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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熊熊大火。
宛如怪兽的烈焰,像是死亡前的预告,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们,一个一个拉进地狱。
“救命啊!失火了,快来救我!”
偌大的葯水弄棚户区,到处充满了痛苦的哀嚎。只见棚户区内的草棚和滚地龙,一间接一间被火苗吞噬,从南到北,从西向东,没有一间能逃过火神的追杀。
韦皓天呆呆地看着骇人的火海,手中的馒头像被火吞噬的草棚,一个一个滚落地,他的全家人都在里面。
“爹!娘!月儿!”
他大声喊叫亲人,但现场多得是像他一样惊慌失措的人群,他们互相推挤,甚至互相践踏,唯恐逃不出这可怕的火场,教火给吞了。
“爹!娘!”刚代替父亲拉完黄包车的韦皓天,压根儿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他才出去拉了半天的车,回家就看见这一副有如地狱般的景象,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
“月儿!”他再呼唤小妹,他妹妹只跟他差了一个字;叫皓月,他都喊她的小名。
“爹、娘、月儿”
“皓天,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几百公尺外草棚的江大婶,看见韦皓天一个劲儿地往火场里头跑,赶紧将他拉回来,以免莫名其妙的陪葬。
“江大婶,这是怎么回事?”韦皓天两眼茫然地盯着火场,火还在燃烧,但已经烧往另一个方向,他们目前还算安全。
“还不是天气的问题。”江大婶叹气。“今年秋天的气候特别干燥,咱们棚户区的杂草又多,只要一不小心,飘来点火苗什么的,火就上来了。今天这场火,听说是从三十九间那头开始烧起的,但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人晓得,唉!”
葯水弄棚户区,因为环境脏乱,一年到头都有人得病。他的妹妹就有一次染上瘟疫,差点进了“三十九间”那是棚户区专门用来停放死人的地方。
“那么江大婶,我爹娘和月儿呢?你有瞧见他们吗?”韦皓天管不得火从什么地方烧起,他只管他的家人。
“这”江大婶吞吞口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瞧是瞧见了”只是
“他们在哪里?”韦皓天紧紧抓住江大婶的肩膀,就怕听见不幸的消息。
“他们”江大婶看向火场。“他们就在火场里面,来不及逃出来”
“不可能的!”韦皓天打死不相信江大婶说的。“爹娘和月儿不可能还在里面,江大婶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皓天,你先别冲动,先冷静下来!”江大婶反过来抓住韦皓天的手臂,要他面对现实。
“江大婶说的都是真的,你全家都在火场里面,我没有骗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们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让他独自承受悲伤?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会使他觉得罪恶,好像他的诅咒应验了一样?
“皓天!”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是痛恨这个地方,但他不要以如此悲伤的方式离开此地,他将来长大以后还要光宗耀祖,给他们过好日子。爹娘和月儿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不给他这个机会?怎么可以?
“啊”失去家人的痛苦,使他当场彬下来哀号,握紧拳头痛哭。
“呜”他的哀伤看似永无止境,他心里的某一个部分,彷佛也随着这场无情的大火永远消失了。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唯一存在的只有梦想,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那尊美丽的洋娃娃
“”他不要他的家人死,拜托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谁来告诉他
“”这场懊死的火为什么一直烧个不停?难道没有可以用来灭火的器具?再不然找救火队来救火也可以,总会有灭火的办法。
不要傻了,皓天。
就在他四处找人求助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大叔大婶却对着他摇头,无奈的叹气。
不要傻了。
最后连他的家人都出现,一致带着哀伤的表情,告诉他不会有人来救火,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爹、娘、月儿!”
韦皓天汗流浃背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以为自己还在葯水弄棚户区。
他低头看着颤抖不已的双手,上面还留着两道清楚的凹痕,证明他刚刚确实用力握紧了拳头。
“你怎么了,皓天?”被他吵醒的郝蔓荻,也跟着起身,睡眼惺忪的看着韦皓天。“你干么大半夜不睡,突然间大叫,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作梦而已。”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下来,不让她察觉异状。
郝蔓荻好奇地打量他的侧脸,才发现他整个额头、胸膛都是汗,根本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
“你一定是作了什么不好的梦,对不对?”她猜测,并伸出手想为他擦汗。
“没有,我没有作恶梦。”他铁着脸否认,同时躲避她关心的手,不想让她看见他困窘的样子。
“骗人,你明明就作恶梦,还全身发抖。”冷不防被自己的丈夫拒绝,郝蔓荻万分委屈,好气他什么话都不愿对她说。
“我没有全身发抖,你看错了。”韦皓天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她说的那么脆弱,他只是流了一点点汗,不算什么。
“我才没有看错,你分明就被吓醒,口中还喊着爹娘和月儿,你不要想骗我。”她或许睡着,但可没睡昏头,况且他喊得这么大声,要不听见也难。
“我很抱歉吵醒你,现在你可以躺下来继续睡觉,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韦皓天没有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泄漏最不愿为人知的心事,表情都冷下来。
“被你这么一嚷嚷我怎么可能睡得着?”郝蔓荻抱怨。“更何况你还没有告诉我月儿是谁,是你妹妹吗?”她记得他曾告诉过她,他有一个妹妹,但也仅仅如此,就没有下文了。
“对,她是我妹妹。”韦皓天僵硬地回道,极不愿有人提及往事,那太痛苦了。
“我记得你妹妹她”
“够了!”韦皓天突然喝斥郝蔓荻。“不要再说了,你最好闭嘴。”
郝蔓荻被骂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干么发脾气,她只是关心他,这样也不对吗?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关心你了!”从跑狗场回来以后,他们就一直相处得不错。她一度也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拒绝她的好意。
“蔓荻。”他疲倦地呼唤郝蔓荻,没办法让她知道,他很高兴她关心他,只是无法坦然提起往事,不想让她知道他曾经住饼那么脏的地方。
“我要睡觉了。”她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只会被嫌麻烦。
郝蔓荻躺下来,将头转到另一边不理他。韦皓天明白自己做错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只得故技重施用“性”补偿她,气得郝蔓荻将他一把推开。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她气愤地跳下床,面对面质询韦皓天。“每次我想更进一步了解你,你就把我推回来,或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转移我的注意力,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只能是一尊没大脑的洋娃娃吗?”
她知道他喜欢她的长相,总把她形容成一尊精致的洋娃娃,过去她不在意,可现在真的火了。她是真人,不是毫无生命的洋娃娃,他要到何时才能认清楚这一点?
“你知道我把你当什么。”他的宝藏,他今生的最爱,她应该懂。
“你真的把我当成洋娃娃了?”郝蔓荻的脸倏然刷白,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大方承认。
“蔓荻”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而已。”郝蔓荻完全曲解他的意思,小拳头握得好紧。“我只想知道你作了什么梦,让你这么难过,可是你完全不想告诉我,只要我闭嘴。”安静地做他的洋娃娃。
“蔓荻”
“我已经完全放弃了。”郝蔓荻伤透心。“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管你作了什么梦或跟谁交往,都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只是你用钱买来的洋娃娃,没有资格了解你的心事,我这次总算能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郝蔓荻说完这些话以后,再也忍不住呜咽,转身打开中间相隔的门,又回到她的房间。
韦皓天跳下床,追过去敲门,但无论他怎么敲,郝蔓荻就是不开门,背靠着门板哭个不停。
“蔓荻,你听我说”说什么?说他梦见全家被烧死的情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走开,反正在你心中,我没有任何地位,你去找你的莉塔娜好了!”
横亘在他们之中的,不只是他的不坦白,还有莉塔娜的问题。虽然表面上他们已经和好,实际上郝蔓荻非常在意莉塔娜,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丈夫。
偏偏这两件事,都是韦皓天最不愿意让人碰触的部分,因为这都代表了他的过去。
思及此,他只能颓然放下手,无助地看着房门。
他们两个人的心,好像永远都被眼前这扇既有形也无形的门隔着,永远无法打开。
莉塔娜的病情持续恶化,即使韦皓天已经想尽办法,托人从外国弄到新葯,依然抵挡不了凶狠的病毒,她已经时日无多。
红粉知己逃不过死亡的折磨,老婆又跟自己冷战。韦皓天这一生走到今天,可说是充满了无奈与讽刺,让他忍不住想笑,但又无法真正笑出来,只得一个人喝闷酒。
以前每当他烦闷想喝酒的时候,还可以去找莉塔娜诉苦。现在莉塔娜自己正在跟死神搏斗,他又无法将心事吐露给郝蔓荻了解,上饭店的酒吧喝酒,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酒吧内喝酒,因为不想有人打搅他,就干脆包下整间酒吧,反正大白天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他这个失意的可怜虫,正好可以喝个够。
少了莉塔娜在一旁阻挡,韦皓天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倒,直到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带着几分醉意结帐,回家去。
他跟饭店的门房要了帽子,正要请门房去帮他叫司机开车过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人从角落走出来,挡在他面前。
“韦皓天。”挡住他的女人,看起来十分面熟,好像是他老婆的朋友。
韦皓天才想从郝蔓荻那一长串朋友名单中,找出符合这张脸的名字,谁晓得对方竟不分青红皂白的扑上来,像只水蛭似地巴着他不放。
“你干什么?”哪来的疯女人,一见面就搂人?
“我喜欢你好久了!”何明丽这回终于鼓起勇气,大胆向韦皓天表白。反正蔓荻也说过他们各玩各的,他一定会接受她。
“你喜欢我?”韦皓天实在没办法相信她的话,记忆中只要他一出现,她总是表现得非常厌恶,打从心里瞧不起他。
“我喜欢你好久了,韦皓天。”何明丽拚命点头,证明她确实喜欢他。“五年前我在法国公园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爱上你,只是没有勇气向你表白而已。”
这真是他听过最离谱的事情,她喜欢他五年,表面上却装出一副非常讨厌他的样子,这个女人虚伪的程度,真是令人作呕。
“滚开,我还要赶回家,没空听你瞎扯。”韦皓天压根儿对她没兴趣,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想听,只想赶紧离开。
“干么回去?”何明丽死也不放。“就算你现在回去,蔓荻也不会在家,她最近又开始疯狂参加party。”
有一阵子她消声匿迹,害大家担心了好久,以为蔓荻真的决定改头换面,做个贤妻良母。幸好她不过沈寂了一阵子,又开始活跃,她才敢断定他们夫妻确实已经貌合神离,也才敢大胆采取行动。
“蔓荻在不在家,关你什么事?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何明丽不经意的提醒,搔到了韦皓天的痛处,说话的口气更坏。
“我不放手,说什么都不放手!”她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蔓荻?没错,她人是长得很漂亮,但个性一点也不可爱。既骄纵,又自私,还自以为是女王,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去爱?”
她不懂,为什么所有男人都喜欢蔓荻,就因为她拥有一张绝美的脸孔?
韦皓天轻藐地打量何明丽,她当然不懂为什么所有男人都喜欢蔓荻,她们的等级差太多,他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只想赶紧走。
他不客气的推开何明丽,就当是答案。何明丽见多年来的心血就这么没了,不甘心又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就想强吻他,气得韦皓天不得不动粗将她推倒在地。
“你问我,蔓荻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爱?我现在就回答你。”他语气冰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何明丽说道。
“没错,蔓荻是骄纵、是任性,但她起码不是小人。”这是她最大的优点,恨人爱人都光明磊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她背后搞什么鬼。”韦皓天警告何明丽。“她只是太寂寞,才会和你们这些小人交往。但记住,只要有我在,你们别想碰她一根寒毛,也不要想欺侮她,听懂了吧!”
说完,韦皓天便拂袖而去。
反观趴在地上的何明丽,表白不成,还被韦皓天彻底地羞辱了一顿,让她备感屈辱。
韦皓天,你居然敢如此羞辱我,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何明丽恨恨地发誓,于是乎韦皓天又多了一个敌人,前途更加堪虑。
萧瑟的秋天才过,寒冷的冬天紧跟着登场,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是问候的季节,是一家团聚的月份。
华洋杂处,十里洋场的大上海,虽不像欧美处处充满了过节的气氛,但过圣诞节这回事,仍是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其中一些洋人开的店铺,不过才十二月初,就已经在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耶诞饰品,感觉上颇有气氛。
站在落地窗边,仰望着庭院内叶子几乎掉光了的大树,郝蔓荻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没有半点过节该有的欢乐。
朋友寄的耶诞卡都已经陆陆续续送到,其中有不少张卡片还是法国友人特地从法国寄来的,但她还是快乐不起来,总觉得日子过得死气沉沉。
她将目光调向客厅桌上那一迭厚厚的卡片,摆在最上面的那一张,就是让她忧郁的原因。郝蔓荻走过去将卡片拿起来翻到背面,莉塔娜的签名赫然映入眼帘,她居然已经毫不遮掩到这种地步,她是不是该向她丈夫抗议?
轻轻地放下卡片,郝蔓荻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她已经越来越没力气。
她的丈夫成天往外跑,她也永远不在家。他们夫妻之间仅仅相隔一扇门,心与心的距离却比银河还要遥远,现在他的情妇竟还公然把卡片寄到家里,教她情何以堪?
郝蔓荻真的累了,长期的争吵,永无止境的冷战,都是教她疲累的原因。她甚至考虑主动向韦皓天提离婚,让他正大光明的娶莉塔娜进门,反正他们现在的情况等同陌生人,耗着也是耗着,干脆离婚算了。
郝蔓荻真心这么打算,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才刚做好决定,莉塔娜的口信便送到,大大吓了她一跳。
“莉塔娜请我去静安别墅找她?”
她捎来口信的方式很特别,既不是打电话,也非寄邀请卡,而是直接请仆人上门传话。
“是的,韦太太。”仆人回道。“莉塔娜小姐交代我问您说,如果您现在有空的话,是否可以到静安别墅一趟?她有话告诉您。”
非常大胆的邀请,她只听过做太太的找情妇算帐,还没听过情妇公然挑衅太太的,莉塔娜这一招,还真是创新。
“好,我现在就跟你过去。”她猜想莉塔娜大概不耐久等想找她谈判,那正好,她早想找她聊聊了。
于是郝蔓荻毫不畏惧地跟着莉塔娜派来的仆人,前去静安别墅踢馆。本以为会看见一个趾高气昂的女人,谁知道竟会见到一个骨瘦如柴,头发几乎掉光了的莉塔娜。
郝蔓荻当场说不出话,所有不满和不安的情绪,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什么都不剩。
“谢谢你来。”反而是莉塔娜,意外地开朗。
“你怎么”郝蔓荻找不到形容词,怕说实话伤了她。
“请到我床头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怕我没有力气起身迎接你。”莉塔娜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可怕,任何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但郝蔓荻并没有退缩,也按照莉塔娜的指示坐上她床边的椅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莉塔娜。
莉塔娜微笑,曾经美丽的容颜,在病魔的摧残之下,变成一张扭曲的画布,一如她扭曲的人生那般丑陋不堪。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郝蔓荻一点也不觉得她丑,只为她感到心疼,她是那么漂亮,为什么得忍受这样的折磨?
“我得到了梅毒,而且已经是末期,再活也没有几天。”莉塔娜短短的一句话,便解释了一切,郝蔓荻完全不敢相信。
“骗人,这不是真的!”她怎么可能得梅毒,而且已经到达末期?
“是真的,蔓荻。”她亲切地叫着郝蔓荻的名字。“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我也不会派人请你过来,想趁着自己还能说话之前,把该说的一切,统统说出来。”毕竟在外人的眼里,她是第三者,怎么样都该闭嘴,不该叨扰正妻。
“你”郝蔓荻太惊讶了,几乎说不出话。“你不必”
“听我说,蔓荻,皓天很喜欢你,这是千真万确的。”
郝蔓荻本想劝莉塔娜不要说话,好好休息,怎料莉塔娜一开口就说中她的心事,教她自然的闭嘴。
“他不只喜欢你,他压根儿爱你,而且这份爱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存在,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爱慕皓天的女人有一箩筐,她自己就是他头号的崇拜者。但皓天对郝蔓荻的爱始终坚定不移,教人羡慕,也教人嫉妒。
“皓天他爱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爱她,就她一个人毫无知觉,真教莉塔娜哭笑不得。
“相信我,他真的非常爱你。”莉塔娜虚弱的微笑。“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只跟我谈你的事,听得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了,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可是”郝蔓荻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之前他根本不认识我。”
“不对,是你不认识他。”莉塔娜更正她的话。“皓天可把你的所有事情,都清楚记在脑子里,一件事也没忘。”
“他记住了我所有事情?”郝蔓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直认为不可能。
“所有事情。”莉塔娜点头。“包括你喜欢的颜色,钟爱的衣服款式,和时常搭配的珠宝,只要是关系到你,再细碎的琐事他都不放过,一定都会把它牢牢记住。”
这说明了她的衣柜里面为何从来不会出现旗袍,因为他知道她讨厌穿旗袍。也说明了这些衣服为什么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因为她喜欢白色。还有他为什么老是购买钻石,因为她最喜欢钻石制品。
郝蔓荻的惊讶完全表现在她微张的小嘴上,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经过精心策划,来自她丈夫的体贴。
“你终于发现到了吧!”莉塔娜从郝蔓荻脸上的表情推断,她终于发现事情的真相,以及韦皓天的用心。
“是的,我发现到了。”她从不晓得他是如此细心、如此体贴,也或许她太自以为是,以至于看不清楚?
“他就是这么爱你。”毫无疑问。“他爱你的程度,超乎一般人想象,也比一般人来得有耐心。”
“但是为什么?”发现是发现了,但她还是不了解原因。“为什么皓天这么爱我?我们以前根本没见过面。”
“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莉塔娜解释。“你们以前就见过面,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可能没有印象,或完全不记得,所以你才会误以为你们没有见过面,其实很早以前,你就见过皓天了。”
“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这也难怪,那时候他跟现在很不一样,还是个青涩的少年。”莉塔娜苦笑,跟郝蔓荻一样,难以想象他的爱怎么能维持得这么久、这么深刻,一般人老早放弃。
“可是”她努力回忆青少年时期,怎么也想不起韦皓天。
“别伤脑筋了。”莉塔娜劝郝蔓荻。“皓天说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八岁,身穿一件白色洋装,手里紧紧掐着同一个颜色的蕾丝袋,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洋娃娃,至今仍然没变。”
你是最美丽的洋娃娃,我永远的宝贝。
郝蔓荻想起每当他们水乳交融,即将到达高潮之际,他总爱轻抚她的脸颊,万分眷恋地在她耳边这般私语。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床上语言,没想到却是发自他内心最深的呢喃,她甚至曾用这句话指责他,恨他只把她当成洋娃娃,他一定很难过。
“你真的很幸福,蔓荻。”莉塔娜好羡慕她。“全世界的女人都希望得到皓天的爱,但他只爱你一个人,你应该要好好把握,别再跟他吵架了。”
莉塔娜之所以会差人请郝蔓荻来此的原因,不外是希望他们夫妇和好,别再吵吵闹闹,她也走得比较安心。
郝蔓荻看着莉塔娜凹陷的脸颊,不再光滑美丽,却依然写满了真诚,难怪那个时候她们会一见如故,因为她们都是很真的人啊!
“你也喜欢皓天,对吧?”郝蔓荻从莉塔娜的眼睛里面,看到她对韦皓天的眷恋,她爱着她的丈夫。
“我不否认。”莉塔娜笑笑,认了。“但很遗憾,无论我再怎么喜欢他,皓天他也不会爱我。他的心都被你占满了,没有角落可以容纳我的存在,我早已放弃。”
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来的时候不通知,消失的时间不一定,爱一个人更不需要理由。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多变性,它的不确定性,使它分外迷人,也使得世界上的男男女女,用尽全力追逐,却始终追不上它的脚步。
“我不觉得皓天对你毫无感情,他的心里头,还是有你的存在。”也许外人总是比较能看得透,郝蔓荻认为韦皓天对莉塔娜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或许吧!”莉塔娜耸肩。“但无论他对我抱持着何种感情,都绝不会是爱情,这点我很清楚,蔓荻。”莉塔娜坚定地说道。“他只爱你一个人,我们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如果你一直怀疑这一点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从未曾上床。”
她其实可以不要告诉郝蔓荻,让她一个人胡乱猜测,受尽折磨,但莉塔娜还是说了,这点让郝蔓荻很感激。
“我真希望皓天也能像你一样坦白,那就好了。”就拿他喜欢她许久这件事来说吧!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更甭提对她的感情。
“他就是这种个性。”莉塔娜无奈的一笑,也颇伤神。“他不会表达感情,又自卑,要他坦白自己的感情,是难上加难。”
“自卑?”郝蔓荻不确定她的确听到这个字眼。“你说皓天自卑吗?”应该是自大才对吧!
“是啊!皓天相当自卑,尤其在你面前,他经常觉得抬不起头来,所以才会什么话都不跟你说。”当一个人自卑过头就容易产生自大,这本是一体两面,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敝。
“再加上你和皓天都是很会保护自己的人,谁也不愿主动退让,这更让你们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不然我今天不会特地找你过来,跟你说这些话,因为我真的不放心你们好痛!”
“莉塔娜!”
莉塔娜由于说了太多的话,费了太多的力气,头又开始疼痛不已,郝蔓荻急得都哭了。
“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蔓荻。”莉塔娜虚弱的微笑,鼓励郝蔓荻。“只要你能改改过于骄纵的脾气,一定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美貌不能永久,有好的个性才能教人永远怀念,郝蔓荻总算了解这个道理,因为她已经开始怀念莉塔娜了。
“你不要再开口说话,我等会儿马上请医生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看见莉塔娜这个样子,又经过和她一番长谈,郝蔓荻一瞬间长大了不少,开始懂得体恤他人。
“答应我,你一定会主动找皓天交谈,把你们彼此的心结打开。”莉塔娜坚持郝蔓荻一定要跨出这一步,不然她们今天的交谈就没有意义。
“我”郝蔓荻不确定自己能否跨出这一步,就如同莉塔娜所言,她也是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你们之中一定要有人妥协,皓天不会是那个妥协的人,你必须主动出击。”若将爱情比喻成一场战争,先出击的人不一定吃亏,有时也会收到意外效果,她真心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幸福。
“我我答应你。”莉塔娜说得对,她要主动出击,弄清楚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谢谢你,我好高兴。”她好高兴终于能在离开人世之前,帮忙最好的朋友,也不枉她和韦皓天长达五年的交往。
“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肯呜”到最后,竟然是郝蔓荻抱着莉塔娜嚎啕大哭,生病的人反倒比她坚强。
莉塔娜轻拍郝蔓荻的背看向窗外,衷心希望这个冬天能够赶紧过去,春天再一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