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从未离去

碎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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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六号嘶嘶第三号电梯嘶嘶人已就位,完毕。”

    “停车库嘶嘶东北角有通道,七号带领第三特勤组嘶嘶已就位完毕。”

    “十楼健身房十二号就位,完毕。”

    “十四号呼叫,十四号呼叫嘶嘶完毕”

    “嘶嘶”

    步话机里含混不清的声音此起彼伏,房间里人来人往,有的聚集在房屋结构图和小区地形图前指指画画,布置行动地点;有的拿着海事卫星电话用法语跟国际友人发飙;有个家伙独霸了整个沙发,叼着烟擦拭他的巴雷特m82a1大口径狙击步枪,所有人都自觉的离他尽量远;有的用高倍军用望远镜一遍遍扫描对面那栋楼房,偶尔发现女人换内衣时才稍作停顿;还有的拿着文件夹走来走去装作很忙。

    在这一大群人中,只有矢茵一个人没事做,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后来坐累了,她走过去坐在擦狙击枪的三号身旁,问他:“你们老大呢?”

    三号一声不吭。

    矢茵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手指一弹,弹飞了他嘴里的烟。

    哗啦!

    狙击枪上膛声吓得屋里顿时一片死寂。矢茵纹丝不动,三号叹口气,站起来老老实实走开。矢茵跳上沙发,砰的一脚,将沙发后桌子上一堆文件夹踢出老远。

    满屋黑眼镜黑西装的男人默默无言地看着她。

    咚!矢茵又跳到桌子上,才那几张被标满了各种颜色标记的地图上踩、踩、踩!有个家伙生怕她踩滑了摔下来,把旁边一张桌子也推过来靠拢。

    矢茵叹口气,知道不管怎么闹,二叔不出来就是不出来,这些家伙也没办法。她自觉无趣,跳下桌子,拍拍那家伙的肩膀:“抱歉啊,脚痒痒,就想蹭蹭。”

    “没关系没关系!请随意,请随意。”

    矢茵走到窗前,对那用望远镜观察的人说:“我瞧瞧行么?”

    那人立即退后。

    矢茵凑到镜头上看。镜头里有一些数字信息,标明当前聚焦在三千米之外的一栋大楼——矢茵的老窝。

    她看见客厅被阿特拉斯打破的窗户已被修好,自己的房间里,有个女人正穿着自己的衣服走来走去。那人胸口绷得紧紧的,正是身材吓死人的叶襄。

    她往下看,到处一切正常,但她知道现在整栋楼都被监视起来了。别说人,耗子都别想从容进出。

    又往上看,楼顶虽然没人,矢茵眼尖,发现多了几根小小的天线。不用问那一定是监视系统的一部分。楼顶一个数字广告牌正显示着某个房产商的广告。

    一切如常。一切都不寻常。

    玛瑞拉说:“执玉司袖手旁观,难说没有也想等着礼物出现的心思。”嘿!这几个王八蛋一个个都说准了,真让人生气!

    矢茵丢了望远镜转身就走。立即有七八个人同时问:“到哪里去?”

    “厕所。谢绝参观。”

    晚上九点多,矢茵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玩psp。黑眼镜家伙们下午陆续离开。晚饭过后,步话机里除了高频噪音外,再也没有动静。

    留下两名监视房间——矢茵知道其实是监视自己——的家伙坐在窗前,像两根水泥杆子,既不说话也不回答。矢茵见他们各自戴上了耳麦,知道另有频道传送消息,也懒得多问。

    她正打得紧张,忽听吱吱两声,步话机里有人简单地道:“老大上来了,老大上来了,完毕。”

    那两人立即站起身,掏出手枪上膛,示意矢茵伏下身体。良久,门可可的响了三下,隔一会又响两下。

    门开了,四名黑眼镜簇拥着矢理进来。矢理只看了眼矢茵,就径直走到望远镜前。

    “有什么情况。”

    “目测观察没有。不过磁感器捕捉到了三次电磁探测,分别从三个方向投射过来。”其中一人说“距离都在两公里以上。看来昨天的行动让许多人都琢磨不透,更加谨慎了。”

    矢理看了几分报表,点头道:“先这样吧。今天晚上的首要任务是等待可能出现的一切信息,尽量不要暴露。你们两个到隔壁房间,望远镜留下来。这里有我。”

    两个人走了,四个黑眼镜也被矢理派到门外。矢茵继续闷着头打游戏。

    矢理点根烟,在沙发上出了一会儿神,说:“小茵,你是不是很讨厌二叔?”

    矢茵嘟着嘴不说话。

    “二叔不是想骗你,但是有许多事,不是你能承担的。我本打算让这件事无声无息的过去,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惜”

    “我老爸在哪里!”矢茵突然涨红了脸,跳起来吼道“你不是说他出车祸死了吗,怎么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他要送我礼物?执玉使是什么?他怎么送,嗯?从阴曹地府送来的东西,我接不接?”她把psp狠狠甩出去,砰的一声摔成几块。

    矢理沉默半天,说:“五年前,我们的确得到了他的死讯。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去了,但一个月前,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条消息,说他即将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你一份大礼。”

    “这种谣言你也信?别人随便造个谣你也信?”

    “如果是寻常人倒也罢了,但他是执玉使!”矢理严厉地说“执玉使的话分量有多重你根本不明白!”

    “执玉使又怎样?”矢茵被他的气势稍稍镇住,眼圈顿时一红“反正死人又不能复生。”

    “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了解些什么,”矢理把烟灭了,下定决心般正色道:“我把我认为你可以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次绝不骗你了。”

    他关了客厅的灯,只留下走廊的一盏小灯,屋里暗淡下来。他坐在矢茵面前,低声道:“听着,有四块玉石,嗯你这么想罢,这是国之重器,历代皇帝都视若珍宝,懂了吗?”

    矢茵点点头,同时想:“懂了,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让我置身事外了。”

    “其中的一块,历代都由朝廷收藏,另外的则流落民间,嗯,执玉司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朝廷收藏的,同时追查其他的,你明白了吗?对了,执玉使这个名字,你从哪里听的?”

    “昨天晚上,劫持我的两个人中,有人说了这个名字。”矢茵也打定主意,决不把帝启和玛瑞拉的事漏出一个字。

    “是么?那好,我尽量长话短说。正是因为这四块玉如此特别,历代当权者都把执玉郎一职看得特别重。你父亲是上一任的执玉使,他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任执玉使,咳咳,国家和人民是信任他的。但是,五年多以前,他突然失踪了。”

    “你刚才不是说得到他的死讯了吗?”

    “你也可以把那个称为失踪,因为同时失踪的还有几十万人。二零零四年的印度洋大海啸。地震发生前三分钟,他的行动电话定位显示,几乎就在震中位置,那里的瞬时浪头可能超过六十米,而且有极强烈的电磁冲击,绝对没有人或船只可以存活下来。跟他一起的二十几个战友都没有回来。”矢理疲惫地揉揉眼睛。

    这是矢茵第一次听到父亲的确切消息,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她仍然怔怔地落下泪来。天啊,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父亲真是死于车祸!她立即意识到这想法有多傻,偷偷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他失踪之后,执玉司一度陷入混乱,因为,咳咳,因为事后查实,国家收藏的那块玉石,被他,嗯,秘密携带出境,并且跟他一起消失在印度洋中了!”

    矢理说到这里,激动地站起身,口气变得严厉“国家和人民是信任他的!但这件事也暴露了咱们的制度中存在的缺陷呃,总之,组织上对许多同志都进行了长达两年的严密的排查,最后证明我们的队伍还是纯洁的,我们的同志是坚定的,咳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

    矢茵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说出来。二叔言辞闪烁,还是无法回避老爸“私自携带出境”这桩大罪。出了这种事,估计当初审查时对他最为严格,他现在居然当上了执玉司的头儿,真不容易呢。看他一口一个“你父亲”绝口不提“我哥”两个字,心中的尴尬可想而知。

    矢理恢复了常态,继续说:“这四块玉,海外也有许多妄图染指之人,其中尤以法国吸血鬼普罗提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神圣光辉军团和中东的萨拉丁之翼最为热衷,他们的人员甚至比咱们执玉司还多。昨晚在管道里,就有神圣光辉军团的人,幸亏你没有碰到。”

    是的,矢茵坦然地想,我碰到的后来大概变成了死人,的确可算没碰到。

    “一个月前,我们得到一条消息,据说你父亲当年出海前曾经留下一封信,这封信在五个月前才自动从一家瑞士银行发给你,但被不知名的组织截获。我们不知道信的确切内容,不过从那时起,各个组织开始通过所有渠道搜索你的消息。圈里盛传,那块玉石即将在你生日的时候送到你手上。”

    “这就是整件事的原因?”

    “是的。”矢理重重一拍大腿“我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写的,也不清楚为何连你的生日都知道,但是如果大哥真的把你也扯进来,我不能认同!我绝对反对!国家和人民也不会答应!这事如此重大,又充满危险,他怎么能唉!”

    矢茵听出了矢理的担心,心中不觉颇为感慨。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立场,担心自己这一点上倒没有造作。可老爸是什么意思呢?哪有这么痛痛快快陷自己女儿于危险之中的?

    不,矢茵摇摇头,不!

    倾听你的心声。神秘人如是说。现在,矢茵听到自己的心声了:父亲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么就让我来找出这理由吧。

    “小茵,听着,今天晚上之后,这件事跟你不再有关系了。我相信你不可能收到什么东西的,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那些家伙再也不会骚扰你。不过我也已经申请了特别行动小组,一旦事态恶化,他们将负责你的安全。你可能得暂时休学,我们会为你制作新的身份证明,也许到别的城市去——总之,听二叔的话,把这事忘了,懂吗?二叔无论怎样都会保护你的。”

    矢茵红着眼睛点头:“我知道二叔对我好。”

    “嗯,你能明白就好。小茵乖,这件事过后,你切记要忘了所有的一切,明白么?我如今身份特殊,不能随时照顾你,我、我会想办法弥补的——”矢理站起来活动活动,调整携带的耳麦,问:“有动静了么?好的,继续监视。”

    “怎么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矢理拍拍矢茵的肩“你休息吧,有情况我会通知你。最好一觉睡到大天亮,发现什么都没有,哈哈,我希望如此。”

    他说着走出门去,矢茵送他到门口,发现走廊外站着十几名黑眼睛的保镖。她关上房门,回到卧室里,心口怦怦乱跳。

    老爸真的会送东西来么?这真荒唐。但矢茵怎么也抑制不了的乱跳的心。不知为何,她觉得老爸真的会这样。他真的会做到,他说的话一定会实现,哪怕穿越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世界。

    好吧,现在连她也禁不住期待礼物了。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呢!

    她沉浸在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躁中,哪里睡得着。二叔说没有情况,鬼才相信哩。她从被子下掏出刚才偷偷藏起来的一个无线耳麦。耳麦里持续不断地响着。

    “六号报告,六号报告又一次强烈的电磁探测,方位03,07持续时间超过十七秒”

    “七号明白,我们正在接近目标,目测范围内没有活动迹象嘶嘶重复,发射器被丢弃,发射器被丢弃”

    “观察到第七次探测,非常接近标准频率,重复,非常接近标准频率他们已经测算出第七组密码”

    “十六号,十六号,有辆黑色大众商务车驶入车库立即就位嘶嘶完毕”

    “十六号报告,目标清除,目标清除重复”

    “七号在嘶嘶我们遭到攻击!我们嘶嘶”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几声枪响,吓得矢茵一哆嗦。耳麦发出一连串静电爆音,什么也听不清楚了。矢茵轻手轻脚跑到窗口,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儿往外看。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庞大的城市逐渐睡去,从她的位置看,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究竟哪里有激烈的打斗。

    该死,来的人不会是玛瑞拉或帝启吧?矢茵心提得老高。耳麦里撕啦撕啦地响,她砰砰砰的又拍又打,过来好几分钟,声音忽然又重新清晰起来。

    “七号,报告你们位置春霆号在你上方,春霆号在你上方点亮你的信号装置,重复,点亮你的信号装置”

    “五号报告,我与特勤四组正接近七号该死,是神圣军团的人我看见两个了还有另外一个人向南拐上了内环快速通道嘶嘶车,重复,两辆车,转向北方,可能想伺机进入外环高速路”

    “我是四号,外围组已经封闭北环立交至西环立交的所有通道,目前正前往北部城区外环出口,要求增援,要求增援”

    “嘶嘶重复,警方的车在你们附近,正前往嘶嘶”

    “这里是春霆号,这里是春霆号,没有发现七号的信号装置”

    “你们几个掩护,你,你,还有你嘶嘶我们要进去了二号现在接管指挥权,二号接管指挥权”

    突然,步话机里传来矢理的声音,矢茵赶紧凑到耳边,他的声音却又立即消失了。一直没出声的叶襄突然说:“这里是二号,我已经授权指挥本部行动三号,我看到你的位置。命令你向嘶嘶必须严密保护一号”

    矢茵不知急得双脚乱跳,忽然想起一事,跑到客厅,发现望远镜并没有被带走。她用望远镜向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那里,就在离自己家不到两百米的一栋高层建筑旁,春霆号巨大的身影正在盘旋,探照灯光在建筑的十一至十四层间来回扫着。偶尔灯光划过周边的几栋略矮的楼顶,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跑来跑去。矢茵不知他们是那个什么神圣光辉军团的人,还是二叔的手下,心中干急。

    她看看手上的表,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她的生日——这是一个紧张得连蛋糕都忘了买的生日,更有多达数百人为这个生日守候。见鬼,她可不想自己的生日见血!

    想到这里,矢茵生平第一次默默祈祷生日快快过去。她透过望远镜看着自己的房间。那里倒平静如常,叶襄的身影映在窗帘上,静如处子,谁也想不到她正在指挥几十号人。时近子夜,大多数灯都灭了,整栋大楼都仿佛都要沉沉睡去,除了对面楼上的那个数字广告——

    数字广告牌突然一闪,房产商广告消失了。整个广告牌发出静穆的蓝色的光芒,几秒钟后,一排红色的字体慢慢显现出来:

    我的爱从未离去。

    矢茵失魂落魄地丢了望远镜。

    是帝启!

    在这种混乱时刻,在这四面禁戒、无数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那栋楼的时候,他居然仍有心情搞出这种花样!真不明白他究竟是谨慎小心,还是胆大包天

    但,呃,真让人尴尬,矢茵心中泛起阵阵情绪。如果这家伙打算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高兴的话,毫无疑问他成功了,遗憾的是自己却无法回应。

    矢茵摇摇脑袋,暂时收回心神,因为耳麦里再度传来矢理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们在十二层七号已被收回,七号已被收回见鬼,我发现真该死!他们已经发现春霆号,带我们出去,带我们出去!”

    “这里是二号,这是是二号,出现1007状况,重复,出现1007状况,立即切换到第”

    这句话没说完“吱——”耳麦发出尖锐的高频啸叫,随即彻底沉默。二叔发现什么了?矢茵一头雾水,偏偏现在唯一可做的只有通过望眼镜观看。春霆号关闭了探照灯,开始迅速爬升,很快就越过了大楼顶端,再也看不分明。不过航行灯不时闪烁,表明它仍然悬停在楼顶,大概正在等待接收矢理等人。

    随着探照灯的离去,四周楼顶重新陷入黑暗,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也看不见了。矢茵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她低头看表,已经十一点五十八分了。仍然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父亲,无论他是保险公司的低级职员,还是手握特权的内史阁执玉使,亦或是背弃组织、为人不齿的的叛徒,终究还是死了。

    难以述说的绝望揪住了她的心,几乎让她窒息。她呆了片刻,又拿起望远镜,看向那片美丽的蓝色。

    现在,只有这句话能让自己安心了——

    我的爱从未离去。

    帝启仍然执著地重复着这句话。矢茵眼泪花花地看了一阵,突然心底升起一丝疑惑:他想表达什么?如果只是对自己的支持,或是完成父亲的承诺,一遍已经足够了。为何他就是不肯停下?

    他说这句话很重要,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重要的事,让他即使面对危险,也要坚持让自己看到?

    礼物,父亲放出的消息;礼物,他偏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有礼物会到自己手里;我的爱从未离去

    矢茵喃喃念着,一遍一遍——突然之间,全身如遭雷电击中一般剧烈颤抖起来。消息是了,是了!他真的

    当!当!

    午夜的钟声在此时敲响了!矢茵一手抓住胸前的那柄铜钥匙,倒退两步,一跤软倒在地。左手因为把铜钥匙捏得太紧,差点抽筋。但是矢茵一点也没感觉,因为——天啊,因为老爸!

    他回来了!

    他让无数人用语言、行动、鲜血、死亡告诉自己,有一件宝物;又以这句毫无意义的话,撇开了重重跟踪、追杀、掩盖、谎言,穿越层层阴谋、盘算,甚至穿越了时空,穿越生死,终于还是将礼物送到自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