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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仲眯眼思考了一会儿,云间便站着微笑着等他的答复。
慕容仲是还不能完全相信云间,但女子善妒这个理由,又很说得过去,闫跃林过去便与他说过,陷入情爱中的女人,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近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无论在听萧别院还是醉月楼里,云间都因为师子归的事情,和十三公子大吵大闹过,眼下十三公子也主动撤去埋伏在醉月楼保护云间的人手,甚至连药都不去送了,显然是不可开交之势。
但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因爱成痴么?
慕容仲打算先听她如何说,便问道:“你既知道韶明公主的存在干系复杂,此事本王也无能为力。”
云间道:“小女子当然不会请殿下做能力之外的事情。韶明公主身在霍北,性命与其说是握在霍北人手中,倒不如说是握在陛下手里。那狩猎一事,不知殿下事后可有察觉,那埋伏在密林深处的重重机关,究竟是为谁而设,霍北王子受伤,陛下本人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的。陛下并不惧怕战争,更不是惧怕霍北,他要的只是师出有名。”
慕容铮垂眼静静听着,这件事情他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因他费了千辛万苦找到那破甲弓,回去向南帝复命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找了帮谋士一起合计,才合计出来陛下原本的用意。
看来当时慕容铮和十三公子,并没有太专注于那破甲弓,是已经看在他前面,又或者是得到高人的指点了?
云间注意着慕容仲的表情变化,看了一眼座椅,小心地问:“殿下,小女子身子不好,可以坐下说么?”
“姑娘请。”慕容仲礼貌地伸手一引,又吩咐了人看茶。
云间坐下来,抿了口热茶,继续道:“所以当年在韶明公主和亲时,和亲的条文中便明确指出,若夫君已丧,而公主没有后嗣的话,可以还归故里,这便是陛下特意留下的后手。如今霍北不肯放人,陛下是可以暗暗地将韶明公主杀了,如此便是霍北毁约不讲道义在先。但韶明公主只是安平侯的庶出女儿而已,并非真正的天家血脉,在百姓心中也没有名望,只凭她客死异乡,不足以激起民愤,谁会为这样一个公主的死活去拼命呢。”
“能够激起民愤的,是凌辱。”云间继续道,“殿下只要放出消息,说韶明公主在霍北受尽凌辱,远的不说,单是安平侯师光便第一个坐不住,小女子曾听十三公子说过,师侯爷是读书人出身,一贯与那些满身酸腐的文官交好,众臣附议之下,陛下不会坐视不理。其实韶明公主在霍北的境况究竟如何,陛下或许是最清楚的,那么这件事情,殿下猜陛下会认为是谁做的?”
慕容仲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陛下头一个会怀疑的就是十三公子,他可是最在意韶明公主能不能回来的。
云间也不瞒着他,老实地道:“小女子原本也不欲与一位旧人争风吃醋,小女子不知殿下知不知道,陛下上一封接引公主回国的诏书是因何而下的,陛下要十三公子在小女子的性命和韶明公主回国之间选择,十三公子选了后者,我想,这世上换做任何一个痴心女子,也是难以容忍的吧。”
看了一眼慕容仲的反应,云间继续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有所行动,这次在朝臣和百姓舆论的推助下,必会再下一份诏书,两国外交等同博弈,博弈之术,殿下想必也是十分懂得的。这一次陛下的态度,会更显强硬一些。而霍北人,也不会轻易服软认输,矛盾,总是在讨价还价中升级的,真到吵起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而殿下,只要在前去宣诏的人马中安插进自己的人手,伺机对韶明公主下手,殿下在朝中根基深厚,这件小事对殿下来说不难做到吧。”
慕容仲道:“如你所言,倘若韶明公主在此时不明死于霍北,霍北不认,南国不依,恐怕会引起一方战事。”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么?”云间狐疑地看了慕容仲一眼,旋即轻笑起来,“自宸王殿下平定南部之后,南国在战事上已经平静很久了,殿下难道就不希望有事情可以发生么?如今宸王接管了韩地,而韩地与霍北接壤,一旦南国与霍北开战,第一个上战场的,应该是谁?当年的宸王,还不是现在可以与殿下分庭抗礼的宸王,那时他要打胜仗,殿下是甘心为他摇起助威的,可是现在的宸王,殿下已不会放任他赢得这样顺畅了。韩人本就无心效力南国,要打胜仗难,可是想输就很容易了。一旦宸王战败,军威不再,殿下继而挂帅,再将此役平定,一来灭了宸王的气焰,二来稳固了自己在覆灭韩国那一战上的功勋,如此不正两全其美?”
慕容铮皱眉,“本王又能如何确定,可以得胜?”
“哦,”云间幽幽地敛起眉目,“这战场上的事情,便不在小女子所能计划之中了。小女子只是为殿下出这么一个主意,也才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今日之言,多有僭越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云间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对慕容仲施礼,“小女子告退了。”
云间走后,慕容仲便又将闫跃林招了回来,那汇宝楼的事情自然是不提的,只将云间后面所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与闫跃林说了。方才云间来之前,慕容仲正忧心的便是这样一桩事情,闫跃林没能拿出主意来,主意却送上了门。
慕容仲直叹道:“妙计,妙计啊,这女子心中的格局,当真不可小觑!”
闫跃林一大把年纪了,怎可能承认自己在城府上,输给了一个跟他孙子一般大小的丫头片子身上,犹豫着道:“殿下既认为那女子心中格局开阔,怎可能在儿女情长上做如此深的计较?”
慕容仲皱眉,“闫相,这件事情,不是你最先向本王提起的么?”
闫跃林一时无言。
慕容仲道:“但无论如何,这女子与十三交情不菲,今日这一番话,会不会还怀着别的目的,本王自然需再做提防。可这计,的的确确是一条好计,本王不妨就依她所言,先将韶明公主在霍北受辱的消息放出去,看看陛下的反应是如何。”
闫相不禁地叹了口气,慕容仲似安慰又似提点一般地道,“闫大人,后生可畏啊!”
又过了不久,孙炽便来庆王府上求见,进来便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命小人等接近关照醉月楼的云间姑娘,小人前来复命。”
说着便将一本小册子呈上,流畅地道:“小人近日总前去醉月楼八次,入幕私会两次,相邀出游,姑娘只应下一次,姑娘的言辞喜好,包括吃了什么没吃什么,已详尽记录在此,请殿下过目。”
慕容仲将那册子随意翻了翻,都是些男女交往时啰里啰嗦的屁大点小事,调笑道:“孙公子果然是随了令尊孙统计,十分地详尽周到,难怪会独得姑娘青睐。”
“小人只是依照殿下的吩咐行事,又得了同乡这份便利罢了。”孙炽道。
慕容仲也分析得出来,孙炽孙岩父子是极懂得拍马屁的,且拍得清爽而不油腻,这也是一门学问。
慕容仲于是问道:“她可曾与你提起过十三公子?”
“提过,十分惆怅。”
慕容仲点头,复问,“韶明公主呢?”
“这……”
“但说无妨。”
孙炽犹豫着道:“一次醉酒时,姑娘曾说要……将此人除掉……”
“除掉?”慕容仲踱了几步,“看来她心中的计策,你已知晓了?”
“小人是试着问过,姑娘说得并不清晰,但有一二猜测,只是小人以为,姑娘越是在意此事,就越不能遂了她的心意,毕竟女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倘若韶明公主不在了,那姑娘的心是不是就……又回去了?”
慕容仲朗朗地笑起来,“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说得好!本王要交给你一样差事,让十三公子与那女子之间,打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你既了解女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去做。”
孙炽虽一直恭敬地垂着首,眼皮也是蓦地一抬,“小人知道,小人会用尽手段,将姑娘伺候得服服帖帖。”
慕容仲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