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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阳春面,一个人远远地躲在角落,不敢走近阿三的床铺。她脸上还留着阿三打的青肿。她本来也想跟着阿三绝食,是表示我不怕你不吃,还是表示声援,连她自己也弄不清的。可到底理由不充分,撑不起那股劲,熬不过肚于饿,也熬不过同伴与队长的嘲骂,只得照常吃饭。队长过来几次,劝阿三进食,见阿三不理,火了。嘴上说:后果你自己负责,心里却打着鼓,预备着再过一天,就送去总场医院输液。
阿三睡着,并不觉得怎么饿,她陷入一种深刻的反省。她想,她怎么能够在这样的生活里,平静地忍耐这么久。她这半年多是怎样过来的啊!所有的一切:钉商标,摇横机,缝衣片,打包,装车,再卸车;出操,上课,用铁盒吃饭,把头发剪短,指甲也剪短;一季只能换三套衣服,劳教们的污言秽语,结伴的情书,争风吃醋;还有阳春面的献媚献殷勤一切的一切,多么叫她厌恶,烦闷,还不如死了好呢!
想到死,她倒平静下来。她回顾自己近三十年的生活,许多人的事都历历眼前。这些人和事在此时此地来临,竟使她激起了小小的兴奋。她想她也算是经历了跌宕起伏,领略了些声色,虽然没有把握在手的,可这正应了一句话: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什么不是曾经拥有?生命都是曾经拥有。因是这样的计算得失,她对自己的人生就感到了满意,深觉着,死并不是可怕的,甚至都不是令她伤感,而是有些欣悦的。
她头脑特别清醒,思绪是轻快的,好像喝得微醺时的说话那样,带着些跳跃的动态,有几次她睡着了,思绪却还照旧,迈着小碎步前进,带出许多画面,也都是活泼有生气的。她放下一切的责任,感到轻松得无所不往。所有人的说话声都成了耳边风,对她没有丝毫意义,全是白费劲。她这样很好,真的非常好,现在,闭着眼睛,她都看得见那高院墙后头的,远远的山影,在春天的明媚阳光下,变成了翠绿,有一些光点,野蜂似的嗡嗡飞舞着。
第四天的早上,阿三被送到了总场医院。
为了防止她拔去输液管,她的手臂被固定在床上,不能动弹。她反正是个不在乎,对她说什么也听不见。然而,随着葡萄糖液输进体内,她的思绪却变得迟缓了,并且笨重起来,与此同时,身体则蠢蠢欲动,一些感觉复活了。她觉出了饿。开饭时间,病房里的饭菜气味唤起着食欲,耳朵积极地捕捉着别人的谈话,并且力求理解。可是困倦袭来,她睡熟了,人们的谈话在她耳畔渐渐消散,远去,再也听不见了。
这一觉睡得可是真长。当她醒来的时候,费了很长时间,她才慢慢明白过来,了解了她的处境。
她发现房间里暗暗的,不是夜色,而是幽暗的日光。同屋的人都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盈耳是一股绵密而柔和的沙沙声。后来,她看见病房的门开了,有一个人进来,靠门放下一把湿淋淋的伞,她才明白外面在下雨。这人朝她走来,是生产大队长。
大队长走到她床前,看了她一会儿,说:好了,你也作够了,面子也挣足了,还不行吗?停了一下,又说:生产任务这样紧,我还来看你,全大队都知道了,我的面子还不够吗?阿三躲开队长的眼睛。大队长说: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也要给人民政府一点面子。后一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两个人不禁都微笑了一下,又都赶紧收住了,可是气氛到底是松弛下来。
大队长扑通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两条腿伸直了,双手压在腿下,撑着肩膀,舒展了一下身体,说:我晓得你们个个心里都觉得委屈,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吃苦,心里不知怎么在骂我们;可是两年。三年一到,你们不都又要回上海去了,又是灯红酒绿,而我们呢?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下去,我们委屈不委屈呢?我晓得我不应当与你说这种话,你也不必要理解我们,只要我们理解你就行了;可是,是人,总要将心比心。说到此处,大队长忽然忧伤起来,眼睛看着前方,想开了心事。
阿三朝她看了一眼。看她年轻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皱纹,目光很清澈,只是肤色不好,青黄色的,是缺觉的颜色。阿三心里暗想,大队长其实不难看,只是这套警服穿坏了她。
大队长忽然出声地笑了,说:有一次,和一个劳教谈话,她告诉我们,在上海的什么宾馆做了什么生意,什么宾馆又做了什么生意,说到后来,她就说,队长,你们不要问我去过什么宾馆,就问我没去过什么宾馆,你说,叫我们怎么问?她回过头看阿三,两个人的眼睛相遇了,停了一会,又闪开去。大队长向周围扫了一眼,病人们躺在床上,都闭着眼睛,似乎都入睡了。病房里很静,窗外还响着绵密的雨声。大队长说:你知道是什么支持我们在这里生活?阿三摇摇头。那就是,在这里,我们比别人都好。大队长看阿三的眼光里,既有着示威,又有着恳求,好像是:我把底都交给你了,你还不给面子吗?
阿三的绝食在这天晚上结束,前后一共坚持了六大。第一次进食的时候,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觉着人们都在嘲笑她。可是没有人注意她。似乎事情的开头与结尾,都在人们意料之中,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这就更叫她难为情了,她好像吃偷来的食物似的,喝完一盆稀饭,然后在床上躺下,希望别人把她忘记。她头一回神志清醒地打量这间病房,这是要比普通病房更为整洁和安静,因为没有人来探视,病人也守纪律,一共有八张床并排放着,略微偏一偏头,便可看见窗外的树丛。枝叶里掩着一盏路灯,白玉兰花瓣的灯罩,透露出一些城市的气息。晚饭在下午四点半就开过了,剩下来的夜晚就格外的长。这时候,病房里总是稍稍有一些活跃,人们轻声聊着天,声音清晰地传入阿三的耳中。
她们在议论离总场最远的男劳改大队,一个犯人逃跑了。前一日的夜里,场部出动了三辆警车搜捕,至今没有结果。阿三看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那路灯亮了,因为电力不足,发出着昏黄的光。她想她怎么没有听见警笛的声音呢?继而又想起从上海来时,路上所见的孤独的柏树,在起伏不平的丘陵上,始终在视线里周游。
又过了一天,大队长用送货的卡车,捎回了阿三。阿三坐在车斗里,颠簸着。高地上的小麦都黄了梢,洼地的水田里。秧苗已插上了。茶叶绿油油的,远近的山丘,也都变得青翠。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树丛,形成一些绿色的屏障。连那柏树,也都成了对似的,这里两棵,那里两棵。天空飘着几丝白云,转眼间便被蓝天溶解,渗进了天空。阿三心里涌动起一股生机,她眯缝起眼睛,抵挡着风里的尘土。田野的景色,推远了,推到地平线上,成为狭长的一条。
生活再次照常进行。工场问的活堆成了山,收工的时间越推越迟,连出操上课的时间都挤掉了,寝室里的那种癫痫似的发作还时有发生,不过频率显然稀疏下来,好像是,那股子劲已经过去。随着夏季的逼近,人们的骚动情绪也渐渐被情懒和倦怠所代替。人们都变得沉默了。至于阿三呢,果然如生产大队长所说,挣足了面子。大家对她都有些新认识,怀着折服的心情。阳春面则不敢接近她了,远远地躲着,这倒使阿三很满意。要说,日子是比先前好过得多,可是,阿三的心情却再不是先前了。
现在,当一切不习惯都克服了,为了适应严酷现实的全身心紧张,终于松弛,她这才认识到这生活的不可忍受。她就好像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现实。原先,在这里活动着的,只是阿三的皮囊,现在,阿三的魂回来了。阿三想:时间只过去了大半年,剩下的一年多该怎么过啊!阿三真是愁苦了,她夜里睡不着觉,各种念头涌上脑海,咬噬着她的耐心,她明知道不能想这些,可偏偏就要想这些。她的脸瘦削了,下巴尖成了锥子。她每顿只吃猫食样的一口,经常的头晕。而她却像自虐似的拚命做活,一双手好像不是手,是工具,应付着各种劳动。只要仔细地去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受着怎样的煎熬,她的眼光变得锐利,闪着炽烈的光芒。她比以前更少说话,一天到头,听不见她一点声音。她无形中散播着压抑感,她在哪里,哪里的空气就变得莫名其妙的沉闷。
可是,在这种机械的生活中,人都变得麻木,而且头脑简单,没有人看到阿三的变化。只有一个人看见了,那就是老鼠躲着猫似的躲着阿三的阳春面。那一大场事故发生之后,阳春面却感到与阿三更贴近了。这种交手似乎消除了她与阿三之间的隔阂,虽然表面上她再不能走近她了。现在,阿三的所思所想,阳春面都一清二楚。只有她知道,阿三撑不住了。她真心地为阿三发愁。她知道,照这样下去,阿三得垮。这日子不是阿三这样过法的。
阿三不知道,在她痛苦的时候,有一个人比她更痛苦。并且,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有一个计划在那个人心中慢慢地形成了。
这一天,已经收工了,阿三却因为有一些工作需返工,留在了工场间,阳春面自己要求替她打下手。大队长同意了,阿三懒得反对,装作没听见。等人都走空以后,她忽然走近阿三,说道:阿姐,你跑吧!由于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她兴奋得几乎战栗起来。阿三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她凑得很近的脸,这张脸在日光灯下显得极其苍白,鼻凹里有粗大可见的毛孔,额角上还有一个乌青块,是她打的。
阿姐,你跑吧!阳春面又说,她压低了声音在空阔的安静下来的工场间里,激起了回声。
我晓得你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你在这种地方呆不下去,你跑吧!跑到南方去,那里都是外来人,不需要报户口,特别好混!
阿三镇静下来,她在心里掂量着阳春面的话,揣摩着这话的真伪虚实。
听那些二进宫。三进宫的人说,每年都有人跑,有一些再也没有回来过;出了大门,往后面山上去,先找个地方躲着,等大黑了,再翻下山去,那里有农民的房子,你给他们钱,在那里住一夜,第二天早上走到公路搭上卡车,就可以到火车站;真的,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那些农民很贪钱的,多给些钱,他们都会送你去车站,不过,你不能说你是从这里去的,你不说,他们其实也知道,只是这样就没有责任了;你要跑,我会帮你应付,瞒过一夜就好办了。
阿三的眼睛慢慢地从阳春面脸上移开,埋下头重新工作,缝纫机声又嗒嗒地响起了,阳春面一脸失望,她喃喃道:你不相信算了,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离开阿三,远远地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在纸板箱上,眼睛望着窗外出神。她的脸色变得忧郁而且严肃,流露出受到巨大伤害的表情。
深夜,万籁俱寂,阿三轻轻地翻转身子,手伸到枕套里,撕开枕头上的一块补丁,在木棉芯子里摸索到一卷纸币,是女作家给她的五百块钱。她虽然没有想到过它们的用途,可却多了个心眼,没有交到大队上登记。现在,她将这卷钞票握在手心里,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她情不自禁地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阿三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她开始强迫自己多吃,试图使自己健壮。她将一瓶驱蚊油从早到晚带在身边,以备在山上躲着的时候,不致叫蚊子咬得太惨。她早已经走熟了从中队出大院的路线,那都是与生产大队长谈工作时来去的。她也了解到,星期日这一天,队长们都回总场,只留一个人值班。她甚至巧妙地藏匿下一张外出单,是有一次大队长找她去,走到大门口,门房正忙于接待总场来人,忘了收她单了。她兴奋而冷静地做着这些,脑子里无时不活动着这一个逃跑的计划,一千遍一万遍地在想象里进行演习。想到紧张的时候,她的脸上便浮起红晕,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没有人发现这些。连阳春面都不再关注她,她变得消沉而安静了,现在很难听见她的聒噪,只看见她埋头苦干的身影。
阿三等待着时机。她知道,时机是最最重要的,什么是时机,不是依赖判断,而是来自于灵感,她静等着时机的来临。这应当是一种神之所至,她几乎凝神屏息地感受着它的来临。时间一大一天过去,天气渐渐变得炎热,白昼也变得漫长。夜晚,斗大的星在头顶,照得一片雪亮。月光也变得灼热。人人都被困乏缠绕着,成天呵欠连天。而阿三的头脑一日比一日清醒,眼睛亮着,心却是按捺着,伺机而动的形势。
这一大,早晨起来天就阴着,午后飘起了毛毛雨。是星期天,上午,大队长还在工场间里和大家一同加班,下午,交代说提前收工,便走了。由值班中队长一个人带着。下午三点钟,是难挨的时候,人们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手上的活都掉到了地上,机器声也显得零零落落。满大的阴霾更叫人心绪沉闷。好容易又捱了一小时,中队长说收工了,于是大家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往外走,为了抢水池子洗衣服洗头发。阿三却说:中队长,我再做会儿,把这一打做完再走。中队长说好,交代她走时别忘了关灯锁门。这时候,阳春面突然抬起头,眼睛很亮地向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压不住的笑容。她们的眼睛相遇了,有那么一刹那,彼此都没有躲闪,生发出心领神会的表情。阳春面便带着这笑容从她身边走过,她的手在阿三的缝纫机上有意识地扶了一扶,好像在等待一个回答。如不是十分十分地厌恶阳春面的身体,阿三几乎就要去触碰她的手了。可是,没有。阳春面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回头,可她焕发的笑脸却长久地在阿三眼前,挥之不去。
一切都是按照阳春面所说的进行,并且一切顺利。这天,天又黑得早,不过六点,大色已暗了下来。灰色的苍穹笼罩着雨濛濛的山丘,天地间便好像有了一层遮蔽。雨下得紧了,却不猛烈,只是严实而潮湿地裹紧了阿三的全身。那雨声充盈在整个空间,也是一层遮蔽。阿三几乎看不见雨丝,由于它的极其绵密,她只看见树叶和草尖有晶莹的水珠滴下来。
好了,阿三开始下山了。感谢丘陵,山路并不是陡峭的,甚至觉不出它的坡度,只有走出一段以后,再回过头去,才发现原来是在下山,或者上山。阿三在草丛里胡乱踩着,忽然发现她所下意识踩着的这条路,其实是原先就有着的,不过很不明显。难道是前一个逃跑的人留下的吗?那么,沿着它走就对了。可是当她刻意要追踪道路的时候,道路却不见了。
阿三抬起头,她的眼睫毛都在滴水,流进了她的眼睛。模糊中,她看见一片广袤的丘陵地带,矗立着柏树的隐约的身影。那身影忽然幻化出一个人形,是比尔?还是马丁?是比尔。想起比尔,阿三心里忽有些悲悯般的欢喜,想着:比尔,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她用比尔鼓舞着自己的信心,使自己相信,这一切都不平凡的,决不会落入平凡的结局。
丘陵上没有一个人,只有阿三和那棵柏树。她茫然地走着,雨雾和夜色遮断了路途。她也不去考虑路途,只是机械而勤奋地迈着脚步。她打着寒噤,牙齿格格响,好像在发出笑声。她忘记了时间,以为起码是第二日的凌晨。当她眼前出现农舍的灯光,她竟有些意外,她以为那是永远不会出现的了。她停了停脚步,同时也定定神,发现那灯光其实离她很近,只一百米的光景。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感到一阵恐惧,她惊慌地想:要是那农民去报告农场,该怎么办呢?她的腿忍不住有些发软,这一百米的距离走得很艰难。她心里想好,要是那农民流露出可疑的行迹,她立即拔腿。这么想定,心里才镇静下来。
走近灯光,她嗅到了饭菜的香气,还有烧柴灶的草木炭气。她恍悟到,这其实还是晚饭的时候。这人家的饭再迟,也不会过八点吧。她打量着这一座房子,是一座平房。正面一排三间砖瓦房,两侧各两间茅顶土坯屋,一边是灶屋,已经关灯熄火,一边是放杂物的,连着猪圈,没有院墙。正房的门紧闭着,就像没有人住,两边的窗洞里却透出些暗淡的灯光。阿三走近门前的时候,踩着一摊鸡屎,险些滑跤,她轻轻叫了一声,稳住了身子,然后就去敲门。门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问是哪一个。阿三说大嫂,开开门。女人还是问哪一个。阿三说,大嫂,开开门,是过路的。女人执拗得厉害,非问她哪一个不可。阿三再敲门,门里就嚷起来:再敲,再敲就喊人了,农场里住着警察呢!阿三这才想到,像这样靠近着劳改农场,单门独院的人家,是怀着多么强烈的恐惧。
阿三停了敲门,可她觉得疲乏透顶,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她沿着灶屋慢慢走着,防止着脚下打滑,走到了屋后。那正房的背后,有一扇后窗,支着长长的雨檐,阿三便在雨檐下坐下,歇歇脚再作打算。
她蜷起身子,抱着双膝,埋下了头,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忽然恍如梦中。她困倦得要死,睡意袭来,好几次她歪倒了身子,不由地惊醒过来,再又继续瞌睡。天地都浸润在细密的雨声和湿润里,是另一个世界。她渐渐学会了这么坐着睡觉,身体不再歪倒。她忘记了寒冷和下雨,瞌睡的甜暖罩住了她。她好像是睡在床上,阳春面的脸庞渐渐伏向她,她看见她额角上的青块,不由地一动,醒了。
这一回,她完全清醒了,听见有小虫子在叫,十分清脆。她有些诧异,觉得眼前的情景很异样。再一定睛,才发现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面移出,将一切照得又白又亮。在她面前,是一个麦秸垛,叫雨淋透了,这时散发着淡黄色的光亮。她手撑着地,将身体坐舒服,不料手掌触到一个光滑圆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鸡蛋,一半埋在泥里。
她轻轻地刨开泥土,将鸡蛋挖出来,想这是天赐美餐,生吃了,又解饥又解渴。她珍爱地转着看这鸡蛋,见鸡蛋是小而透明的一个,肉色的薄壳看上去那么脆弱而娇嫩,壳上染着一抹血迹。
这是一个处女蛋,阿三想,忽然间,她手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是那个小母鸡的柔软的纯洁的羞涩的体温。天哪!它为什么要把这处女蛋藏起来,藏起来是为了不给谁看的?阿三的心被刺痛了,一些联想涌上心头。她将鸡蛋握在掌心,埋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