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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已经很迟,一进家门,果然,陈姨告诉我:“晚上有一位姓林的小姐来找过你,给孩子带了好多东西,还给你送了一条烟。”我忙问:“她进我书房了吗?”她说:“怎么会呢,你交代过我,我记着的,不会让外人进你书房的。”我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她说:“跟我没说什么,跟达达问了些学校里的事就走了。”
我的预感是准确的,烟盒里有纸条:
我愿以生命担保,我从来没有用延安的身份做过一件对不起重庆的事,我多一个身份仅仅是这个破碎的国家的需要,它能让我多做一份抗日救亡的工作。外辱当前,岂容自相残杀!请别背叛我,帮助我,让我们一起来拯救那些在大屠杀中幸存的孤儿,他们需要我们,需要每一个人齐心协力去帮助他们摆脱敌人的魔掌!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都在尽量躲避她,我心中没有决定,没有方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到这天晚上,我再也无法回避了:我回家,一进屋,看见林婴婴趴在餐桌上,竟然睡着在那儿。陈姨一脸无奈地解释道:“没办法,我已经劝她好多次让她走,她就是不走。”林婴婴醒来,说:“是的,金处长,你别怪阿姨,是我赖着不走的,因为单位出了事,局长要我一定要找你了解情况。”单位什么事?鬼话!我想,可嘴上只有这样问:“什么事?”她指指书房“进去说吧。”我说:“就在这儿说。”她说:“这怎么行,绝密的。”说着擅自要进书房,推门,发现门锁着——我想一定是陈姨见她赖着不走悄悄锁的。林婴婴竟然拿出自己身上的钥匙捣弄着,一边说:“金处长知道,这难不倒我的。”陈姨急了,上前阻止她“嗳,你这姑娘怎么这样没礼貌,这又不是你家!”我劝住她,亲自去开了门。林婴婴对陈姨扬了扬钥匙说:“阿姨,你别在意,我跟金处长很熟的,这是我家的钥匙,我逗他玩的。”
我们一进书房,她立刻回身关上门,压低声音,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这都是你逼的,别怪我,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事态在一天天严重,我们却按兵不动,麻木不仁,任凭可怜的孩子们在魔窟中受摧残,敌人现在正在老鼠身上做试验,下一步就要轮到孩子了”我气极而骂:“你闭嘴!”她说:“我偏要说,那是我们的孩子,中国的孩子!你之前不是也在协助我嘛,至少你还是党国的人,现在重庆也要求你进去探明情况,你难道”我又叫她住嘴“难道重庆知道你是这货色。你不要说,听我说,我长话短讲,今天我给你个态度,看在你曾经多次帮过我,我不去告你,我给你个机会,你去自首,其他事一概不谈,现在你走吧。”我毅然打开门,林婴婴还想说,我断然走开,去了厕所,把她丢给陈姨。我在厕所里大声喊道:“陈姨,今后别为她开门,我不想再在家里见到她。”陈姨说:“好,好,你走吧,姑娘。”林婴婴对我喊:“金处长,那么你还得在门上装个猫眼哦,否则陈姨怎么知道是我呢。”陈姨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会问的。”林婴婴放低声音说:“陈姨,对不起了,我跟金处长闹了点小矛盾,没事的,会过去的。”陈姨说:“好,好,姑娘,你走吧,别为难我了。”
我根本没上厕所,听到林婴婴走了就出来。陈姨很想了解事情真委,我没心思同她说,以“时间不早”为由,答应改天同她说。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决定我是再没机会同她说了。老天在帮林婴婴,我的意志起不了作用,只好一步步退回到她身边。
是第三天下午,警政系统召开处级以上干部大会,地点在熹园招待所。会上,警政部部长周佛海——这个要被中国人的唾沫淹死的大汉奸,言之凿凿地通报了最近新四军南下的动向和共产党在南京大批扩建地下组织的情况,其言其义,和革老讲的如出一辙。
开完会,我们又在对门吃了饭。吃过饭,我就回了家,我的心情被蓦然撞见的一幕搞得很不安。是这样的,我从饭店出来准备回家时,刚好看见秦时光和招待所的那个领班背对着我走进招待所大门,他们勾肩搭背的样子好像很熟悉。那个领班,我想他应该记得我,我曾经用静子的证件找他开过房间。他们在嘀咕什么?太远,我听不见。可想起秦时光前段时间的作为(为李士武翻了案,把卢胖子钉上了“内鬼”的黑名单),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不过冷静下来我寻思一番,觉得领班不可能知道我那天住在招待所的,心里又释然许多。
但是我错了!
次日晚上,吃罢晚饭没多久,我正在看儿子画画,电话铃声突响。我听是林婴婴打来的,口气立即变得冷淡,想挂掉电话。她训我:“不要挂电话,你有麻烦了,我正跟四眼狗在外面喝酒,他说他已经抓到了你的把柄”秦时光?我的心悬起来,欲挂的电话又扣在耳边。“他说有人看见在熹园暗杀白大怡的那天晚上你在现场,凌晨才走,是不是?”我马上想到那个领班,难道我走的时候他看见了?“他已经向野夫报告,估计野夫明天一定会问训你,你怎么办?”怎么办?我脑袋一时空了,愣愣地傻站着。“你必须要在野夫问训你之前想好应对他的方案,必须要把这个事圆过去,否则你完蛋了。”
估计她打电话的条件不是很好,身边很嘈杂,她不便多说,等我稍稍缓过神来,想跟她交流一下,她已经挂掉电话。
事后我才知道,今天一天秦时光都在忙碌收集我的证据,那个领班确实看到我凌晨才离开招待所,他跟秦时光很熟悉,昨天我们在那儿开会,他认出了我,便和秦时光顺便聊起那次我带静子来开房间的事。是当男女绯闻来说的,秦时光却如获至宝,当天晚上便向俞猴子汇报。因为事情牵涉到静子,猴子倒是谨慎,怕捅马蜂窝,没有马上决定捅上去,而是要求秦时光去找静子证实一下情况。他认为,如果静子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在那儿过夜,这不过是一个偷情故事,一个鳏夫带一个寡妇去开个房间睡觉,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所以,第二天秦时光便把静子约出来求证。静子不知道秦时光手里握着刀子,她以为他是对男女情事的好奇,为了表明清白,她把我那天开房间的真实情况如实相告,而我却浑然不知。
这四眼狗!
下午,秦时光征得俞猴子的同意,写成诉状,上报给野夫。野夫看了,给予高度的口头表扬,秦时光仿佛看见金深水跌入深渊,乐死了。晚上,他约林婴婴出来喝酒,酒过三巡,他管不住舌头了。以下是林婴婴后来向我转述的——
秦时光说:不瞒你说,我们保安局要闹地震了。
林婴婴说:大震还是小震?
秦时光说:绝对的大地震,震中就在咱身边。
林婴婴听出弦外音,有意套他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金头出事了?
秦时光说:你真聪明,一言中的。
林婴婴问:出什么事了,他?
秦时光说:你猜呢?
林婴婴说:一个光棍汉能出什么事,肯定是男女作风呗。说实话,他没少来骚扰我。
秦时光说:操!他胃,口大嘛,都什么年纪了,还想吃嫩草。
林婴婴有意激将他:问题不仅仅在此,他可能也发现我们接触比较多,所以
秦时光说:经常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林婴婴说:反正没说好话。
秦时光说:哼,说吧,就让他说吧,我看他以后去哪里说,有本事找野夫机关长去说。
林婴婴敏感地问:怎么,你在机关长面前奏了他一本?
秦时光说:不是我奏他,而是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林婴婴说:到底什么事嘛。
秦时光说:说来话长
秦时光把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对林婴婴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林婴婴听得心惊肉跳。借上厕所之际,林婴婴给我打来电话报警。电话挂了,可我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这事要圆不过去就完蛋了!我算了一下时间,野夫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叫我过去问话,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查漏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