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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宫家镖局在同一天里一口气嫁出三个大闺女,在无锡城,这可是惊逃诏地的大事,而且宫家镖局局主的外甥女是嫁给名门世家,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下嫁给庄稼人,更是摔碎众人的大门牙。
难不成宫雪菱不是宫孟贤的亲生闺女?
不过,早上两顶花轿分别被海家、夏侯家迎走之后,黄昏时,第三顶花轿离开宫家镖局,众人再次目瞪口呆。
第一辆满载嫁妆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最后一辆都还没启程呢!
若是光计较嫁妆马车数,陆家两姐妹加起来都没有宫雪菱一个人的嫁妆多,但宫如媚却很反常的一个字也没吭,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是她硬偷了宫雪菱的未婚夫给自己的女儿,心虚的人哪敢抱怨。
不过这些都不关宫雪菱的事,一坐上花轿,她就开始回想是否忘了交代什么?或者回门时她该补充交代些什么还没过门就先想到回门了,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被抬到新郎家、心不在焉的拜天地、心不在焉的被送入洞房
“咦?我什么时候被送入洞房里来了?”
撩起一角儿盖头巾偷看,官雪菱有点茫然,虽然屋子相当古旧,灰暗的土坯墙上一块块显目的陈年老污渍,但橱柜家具都是崭新的,还有大红喜字和大红喜烛,她又坐在铺着鸳鸯被的新床上,不是新房才怪。可是
她何时拜过天地了?
困惑的放下盖头巾,她耸耸肩。好吧,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她多少也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了,譬如
农家妇到底要干些什么活儿呢?
不知道!
算了,那个不急,有空再来慢慢研究好了,至于眼下最紧急、最迫切的问题应该是
她的夫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又该如何伺候他呢?
他叫独孤笑愚,今年二十五岁,种田为生,老家在西陲,之所以会大老远跑到江南来,是因为这里稻禾一年可两收,这些是爹爹告诉她的。
一般庄稼人都比较粗俗,想来要求也不高,应该不难伺候吧?
嗯,对,只要每天让他吃饱饱、穿暖暖,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的,床褥保证没有跳蚤,他应该就会满足了。
这个容易,她只要
才刚想到这里,突然,喀啦一声,她听到门扇开启的声响,然后是另一声喀啦,门又关上了,有人走到她面前,不动,大概是在打量她吧。
片刻后,那人不知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旋即,她的盖头巾被掀开了。
下意识的,她马上抬起眸子想看看她的夫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粗俗人,但只一眼,她便傻住了。
如果眼前之人是粗俗人,普天之下就没有半个文雅之士了!
如同天底下所有的新郎倌一样,她的新婚夫婿独孤笑愚也穿了一身大红,乌溜淄的发髻上束着红发带,手上还拎着掀盖头巾的秤杆,不过,他那端正俊挺的五官,颀长刚劲的身材,爽朗的英气中又透着文雅的风采,这可就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新郎倌都会有的。
尤其是他那双眼,灿亮如星辰、清澈如流水,看人一眼似乎能看进人的心里头去;还有挂在他嘴上那一抹笑,几许兴味、几许戏谑,还有几许揶揄,笑得宫雪菱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起来。
“你没有裹小脚。”
爆雪菱怔了征,顺着对方视线往下瞄了一下,旋即缩脚嘟起小子邬“真是对不起喔,我是大脚丫子!”脸不红了,双颊还气唬唬的鼓起来。
“很好,我还真不想娶个连路都走不远的老婆。”独孤笑愚慢条斯理地说。
一听他说,宫雪菱方才想到她嫁的是庄稼人,庄稼人娶老婆是娶人工帮忙农事,可不是娶回家去纯欣赏小脚的。
“没问题,我一天可以跑上百里路!”施展轻功的话。
“那就不必了,我可不缺信差。”独孤笑愚莞尔道“饿了吗?”他体贴的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可要用些点心?”
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得喝,不饿才怪!
爆雪菱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自个儿坐到桌旁去吃点心。“饿死了!”现在没空害羞,她可没兴趣做第一个在新婚夜就饿死的新娘。“其实我娘本来也想替我裹小脚的,可是”她俏皮的吐吐舌头。“才裹两天,我就又哭又叫,我爹和哥哥舍不得让我受那种苦,于是联声向我娘抗议,我娘只好算了。”
“你不是宫局主的外甥女?”这是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不是,我叫宫雪菱,十七岁,宫家镖局局主是我爹。”
“我猜”独孤笑愚慢吞吞的执起酒壶斟酒。“你表姐不愿意嫁到种田人家来?”
“嗯嗯。”塞了满嘴莲子桂圆糕饼,宫雪菱说不出话来,只好用点头代替。
“你又为什么肯嫁过来?”
爆雪菱继续大吃特吃,只把手伸出去,柔柔嫩嫩的一点儿也不粗糙,但那指间却有些干活儿的茧。
“你不在意干粗活儿?”见宫雪菱直点头,又比了几个手势,独孤笑愚继续猜测“女人家该会的活儿你没一样不会的?”宫雪菱更用力点头,独孤笑愚唇畔笑意更浓。“那么你应该不介意我把你那两个陪嫁丫环送回去吧?”
爆雪菱耸耸肩,一手往嘴里塞饺子,一手胡乱挥两下,表示无所谓!
于是,独孤笑愚唇畔的笑意延伸到了眼里“我想你并不了解农家生活究竟有多辛苦,或者”一杯饮尽,眸底掠过一丝促狭。“我还是把那两个陪嫁丫鬓叫回来帮你干活儿吧,大小姐!”
爆雪菱的眼睛马上瞪大了,清清楚楚写着愤怒两个字,三两下硬把嘴里的食物吞进肚子里去,冲口就骂。
“别叫我大小姐,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还用那种口气,可恶!“还有,少瞧不起人了好不好?不管有多少活儿,姑娘我都干给你看!”
“是吗?”独孤笑愚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又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姑娘,那就等你受不了了再叫她们来好了!”
等她受不了?
太太看不起人了!
爆雪菱顿时气红了脸。“要是受不了叫她们回来,我就是你孙子!”
独孤笑愚眉梢子挑了一下,眼底笑意更甚“这不太好吧?”他慢吞吞的又斟满了酒杯,他自己的,还有她的。“孙子可不能替我生儿子。”
刷一下,宫雪菱的脸儿更红了,像绚烂的晚霞,不过不是气的。
“谁谁要给你生儿子!”
独孤笑愚把她的酒杯放入她手中,再端起自己的酒杯,示意她和他一起喝下,再慢条斯理的咧嘴笑开来。
“你是我老婆,你不帮我生,要谁帮我生?”
连脖子都染红了,宫雪菱唬一下跳起来。“我吃饱了!”
默默注视着宫雪菱慌慌张张的褪下大红新娘服,独孤笑愚始终笑吟吟的,慢吞吞的斟酒、慢吞吞的饮酒,直到宫雪菱窝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他才仰首干下最后一杯酒,起身。
“那么我也要睡了。”
他也要睡了?!
在哪儿睡?
苞她睡?
“不!”宫雪菱惊叫,掀被猛然坐起来“我我还没吃啊!”话还没说完,人又被推回原位。
“你吃了,还塞得满嘴像青蛙!”
“你才像青蛙!”
“好好好,我像青蛙,睡吧!”
“等等,我还没吃饱!”
“是吗?那现在换吃这个吧!”
“呃唔!”
吃什么?
吃不能咬,更不能吞进肚子里的“东西”
农家妇到底要干些什么活儿,宫雪菱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她知道庄稼人都是早早睡、早早起,于是她决定要让那个看不起她的夫婿瞧瞧她有多么“能干”
天刚亮,她就起床了。
左瞧右看,眼珠子到处飞咦?她的夫婿呢?
两眼继续找,她急急忙忙摸下床,双脚一落地,嘴里不觉逸出一声呻吟,下意识低头看“天!”血糊糊一片,如果不是娘亲去世前就跟她提过这种事,她可能会当场吓出三魂七魄!
她继续呻吟,见小屏风旁有水盆,摸过去想拧毛巾来擦拭咦咦咦,水竟然是热的!
不是吧,他不但已经起床了,还特地烧热水给她净身?!
呿,真没面子,还说要让那个看不起她的夫婿瞧瞧她有多么“能干”呢,结果头一早就让他看扁了!
不过,这不能怪她,昨夜她好辛苦,情有可原
但是,他好像比她更辛苦
不对,她不但很辛苦,还会痛呢
可是,可是最后他好像比她更痛苦
奇怪,既然那么辛苦、那么痛苦,干嘛要做那种事?
她困惑的想半天想不通,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想那种无聊事,先解决目前的状况更紧要。
不能比他早起,至少要做一餐美味的清粥小菜给他称赞一下。
于是,她急急忙忙净好身、急急忙忙穿衣服、急急忙忙换掉初夜沾血的床单,再急急忙忙跑出卧室,定睛一看,她又呆了好半晌,然后泄气的抽抽鼻子。
“可恶,居然连早膳都做好了!”而且是面饼和元麦糊粥,不是清粥小菜。
好,她懂了,种田人干的是粗活儿、使的是劳力,喝清粥不经饿,非得先填饱大饼才使得出力气来。
没问题,她明天一定会比他更早起床做大饼给他啃!
接下来,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过早膳,然后洗碗、洗衣,整理家务、打扫屋子,把卧室、堂屋和客房都清洁得纤尘不染,顺带也把屋前的晒谷场清扫干净,再下厨准备午膳。
起码在这方面,她可以马上让她的夫婿另眼相看,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种啥事都不干,只会绣花捻琴的千金大小姐。
午时,当独孤笑愚回来用膳时,她不禁有点发怔,因为独孤笑愚变了个样子。
斗笠、粗布衣裤、草鞋,袖管、裤脚全卷高了,连浓密的头发也懒得挽髻,只随便用条布带束在脑后而己,彻头彻尾庄稼人的模样。
他要不是庄稼人,她的脑袋就拎下来任人踢!
“午后有空去整理一下客房和仓库吧!”
看到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的,他没吭半声,用过她精心调理的午膳,他也舍不得吐两句称赞,直到临出门前,他才笑吟吟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小气,就会使唤人,也不懂得要称赞人家一下!
待他一出门,她便气唬唬的冲到客房,门一打开,她抽了口气,整个人跪到地上去,差点哭出来。
满满的一屋子,一箱箱、一柜柜,全都是她的嫁妆,她不整理,谁整理?
好半晌后,她才噙着泪水踏入客房内,开始翻箱倒柜的检查那一箱箱、一柜柜到底是什么东西,听独孤笑愚的口气,似乎仓库里也有。
真是该死,要把它们整理到哪里去呢?
黄昏时,当她在烧柴准备洗澡水、切菜料理晚膳时,脑子里还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那么多东西到底要塞到哪里去?
啊,对了,明天一定要比他更早起床!
第三日,天未亮,宫雪菱就醒来了,侧身一看
“不会吧?!”
她连滚带爬的跌下床,不相信的再左看右瞧
“可恶!可恶!他又比我早起床了!”
随便套上衣裳,连被褥也懒得折叠,她埋头便往外冲,一出房门便愕然止步。
“醒啦?”手里端着一锅稀饭,独孤笑愚恰好从厨房出来,一见到她便笑吟吟的招呼她用膳。“刚好,来用早膳吧!”
如果不是家教良好,她一定会脱口说几句人之初。
“请问丈夫大人,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她咬牙切齿的问。
“我向来习惯寅时不到就起床。”独孤笑愚笑咪咪的回答她。
“寅时”她有点窒息的咽了口唾沫。“不到?”好吧,她知道了,庄稼人总是比早起更早起。
行,明天她一定会比早起更早起更早起!
她下定决心的端起饭碗,眼角不经意往旁一瞥,怔了怔,饭碗又放下了。“你要出门吗?”现在才注意到刚刚没注意到的事。
他又不一样了。
玉色宽袖衬衫,宽腰带,头发虽未挽髻,但整整齐齐的用一条玉色发带束于脑后,风度翩翩、潇洒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庄稼人。
他要是庄稼人,她的脑袋就拎下来任人踩!
独孤笑愚笑嘻嘻的端碗执筷。“不只我,你也要。”
“我?”宫雪菱用筷子指住自己的鼻子,再猛摇头。“我才不出门呢,客房和仓库里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整理,我哪有空出门!”
“客房里的东西可以不动,但仓库一定要空下来。”
“还是要整理呀!”
“那么”独孤笑愚笑嘻嘻的。“大小姐,要不要把陪嫁丫环叫回”
“谢谢,不必,”宫雪菱恨恨的横他一眼,用力夹起一筷子肉丝炒木耳塞进嘴里。“我自己就可以了!”
膳后,说要出门的独孤笑愚却没有出门,闲闲的喂起鸡鸭来了。
对了,喂鸡喂鸭应该也是她的工作,宫雪菱暗暗记下来,然后又跑到客房里去整理她那跟山一样多的嫁妆,但没一会儿,她又跑出来了。
“夫君、夫君,好多”
“别,别那样叫我,”独孤笑愚滑稽的挖挖耳朵。“叫我的名字吧!”
爆雪菱怔了一下。“笑愚?”
“嗯,嘲笑的笑,愚蠢的愚。”
“你在嘲笑我很愚蠢吗?”
独孤笑愚嘴角扬起,笑得可恶。“也许。”
竟敢嘲笑她,她哪里蠢了?
“可恶,才不叫你笑愚呢,我要叫叫笑哥!”
“随便,别叫夫君、相公之类的就行了。”
“好嘛,不叫夫君,也不叫相公,叫”顿住,拉嘴诡笑,先吸一口气,再娇滴滴的唤一声“笑哥~~”尾音拉到天边去,嗲得让人从头顶麻到脚底,再多来几声,保证当场翻白眼、吐白沫。
独孤笑愚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猛搓手臂,搓下一地鸡皮疙瘩,每一颗都比绿豆还大。
“干嘛?”
爆雪菱窃笑不已。“有好多好多布料呢,干脆我帮你家人做衣裳吧,你家有多少人呢?”
“我家?”独孤笑愚又笑了,还笑得两眼都眯了。“除了我爹和娘之外,我有五个姐妹,两位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嫁人了,只剩下两个妹妹在家里。另外,我爹是老大,他下面还有四个弟弟,二叔有三个孩子,四叔和六叔都各有六个孩子,七叔有四个孩子,嗯,暂时就这样。”
暂时就这样?
难不成还会再往上堆积?
“千军万马!”宫雪菱有点吃惊地喃喃道。“但,为何没有三叔和五叔?”
眼帘半阖“是姑姑。”独孤笑愚轻轻道。
爆雪菱恍然大悟。“原来是姑姑!”应该都嫁出去了吧?“好吧,那我先帮你做几件衣裳,还有被褥、枕头;再替你家人做衣裳”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唉,我看那些布料一辈子都用不完了!”
“老婆。”
“嗯?”
“回来!”
爆雪菱停步回眸。“干嘛啊,二哥!”
远远的,从竹林子那头弯过来的正是宫仲书,他的步伐相当迅速,很快就来到他们面前,一双关切的目光忙着在宫雪菱身上溜转。
“小抹,你好吗?”
“我很好啊,”宫雪菱有点困惑。“二哥,你怎会来了?”
爆仲书瞄一下笑吟吟的独孤笑愚,无奈的叹气。“忘了吗?今天是第三天,我来接你回娘家吃饭呀!”
“啊,对喔!”宫雪菱猛拍额头。“三朝回门,我真的都忘了!”
爆仲书摇摇头。“你忘了,妹夫反倒没忘。”
“我准备好了,”独孤笑愚笑咪咪地说:“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可恶,你故意不提醒我!”宫雪菱先用力捶他一下,再转身跑回屋子里去。
见他们成亲不过两天就会“打情骂俏”了,宫仲书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妹夫,我爹要我问你一下,真不能留下那两个陪嫁丫环吗?”
“庄稼人不作兴让丫环伺候。”独孤笑愚淡淡道。
“可是”顿了顿。“呃,好吧。”爹说不能勉强,他只好打住。“嗯,对了,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独孤笑愚的笑容又抹深了。“很有趣。”更正确的说法是:很好玩!
“有趣?”宫仲书错愕的怔了一下。“哪里有趣?”
独孤笑愚想了一下。“她不像一般千金大小姐。”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宫仲书有点恼怒的重重道:“老实告诉你吧,她呀”
为了要让爹爹放心,宫雪菱特地花了点时间打扮,待她出现时,独孤笑愚早已从宫仲书口里得知宫雪菱不知多少婴儿秘辛、童年秘辛、少女秘辛,以及管家婆秘辛,当然,他也知道了宫雪菱为何愿意下嫁到农家来的真正原因。
“好了,我们快走吧,太晚不好。”
“嗯,走吧!”
“啊,对了,要带过去的礼物呢?”
“早备妥啦,大小姐,等你想起来就来不及啦!”
“”“哎!”
某人又被狠狠揍了一拳,自找的。
原以为会在娘家碰上同样要回门的两位表姐妹,没想到只有她回到镖局里。
“你姑姑说要在驴马行那儿设宴。”宫孟贤解释。
“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不过既然她那么说,就随她喜欢吧,横竖是她的女儿,我也管不着!”
“谁说管不着,她们的嫁妆都是爹帮她们准备的耶!”宫雪菱喃喃嘟囔,忽地双眸一亮,喜滋滋的咧开子邬。“不过正好耶,还有二道客、三道客得请,爹就趁这机会帮姑姑他们搬过去吧!”
“我正是这么打算。”宫孟贤颔首道。
“那”宫雪菱迟疑一下。“百晓会那边呢?”
“赔了一笔银子,”宫孟贤神情自若地说:“少会主仍会娶他的未婚妻作妾,但若他的未婚妻有了你表哥的孩子,你表哥就得娶人家。”
爆雪菱怀疑的斜睨着宫孟贤。“只赔银子而已吗?”
爆孟买摸摸她的脑袋。“还有苏州的布庄。”
“苏州的布庄?”宫雪菱惊呼。“但那是我们收益最好的店铺呀!”
“财去人安乐,”宫孟贤不在意地微笑。“难道你宁愿大家卯起来干一场?”
爆雪菱哑口无言,片刻后才忿忿跺脚。“可恶!可恶!表哥最可恶了!”
“没什么好气的,事情既已解决就算了吧!”宫孟贤又怜爱的揉揉她的脑袋,而后转向独孤笑愚。“来,女婿,该开席了,请上座吧!”
“岳父且请稍待。”独孤笑愚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从带来的礼物中挑出一大一小两只木盒子,双手呈递给岳父。“小婿不曾纳采,也未行聘,这两样礼物是家母交给小婿下聘用的,不敢说是后补,尚请岳父笑纳。”
不贪礼物,只为他的有心,宫孟贤很高兴的接过来“那么我就收下了。”顺手打开,不经心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换上吃惊万分的瞪眼。“这这女婿你怎会有这种东西?”
那两只木盒子里,一只里头放着一支羊脂白玉的圆形器皿,玉质细腻、光泽滋润,工细壁薄,因而十分透明,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是价值菲薄的玉器。
而另一只小一些的木盒子里头的东西就更惊人了,那是一对滑嫩沁凉的翡翠镯子,浓郁均匀的艳绿中透着鲜丽明亮的阳绿,宛如纯洁少女般柔腻细致,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而且清澈如水、透明如冰,放在手心之上,掌纹清晰可见,恐怕宫雪菱所有的嫁妆加起来都不够买半支这种珍品等级的镯子。
“家叔是玉石商,在西陲的老家里,这种玩意儿多得是。”
爆孟贤更是惊讶,没想到一个普通庄稼人竟是这般富有,居然说家里多得是这种罕见的珍品。
“那么,呃,这镯子,我想应该给菱儿”
“这就不必了,家母尚有许多要送给媳妇儿的珍宝首饰,那些,咳咳,比这翡翠镯子更要好。”
比这镯子更要好?
爆孟贤愕然怔住,已经想像不出独孤笑愚的家境究竟有多富有,就算不是豪富,至少也是大富。
那他干嘛要种田?
为了赌一口气,宫雪菱一天比一天早起,好不容易在三朝回门过后几天的某日清晨,她终于比独孤笑愚早一刻醒来,蹑手摄脚下了床,她回头看仍在沉睡中的夫婿,得意洋洋。
嘿嘿嘿,她终于比他早起了,这下子看他怎么哭!
独孤笑愚没有哭,他甚至没吭半声,笑吟吟的用过早膳后就下田去了,不过临出门之前,他又“撂”下了一句话。
“仓库整理好了?”
“不用整理,我请爹来载回去,暂放在镖局里。”
“好,那么你有空就清理一下猪舍吧!”
猪舍?!
爆雪菱顿时傻眼。怎么着,原来猪舍也是她负责的吗?
呃,也是啦,他负责下田,家里的工作当然是“全部”交由她负责,这么说起来,不只猪舍,还有牛舍、鸡寮、鸭寮,屋右的菜园子,屋左的瓜田
老天,她又不像观世音菩萨有八只手,哪里做得完!
爆雪菱怔愣的呆了好半晌,终于咬咬牙,毅然卷起袖子,拉起裤管,再拖上一把竹扫帚,好像拉着大关刀似的大步走向“战场”
既然他干得来,她也干得来!
结果,当中午独孤笑愚回来用午膳时,不见半粒米,只见宫雪菱仍在猪舍里奋战不懈,还气势汹汹的举着竹扫帚和大猪公对峙,好像两军对阵一样,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请”那几头又肥又蠢的笨猪让开一下,好让她清理它们的粪便,她总不能一掌劈死它们吧?
眼看她从头到脚一身猪粪好不愧狈,独孤笑愚再也忍俊不住,豁然大笑。
老爹说得没错,娶老婆的确是要靠缘分,大老远从西陲到江南来,他果然碰上了他的缘分。
这个小妻子,他喜欢!
所谓熟能生巧,牢成久惯,三个月后,所有该她负责的工作,宫雪菱终于能够应付自如,从容不迫的一一完成,从家务到杂务,从菜园子到畜生,每一样她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就连她自己都不能不佩服自己。
简直就是神!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向夫婿炫耀一下,独孤笑愚竟然抢先一步又“撂”下另一句更残忍无情的话
“得开始收割了,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下田。”
下田?!
她要下田?
她?
下田?
“等等、等等,我不是只负责家里的活儿吗?”宫雪菱大声抗议。
“农忙时,农妇也得下田帮忙。”无论何时,独孤笑愚都是笑吟吟的,不过这时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在幸灾乐祸。
“那家里的活儿怎么办?”
“我会帮你,什么都能等,就是割稻等不得,割完早稻之后还得接着马上种晚稻呢!”
夫婿说的话就是天理。
没法子,宫雪菱只好赶鸭子上架,戴上斗笠,拎着镰刀陪独孤笑愚一起下田,开始她凄风凄雨凄惨惨的一个月。
邦稻、打谷又晒谷,铲秧苗、挑秧苗再插秧苗,先不说宫雪菱根本是一窍不通的生手,第一脚踩进宛如烂泥巴滩的田地里,刚刚才了解何谓举步维艰的含义,还没跨出半步就整个人噗一下趴进泥浆里。
也不提她头一镰刀割下去没割着半根草,却差点先割断自己的脚脖子,或者盛夏的艳阳有多么炽热猛烈,随便晒一会儿就可以晒得你晕头转向、脑袋焦黑,还要被嘲笑说她插秧就像是在“钓黄鳝”
以上那些都不算什么,最辛苦的是几乎整日里都必须弯着腰,透早赶到透夜,久久才偶尔挺那么一下腰杆子,随即又弯下去继续工作,这样几天下来,宫雪菱都快变成老枯树了。
“我几岁了?”
“十七。”
“不,七十。”
驼着千年挺不直的背脊,宫雪菱吃力的拖着两条腿爬进卧室里,扑通一下跌上床,再也起不来了,她的呻吟声与独孤笑愚的大笑声,再搭上屋外的虫鸣蛙叫,可热闹了。
可恶,竟敢嘲笑她,好,让他嘻尝巴豆汤的滋味!
不过,得等这阵子农忙过后再说,不然就得靠她一个人撑场,等她撑完全场,小命大概也被收走一半了。
呜呜呜,她的腰!
孰料农忙才刚过去,宫雪菱还没有机会让独孤笑愚尝尝把肠子拉出来的滋味,独孤笑愚的另一道“命令”又下来了。
“此刻正是芋头发育产子的时候,我们得给芋头培土施肥。”
“我们?”
“对,我们。”
“你,还有我?”
“对,我,还有你,不然还有谁?”
夫婿说的话都是歪理!
不过
“好吧,我们就我们!”呜呜呜,不听不行。
于是,挑秧苗改为挑肥,她又下田去了,不过这回是芋头田。
芋头田就在水稻田边,给芋头施肥培土说简单是很简单,只要在芋根两侧挖两道小钡,把掘出的泥土培在芋头根部就行了。
说不简单可也不简单,得先在芋头的根部培上一层厚厚的农家畜肥,才能把两边挖出的泥土盖上,这样一整逃谧下来,别说臭得她只想找个好时机昏倒给他看,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还能搞什么鬼?
这样又忙活了好一阵子之后,好不容易,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她终于可以回家养精蓄锐,好好估算一下到底该给夫婿尝尝多浓的巴豆汤?
不料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独孤笑愚竟然主动说要放她假。
“以后你粗重的活儿都不要做了。”
“为什么?”他终于找到良心藏在哪里了吗?
“因为”独孤笑愚笑嘻嘻的自她身后环住她,先偷亲她一下,再抚上她的小肮。“你有身孕了。”
啧,他知道了!
她原想过两天再给他一个惊喜的说,譬如当他拉肚子拉到连肠子都快拉出来的时候,也可能被逮到是她搞的鬼,到那时再告诉他才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
“那谁负责那些活儿?”
“我,”独孤笑愚粗糙的大手在她小肮上轻轻游移着。“以后我会早点回来干那些活儿,你累了就多歇着。”
难得他如此温柔,宫雪菱不禁醺醺然的有点陶醉。
成亲近半年,其实他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有他的工作要完成,她也有她的活儿要干,一个在田里、一个在家里,每天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一刻休息。
不过当他们上床之后,他总是会跟她聊聊西陲老家的事,他的爹娘、他的叔叔们、他的姐妹,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同伴,还有他们住的村庄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他所叙述的一切都很平凡,几乎走到哪里都可以碰上同样的事,然而再平凡的生活细节一旦经过独孤笑愚的嘴就变得格外生动有趣,活灵活现的展现在她眼前,使她油然生出一股向往之情。
“笑哥。”
“嗯?”
“你家并不穷对不对?”
“嗯。”“不需要你特地跑到这里来种田养家对不对?”
“嗯。”“那你怎会舍得离开那样美好的地方到这边来呢?”
“老实说,我是被赶出来的。”
“耶?被赶出来的?”枕在独孤笑愚肩窝上的小脑袋惊愕的拔开。“为什么?你干了什么没天没理没良心的勾当吗?”
独孤笑愚耸耸肩,把她的脑袋再捉回来放回他的肩窝上。
“因为我老拖着不肯成亲,所以我爹要我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之后才能回去。”
“啊,我懂了,因为你是独子对不对?”
“事实上,独孤家代代单传,不只我是独子,我爹也是独子。”
“原来如此。”宫雪菱了悟的低喃。“看来我得努力一点,快快生出个儿子来,我们才能够早点回你老家去。”
笑吟吟的眸子溜下来望定她。“你想跟我回西陲?”
爆雪菱两眼往上瞅,恰好迎上他的目光“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我都嫁给你了,不应该跟你回老家去吗?”她奇怪的反问。
“你不会舍不得离开江南?”
“当然会舍不得,不过,鱼与熊掌是不能兼得的,人总得要舍弃一些,才能够得到另一些,不是吗?”
的确,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也必有所得。
独孤笑愚深深凝视她片刻,那惯常挂在他唇上的笑意益发深浓,还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柔。
“那么,等你生了儿子之后,我们就回西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