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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大半天没见的阮阮,激动得如同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她惊喜地说“阮阮,你总算回来了。”
早上出门前还处于冷战状态的阮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云,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郑微拉着走出了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拉着阮阮一路小跑着来到建筑工程学院附近的茅以升塑像前,不远处的影影绰绰里,都是一对对的鸳鸯,两人席地坐在小台阶上,郑微就开始激情四射地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阮阮没有打岔,专注地听她说着,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一天时间里,你喜欢了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的表白,然后又对一个人表白?”
郑微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阮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不过是半天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事情就突飞猛进到这个阶段了?”
郑微愣了一下“很快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的长,阮阮,你跟你们家小永永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也这样跟他说喜欢他。”
她口中的“小永永”自然是阮阮的男友赵世永,郑微虽然没有见过赵世永本尊,但是电话是接过了无数回,早已连哄带骗地混熟了。阮阮摇头“我们当时再简单不过了,我没有跟他表白过,他也没有,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我说你也够狠的,陈孝正被吓得不轻吧?”
郑微挠了挠头,想起他惊恐的表情,嘿嘿地笑了,转而又认真地对阮阮说“我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地多冤呐,怎么也得给他内心斗争一番,说不定他想着想着就走火入魔,也喜欢上我了。再不济,就算没有立刻喜欢上,他以后看我的心态肯定也不一样的,从前他看我,就是看一个普通的人,以后他再看我,就是看一个跟他有感情纠葛地人,多暧昧呀,这对于他这么个青春少男来说,绝对是有强大的心里冲击力的。再说了,我听黎维娟说,他身边是有个‘准女友’的,我估计他们两个也郎情妾意好一段时间了,不过都在玩矜持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越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情愫就越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我要以我强有力的介入,在萌芽阶段就将这段感情扼杀,打得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今生无望!”
阮阮叹服地听着她抽丝剥茧,有理有据地层层分析“真够疯狂的――更疯狂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哈哈。”郑微踌躇满志地笑“好男怕缠女,任他陈孝正再刚烈,在我的无敌缠功下,不怕他不成为绕指柔。”
阮阮看着她灵活无比地用手指做了个“绕指柔”的形象动作,不禁暗地里也为陈孝正捏了把汗。
0型血的人大多数是行动派,郑微更是将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次日上课,阮阮前所未有地发现她在课堂上奋笔疾书,大为惊讶,便凑过去问了一声“都在写什么呀?”郑微大大方方地向阮阮展示了她一早上的智慧结晶,阮阮看了看“俘虏陈孝正详细行动攻略”她念完,顿时无语。挺漂亮的一本崭新小本本,上面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将近十页,蝇头小字,字字工整,各个环节、各个步骤无一不详,关键地方和注意事项甚至还用下划线标了出来。阮阮想起郑微对av狂热时专注学习日语的劲头,再一次感觉到朱小北那句“猥琐而认真”的评价简直是太到位了。
攻略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以郑微的人脉,想要打入敌人的内部,取得第一手的情报并不太难,在老张等人奴颜媚骨地将陈孝正的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都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良心发现地劝了一句“微微呀,我看咱们也别痛打落水狗了,他虽然推了你一下够可恶的,但也吃苦头了,你就放过他吧。”
郑微的大眼睛一瞪“老张,你才落水狗呢,从现在开始,你骂他就是骂我,我跟他的新仇旧恨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是我喜欢的人,谁说我收集这些是要折磨他了,我是打算投其所好,送其所要。”
老张很长时间处于半痴呆状态,他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怎么一觉醒来,不共戴天的陈孝正就成了郑微喜欢的人,不过郑微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她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小本本来的,不消一天时间,他的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经常出没的地方被她一清二楚地记录了下来。满载而归的之前,老张受所有大惑不解的群众委托,小心翼翼地向当事人求证“郑微同志,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我没那个闲工夫。”郑微严肃而认真地对老张等人说“没错,我就是要追陈孝正!”
这就是她攻略的第二步,造势,以舆论的优势营造良好的行动氛围。
即使是在并不那么热衷八卦的工科生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建筑系陈孝正的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建筑工程学院乃至更广阔的范围。这年头,女追男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当事人的高调和无所畏惧,何况青春飞扬的小美女郑微和低调孤僻的高材生陈孝正,这对组合本身就完美地具备了吸引大众眼球的一切条件,一时间,持怀疑态度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明里暗里评说者有之,心里不是滋味者也有之。
郑微是没有什么困扰的,虽然她身边也有很多认识的人急着直接或间接地询问、求证、打听,她一律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她越是这样坦荡荡,旁人越是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陈孝正,那段时间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戏谑暧昧的带笑眼睛打量着他,有明里羡慕的,通常是说:“你小子走了桃花运,艳福不浅。”或者“平时见你对女孩子兴趣缺缺,原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然更多的是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喏,这个是就传说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的人,也不算得什么大帅哥吧,偏就有人看上了。”“听说他家里也不怎么样,居然把许公子都挤到一边了,这才是有本事”
他在这些传言里每天照常晨练,照常上课,照常自习,照常生活,照常独来独往,从不可以刻意躲闪别人的眼神,也不刻意澄清,只是淡漠地,仿佛他们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在远远看到郑微时,掉头的脚步更快了。
但郑微并不害怕他的回避,一个学校能有多大,有心找一个人总能找到,何况是他这样生活规律的家伙。攻略第三步:打蛇随棍上,缠住不放松。
所以,当陈孝正第n+1次在外语角见到郑微时,表面冷淡,内心并不是不抓狂的。她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外教介意分组聊天的时候她总能跟他分在一起,而且她的舆论攻势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跟他们分在一组的同学都会不约而同识趣地消失,然后他走到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
他的确可以对她视而不见,不过她真的很吵,她说:“陈孝正,你不会那么没有出息吧,跟我对话也不敢吗,难道你心里有鬼。”他居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他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大不了当她是一只苍蝇。
等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耐下心来的时候,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无辜地问“同学,我英语不好,你要多指教。我想请问你,我-喜-欢-你,这句话用英文怎么说?”
他只能冷冷地看着她,再次说服自己跟她生气是很不明智的。他从小家教甚严,接受的一直是很正统的教育,身边极少数的女性无不是温婉敦厚,何尝见过这样的女孩。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千奇百怪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要出现在他身边,竟然还扬言说喜欢上了他,更为可怕的是,他发觉她竟然真的是认真的。
他不会喜欢上郑微,她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另一半,甚至,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认识。他不是个很热衷感情游戏的人,在他的世界里,远有比男女之间的小情爱更重要的东西,但过去他始终认为,一个女孩,即使他不爱,也只需冷淡便足够了,知道面对郑微,才他知道,光有冷淡不够,远远不够。
几天前,曾毓面对他时,眼神里有明显地伤心和闪躲,想必也是听说了郑微的事,对曾毓,他谈不上喜欢,大学期间他本来就无心恋爱,不过欣赏还是有的,见多了风花雪月的女孩,他更觉得曾毓的踏实和上进是他所赞赏的品格,她的心思他多少也明白一点,只是刻意不去说破,因为不愿意在恋爱上花费自己的时间,然而她一直这样守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终有一天爱上她呢,谁也不得而知。总之,当感觉到曾毓的异样时,他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恼怒,对郑微奸计得逞的恼怒,她厚着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想要得到这个效果吗?陈孝正很少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更少讨厌一个人,他现在发现,对于郑微,他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我不喜欢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他有些恶毒地希望她脸上的笑容散尽。
她把手背在身后,依旧笑吟吟地“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从今往后,你再说‘我不喜欢你’,意思就是说‘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要是说‘烦不烦’,就是说‘你很漂亮’;你要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就是说‘我想你了’;你要是说‘无聊’,就是说‘看见你真好’。”
陈孝正嘲弄地笑笑“无聊。”
她有如中了头彩“我就知道你会说‘看见我真好’,我也是。”
他理智地选择了沉默离开这个惟一正确的决定,假装听不到她在身后说“对了,我忘记说了,你要是不说话,意思就是你暗恋我很久了。”
到底一个人该有多少的韧劲和充沛的精力才能这样地百折不挠,后来的日子,陈孝正不得不习惯了郑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路上,也许是饭堂里,也许是图书馆,也许是教室,也许是宿舍里,偌大一个校园,对于他来说,除了男卫生间,居然没有了半寸净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他很无奈地发现,消极地忽略她远比抗拒她更容易,因为,很多时候在晚自习的大教室里,他宁可接受一个在他身边偷笑的人,也不能忍受这个人不停在窗口外张望,逮到一个熟人就问:“你看见陈孝正在哪个教室吗?”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智者在遇到勇者的时候都是可悲的,当然,他更能够接受的版本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遇到一个不正常的人时通常都是可悲的。根绝他长期抗战的经验,郑微绝对属于越挫越勇的那种人,他对她越反感,她就越反骨地如影随形,她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一粒响铛铛的铜豌豆,唯有当她在他身边时漠视她,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冷淡她,看着她片刻的失落,他才有短暂报复的快感。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涉过一潭静水的时候,人头蛇身的郑微从水中一跃而起,紧紧地纠缠住他,让他不能呼吸,只能跟随她沉溺深水里,一片幽蓝的水底,她的长发摇曳,面孔娇艳,他绝望地挣扎却无力拜托,最后,只觉得安静,很安静。然而醒来的时候通常是一头密布的冷汗,他把做梦的原因归咎于他把对她的厌恶带入了睡眠状态中,看来他得渐渐避免在睡前想起这个恐怖分子。
所有的人都会无意识间在心里将敌人的能力放大,陈孝正在将郑微示若洪水猛兽的时候,通常忘记了,她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如果他能在她低头的时候多留意片刻,那么,他将从她眼神的黯然里得到更到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从来没有,他的眼神总是在她身上转瞬又离开。
郑微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她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直觉,罄尽所能地去靠近她爱的那个男孩,虽然她的方式让人看上去那么啼笑皆非。然而他的冷淡就是一道南墙,她撞了好多次,头破了,就戴上盔甲,这不,墙基动摇了,她也疼得忘记了。
认识的人都把她跟陈孝正的事视为经典,黎维娟说她简直就是丢女孩子的脸,放着好好的人不爱,找个啃不下来的自讨苦吃,何绿芽和卓美惊讶都还来不及,朱小北干脆将她奉为偶像,只有阮阮问她,累吗?她笑着点头,再摇头。郑微攻略的第四步,不就是任他恼我,气我,躲我,烦我,我自缠他,追他,黏他,不放过他吗?求仁得仁,又有什么苦?何况,少年人的爱恋,也许爱情方式是错的,然而爱情的直觉永远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