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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元哥,你玩劈腿啊?”
“不要老是把无聊当有趣。”
自以为幽默的铁金刚,马上得到了元别浦赏来的白眼。
“开开玩笑嘛!别生气!”壮硕的铁金刚缩了缩肩,视线仍盯着元别浦桌上的液晶电脑萤幕。“元哥,这气质美女是谁?我从进门打卡到现在,就看你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那么出神,问你喝不喝咖啡都没听见。”
元别浦看了眼时钟,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很久了。
“这是新的case,下个星期要交案的。”他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拜托哪个好心人给我一杯咖啡,我头有点痛。”
外型不像女生,倒像个小男孩的豆豆马上火速泡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放下咖啡杯,她就注意到桌上的古玉和象牙印。
“元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起古玉了呀?”豆豆好奇地凑近看。
“你看得出来这是古玉?”元别浦微讶,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石雕,没想到豆豆的眼力比他好。
“当然!才刚出土的对吧?”豆豆一脸“懂古玉也没什么”的表情。
“真看不出来你会懂这种老东西耶!”铁金刚的反应比元别浦还惊讶,上上下下打量着打扮超嘻哈、两耳还各穿了八个洞的豆豆。
“用不着什么都让你看出来吧?”豆豆不爽地斜睨他一眼。
“豆豆,你是真人不露相。”元别浦挑眉笑说。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啦!”豆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爷爷是玩玉高手,他这辈子的收藏品多到可以开古董店了,我从小苞着爷爷长大,耳濡目染下,当然多少也看得懂一点了。”
“那太好了!你快来帮忙鉴定一下这块古玉,我觉得这玉的形状很像戒指,你看是戒指吗?”元别浦本来还想上网搜寻相关资料的,现在身边就有人可以解答,刚好省事。
铁金刚探头看一眼后,突然兴奋地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很多清装剧里都有出现过,里面的王爷、贝勒都有把这种东西戴在手上!”
“清朝的?”元别浦皱起眉头,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不像?这个玉戒的年代应该更久一点才对吧?”
“元哥说得对!”豆豆只拿起来看一眼,就涸葡定地回答。“这不是扳指,这叫玉韘。”
“玉韘?那是什么东西?”铁金刚一脸无知的困惑表情。
“玉韘就是扳指的前身。”豆豆拿起古玉向他们解释。“你们看,扳指的两端切割工整,玉韘则是一端工整,另一端呈圆弧形,所以这是玉韘才对。”
“简单地说,就是古代人的戒指喽?”铁金刚又插口。
“不是,这不是戒指。”豆豆把古玉套进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做出一个弯弓射箭的手势。“这是用来钩拉弓弦的。看,后面有道小凹槽可以证明。”她指着玉面继续说道:“你们仔细看,这上面刻的神兽像龙又像虎,这就是螭虎。玉韘大概从汉朝以后就渐渐没有了,所以从这个玉韘和螭虎的雕工看起来,这应该是汉代以前武将身上的佩戴物。”
铁金刚听得目瞪口呆的,他是那种从小就在电玩科技、动漫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豆豆所说的什么玉韘,螭虎这些名词,在他听起来都像火星语言一样难懂。
“豆豆,你好强喔!”他忍不住拍掌叫好。
豆豆满脸得意的笑,一副“用不着太敬佩我”的表情。
“豆豆,你说这是汉代的?”元别浦怔怔地盯着玉韘看。
“我的判断应该是这样没错。”豆豆看他神色古怪,紧张地问:”元哥,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表情这么沉重,是不是被骗了呀?”
“不是我买的。”元别浦的思绪全绕在“汉代”这两个字上打转。
“噢,我知道了,不是你买的那就一定是辛小姐买的了!”豆豆点点头,状似恍然大悟的模样。“辛小姐常跑大陆,要弄到这些古玉很容易。这件玉韘的质地还不错,盘玩个几年会更有价值的。”
“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像块石头,真看不出它的价值在哪里?”铁金刚摇摇头说。“这东西要是掉在路上,我一定一脚踢开,连捡都不会捡起来看一眼的。”
“你要是在我爷爷身边待个十年的话,就能看出来了。”豆豆耸了耸肩。“鉴定古玉可没那么简单,也不是人人都识货的。”
“对,豆豆小姐最识货了!可是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样窝在这个小堡作室里头,有什么大出息吗?”铁金刚嘲笑地说。
“抱歉,我这个‘小堡作室’没有多大出息,两位若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随时可以另谋高就!”元别浦淡淡低哼。
“元哥,我是和豆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太认真啊!”铁金刚连忙谄媚地笑。
“你去完成手边的case,明天要交案了,别在这里打屁浪费时间。豆豆先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问。”元别浦深思地看着豆豆。
豆豆马上跩兮兮地扬起下巴,无声大笑。
铁金刚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爽地皱着眉大步离开。
“豆豆,我问你,你说的盘玩,意思是不是要放在手里常常揉搓?”元别浦常看辛敏儿随身带着一件玉佩把玩,她曾经对他说,要这样盘摩一块玉,才能让玉质润泽漂亮。
“对,没错。”她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把玉韘套在手指上,一边转动,一边用指甲轻刮着玉韘表面。”元哥,这件玉韘入土太久了,土锈积得很厚,要让它脱胎得费一番功夫。首先要把这些土锈除掉,然后再贴身盘玩,用活人的体温和气息来养它,这样古玉才会醒过来、活过来。”
“土锈要怎么除掉?”他急着想知道,因为豆豆那一句“醒过来、活过来”让他的心一阵晃荡,如遭魅惑。
“照我爷爷的方法,要让古玉通透的话,得先用50~80度的热水烫过,让它出灰、吐土。这块玉很老,水温我看就不必太高了。烫过之后,再用一块旧布把玉包着,慢慢磨掉第一层绣,然后再拿一块新布用力搓,把玉质和原始的色泽搓出来。用简单的方式来说,玉是有毛细孔的,它也需要呼吸,所以把覆盖在上面的杂质去除掉以后,玉内的灵泉才会涌出来。”豆豆抽出一张面纸,认真地示范给他看。
“土锈除掉以后呢?”他专心受教。
“除掉以后就是贴身配戴了。用人体之气和玉相互交融,如果盘玩得愈久,润泽程度愈来愈明显,就表示这块玉有灵性;如果发现再怎么盘玩都像块石头,那就是死玉一颗,大可以丢了也不用心疼的。”
“不,我相信这块古玉没有死。”元别浦缓缓摇头,他甚至相信自己能使它活过来。
“元哥的直觉应该没错,我看这玉沁色沁得很深,是块上品古玉。”豆豆把玉韘脱下来还给他。
元别浦从她手里接过来,很自然地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手势纯熟得好像曾经这么做过于百次。
“元哥好像很喜欢这个玉韘?”豆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元别浦微怔,他的反应看起来很喜欢吗?不知为何,对这个玉韘确实有着微妙的情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豆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由衷地说。
“别太客气了,我也只是刚好懂玉而已。”
元别浦淡淡一笑,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啜饮。
“元哥,那我回去做事了。”豆豆推开椅子起身。“如果还有什么和古玉有关的疑难杂症,都可以问我喔!”
“谢谢。”他笑着点头。
豆豆离开后,他开始处理“静闽郡主”的3d人像,还特地找了汉代女子的发型和装束来搭配。
当“静闽郡主”的形象愈来愈立体、愈来愈清晰后,他却觉得自己愈来愈迷失厂
“别浦,铁金刚说你两天没去工作室了,为什么?你病了吗?”
“没有,我没生病,只是在家休息。”接到辛敏儿的电话时,元别浦正在找有关玉韘的资料,查到说文上有一段解释:韘,射决也,所以钩弦,以象骨韦系,着右巨指,或从弓作韘。
“待在家里整整两天,就只是休息而已?别浦,你真的没有生病吗?”辛敏儿的语气仍是十分担心。
“我没有生病,真的。”他并不准备告诉她,自己整整两天来废寝忘食,唯一做的就只有盘摩玉韘这件事。他照着豆豆所说的方法盘摩玉韘,经过两天的盘摩后,已经渐渐看到有如蜜蜡般的色泽了。
“也好,你天天熬夜工作,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那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呢?”
“不要了,我不太想出门。”他没有胃口,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除了盘摩玉韘之外的不重要事情上。
“我们出去吃饭嘛,最近台北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好像很不错耶!而且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
“敏儿,过几天吧,等我把你的专题报告完成以后再说。”他把玉韘迎向灯光,蜜蜡般的色泽在灯光下愈加明显,看起来是如此深邃辽阔,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一般,充满着不可解、不能说的谜和痛。
“喂喂?别浦?怎么心不在焉的?在发什么呆啊?”辛敏儿在电话那头心急地喊着。
元别浦回过神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既然你不想出门,那干脆我买晚餐过去给你吃。”辛敏儿叹口气,重复了一遍。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他急忙说。
“你吃什么?”
“便利商店的牛肉面。”发明微波食品的人给了他这种懒人最大的方便。
“不要老是吃微波食品,我买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快说,你想吃什么?”辛敏儿不肯放弃两人难得可以见一面的机会。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真的,敏儿,你不用麻烦了。”他现在正专注在这件玉韘上,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打搅了。以前他很愿意享受这种贴心的照顾,但今晚不行,他的心情有些迷乱,无法分心在她身上。
“我觉得你怪怪的,你真的没事吗?”辛敏儿关心地问。
“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敏儿,我先去睡觉,明天就会进工作室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话筒那端沉寂了一会儿。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去睡吧。”辛敏儿挂断了电话。
元别浦揉着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敏儿的失落,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想要安静,而且他更加不能告诉她“静闽郡主”的影子已悄悄潜入他的心底
敏儿抽出了一个丝头,只待他去剥开这个茧了,除非他把谜团弄清楚明白,否则绝不会停手的。
他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条皮绳,把玉韘套起来,然后戴在自己的颈上,玉铄刚好坠在他的心口处,被他的体温温热着。
闭目斜躺在沙发上,他陷入欲眠的情绪中,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载浮载沈,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温馨地弥漫着,包裹、缠绕着他,香气缓缓渗进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里
远方隐约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被发现。快,我们去躲起来!”
元别浦只觉得人一直在远去,像是去找寻那个声音、那个少女。
“宁越,你饿吗?我带了蒸饼,分给你吃。”
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张皎洁甜美的脸蛋,正盈盈地对他笑着。他的心剧跳,如鹿撞、如擂鼓。
她是“静闽郡主”!
“母后不许我见你,我却不理会,就是非见你不可!”少女肌肤胜雪,菱唇微微嘟翘着,憨态可掏。
“你不能不听你母后的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她说着。
“我若听母后的话,你这辈子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她皱了皱俏鼻。“难道你想永远见不到我吗?”
“不!”他伸出手,用尽全力将纤细的身子拥追怀里。
“你爹娘三番两次要你娶妻,你自己还不是不肯听爹娘的话。”她埋在他胸前娇嗔地说。
“三年前你命我不许娶妻,定要等你长大的,你忘了吗?”他捧住她的脸蛋,深深注视着。
“你听我的,却不听你爹娘的?”她故意逗他。想到他几次为了她拒绝婚配,她就有种甜甜的、微妙窝心的情绪。
“我不是的”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个不孝子,但却拙于言辞。
她笑了,他无措的模样总走会惹来她的笑声。
“我知道你不是。”她从他怀里把手抽出来,想摸摸他的脸,却看到原本抱在怀里的蒸饼已经被压扁了。
“哎呀,蒸饼被你压扁了啦!”她又好气、又好笑。
“扁了还是一样可以吃。”他低下头。从她手中咬下一口蒸鉼。
少女快乐地笑起来,笑容甜得似蜜。
他是不擅应对的武将,只要看着她欢悦的笑容,他就感到无限温馨。
“六如,这个给你。”他轻唤她的名,然后把自己右手拇指的玉韘取下来,轻轻套进她右手的拇指上。
“好大。”少女纤细的手指根本套不住,便拿在手中把玩着。
“我没有好东西可以送你,只有这个。”
“我不拿,你自己留着。”她把玉韘还给他。“我若是拿走了,你射箭时会手疼的,不好。”
“过几日就要出兵了,也许我不能活着回来”
“不许胡说!”她看着他的眼睛,眸心闪过一丝忧虑。
他淡然地笑,依然把玉韘套进她的手指。
“太大了,就用条五色绳圈起来,佩戴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和你在一起。”
少女仰着脸看他,泪水滑过脸颊,在雪白的肌肤上划过两道透明的光泽。
“宁越,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你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大将军了?”她咬着唇,哽咽落泪。
“是。等我成为大将军,就能向王爷提亲了。”唯有这样,才能让平民出身的他可以与郡主身分的她匹配。
“无论如何,你的性命最重要,是不是大将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她忽然有些心慌,害怕他为了一个人将军而拚去性命。
“六如,若我能侥幸不死”
“别再说死这个字了,我听了好害怕!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纤细瘦弱的双臂用力抱紧他,呜咽的嗓音里都是不舍和牵挂。
剧烈的痛楚从他的心脏漫向全身百骸。
在这场冗长的梦境中,他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足睡着,分不清楚自己是元别浦还走宁越
清晨乍醒,元别浦把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间,镜里闪过一个人影,黑发披散、冷肃狂傲的脸孔是那么酷似自己。
他骇然,重重地喘息。
淡黄色的玉韘就在他的胸前轻晃着,若有似无地轻敲他的心口。
他明白了。
他是元别浦,但他也曾经是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