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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手里令旗再次挥动,传令兵急速地升起代表长枪兵上前的旗帜。刘成功声音已变调:“长枪兵上前,弓箭手退回车营。”
前两排长枪兵们双手抓住枪杆,将枪尾拄在地上,枪头从战车空隙斜指前方,一只脚死死地踏着枪杆靠地的部分。后几排则错开来站立,将枪头架在前排的肩膀上,顷刻间,明军阵前伸出的枪林密集的好像刺猬,士卒依仗着身前的战车,枪林直指前方。
洪承畴的中军前,近万新加入的外营流民在张鼎王二喜一样的头目呵斥下依然迟疑不前,身后传来大声吆喝,后退不前者斩。随即是高迎祥部的正兵骑兵洪水般挤压过来,迟疑不前者很快就倒在长枪马蹄下。
流民们绝望下疯狂冲往明军队伍,嚎叫着意义不明的喊话,黑压压如同蚁群般冲向明军的枪林。
明军各级军官疯狂地呼喝命令起来。现在就是要跑也不行,不拼命会死,拼命也许会有活地希望,前排的明军下意识将手中长枪握的死紧。
轰的一声,似乎大山崩塌,乱哄哄地流民与明军前出的枪林撞在一起,第一波碰撞,数百生命迅速消逝在长枪雪亮的枪锋上,血顺着枪锋涌出,横流在枪档枪樱上,拥挤着扑过来的流民一个接一个被长枪穿透串起,冲撞间,双方的脸色无比清晰,有没有披甲,皮甲还是铁甲,根本不重要,无一例外成为长枪上惨叫挣扎着的生命,垂死挣扎的动作使得身体内的血液迅速流失,枪樱无法吸附如此大量的血,很快,饱吸鲜血的枪樱开始往下滴答血点,起初是一滴一滴,很快变成了血线,而且有变粗的趋势……
流民的死亡并非没有收获,死人不断增多,最前排持枪的士卒坚持不住冲击,开始在疯狂扑来的流民压迫下出现伤亡,而夹杂在流民后面的正兵骑兵开始不断放箭,几乎不分敌我,覆盖了长枪兵。
耳边战车挡板箭矢咄咄声不断,时不时有流矢从空隙射入,随即就有明军士卒扑倒,死人迅速被拉开,新的人手立刻补充上去。
陈雨在中军位置双拳不由握紧,然而洪承畴脸色非常平静,他轻轻挥手:“洪英礼,你去支援刘成功。”
江大力身边一个三十左右的将领抱拳应诺,带着五百标营骑兵奔向右翼刘成功部。
几个明军士卒忍不住扔掉手里刀枪,胡乱呼喊着转身,陈雨吃惊地几乎喊起来,一旦有人逃跑,那么很快地就会形成恐慌,带动更多的人。
嗤嗤几声,夹杂在阵营里的中军亲卫挥动了手里的刀,几颗人头带着迷茫的神色飞起,洪承畴的声音随着传令兵的呼喊在整个明军阵营响起:“一人逃跑立斩领军,英勇杀敌者赏银二十两升一级。”
刺猬般耸立的枪林在箭雨刀枪人体压制下,缝隙不断扩大,前排已经被死亡鲜血吓的崩溃了的流民猛然间见到这一丝生机,本能地顺着缝隙处不断涌入,在他们看来,这里不再有滴血的枪锋,似乎是暂时安全的。正兵骑兵也随即涌入,刀剑齐下,两旁的长枪兵立时倒下一片,缺口更大,更多的正兵骑兵涌入其中。
王二喜一把拉住张鼎,趴倒在迭起的死人堆后,在张鼎耳边喊道:“你要还想看见你娘,就不要乱动。”这时候,作为前锋的流民混乱地四处奔走着。张鼎身子抖了一下,慢慢地学着王二喜拉过几个死人盖在自己身上。
中军车阵不断有车倾覆,长枪兵的枪林急剧减少,骑兵们开始进入这片破开的阵地。
民军骑兵发出海啸般的喊声。左翼的贺人龙正和过天星的骑兵打的难分难解,听见呼喊声,心里暗呼糟糕,但搅在一起的骑兵已经无法后退,恶狠狠地咒骂着洪承畴不让人支援,但无法退却的他不得不拼死决战。
中军的洪承畴脸上浮出笑意,这正是他需要的局面,不然这些保存实力的将领绝对不肯出死力作战。
越来越多的骑兵破开车营阵地,洪承畴看着流寇前锋大旗开始移动过来,右手猛地往下一落。
旗帜摇动,所剩不多的长枪兵飞一般退入第二层车阵之后,战车上露出十数个再次装填好的虎蹲炮炮口,洪承畴的亲军里数百人举起了手里的三眼铳。
“放。”江大力一声吼,白烟弥漫,陈雨只觉得耳边猛地一静,随即他闻到了肉烧焦的气味。
白烟慢慢淡薄,洪承畴一把拔出长剑举起来大呼:“杀。”护卫严密护持下,洪承畴的大旗开始前移。
适才的空地上到处是胡乱散着的人马碎块,如此猛烈的打击下,高迎祥的正兵骑兵冲进来的死伤了一大半,随即在一个头目呼喝下,兀自飞扑过来。
江大力提起马鞍边的大刀,狂呼着带领三百骑兵疾风一样卷过去。大刀反射着日光,发出耀眼的寒芒,一刀将那个头目劈下马去。
洪承畴大旗停止前移,再次威严地道:“进。”随着呼声,马后一千多中军披甲步卒整齐地迈步前进,跟随在江大力马后,将冲入阵中地民军士卒砍倒一片,这些中军亲卫体格雄健,武艺精熟,洪承畴平时衣食无缺,饷银也不拖欠,战力无比,此刻硬生生将那些高部士卒拦住,挤了出去,刀斧挥舞之中,血肉横飞,生生遏制了高部骑兵活动力。
刘成功的枪兵在李自成剽悍的骑兵借着马力冲击下不住退后,阵势已是杂乱不堪,幸存地明军大都心惊胆寒,一些勇敢迎敌者已经让铁蹄踏的粉碎。
刘成功再也忍受不住恐慌就要转身拨马逃跑,中军来救援的洪英礼就在这一刻带着五百骑兵奔驰而来:“弓。”他在奔驰中呼喊,五百骑兵纷纷取弓,洪英礼张弓射出一箭,一个李部骑兵应弦而落,随即他的呼喊响起:“七十步抛射,四十步平射,拔刀。”
李自成手中剑挡开几支箭矢,恨恨地看向迅速出现在十几步外弃弓拔刀的骑兵身上,只要半盏茶功夫,眼前的明军就会溃败,然而,却来了援军。
骑兵们猛兽般撕咬在一起,不断有人落马,没了主人的战马嘶鸣着在战场上乱跑。
刘成功抹了一把冷汗,心想亏得没跑,不然就要尝尝尚方剑滋味了。他提起精神和军官们一起斩杀着后退逃跑的士卒,逼迫他们冲进随着骑兵而来的李部步兵队伍里。
中军的高部士卒就像遇到巨石的溪流,让江大力带领的亲军压得节节后退,剩余的流民觉得后面不再有人蜂拥,立刻转身往回跑,搅乱了阵势,使得更多的士兵在他们呼喊声里转身。
死人堆里的张鼎动了一下,王二喜立刻拉住他。
远远看着正兵营骑兵队在败兵裹挟下退回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高迎祥手势一落,身边的头目迟疑了一下,摇动令旗,高迎祥身后骑兵纷纷张弓,阵阵箭雨将逃回地流民以及骑兵步兵一堆堆射死在阵前。
几十步外,死人身底下挣开眼睛的张鼎心里浮起寒意,王二喜选择的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运气,恰好是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加上七八个死人的遮掩,他们二人倒是暂时安全。
两个一身是血,神色灰败的哨目被按倒在高迎祥马前,高迎祥身后一人忍不住道:“闯王,这可都是咱的老兄弟啊。”
不等其余人说话,高迎祥冷冷地道:“斩了。”护卫里有人挥刀,血淋淋地人头在下一刻出现在挑起的长杆上。
高迎祥目光再次在头目们身上一扫,大声道:“不是我心狠,只要打败对面洪承畴,咱们进了西安府,什么没有?”
头目们心里一震,随即那个秀才打扮的人说:“闯王说的甚是,打下西安府,咱们未来不可少不了个个弄个开国功臣。”
头目们纷纷兴奋地呼喊起来。高迎祥再次传令,一队队的骑兵步兵兵离阵而出,越过尸体累积的阵前,迎着明军刀枪箭雨向前。虎蹲炮再次响起来,伴随着三眼铳的声音,两座虎蹲炮估计是没有装填好,忽地炸裂开来,炸死炸伤了十几个明军,一时间,尽管有军官呵斥,炮兵依旧畏惧地放慢了清理炮的动作。
战局之艰在洪承畴预料,远远望着对面高迎祥部挂起的人头,视野里流寇一队队冲向明军军阵,越来越急,几乎没有间隔,高迎祥身后却依旧有数千披甲骑兵岿然不动,洪承畴低声道:“人马还是少了啊。”他的大旗后,此刻只有一千重甲步军与陈雨的五百骑兵,但高迎祥那边目测最少有三千骑兵,心里闪过一丝畏惧,随即似乎有接二连三斥责他剿匪无力的圣旨不断展开。
再次望去,数里内,左右两翼依然缠斗不休,高间与一众幕僚神色越来越难看,陈雨数次忍不住要请战,但最终没有出声,只是认真观察着双方的军力调动,洪承畴的应对。
中军军阵厮杀的人数接近万人,高部轮番冲击之下,江大力突进阵势愈来愈慢,终于停下。
洪承畴下了决心般冲高间点头,随即,高间带着剩下的一千步兵投入了中军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