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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百家,最爱道家;道家之中,尤喜庄子。总以为庄子是参透了人生的大智慧、大境界。轻盈如蝴蝶,洒脱像云彩。不被物役,不为名累。
庄子与其说是一部哲学著作,不如言其为一部文学经典。从本质上讲,庄子是诗的。
夜晚的灯光迷离如幻。把三种版本的庄子摆在面前:一种是文言本,一种是白话本,一种是文白对照本。如果说文言文还有些语言、感觉障碍的话,白话本则筑起了一座桥梁,使我跨越了这种障碍,信心百倍的走进了庄子营造的精彩世界。庄子是一道心灵的长廊,很幽深,很辽阔。走进去便会流连忘返,便会生出翅膀,便会音质纯粹得发蓝!
对物欲,庄子是排斥的;对名利,庄子是远瞩者。庄子只关注人的魂灵,是一道纯净的河流,在读者的血管和脊骨中流过,垃圾与污浊没了藏身之地。面对这样的诗性文字,自己时常感到惭愧。虽时时约束自己的行为,拒绝名利的役使,但又总是藕断丝连,俗气难脱。不得不自嘲曰:俗人一个。
把庄子与某些当代作家的大作相比,看到了玉石与沙粒、庄稼与稗草、峰峦与土丘。某些作家扔给读者的是一堆垃圾袋,是一捆乱塑料绳,让读者捡也捡不净,解也解不开,徒生一顿闷气。这样的文字应该到庄子的熔炉中冶炼一次。
博大精深的思想,汪洋放纵、简古俊逸的表述,是庄子最突出的风格。庄子是胸襟开阔的汪洋大海,不是固步自封的窄狭小溪;是神清气爽的万里长风,不是徐徐游动的小南风;是满天舒卷自如的云团,不是一两朵物质的棉絮。庄子是精神的大厦,不是物质的土屋;是翱翔长天的鹰与鲲鹏,不是屋檐下低吟浅唱的燕雀。
庄子内篇7,外篇15,杂篇11。可谓字字珠玑、篇篇经典。嬉笑怒骂,亦庄亦谐。大至天文地理、治理国家,小至接人待物、修身养性,一一侃侃而谈。他善于将极严肃的人生话题寓于轻松幽默的寓言之中。内容极其丰富,内涵极为深刻,是一部生活的大书。读这样一部大书,将终生受益无穷。
“浅而不深的水,载不动大船。一杯水洒在地上,只能漂起草叶。放上杯子就要被泥土粘住,这是因为水浅而船大。风的累积不厚,也载不动鹏的翅膀。所以只有在九万里的高空,风才能把它托起”(逍遥游第一,见白话庄子,李申译,岳麓书社版,下同)。大与小的关系,到了庄子笔下,是如此具象,如此充满哲学色彩,这难道不让那些玩文字游戏的人羞死吗?
“太阳出来了,火把还不熄灭,要它放光,不是太难为它了吗?大雨下了,还要浇灌,对于水池来说,不是徒劳吗?(逍遥游第一)。火把是太阳的替补队员,池水是雨水的预备队。太阳出来了,火把便显得逊色和多余;大雨下起了,池水便要退居雨水的身后。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却又蕴含着天机无限。
“取柴燃火,柴有穷尽的时候,火往下传,没有穷尽。”(养生主第三)。道尽了小计谋与大智慧、输血与造血、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辩证关系。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只知道抱柴燃火,不知往下传火呢?
“河水干了,鱼儿们都困在陆地上,用湿气互相吹嘘,用涎沫互相湿润,不如让它们在江河湖海里彼此忘记。”(大宗师第六)。前者是小知,后者是大知,舍小知存大知方是明智者之举。
“马,蹄子可以践踏霜雪,皮毛可以抵御风寒,吃草喝水,尥蹶子跳起来撒欢,这是马的本性。就是有高楼大厦,对它也没有用处。”“马,在陆地上生活,吃草饮水,高兴了,就用脖子互相磨蹭;发怒时,就转身用后腿相踢。”(马蹄第九)。庄子对马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如没有对平凡生命的尊重与呵护,是不会对马的本性有如此深刻的体察的。
“关于弓箭、罗网、弩机的知识多,天上的鸟就乱套了;钓饵、鱼网、鱼篓的知识多,河里的鱼就乱套了;陷阱、兽槛、兔网的知识多,山林里的野兽就要乱套了;虚伪、欺诈、狡猾、坚白、诡辩、同异的言论多,老百姓就要被这种辩论迷惑了。”(胠箧第十)。违背自然规律,得到的是自然界的惩罚。我们已经收到了大自然递交的惩罚书,只是仍然有人熟视无睹、我行我素。
“又何必竭力的像敲着大鼓去寻找逃跑的孩子呢?白鹤不天天洗澡也白,乌鸦不天天染发也黑。黑白是它们各自的质朴本性,是用不着辩解的。”(天运第十四)。顺其自然是庄子思想的精华。本来逃跑的孩子害怕去追寻,可我们竟敲着大鼓去追,不是徒劳而可笑的吗?自然无须雕琢,自然何用粉饰,就像鹤的白、鸦的黑。正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井底的蛤蟆不可以和它谈论大海,因为它局限于自己的活动范围;夏天的虫子不可以和它谈论冰雪,因为它只懂得自己生存的季节;一知半解的人无法和他谈论大道,因为他束缚于自己所受的教养。”(秋水第十七)。这也许是对“对牛弹琴”这句成语最好的诠释。
“亲生父亲不给他的儿子说媒。亲生父亲称赞儿子,不如别人称赞。这不是做父亲的过错,而是大家的过错。和自己一致的就赞同,不一致的就反对。”(寓言第二十七)。这样的言指是何等的准确和犀利,简直就像是对我们心灵的一种拷问和鞭打。
“庄子将死,弟子想厚葬他。庄子说:‘我把天地当成棺椁,把日月作为两块玉璧,星辰当作珠宝,万物都来陪葬。’弟子说:‘我怕乌鸦老鹰吃了先生。’庄子说:‘在地上让乌鸦老鹰吃,在地下让蝼蛄蚂蚁吃,夺走乌鸦嘴里的东西去喂蚂蚁,不是太偏心了吗!’”(列御寇第三十二)。在这里,大师已把生命当成一种假借,就如同夜是昼的影子。这使我想到了高贵的蝶。唐朝诗人李商隐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蝶是庄子?庄子是蝶?庄蝶早已化二为一,成为精灵,环绕在我们心灵的屋宇周围,昭示着我们生命中的重与轻、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