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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殷殷跑进纪亚房里,两人玩着远古时候的游戏。
纪亚哼唱儿歌:“钉子丁蚌,小咪小蚌,一把抓住哪一个?”曲子结束,五指迅速合起,纪亚抓住掌心的小指头。
殷殷被抓住,她耍赖:“不算、不算,重来。”
“哦,殷殷赖皮。”纪亚捧住殷殷的头,两人额头顶住额头,咯咯大笑。
霍地,门被打开,两人同时转头,看见脸色凝重的世泱。
怎么了?纪亚发愣。
“殷殷,你去练琴,林老师会陪你。”世泱音调刻板冷峻,像抑住了极大情绪。
“哦。”乖乖应从,她攀上纪亚的脖子,偷偷在她耳边叮咛:“妈妈,你不要和爸爸吵架哦!”他和巧菱吵架都是这号表情?难怪殷殷要担心。
“没事的,我保证绝不和爸爸吵架。”她也凑在殷殷耳边说悄悄话。
开门、关门,殷殷离开。
门里,世泱盯住纪亚,半晌,眼光不转。
“这样看人很恐怖呢!”纪亚笑笑,走到他身前。
他沉默。
“是我做错事,还是你做错事,要向我忏悔?”她开玩笑。
他仍然不说、不反应,他被定格了?踮起脚尖,她把手心贴到他额间“没有发烧啊,你哪里不舒服”
没等她把话说完,一个用力拉扯,他将她拉到胸前,那力气分明想将她和自己揉成一体。
他的下巴紧抵她的头顶,他的手圈得她不能呼吸。怎么了?发生什么严重事情?为什么他在发抖颤栗?
手环上他的后腰,纪亚安抚轻拍。
“没事的,不要担心。”
一个大孩子呵在他怀间,纪亚微笑,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人骄傲。
他没回答,冰冰凉凉的泪水沿着她的黑发落入颈项。
他在哭?
震惊!纪亚慌了手脚,想推开他看仔细,但他的手臂比她的更强壮有力,他圈住她,更紧更紧。
“别吓我,发生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对策,一定可以解决的。”把太阳挂上,她要他往光明处想。
双手扣住她肩膀,世泱拉出一点距离,迫切地说:“你说得对,可以解决的,我们马上搬回台北,我送你进最大、最好的医院重新检查,如果台湾的医生帮不了你,我们就飞到美国”
她弄懂了。转身背对他,秘密揭开,她的隐私曝光。
“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很生气,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半句都不说,你打算瞒骗我到什么时候?难怪你不肯留下来、难怪你不愿意帮我教育殷殷、难怪你老说自己没时间,我怎么那么笨?笨到没想过,这些话背后一定有原因!”
他从身后抱住她,同样的用力、同样的急切,他生怕她消失。
“说了有什么用?”她自问问人。
没关系了,她很满足,原以为自己将孤独死去,不必为谁挂怀、为谁牵情,时间过去,她会自人们记忆间消逝。但有了他和殷殷,他们教她挂心,却也挂上满意心喜,人生终点处,有他们相伴,真的很棒。
“怎么没用!我可以想出好对策,可以陪你一起应付,一起战胜病魔。”
他习惯掌控命运,他是坚强男子,从不被状况打败,但她让他有强烈挫败感,泪水沿着颊边垂下,不管自尊,不要骄傲,他只要老天把她留在自己身旁。
纪亚伸手,拭去湿气,他的眼泪扰乱她的心,教她无法安静,可是怎能怪他?
“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纪亚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
“我找人调查你,在你告诉我身分的隔天,调查结果刚刚送到。”不想分开,即使只有五公分距离,世泱拉回她,坚持她在怀里。
“报告上写些什么?”
“你从小到大的求学经过、家人亲戚、工作情形,他们查到你离职原因,到医院调了病历。”他但愿没看到书面报告。
“所以,你知道得很完整了?”
“对。”
“你知道我开过刀,癌细胞已经从肝脏扩散出去,知道化疗对我没有帮助,医生建议我找个美丽的地方,好好度过最后一段日子,对不对?”述说自己的病情,她不疾不徐,彷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无切身关系。
“那只是一个医生的诊断,他做不来的,别人未必做不到。”他否定她的主治医生。
“我可以坐下来吗?我的腿有点酸。”她需要花大把的时间说服他。
“好。”
他坐在床沿,将她抱到膝间,从现在开始,每分钟,他要和她零距离。
“你知道,我一向勇敢,对不对?”捧住他的脸,这么好看的男人呐,掉泪让人好心碎。
“对。”再勇敢,她都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而他,当定了“那个男人”
“你猜,当我发现自己得到癌症时,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解决。”
“你真的很懂我,我甚至不浪费时间在哭泣上面。我向公司申请留职停薪,我找仲介替我卖掉公寓,租新套房,然后聘看护,进开刀房。你看,我连经济部分都考虑进去了,我并没有被恐惧控制。”
他没说话,圈住她的手臂加深力道,他有怨,怨她不像小女人,怨她可以这么理智地思考、解决,不像他,一味拒绝、不愿面对。
“手术刀划下去,医生发觉情况不乐观,本以为只要花三个小时的手术,硬是拖了七小时,医生们尽心尽力,替我把所有的癌细胞清除干净,我对他们只有感激,没有任何医术上的质疑。”
停话,她望他,莞尔,怎么是病人安慰起健康男人?
“我拼命让自己站起来,不在病床上消耗太多生命。可惜,当我沾沾自喜恢复得比邻床病人快时,医生告诉我,癌细胞有继续扩散的现象。于是我开始进行化疗,那是痛苦、没有尊严的疗程。
化疗后,我虚弱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咬牙和它拼了,早上化疗,下午进西餐厅吃牛排,晚上呕吐,把吞进去的食物全吐出来,第二天,我笑咪咪地拿着拐杖,背起癌症病患的专用营养剂,爬山去。我告诉自己,不要被击倒,一次、两次,再苦再痛,我都不准自己哭直到听见医生给我的建议。
我关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死亡不断在脑间盘旋,我想若是即时死去,或许痛苦会减少几分,我考虑很多种自杀的方法,试想哪种成功率最高。”
“不准、不许,我要你把自杀念头丢掉。”他捧起她的头,不自觉用力,仿佛要将差劲念头,挤出她的脑袋瓜外。
“已经丢了,在我读过姐姐寄来的信后。我想,至少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在死前完成,我正式向公司辞职,搭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来了。”
“然后你放弃治疗,对自己的病情不提半句?”他的口吻渗入严厉,非刻意,是无法控制自己。
“想放弃的人不是我,是医生,他实话实说,说化疗对我没助益。”
“一定有新葯可以尝试。”
她笑着摇头“我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好好利用最后半年,做我想做、喜欢做的事。
我到微风广场,买个名牌行李箱,我上网查寻各国旅游景点,拟好计画书,收拾行囊离开住了十二年的大台北。然后一个美丽的错误让我们撞在一起,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文世泱,认识你,真好。”
贝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唇,这是她的初吻,从没有男子碰触过的禁地。
淡淡的甜,清浅的香气,小小的文火燃心,一点一滴,燃上他的情,这样的女子教他怎不疼惜?
他爱上她了,在她诉说童年时;他爱上她了,在她自信满满地对他阐述教育理论时;他爱上她了,在她叙述自己的生命将尽,仍然勇敢
“糟糕!”
他发现自己被说服,不对,他不妥协。他不放弃治疗她的任何机会,他要相信老天、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将她治愈的方法。
“什么事情糟糕?”分开一点点,红着脸的纪亚问。
“我爱上你了。”
噗哧笑出声,纪亚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吻技太高明?”
“我爱上你的勇敢,爱上你的聪慧,爱上你温暖柔软的心情,也爱上你在我身边。我独独对你的吻技不认同,它太生涩、不够热情。”眉头仍然皱折,他很乱,乱得对她的病厘不出头绪。
“你在批评我的吻?”
“我在恭维你的冰清玉洁。”他想开玩笑,却发觉自己笑不出声。
“你有一张善于甜言蜜语的嘴。”
“我宁愿它擅长和你接吻。”
纪亚叹气“世泱、世泱、世泱我第一次这样喊你”“习惯吗?”
“不习惯。”她说实话。
“怎么办?”
“多喊几次,世泱、世泱、世泱、世泱、世泱相不相信,喊过一百次后,你就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男性?”她在说谎,他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
“倘若喊一千次呢?”
“那么我会舍不得同你分离。”
“很好,你喊一千次,我们就此约定,不分离。”
“我和你约定,永远不离开你心底,只要你想起我,我一定在心里对你展露笑意。”
“只能在我心里吗?也许再找医生、再试几次,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笨,要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我怎舍得放弃?”
他无语。
她没说谎,认识纪亚只有短短几星期,但他明白,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女性,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会尽全力争取。
“我舍不得你们面对死亡分离,那种感觉很苦。”纪亚又说。
他不语。
“别忧心,我要将来你每次想到我,只有甜蜜,没有忧郁。”手攀上他的脖子,爱他,她愿用尽生命。
身子紧密贴合,他的吻落在她唇间眼帘,落在她颊里腮边,他要爱她、努力爱她,用不充裕的时空,创造永恒眷恋。
纪亚攀上他的肩,主动褪去他的衣衫,她爱他,好明确。
这天,她成了他的女人,他为她的生命创造光辉,她再不遗憾爱情缺席,而他暗自立誓,要留下她,一世一生。
她再不需要偷偷吃葯,她正大光明面对世泱,除殷殷外,家里的仆妇佣工都知道她的病情。
“再试一次。”纪亚说。
把蛋交到殷殷手中,这是第七颗,原来看似简单的动作,还是需要相当力道和技巧才能做得好。
殷殷用力点头“我会成功。”
“我相信。”纪亚回答。
她坚持,独立自主的人才能产生自信,要独立,首要工作是建立能力。
果然,这回蛋打下,蛋黄没晕成一片。
“我做到了!”殷殷嚷嚷。
纪亚拍手,抱起她转三圈,额对额,两双漂亮的眼睛相对。
“殷殷会打蛋,以后,你可以替爸爸准备早餐。”纪亚说。
“吃我做的早餐,爸爸会很幸福,对不对?”
“对。”纪亚点头。“现在爸爸照顾殷殷,等殷殷长大,就轮到殷殷照顾爸爸了。”
“那我们马上煮早餐给爸爸吃?”她迫不及待想表现。
“好。”
“分工合作?”
“对,分工合作。”一个轻脆的givemefive,她们分头工作。
拿起锅铲,她们要做起司蛋饼、芦笋沙拉,和世泱每天清晨都要喝的香浓咖啡。
“殷殷,你削苹果好不好?”纪亚问。
“好。”从柜里翻出削皮器,殷殷再到果篮里挑出两颗新鲜苹果。
“小心”
“不要削到手指。”殷殷没回头,接下纪亚的话。
纪亚回头,看一眼专注的“女儿”眯眼,微笑,幸福好简单。
点燃酒精灯,她将咖啡放进玻璃瓶内,然后打开炉火烫芦笋,她的动作优雅,口里哼着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歌。不一会儿,她发觉殷殷也在哼歌,她们各唱各的、各做各的工作,画面谐和。
二十分钟后,两人端着拖盘进入世泱的房间,昨夜他工作太晚,没参与睡前故事,今天,清晨的阳光在他的青色胡髭上晕出金黄亮眼。
“吃饭啰!”门打开,纪亚喊。
他醒了,却装睡。
背过她们,他把枕头压到头上面。
“爸爸起床,我们去野餐好不好?”殷殷跳上床,跨骑到他身上。
他还在装,纪亚放下拖盘,走近,把枕头拉掉“赖床鬼,太阳晒屁股啰!”
“太阳快来晒我爸爸的屁股。”说着,殷殷拉扯世泱的睡裤。
“投降、投降,我起来了。”
猛地睁开双眼,他抓住身上的殷殷,在她腋下搔痒,逗得女儿尖叫。
“快吃早餐,咖啡都快凉了。”
纪亚也笑,她把盘子端过来,放在床头柜。
“咖啡?太棒了,我需要这个。”坐起身,他端来咖啡,右手握住纪亚,这是下意识动作,他把握每个可以牵她的机会。“今天的咖啡特别香。”
“妈妈煮的,我和妈妈一起煎蛋饼,沙拉里面的苹果是我弄的。”殷殷邀功。
“我们殷殷很能干哦!”纪亚说。
“我们殷殷”是纪亚最喜欢的句型,他和她不是陌生人,而是“我们”他们共同拥有殷殷,而殷殷系起他们的爱情。
“殷殷会做什么?”世泱问。
“我会折衣服裤子、刷皮鞋、晒衣服,爸爸,你知不知道晒衣服之前要抖三下,把衣服的皱纹抖掉,才可以挂到晒衣架?”殷殷卖弄起知识。
“真的?这么麻烦?”
“毛巾、枕头套挂好后,还要砰砰砰砰砰,拍五下。”
“拍五下做什么?”
“告诉里面的细菌,太阳公公要来晒你了,害怕的话,赶紧逃走吧!”
世泱望纪亚一眼,多人性化的教育,她不当教育家,太浪费。
把殷殷抱在胸前,他说:“将来我们殷殷肯定会和我们家妈妈一样,变成最能干的女生。”
“等爸爸老了,我就能够照顾你。”
“好,到时候,爸爸一定要让殷殷照顾。”
“一言为定。”她伸出小指,和父亲相勾。
湿气渗出纪亚眼眶,这对父女呵,她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和父亲。
“殷殷快去换衣服,请管家妈妈替你把头发梳起来,整理好后,我们去野餐。”世泱说。
“万岁,要去野餐啰!”
殷殷跳下床,蹦着脚,离开房间,蓬乱的小辫子在身后跳跃,多令人羡慕的活力。
房间里剩下两人,他望她,眼底满是忧心,纪亚走近床边,对世泱笑说:“别这样看我,否则我要把你抖三下了。”
“为什么?”
“抖掉你额头上的皱纹啊!”顺顺他的额,她晓得他的担忧,也舍不得他担忧。
世泱抱住她,一个翻身,她躺在床间,而他,轻压在她身体上面。
这动作太暧昧,但她不想推开他,不打算放缓爱情脚步。
癌头,他亲吻她的唇,柔柔嫩嫩,还带着淡淡的果汁香甜,那是她的味道,有春天、有馨甜,谁料得到,有这种味道的女人,生命竟要走入冬天!
吻她,一回再一回,他爱在她身上寻找幸福滋味,爱同她一生一世缱绻。
文火燃上激情,她在爱欲里沉浮,环住他的颈项,密合起身体弧度,他们本是一体,何苦分离。
他的吻膜拜着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点上热情,他进入她、进入她的生命,他同她唱和着生命交响曲,强烈的节奏、震人心弦的音律呵,他不服输、不要服输啊!
天他真的输不起,输不起纪亚离开他的生命
喘息间,他半支起身,带着十八岁小男生的腼腆。
“对不起,你的唇太诱人。”忍不住,世泱又在她唇间偷上两吻。
“你嘴里的咖啡香也不坏。”她回敬他。
“你喜欢,我让咖啡香二十四小时不离口,随时迎接你的亲吻。”
“喝太多咖啡不好,中年后容易罹患骨质疏松症。”她像个妻子,唠叨起他的身体。
“你不喜欢我喝,我就戒。”
“我心疼女儿,担心将来她要照顾骨质疏松症患者。一天只喝一杯好不好?”
“好。”她要什么,他都承诺。
“好好照顾自己,失去父母亲的孩子很辛苦。”忍不住,她再次叮咛。
“我会的。你已经开始教殷殷甩竿了,不是?”她把家事一件件教给殷殷,告诉她无数人生哲理,她要殷殷自己努力,创造生命奇迹。
“也许我是多此一举,以你的财力,大可用钻石黄金把她镶起来,就算当温室公主,也能活得自然惬意。”
“不,你才是对的,人不会一生顺遂,我要她有能力在逆境中帮助自己。”
“很高兴你赞成我。”
“如果你也赞成我,我会更开心。”拉过棉被,他将她密密裹起,棉被下,两具身躯紧密相亲相依。
“赞成你什么?”纪亚不懂。
“再看一次医生,再做一次确定,也许它将改变三个人的命运。”
“我的身体,自己好清楚。假设我真的只剩半年,那么我要尊严地活着,我要和你共同创造属于一家人的回忆,不要把时间拿来和医疗器材空耗。”
“纪亚”
“相信我,我真的很幸福,我相信,你们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不是、不对,她才是上帝对他的恩宠。
一次失败婚姻,他否定起自己,他不准自己快乐同时,将殷殷拉入阴霾里,要不是她出现,要不是她为他重启光明希望,他相信自己会孤独一世,再不相信女人、相信爱情。
哀过她的脸,这才是他的女人啊!曾经,他对一个相同五官的女子错认,错认她是此生良缘,没想到这一错,满盘皆输。
幸而她来了,耐心地为他拾起棋子,一颗一颗重新布,布出新局面,布出他的正确爱恋。
“只一次,就一次,我不会要求更多。”他恳求起她。
能说不吗?纪亚微微点头,拉出笑容,这个不死心的男人呵
“你们在做什么?”
午后,一张方格绿餐桌布铺在大树下,纪亚和殷殷拿着色纸,仔细折叠。
“爸爸。”殷殷抬头,对世泱招呼。“很认真哦,我叫好几次,你们都没听到。”世泱拿起一只纸鹤细瞧。
“妈妈在教我折纸鹤。”殷殷答。
“折纸鹤做什么?”
“妈妈说,碰到困难时,把心事写在纸上、折成鹤,纸鹤会把我们的心事带到天上,请小仙女帮忙。”
殷殷的回答,让世泱联想起纪亚提过的天堂鸟。
“纸鹤是进化版?”世泱问。
他的问话莫名,但纪亚听得懂。没错,是进化版,大台北的天空不适合种天堂鸟,而她的心事太多,等不及花开花谢。
“是。”
世泱将殷殷抱起,手指向池塘旁。“明天,我们在那里开辟一块小花园好不好?”
“好啊,要种什么花?”
“种天堂鸟。”世泱说。
“为什么种天堂鸟?”殷殷不懂。
“因为天堂鸟有一双强健的翅膀,可以载着你对亲人的思念,飞到天堂,教亲人们知晓,你从未将他们遗忘。”纪亚接手回答。
“天堂在哪里?天堂鸟要飞很远才会到吗?”殷殷没见过天堂鸟,却心疼起它的疲惫。
“是啊,天堂很远,只有亲手种下的天堂鸟,才能替你找到亲人,替你诉说思念。”
这是父亲对自己说的,一天一天,她没忘记过这个信念。
“天堂长什么样子?”
“那里四季如春,不会下雨打雷,不会有寒冬逼人,泉水里流出来的是果汁、巧克力”
“有爸爸爱喝的咖啡吗?”她没忘记问问父亲的福利。
“有啊,拿铁、蓝山、焦糖咖啡、卡布其诺,每种口味都有。在那里,没有人会饿肚子,也没有人掉眼泪。”纪亚美化了天堂,她不要害怕死亡,她要以天堂为下一个目标。
“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住在同一个天堂吗?”
“对,他们相亲相爱,白天相约到花园采花,下午在河里抓鱼摸虾,晚上他们在星空下拉胡琴,一起唱歌跳舞。”
“真好,希望我也能够上天堂。”
“让我们以天堂为目标,好好努力过生活吧!等到我们做了许多好事,等我们开心过完这辈子,就可以上天堂了。”
“到天堂后,妈妈会像现在这么爱我吗?”
“当然爱,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啊!”纪亚横到世泱身上,和他身上的殷殷拥抱,她是最爱最爱殷殷的母亲,不管是不是亲生,她都认定了这个女儿,就像父亲对自己的认定。
“殷殷,午睡时间到了,管家妈妈在等你。”世泱说。
“好,马上去。”殷殷抱着玻璃罐往屋里跑,罐里装满她和纪亚折好的纸鹤。
看着殷殷的背影,世泱圈起纪亚的肩膀。“你美化了死亡。”
“死亡本来就不丑恶,是人类的恐惧为它戴上憎恶面具。”
靠在他身上,纪亚喜欢这个人体弹簧床,虽然比不上独立筒舒服,但有他的味道、有他的气息,和他带来的安全感。
“不管丑恶或美好,我害怕分离,害怕你不在,我重新堕入孤寂。”他低语。
“你不会,你聪明又能干,一定可以克服所有我克服过的痛苦。”纪亚对他好有信心。
“如果我不行呢?”
“不准你不行,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殷殷。她是我的教育成品,你无权破坏我的努力。”
“你在勉强我。”
“是啊,我要勉强你,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遵守承诺,活得开心惬意,我要你心理健康,把健康的我,收藏在你心底。”骂她过分吧,无所谓,她只要他好好活着。
“余纪亚”
她接下话:“我看医生了,我照他的叮咛照顾自己,我运动、练气功,我吞了无数无数的维他命和有机食品,我答应你,把癌症当作一份伟大的礼物,用最健康的心态应付。倘若做尽努力还是不行,你不能怪我、不能怨天,要记得,殷殷是你的希望也是你的义务责任,切记,把她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别教自己的悲伤,谋杀了她的快乐天性。”
她累了,握握圈住自己的大手臂,爱他、爱他、爱他她好爱他
“你困了?”他问。
“嗯。”“最近你常常睡觉。”
“是啊,都快变成睡美人了。”她轻笑。
“需要王子亲吻你吗?”
“想趁我熟睡,偷吃豆腐?”她眯眼开玩笑,声音越见低沉。
“公主需要王子的吻,就算偷吃,她心甘乐意。”
微笑,她没力气回话。
殷殷在的时候,她总强撑精神,殷殷离开,松下心情,她让身体自行发号施令。
拂开她额前发丝,轻轻地,在她唇间辗转吸吮,吻过一回又一回,他需要她的气味,需要无数次的重复,才能将她深烙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