帮助,但在荒山野林里行走,有个人陪着说话,也足以给我精神支持,让我的心理压力得以调解。
林环伤得比荆佩重,时烧时退,比荆佩后两天才醒过来。一行三人一象,慢慢地在山中行走,我本来也试图寻到村寨去寻求帮助,但此时南滇大乱,大战小战不断,各村寨结寨自保,不与外人来往。我几次求助,都差点被人当成了觊觎村寨的奸细给打死,只得绝了这个念头,避开战场和村寨部落,在山林里辨别方向北行。
这苍莽群山,多为完全未开发的次生林,幸好有阿弟在侧,普通猛兽不敢招惹,我们才相对平安。在王城的时候,我们看到人家养蟒蛇都要大惊小怪一番,但在这丛林里行走,毒蛇大蟒却随处可见,至于那吸血的旱蚂蟥,食肉的臭花,暗中窥视的豺狼虎豹,更是不可胜数。
也多亏羌良人送给我的东西里,有巫教避虫驱蛇的药物,否则我们在这山林里可真是寸步难行。
然而羌良人准备的东西再丰富,也有用完的一天,我开始采集草药现用,与荆林二人说话时虽然依旧谈笑镇定,但心里着实焦虑。
这天夜里,荆佩轮值,我依着阿弟柔软的肚皮休息,睡得香甜,梦到自己躺在家中绵软幽香的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有人正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喂核桃鸡丁粥,吃得我口水长流。
美梦正酣,突被一阵声响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荆佩鲜血淋漓地坐倒在火堆旁边,林环正在替她脱衣裹伤。
我大吃一惊,赶紧起身给她处理伤口,问道:“怎么回事?有野兽来袭?”
荆佩身上的伤并不是被野兽伤的新鲜伤口,而是结痂的旧伤又迸裂了,背后也有两处箭伤。我心中讶异,突见地上扔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黑布包裹,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她身上的伤的来处,心一沉,问道:“你出去抢劫了?”
荆佩一窘,讪讪地道:“我本来是想跟他们换些盐巴和药物的,可他们全拿我当敌人,见面就打,我只好潜进去偷了点儿。”
我微微一怔,问道:“是不是形式又恶化了?”
“恶化了许多,许多小村寨都已经被大部落灭了,到处都在混战,部落里的盐粮水源都有人把守。”荆佩苦恼地说“可他们说的滇语方言音太重,抓了人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放缓了声音道:“你又受伤了,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林环在一旁道:“云郎中,你也休息吧,我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守夜了。”
“你虽然能守夜,但刚才荆佩出去已经守了半夜,不能硬撑,还是我来吧。”反正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守夜正好仔细考虑一下眼前的形势。
羌良人给我准备山野生存的大多数用品,唯独最重要的一样没有给我——地图!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明知滇国不会是汉庭的对手,但她依然希望它能够多支持一段时间,所以地图这样的军事物品,她不肯给。
没有地图,得不到山民的指导,这也是我们时常走岔路,连自己走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的原因。只是我们在山林里行走的时间一久,便开始有了些小经验,谨小慎微地行来,倒也有惊无险。
再行了二十余日,出了不见天日的丛林,到得一处水冲而成的山谷,在谷口往外极目四顾,但见前面一座山四梁拱托,山势极高,绕雾穿云,一眼看不到峰顶。三人看到眼前如此高山,都不禁有些气馁,荆佩叹道:“这么高的山,若想翻过去,估计少说也得三五个月,这可怎么得了?”
我因为没有地图,只好画了坐标,将走过的路线照估计记下来。此时一见这座高山,便知是走错了路,心中暗暗叫苦,却不便在二人面前表露,只将自己画下来的地图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再仔细回想使领馆中那张滇境全舆图。
这么高的山,即使是南滇也不多见,全舆图上一定会有标记的,它是什么山?
“啊!它定是大白草岭!”我以为自己走的是往北的直线,却哪知一路穿插,竟然走成了偏西的斜线,离我最初那渡过丽水北上的计划差了个上千里!
我大惊之后,再一细想,却是一喜:“有了它,我们终于可以走出去了!”
“什么?”
“我们迷路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我这指南针不准确。如今有了它做参照物,还怕迷路么?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离越嶲通往王城的大路不远!只要我们找到大路,那就好了!”
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月余,终于确定了方向,不再担心迷路,三人都精神大振,脚下轻快了几份,再走了两天,终于在翻上一道山梁时,发现了一条玉带般穿行于群山之中的驰道——这正是去年使队入滇,徐恪勒逼着王廷修成的那条路!
虽说这里望着那路,还隔着我们几个矮山头,可我们毕竟看见了!
在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深山老林走了这么久,终于走了出来,那种感觉,直如天边云去天青、光风霁月,令人胸怀为之一畅。
一时间三人都欣喜若狂,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玩心突起,双手合在嘴边对着群山大叫:“啊——我出来了——”
苍山茫茫,最是回音,我的笑声叫声,在山间激荡回环,不绝于耳。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此时天地既宽阔又狭小,到处都洋溢着我欢呼时的喜意。
荆佩和林环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心声坚韧异常,这脱出大山的心绪激动,她们却控制得比我好,并不跟着我发疯。
我欢呼雀跃一阵,身后的林环突然惊咦一声,讶异非常。
“怎么了?”
“前面有烟尘,那应该是大队兵马走过留下的!”她一面说,一面沿着山梁跑前几步,攀住一棵松树,三两下爬到了树梢,极目远眺。
我和荆佩一愣,见她立在树上不下来,都有些紧张,问道:“你看清了?是什么人的军队?”
“隔得太远,看不清衣甲旗帜,但那行军的烟尘,初起之时凝而不乱,一定是久经训练的精兵!”林环跳下树来,她素来沉默寡言,冷静得像块没有情绪的木头,但此时却也激动不已“滇国还练不出这种行伍分明的精兵来,这肯定是我汉军的精兵!”
三人对视一眼,欣喜无限,也不知谁先开口,总之一阵大叫:“快,快追上去!”
军队代表着的是征服和杀戮,但在这时刻,却是我们心中最安全的庇佑者。三人踩着山石,坐回阿弟背上,催着阿弟往前跑。
都说是望山跑死马,何况阿弟个子虽大,但脚力却着实不快,一天也就能走个百余里。三人赶了一阵,才醒悟过来:“等阿弟带着我们出山到了驰道边,军队早走远了。”
看来想摆脱野人生活,还要一两天。
我的兴奋之情过去,心里突然一片怅然,有些懒懒地不想动。荆佩见状,连忙道:“你累了,我来驭象吧。”
“阿弟跟你不对脾气,你使不动它的。”我回想这段时间的丛林生活,不禁摸了摸它的宽厚的背脊,感叹道:“阿弟,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三个都活不成。”
三人放弃了赶出去寻人的诱人念头,便由阿弟的性子慢慢走,走到夕阳西下,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喝:“站住!”
随着喝叫,山谷的谷口隐蔽之处突然现出两柄反着寒光的长枪,铁甲钢叶撞击的声音告诉我们,这谷口周围定然还伏有其他甲士。
我怔了怔,身边的荆佩已经扬声问道:“可是汉军?”
“正是大汉羽林军!”那持枪者虽然答了话,但却没有现身,依然据着谷口战利之位,问道:“你们是人是妖?”
“人?妖?”我愕然,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头顶避虫的草冠,身上的衣裳也因为被荆棘钩破而披上了兽皮,又骑着头足以被中原人氏认为异兽的大象,这猛一眼看上去,当真有几分妖异。
不过这人既是羽林军,那事情便好办,我不敢冒险上前,便约束了阿弟大声回答:“我是去年奉诏赴滇的太医署郎中云迟,这两位朝廷派给我的助手,正是你们羽林军良医所的女医”
一句话未完,我便发现荆佩和林环的脸色有些不对,正觉诧异,谷口突然露出无数箭矢,那羽林军大喝一声:“羽林军从未有过女医,你们是何方妖孽,再不说明身份,我就放箭了!”
“别”
“住手!”
危急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蹄声骤如密雨,斜阳影里,一骑踏碎日晖的金光,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