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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警车停下,走出了克雷时,渥夫毫不感觉惊讶。自从在镇上发现脚印后,他就有了心理准备,而克雷的满面疲惫已说明了一切。
玛莉看见来客,自动倒了一杯咖啡给他,克雷一向需要咖啡。他脱下帽子,一坐下就叹气。
“这次是谁?”渥夫沉声问道。
“贺米娜。”
乔伊的头猛然抬起,所有的血色尽失,他已经站起来了,克雷才说出下一句。
“她把他给打跑。她没有受到摧残,但吓坏了。他在贺家后院攻击她,真是天老爷。隔壁家的魏太太听见她在尖叫而赶过去,那个家伙就跑了。米娜说她踢中他的嘴,她看见他戴的滑雪面罩上有血流出来。”
“他住在镇上,”渥夫说。“我又找到一个脚印,但在镇上很难追踪。我认为他躲进海湾路的一间房子,但他可能不住在那儿。”
“海湾路。”克雷皱起眉头回想那条街上的居民,镇上多数人都住在那儿。另外,大街也有一个居住聚集点,贺家就住那儿。“我们这次一定能抓到他,任何一个嘴唇肿胀的人,都必须好好交代行踪。”
“万一只是轻伤,那肿会很快消失,你根本无法指认。”除非她把他伤得很严重。渥夫嘴唇经常破,但复元很快。现在,如果米娜把他踢断了两颗牙齿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院子里有血滴吗?”
“没有.”
“那她并没有对他造成真的伤害。”如果她踢断了他的牙,院子里会满地血。
克雷搔搔头发。“我不愿去想可能引起的騒动,但我会要求警长沿着海湾路进行挨家挨户搜查。该死的!我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乔伊突然离开房间,渥夫盯着儿子的背影。他知道乔伊想去看米娜,也知道他不会去。虽然有一些障碍已经化解,但仍有大部分存在。
克雷看见乔伊离去,又叹了一口气。“那个混蛋骂米娜是印地安人的骯脏娼妓”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玛莉。“你说对了。”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始就知道她是对的。听见米娜被这样责骂,使她恐惧得翻胃,因为这句话透露了太强烈的恨意。
“我想米娜家所有的足迹都被破坏了。”渥夫说的是叙述句,不是问句。
“恐怕是。”克雷懊丧地说道,事实上,在他抵达之前,几乎镇上每个人都已经赶到贺家,在后院走来走去。
渥夫低声咒骂一句。“你想警长会进行挨家挨户搜查吗?”
“看情形。你知道有些家伙会不讲理地借机闹事,视之为个人事件。这是个选举年。”他说出重点。
玛莉倾听他们交谈,没有插嘴。现在,米娜受到攻击了,下一个是谁?那个人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攻击渥夫或乔伊吗?这是她心中真正的恐惧,因为她不知道她能否忍受。她以全部的灵魂爱他们,她甘心代替他们面对危险。
她必须这么做。
扁想到那个人的手要再次触摸她,她就恶心得想吐。但她知道她必须给他这个机会,她得设法把他引出来。她不容许自己继续躲在麦氏山上。
她要开始自己开车到镇上逛。唯一的困难是如何躲开渥夫。万一他猜到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他甚至可能把她关在卧室里,她是绝对敌不过他的。
自从把她带上山之后,他都亲自接送马匹,而不让牧场主人送上山来,以免她被人看见。她的居处是个秘密,只有渥夫、乔伊和克雷知道。但是她每个礼拜有好几次独处时间,那是渥夫和乔伊分别去送马及上课的时候。她确实有许多偷溜的机会,至少第一次可以成功,因为第二次渥夫就会提高警觉。
她悄悄离开去找乔伊。她看看他的卧室,没有人,于是她走到前院。他倚着一根柱子,拇指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这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移动。“我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你不必为别人的仇恨负责。”
“不错,但我要为米娜负责。我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应该离她远远的。”
玛莉发出一个不太淑女的叫声。“我记得事情不是这样的,是米娜自己作的抉择,并在她父亲的店里大闹了一场。”
“她要的只是去参加一场舞会,她并不要这个。”
“当然,但这仍然不是你的错,就像她遭受车祸不应由你负责一样。”
她的强烈语气使他忍不住微笑。她应该到议会去,向那些官员们追根究底。但,她却到怀俄明州,鲁斯镇,而且从她来到之后,这镇上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原来的模样了。
“好吧。我是过分自责,”他终于说道。“但我一开始就知道和她出去是不聪明的,这不公平。我完成学业后,要离开这里,从此不再回来。米娜应该和一个在她需要他的时候能在身边的人约会。”
“你仍然过分自责。让米娜自己决定她要和谁约会。难道你打算永远和女人隔离?”
“我不会到那个地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一刻他的语气像极了他的父亲。“但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发生牵扯。”
“事情发展并不能永远如你所愿,在我来此之前,你就已经和米娜有了牵扯了。”
“这倒是真的,”他叹口气。“我不爱她。”
“当然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爱她。”
“我喜欢她关心她,但还不足以使我留下,使我放弃空军。”他望着怀俄明的夜空,想着驾机飞越这片山岳,头上顶着闪亮的星星,想得几乎胸口发疼。不,他绝不放弃。
“你对她说过这些?”
“对。”
他们在沉默中伫立,凝望夜空。数分钟后,克雷离去,没有说一声再见,而他们也丝毫不觉得奇怪。渥夫走到前廊,很自然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搭到儿子肩上。“你还好吧?”
“还好。”但此刻他完全了解当初玛莉受到攻击时,父亲的滔天大怒。当麦渥夫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只有祈求上帝保佑了。
渥夫搂着玛莉进屋,知道此刻最好让乔伊独处。他的儿子很坚强,能应付得了。
第二天早上,玛莉听他们在讨论他们一天的工作。今天没有马匹需要运送,但乔伊下午要去上数学课,于是,他们打算利用上午帮牛注射预防针。她不知道这件事要花多少时间,但猜想他们大概一整个上午都会忙。他们还得训练两匹小马,教它们如何控制牛队。
乔伊在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让玛莉心疼。他年轻的脸变得深沉,彷佛他最后一丝稚气已被逐出灵魂之外。他一向看来比实际年龄老成,现在,即使皮肤依然细嫩,他已毫无年轻之色。
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已将近三十岁,而攻击事件所留下的伤痕,她尚无法独力面对。凯茜和米娜都还只是小孩,凯茜所必须面对的梦魇远比玛莉和米娜所遭遇的严重。乔伊也失去他的青春了。无论如何,那个人必须在伤害其它人之前被抓住。
渥夫和乔伊离去后,玛莉等他们远得听不到车声,便匆匆开车离去。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只知道要在镇上出现以引起另一次攻击。然后呢?她不知道。反正,她得有所准备,她必须找个人看着,才能抓住那个人。要抓住他应该很容易,他非常不小心,敢在青天白日之下攻击,彷佛他是毫无计划,在冲动之下做的事。他连最基本的防范措施都没有。这整件事透着蹊跷,一点也说不通。
进城时,她的手在抖。这是她受攻击后,第一次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出现。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就像衣服都被剥了一般。
她必须找个人守护她,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谁呢?男人是不行的,他们会只想保护而拒绝协助她。
贺米娜!米娜一定会对擒凶感兴趣。而且她够镇定且勇敢地去踢那个人的嘴巴,把他打跑。她很年轻,但很勇敢。她有足够的勇气和父亲造反,和一个混血儿约会。
当她走贺氏商店时,所有的交谈马上中断,这是学校放假后,她第一次出现。她不理会那沉重的沉默,因为她有她的计划。因此,她直接走向站在柜台后方的贺先生。
“米娜在家吗?”她低声问,不愿让店里所有的人都听见。
他看起来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点点头。柏小姐遭遇过同样的事情,他心想。如果她能和米娜谈谈,也许能抹去他的心肝眼中的阴影。柏小姐一向最有办法,他也许不是经常能同意她的看法,但他当然已学会尊敬她,而米娜更视她为偶像。
“如果你能和她谈谈,我会非常感激。”他说。
在她温柔的眸子里,出现一种古怪的表情。“我会的。她承诺道,然后转身要离去。她一转身几乎撞上桃莉,并发出惊呼。桃莉就在她的背后。
“早安。”玛莉有礼地说道。艾蒂姑妈一向最重视礼节。
奇怪地,桃莉似乎也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你好吗?玛莉。”
玛莉迟疑,但她听不出半点桃莉惯有的敌意。莫不是全镇的人都变了?莫非这场恶梦使他们对麦家的态度恢复了理性?“我很好。你的假期愉快吗?”
桃莉微笑,但脸部肌肉几乎连扯都没扯动一下,根本没有一点笑意。“很轻松。”
她看起一点也不轻松,相反地紧张极了。当然,每个人应该紧张。
“你的儿子好吗?”玛莉记不起那个男孩的名字。而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常忘记人家名字的。
出乎意料之外地,桃莉马上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你你为什么问?”
“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很惊慌。”玛莉答道。她不能说她纯粹是基于礼貌才问。其实,南方人在问候时一向是顺带问及家人的。
“哦,他他很好。他很少踏出家门,他不喜欢外出。”桃莉看看四周。“失陪了。”她突然冒出一句话,也不等玛莉答话就走了。
她看看贺先生,他耸耸肩。他也觉得桃莉有点反应异常。
“我去看米娜。”她说。
她正要向贺家走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上次发生的事,不禁全身发冷,便赶紧走向她的车。她先查看车内的情形,然后开门,发动引擎时,她看见桃莉快速在街上走,低着头好像怕有人和她说话。她什么也没买。如果不是为了购物,她到贺氏商店干什么?她不可能走错,镇上的人太清楚哪家店卖些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如此突然地离去?
桃莉左转走向她住的那条街,突然,玛莉奇怪桃莉独自到处跑是为什么?镇上每一个女人都知道这危险性,她应该也知道要小心。
玛莉慢慢开车跟上去。到了街角,她看见桃莉走进屋子。她的目光落在褪色的街名号志牌上:海湾路。
海湾路正是渥夫认为强暴者藏匿的地方,可想而知的,暴徒应该是居住在此地,或者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家,他才可能躲进去。但就算再亲密的朋友,他也应该在进屋前打声招呼,而渥夫一定会听见。
桃莉确实举止怪异。当玛莉问到她的儿子时,她像被蜜蜂螫到了一般鲍比,就是这个名字。玛莉很高兴她终于想起来了。
鲍比。鲍比不太正常,做事异乎常人。他连最简单的逻辑都有困难,不能策划一个实用的行动计划。
玛莉冒出一身冷汗。她只见过他一次,但她可以描绘出他的模样!斑大,好看的沙色发,还有淡淡的有雀斑的皮肤。
会是鲍比吗?那个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完全责任的人?那个没有人会对他起疑心的人?
除了他的母亲。
她必须去跟渥夫讲。
不,她不能告诉渥夫。还不能。他一知道,就会马上去追踪鲍比,但他的知觉会辩说鲍比是个不能负责的人,玛莉了解他,无论他做哪一种抉择,他都会后悔。她最好自己负责,别让渥夫为难。
她会打电话给克雷。毕竟,这是他的工作。他比较方便处理这情况。
她只在那儿想了几秒钟,鲍比就走出门到走廊上。很快地,他注意到她的车,并直望过来,他们之间相距约七十五码,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已经全身恐惧发冷。她把油门一踩,车子立即飞驰而去。
贺家住宅距离不远。玛莉走到前门,用拳头捶门。她的心跳得像要爆炸了。和他面对面如此短暂的时间,她已无法忍受。上帝,她必须打电话给克雷。
贺太太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是玛莉,马上打开“柏小姐!出了什么事?”
玛莉知道她的模样一定慌乱透了。“我可以借用你的电话吗?是紧急事件。”
“哦,当然可以。”她退后一步,让玛莉入内。
米娜出现在走廊上。“柏小姐?”她显得好稚幼,好害怕。
“电话在厨房里。”
玛莉跟着贺太太过去,抓起话筒。“警察局的电话几号?”
米娜取出一本电话簿开始翻找。迫不及待地,玛莉拨了查号台。
“麻烦查警察局。”
“哪个乡镇?”
她茫然楞住,一时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在这里。”米娜说。
玛莉谢了查号台,照米娜所查出的号码拨。
“警察局.”
“麻烦找安副警长.安克雷.”
“稍等.”
这绝不是一会儿.米娜和她母亲紧张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很紧急.她们都有个黑眼圈,贺家共同度过一个恐怖夜.
“警察局。”另一个声音说。
“克雷?”
“你找安克雷?”
“对,事情很紧急。”
“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方,你是否愿意把事情告诉我嘿,安克雷!有个小姐有急事找你,”他对玛莉说:“他马上过来。”
不久,听筒中传来安克雷的声音。“安克雷。”
“我是玛莉,我在镇上。”
“你出来干什么?”
她的牙齿打颤。“是鲍比。赖鲍比。我看见他...”
“把电话挂掉!”
一声尖叫吓得她整个人跳了起来,听筒也掉落地上。她背贴着墙壁,因为鲍比就在厨房里,手中拿一把大菜刀,脸上的表情兼有恨与害怕。
“你说了!”他的语气像个生气的孩子。
“说....说什么?”
“你告诉他了!我有听见--”
贺太太吓得全身倚在?柜上,手抓着喉咙。米娜像生了根似地立在原地,脸上了无血色,双眼瞪着她从小就认识的年轻人。她看见他的下唇微肿。
鲍比不断把身体重心在两脚交换放,彷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满脸通红,好像要哭了一般。
玛莉镇定一下。“对,我告诉他了,他已经在半路上,你最好快逃。”也许这不是最好的建议,但她急切地希望他在伤害任何人之前离开贺家。她希望他快点逃离此地。
“全都是你的错!”他很生气的样子,彷佛除了骂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一来就什么都变了。妈妈说你是骯脏印地安人的情人。”
“抱歉,我喜欢干净的人。”
他眨眨眼,一时不解。然后,他摇摇头,又说:“都是你的错。”
“克雷马上就到了,你最好快走。”
他拿刀子的手紧了紧,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臂。他长得高大肥胖,但行动很敏捷。他一把将玛莉的手扭向背后,痛得她哀叫一声。
“你要当我的人质,就像电视一样。”他说着把她从后门推出去。
贺太太全身冰冷地站着不动。米娜拿起听筒,挂回去重新拨号,她拨了麦家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她不禁低声骂些她母亲听不懂的脏话。同时,她一直靠着窗口,监视鲍比把玛莉带往何处。
她正想挂断时,听筒终于被拿起,一个低沉愤怒的声音吼道:“玛莉?”
她吓得差点把听筒丢掉。“不,不是。我是米娜。他抓住玛莉了,是赖鲍比,他刚刚把她拉出屋外。”
“我马上赶到。”
麦渥夫充满杀气的声音令米娜颤抖。
玛莉被草地里的一块大石头绊倒,突来的剧痛,使她的胃也为之绞痛。
“站起来!”鲍比吼道。
“我扭伤脚踝了!”这是一句谎言,但这可以提供借口,把他的速度拉慢下来。
他拖着她穿过贺家后面的草地、树林,再越过一条小溪,如今正在爬一片小山坡。过去看起来是很小,如今她只觉得好大。这是个很大的开放区域,鲍比朝这个地方走实在不聪明,但他没有好好计划过。这正是整个事件一开始就令大家跌破眼镜的原因--无一事合乎常理。他的行动毫无逻辑可言,鲍比只是照本能去做,没有计划。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脚踝扭伤,因此他不加理会,只是以同样的速度推她前进。她又踉跄了一下,但这次她设次维持住平衡。她不容许自己摔个狗吃屎,而他又压到她身上。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他低声咆哮。
“你伤害凯茜。”
“她活该!”
“为什么?她为什么活该?”
“她喜欢他....那个印地安人。”
玛莉心中暗自着急。她估计他们大约走了一哩路,距离不远,但爬坡令她疲累,而手被扭在背后,又增加痛苦。多久了?克雷什么时候会赶到?至少已经有二十分钟了吧?
渥夫一路超速地冲下山。他和乔伊都带了步枪,但渥夫手上的是一枝狙击步枪。他不曾试过一千码距离的射击,但近距离他绝不会失手。
人们群集后院,他和乔伊以肩膀开道前进。“大家都不要动,以免破坏足迹!”渥夫吼道,于是每个人都钉死在原地。
米娜赶过来,脸上涕泗纵横。“他带她进入树林里。那边!”她用手指。
警车声宣告克雷的来到,但渥夫不等他。穿过草地的足迹,对他而言,清晰得如同画出来的。他带着乔伊追踪而去。
赖桃莉吓坏了,几乎已近歇斯底里状态。鲍比是她的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百分之百爱他。当她知道攻击凯茜和玛莉的人是他时,她快昏倒了。想到儿子万一被抓,她就要失去儿子,她真是快急死了。但没有任何事比得过今天的恐惧。她随吵杂声而来,却发现她的梦魇成真:他抓住玛莉,手上有一把刀。现在姓麦的去追他,他们会杀了他。
她抓住克雷的胳臂。“阻止他们,”她啜泣道。“不要让他们杀了我儿子。”
克雷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把她甩开,追上前去。桃莉也跟着追上去。
这时,一些带着枪来的男人们也加入猎捕行列。他们将永远为赖鲍比感到难过,但他伤害了他们的女人。罪不可赦。
渥夫拋开慌乱感,让心跳稳定下来。他提高警觉,就像过去在猎捕时一样。所有的声响,都在他的耳中放大,他查看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他听得见每一缕气息。他的身体变成机械,沉默地移动。
他可以看清每一个痕迹。玛莉在这儿有过踉跄,他肌肉一紧。她一定吓坏了。如果他伤害她她那么娇小,根本不足与男人抗衡,而那个杂种手上还有一把刀。渥夫想到刀锋划过她细嫩的肌肤,不禁怒从中来。
他走出树林,马上就看见他们已在山坡上方。鲍比拉着玛莉前进,但至少她还活着。
渥夫衡量情势,认为目前的角度不好。他沿着山坡下往东移。
“停!”
是鲍比的声音,远远听来显得模糊。他们停步,鲍比把玛莉推到他前面。“再动我就杀了她!”
渥夫缓缓单膝跪下把枪架到肩上。他透过望远镜观察,清楚看见鲍比慌乱的脸色及放在玛莉喉间的刀。
“鲍比--”桃莉赶上来,尖声呼唤。
“妈妈!”
“鲍比,放了她!”
“我不能,她说了!”
男人们群涌上来,其中几人目测一下距离,摇摇头。他们不能在这种距离下射击,这很可能伤到玛莉。
克雷看看渥夫。“你能射中吗?
渥夫微微一笑,那目光令克雷发火。那是冰冷而带杀机的目光。“可以。”
“不要!”桃莉哭着。“鲍比!”她尖叫。“求求你,下来!”
“我不能!我一定要杀了她!她喜欢他,他是骯脏的印地安人!他杀了我父亲!”
桃莉惊呼,连忙用手掩口。“不!”她又尖叫。“不!他没有!”
“他有!你说的一个印地安人”鲍比突然中断,又拉着玛莉走。
“射他!克雷静静地说。
渥夫一语不发地开始透过望远镜瞄准。
“等等!”桃莉悲苦地哭泣。
渥夫看看她。
“求求你!”她喃喃道。“不要杀了他,他是我的全部生命。”
他的黑眸里一片沉静。“我会试试。”
他专注于射击,忘掉了其余的一切。这距离约是三百码,一切都是沉静的。望远镜下,玛莉显得很愤怒,微微闪开指着她喉咙的刀。
上帝,等他把她安全抓回来,他狠狠修理她一顿不可。
因为她的个子娇小,他的目标就显得大多了。他的本能教他射头部,一枪结束赖鲍比的性命,但他答应桃莉了。该死的!这使他的射击困难许多。他们在移动,而他还要设法不让对方死掉。
准星对准,他的双手稳如盘石。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把板机扣了一半,再全部压下。在锐利的枪声中,他看见鲍比的肩部染红,他手中的刀落地。玛莉往旁边摔倒,但马上又爬起来。
桃莉双手掩面,跪地啜泣。
男人们群涌上山,玛莉拚命往山下跑,在半途冲入渥夫怀中。他闭上双眼,体会她温暖的身躯在他怀中的感觉。他不在乎谁会看见,他们会怎么想。她是他的,而他刚刚度过最恐怖的半小时,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现在一切已经结束,她正在哭泣。
她刚才被拖着上山,现在,渥夫要把她拖下山。他一声不吭,不理她的惊呼抗议,一路拖着她走,直到她脚下踢到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这时,他干脆像抱行李似地把她挟在腋下继续往山下走。人们惊讶地注视,但没有人去阻止他,经过今天的事,他们对麦渥夫的评价已大为改观。
渥夫不理她的车,一把将她丢进他的卡车里。玛莉摸一摸头,决定不提车子的事。渥夫正在气头上,他的脸硬得像石头。
快接近上山那条路时,他才开口:“你在镇上搞什么鬼?”平静的语气骗不了她,他其实还气得半死。
也许她不够小心,但她还是不怕他,这是她所爱的人。她尊重他的脾气,但她不怕他。因此,她平静地说:“我想,看见我也许能引诱他做一些傻事,我们才能指认他。”
“你引诱他,好,好。他做的事还比不上你一半傻。你怎么做?在街上跑来跑去,直到他抓到你?”
“事实上,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打算先和米娜谈谈,所以,我到贺先生的商店问问,看她是否在家,正巧遇上桃莉。她举止怪异,显得很担心,引起我的好奇。她几乎是用跑的离开商店。然后,我看见她走进海湾路,我想起了鲍比,想起他的长相。他正巧走出家门,看见我,我就知道他正是那个人。”
“你就扮演巿民警察了?”他讥讽地问道。
“不,我没那么傻,你最好别再噜哩叭嗦,麦渥夫。”玛莉也火大了“我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如果你不喜欢,我很遗憾,但事情就是这样。够了就是够了!我不能冒险继续让别人受到伤害,或是容许他射杀你或乔伊。”
“我开车到米娜家,打电话给克雷。我没打算和鲍比正面冲突,可惜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他跟踪我到米娜家。并听见我打电话,他就把我抓住。以后的事情你就知道啦!”
她说得条理清晰,理所当然,他则气得抓紧方向盘,以免忍不住要把她抓起来摇得她脑袋清醒。要不是她几分钟前还在哭,他真会发火。
“你知不知道,万一我不是有事回来,发现你的车不见了,会发生什么事?米?r打电话来,通知你被鲍比抓走的事情,我是运气,正巧在那儿。”
“是的,”她有耐性地说。“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不担心他差点割断你的喉咙?”
“差点并不是真割了。”
他一脚踩上煞车,气得路都看不清了。他不管车子是否熄火,只知一把抓住她的双肩。他气得双手发抖,好想把她放在大腿上狠狠揍她屁股,可是她似乎不知道害怕。突然,她哽咽一声,投入他怀里,死命搂着他。
渥夫感觉到她在发抖,在怒火渐褪后,他才明白她真的是害怕,但不是怕他。
玛莉收拾行李,心中烦透了。自从渥夫射伤鲍比以来,已经四天了,头两天,充满了做笔录、新闻访问等。警长把渥夫捧上了天,于是报上出现了“越战英雄”的标题。
鲍比被送进医院,子弹射进他的右肺。不过,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命,已经够幸运了。他被一切搞迷糊了,不断要求回家。桃莉向学校辞职了。她知道是她的恨在儿子心中生根,并造成这场梦魇,她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份悔恨中。她知道鲍比会被带走,至少会有一段时间,知道他们再也不能住在鲁斯镇。但不管鲍比被送往何处,她一定要在他的附近。正如她对渥夫说的,他是她生命的全部。
事情结束了,玛莉知道渥夫不会再被视为外人。威胁已成过去,小镇又恢复平静安详。得知强暴者的身份,并知道他已经就逮,使凯茜的复元大有进展。虽然,发生过的事情将永远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烙痕。
如今,玛莉已没有理由不回她自己的住处了。
因此,她感到心烦意乱。四天来,渥夫没说一句要她留下的话。他从不说一个爱字,即使在她安全归来后。他没说一句关乎他们境况的话。
是回家的时候了,她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因为现在已没有恐惧。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可能会继续一段日子,但想到要离开他的房子,还是令她难过得要死。她愿意生命中全部的时间都在麦氏山上,愿意与他分享生命中许多小小的喜悦。
她平静地收拾,不准自己哭出来。她要完全自制,绝不出洋相。她把行李放进车里,然后静等渥夫归来。不告而别的行为太孩子气,她不做那种事,她将告诉他,她要回家,谢谢他的保护之后才离去。
渥夫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他全身是汗与尘,十分疲惫的样子,有一只牛踩到他的脚,因此,他的心情不太好。
玛莉朝他微微一笑。“我决定回家了,既然这里已经没有危险,我也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车上。不过,我想等你回来,向你说声谢谢。”
渥夫停住喝水的动作;乔伊停在门阶上,不愿让他们看见他。他不相信渥夫会放她走。
缓缓地,渥夫转头看她,他眸中有怒,但她太专心于控制自己,无法看见。她再对他笑笑,但这次更困难,因为,他没有说半句话,连一句“我会打电话给你”都没说。
“那么,”她轻快地说道。“再见啦!告诉乔伊不要忘了上课。”
她从前门出去,快要走到停车处时,一只手已从背后抓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
“如果我让你离开这山上,我就不是人。”他沙哑地说道。
他像一座塔似地耸立在她面前,玛莉第一次发现她仅及他肩部的高度实在太吃亏。他站得这么近,她必须仰头看他。“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她讲理道,但现在她看见他眼中的怒火,不禁发抖。“我是个小镇的教师,我不能和你同居....”
“住口!”
“看看这儿”
“我说了,住口。你哪儿也不去,你最你习惯下半辈子都和我同居。今天太迟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办理血液测试和结婚登记。我们要在一个礼拜之内结婚,因此,快把你的行李拿回屋子里,并乖乖待在那儿。我会把你的大件行李提上山来。”
玛莉横抱双臂。“我不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
“死脑袋!”他吼叫着把她提起来。“不爱你?该死的!女人,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后,你就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会为你宰了赖鲍比,不准说我不爱你!”
就一个求婚仪式而言,这实在不怎么浪漫,但却十分令人兴奋。玛莉微微一笑,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他低头注视她,只见她粉红的双颊、闪亮的蓝眸是那般娇艳迷人。一阵轻风撩起她柔细的发,突然,他情自禁地把脸贴近她的太阳穴。
“上帝,我爱你。”他喃喃道。他从来没想到他会爱上另一个女人,更没想到是白人,但这个娇小的人儿却改变了一切。他再也不能没有她,正如他不能没有空气一般。
“我要小孩。”她说。
他贴着她的脸微笑。“我很乐意。”
她再想了想。“我要四个。”
他微微皱眉,把她抱得更紧。“我们试试。”她个子太娇小,不适合那么多次怀孕,两次就够多了。他把她抱起来往屋里走,那是她隶属的地方。
乔伊在窗口看见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身离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