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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一脸失望,韩风则是满脸愤懑,似是不相信我竟然没有劝阻住,又许是把韩世奇在汴梁开铺的理由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我噙着丝笑重重叹口气,出了店铺去寻耶律宏光。
直到拐进巷子里,我才悠然回了神。
巷子里来往行人甚少,未行几步,隐约之中便觉身后有人跟踪。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不敢再次轻易出手。
我突然转身,向巷口方向而去。身后两个灰衣壮汉愕然停步,面上诧异慌张一恍而过,我在心中暗自失笑,但面上表情丝毫无异,仿若是刚才走错了路,此时才意识到往回走一般。
快到巷口时,背后脚步声才慢慢随了上来。
我冷冷一笑,来汴梁之后有接触的不过是宋室皇宫及鹰宫。鹰宫之中多为女子,武功也均是上乘,且娘亲为宫主,即使宫众想反叛欲擒我做砝码,也会派出武功高于我的人还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擒获,不会费尽周折来跟踪。而身后两人鼻息之气粗重,显然武功低微。
另外,既然跟踪,目标必定不是我。
赵元僖虽欲擒拿耶律宏光,但并不知自己和耶律宏光认识,这件应该和赵元僖无关。
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一种可能。那就是王继恩欲捉拿耶律宏光。
王继恩乃赵光义亲信,赵光义病重不醒人事后,赵元僖虽多有依仗,但终就不是十分器重宠信,赵元僖弄权已久,虽连曾任宰相的吕蒙正都没有放在眼中,但赵元僖不同,他是皇子且继位呼声甚高,因此王继恩心中虽怒也无可奈何。
赵元僖有意迎娶自己,而王继恩深知自己极其厌恶他。
另外,王继恩急需在赵元侃面前立功,而恰知自己和耶律宏光的关系。若捉拿耶律宏光的时候牵连到我,那再好不过。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嘴角噙着丝冷笑,悠悠然迈着方步朝宫中方向行去,离宫墙愈近行人越少,两个壮汉许是以为我准备回宫,步子渐缓似欲回头。
我兜了这么大一圈,岂容他们回去。另外,我亦无意树敌,需要这两人捎话给王继恩。
心思既动,身形已急转闪身欺到两人身前。两人大惊,似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发难。同时亦不敢怠慢,两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拔腿就欲逃离。我冷哼一声,飞身纵起凌空侧飞,一个翻身已截到稍稍偏瘦的汉子前面。
他小眼细眉,塌鼻方嘴,此时小眼炯炯闪烁,道:“姑娘,我们从不相识,你为何?”
我冷哼一声,沉声喝道:“本不相识,为何刻意跟踪。费话少说,把你那奋力逃窜的同伴叫回来,我无意伤你们。”
那稍瘦的小眼汉子两眼滴溜乱转,面色犹豫似是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紧绷着脸,有些不耐,道:“你既然不叫,那就仔细听好了,回去转告王继恩。”
听到“王继恩”三字,他惊的啊一声,呆怔一瞬过后,倏然回头扬声道:“刘大人。”
已奔到巷口,身形马上就能溶入街道人流之中的汉子刹住步子回头察看,见我没有继续追过去,面色方松慢慢转身,但却立着原地不动。
我笑看着身前面露惶色的小眼汉子,道:“你若想单独传话,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要浪费时间。”
他急忙向同伴挥手,再次开口叫道:“刘大人。”
巷口的刘姓汉子磨蹭着缓步过来,看向稍瘦汉子。
心中急于想知道耶律宏光有没有见到紫漓,事情进行到哪个地步了。但眼前之事也是刻不容缓,若不然,耶律宏光一行在汴梁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证。
于是,开口径奔主题,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把这八个字转告给王继恩。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知你是宫中侍卫,借令牌用一下。”
刘姓汉子心中虽不愿,但由于受制于人,只好掏出铜制令牌递了过来,我笑着接过,暗中运气把令牌轻轻打一对折。
两个汉子悚容对视一眼,额头冷汗均是淋漓。
我笑着递还给他,道:“把这个也给王继恩,顺便告诉他,你的令牌被我一不小心捏坏了。”
刘姓汉子迭声应下“我会一字不落传给王公公。”
我笑着轻颌了下首,道:“再追加一句,就说小蛮姑娘想问下王公公,人的脖子若打一个对折,不知和折这个令牌是不是一样?”
刘姓汉子面色一下苍白,旁边的稍瘦汉子拱手抱拳后轻扯了下刘姓汉子的袖子,两人匆促离去。
赵元侃、赵元僖两人谁继位当上宋皇与自已无关。
王继恩想攀附谁更是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但他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也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再次走到巷子里,天色已接近薄暮,虽未完全黑下来,行人鼻眼已是朦胧不清,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仍是查看了一眼身后和左右,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推门进院。
萧达石立身在廊下,见我进院,轻叩了下房门,朝内道:“少爷,小蛮姑娘来了。”
房内没有任何动静,我心中有些微愣。耶律宏光竟然睡的这么早,难不成是病了?
这个想法甫入脑中,心中已是焦急万分。遂疾步上阶,上前就欲推房门。
手推了个空,门已自里面打开了。
背后烛光透过来,耶律宏光云神俊逸唇若涂丹,笑着关切地问:“这几日没有过来,以为里面有事,我很是担心一阵子。”
他没有说‘宫中’,而说了‘里面’。
我微怔了下,发现他虽笑着,但眉宇之间似是微微蹙着,不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我凝目盯着他,问:“出了什么事?”
耶律宏光边轻笑着摇头边回身向内走,我跨入门槛,入目之处,紫漓身着淡紫衫子坐在圆桌旁。
今日的紫漓很美,亦很特别。细细打量一瞬,蓦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她特别。
紫漓娇靥微红眸如秋水,无丝毫平素里冷肃的样子。
我眸含疑问看向耶律宏光。
耶律宏光举手一指圆桌边的凳子,等我坐下来,他过来坐在我身边,方道:“紫漓同意做内应,条件仍如以前。”
我心中一喜,看向紫漓。
她看耶律宏光一眼,嘴角轻扯笑容未出便已隐去,两颊酡红也慢慢褪去,道:“任何一个女子都想有夫君疼惜着,儿女维护着,我也是普通的女子,当然也不例外。”
我微微一笑“把计划说出来,需要多少时间?还有,宫内情况现在如何?”
紫漓黑瞳生辉,透着丝笑道:“你不想知道宫主的近况吗?”
我静静望着她,淡淡一笑“我娘亲怎么样?”
她轻轻叹口气,我心微惊,莫非宫中出事了?
这么想,是因为娘亲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鬼叔叔既已前去,娘亲若出了意外,他必会送信回来。可现在,耶律宏光神色正常,证明鬼叔叔没有来过。
她秀眉微蹙,道:“姑母肃宫纪清陈规,宫内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通过左右护法传来的口信,首领很是满意。”她说的虽不是我最想知道的,但是我仍凝神静听,不想打断她的话。
她续道:“但是,姑母在宫中闲暇时不是练功就是静坐,不似我第一次见到姑母时,那时的她靥透酡容双眸明亮,浑身散发着吸引人的气息。”
娘亲已是心如死灰,当然会情绪低沉。
我心下难受极了,耶律宏光见此情形,试图让我心安,在桌下紧握着我的手看向紫漓,淡淡地开口道:“紫漓姑娘,我们既已盟定,时间当然是越快越好,现在已是暮秋,今年成事的希望不大。但明年希望尽快有结果,切记,前提很重要,必须保证宫主的安全,这项若不能保证,这计划便称不上计划。”
紫漓两颊晕红已丝毫不见,恢复了往昔的冷艳逼人,柳眉依然微蹙,道:“此事能否让宫主事先知道,这样速度会快些。当然,这个前去游说的人非小蛮姑娘莫属。”
耶律宏光看向我,我摇摇头。他看向紫漓,道:“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若宫中有事,可飞鸽传书咄贺一,他会一直在汴梁直到此间事了。”
紫漓默默瞥一眼耶律宏光,目光投到我身上,面色平静含笑道:“小蛮姑娘好福气,有耶律将军这样至情至性的男子呵护着。”我面上一热,但心坎深处却透着丝甜,朝耶律宏光觑一眼。
耶律宏光淡淡扫紫漓一眼,紫漓的目光坦然迎上去,和他默默对视。两人面色不变,紫漓唇边慢慢漾出丝挑衅的冷笑,而耶律宏光眸中一寒,嘴角却噙着丝笑神色自若收回目光。
我看得心惊,心中猛然想起方才紫漓靥红如三月桃花开,而耶律宏光唇若涂丹,两人之间似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这么一想,被耶律宏光握着的手不自然地轻轻动了下,他觉察后头侧过来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对紫漓道:“紫漓姑娘,听府里丫头仆妇们闲谈时说‘水润月妆’里饰品款式大不如以前,估计是铺子里设计的人心思差了些。”
紫漓双眸一亮“铺子仍然挂着‘水润月妆’这个牌子?”
耶律宏光轻颌了下首“掌柜的暂时不在,丫头们理应不会私自换牌子。”
紫漓眸露感激,关切地问“她们都还好吗?”耶律宏光再次点头,紫漓樱唇微启,但却没有说出什么,默坐一会儿面色恢复平静,站起来,道:“紫漓必不负厚望。小蛮姑娘,至于计划详情,相信耶律将军对你说,会说更清楚,先行一步。”
她走到房门,步子微顿了下,但却没有停留疾步离去。
我抽出手,拔亮桌上烛光,噙着丝笑看向耶律宏光。
被我这么瞧一阵,他不但面不改色目光坦然回望过来,而且神情愉悦眉梢轻挑,丝毫没有一丝尴尬之色。如此一来,懊恼瞬间入脑,啐道:“方才你们俩人神色古怪,她面色绯红含羞似嗔而你的唇,是否出了什么事?”
他忍住笑“我的唇怎么了?你不先问计划,而先问这些,这么信任我?”
我听得一呆,他说得不错。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这么依赖他。
我听得一呆,他说得不错。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这么依赖他。
本来欲说他,现在却把自己绕了进去。
他黑瞳之中蕴着欣喜,我视若不见,撇过头,笑着道:“我只要娘亲安全,其他都是你的事。紫漓样貌不俗,刚才你们单独相对时她眉含情眸含嗔,似是对你有意?你的嘴唇不会是。”
话刚出唇,心中已懊恼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得意地朗声大笑,我头脸火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房外传来咄贺一、萧达石对话的轻语声,耶律宏光骤然止笑,扬声道:“进来。”
咄贺一在前,萧达石在后两人一先一后进门。咄贺一眉宇之间隐着焦虑之色,道:“少爷,宫中似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城门突然紧闭,汴梁城内兵士四处游弋,警戒森严。计划若已商定好,今夜可否让达石带着云狼们护着您回契丹?”
耶律宏光却看向我“你今晚怎么回宫?”
我皱眉道:“我出宫时并没有什么事?现在时间尚早,不应该紧闭城门。即使宫墙之外一步一岗,我也有办法不让他们发觉,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是趁现在城门刚刚布防,还是趁后夜兵士困乏时离开。”
耶律宏光沉默一瞬,道:“难道是赵光义殁了?”也有这个可能,皇上驾崩尚未昭告天下而新皇未立时,为防篡权,确实应该防卫森严。
咄贺一摇头,道:“我先去在宫墙外探了下,乔装隐在那云狼们却说并没有听到宫中丧钟响。”
耶律宏光眉宇不展“宋室皇宫定是出了重大的事,贺一继续查探,后夜时不管有没有消息,达石我们都要离开。小蛮,可否先随我回契丹,至于你师公,贺一会想办法通知到他。待事情明朗后你若想回来,我陪你。”
心头一阵暖流淌过,我笑着轻摇头,道:“我要留下来,等紫漓带娘亲的消息。娘亲在宋境一天,我便待在汴梁一天。”
耶律宏光静静看着我“那就不要再回宫,居住在这里,咄贺一率云狼们会保护你的安全,若你同意我便回契丹,若是你不同意我就留下来陪你。”
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挟。
听了耶律宏光如此说,咄贺一忍着笑,萧达石悄悄扫我一眼,两人相视一眼唇边均噙着丝笑蹑着步子退出房外。
早已决定不回宫居住,但自己身无长物,不可能置办起一座院落,住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也非自己所愿。这个院子和刊家粮铺虽都留了房间,但若两人在时自己又怎能心安理得地住下来呢?我气恼地瞥他一眼,却他正默默盯着自己。
我点头道:“我不回宫了,你安心回去。”
他笑容涌出,道:“阿奶一直念叨着能早日接你回契丹,我心里也极担心,某人璞玉初绽莹光,汴梁民风开放登徒浪子多不胜数。”语毕,还轻叹一声。
我心中一甜,但面上忿忿,啐道:“汴梁城内的登徒浪子我没见过,不过,眼前的这一位,行为似乎。”
我倏地住口,他已呵呵大笑起来。我心头狂跳,暗自思忖:自己为何总不自觉的把心中这个疑问扯出来?难道自己潜意识之中很在意。
他笑声止住之后,掩口轻咳一声,道:“我唇色泛红,是因为近日内火太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念头,让我越发不能放心回去。至于耶律紫漓,我没有感觉她方才的神情是含羞似嗔,相反,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倒有几分看头。她为人机敏头脑灵活,且心计很重,和她接触应该时刻注意。”
这个话题是自己挑头说出的,况且疑惑已解。再说下去,自己必会羞郝难当,因此任由他笑了会儿,才开口转移话题道:“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师公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一听,肃容默一瞬后淡淡地开口道:“若不是赵光义殁了,也是宫中一个重要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譬如说皇子遇刺、公主暴毙等等,总之,是出了什么意外。”
听得我心头一惊,会是谁出了事?
耶律宏光淡淡地笑着“宫中权力更迭,都与鲜血人命分不开。赵光义子女之中,最有能力争储位的只有老二陈王及老三襄王,估计此次出事的人是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
我又是一惊,脑中闪出赵元僖脸上一恍而逝的纯真表情,听闻他颇有政治才干,还有众多朝臣支持,出事的会是他吗?若真的是他,出手的是谁?
赵元侃?除他之外,想不到其他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蓦地一寒,那个整日里带着暖暖笑意的温和男子竟然会是弑杀兄长之人?
耶律宏光默默打量着我脸上神色的变化,半晌之后方道:“皇宫大内容不得人心善良,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谁对谁下了黑手,生者就是胜者,死者就是输家。既然是输家,死了也不会有人怜惜。宫廷之争素来如此,这无关人品秉性的问题,这是宫中皇子的生存法则。陈王赵元僖风头正劲,继承大统指日可待,他心中就是担心旁人,也不会在这当口动手,他既然不会动手,动手的当然是别人。所以说,出事的最有可能是他。”
我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相信相处得仿若朋友的‘皇叔’赵元侃心思这么深沉。
耶律宏光握起我的手,温言劝慰“或许并不是我猜测的那样,而是其他事呢?”
耶律宏光握起我的手,温言劝慰“或许并不是我猜测的那样,而是其他事呢?”
我抽出手,抬起头看着他“我没事。我现在心中很希望娘亲能早日出鹰宫,我们便能早一日离开宋境。”
他再次握着我的手,稍稍使了点力,盯着我的眸子,肯定地道:“明年中秋你娘亲定会与你同庆团圆。”闻言我面色一黯,耶律宏光唇边噙着丝笑无奈地解释“紫漓这个内应只能在宫中推波助澜,以她个人的力量实难推翻整个鹰宫。另外,若不能找出背后的首领,你娘亲肯随你回去吗?”
他顾虑的极是,若没有找出鹰宫背后首领,等同于隐患仍在,娘亲不会回去。另外,鹰宫经营几十载,即使内乱生起,若没有外援亦很难动其根基。
外援只有两个,契丹及大宋。只是前者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若明着动用契丹兵将,又不太可能,确实伤脑筋。
离明年中秋还有十个月,要三百个日子。虽然漫长,但总算有个盼头。
心思既定,心中沉郁渐散。耶律宏光双眸之中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过年时我来接你回去,我来时阿奶千叮万嘱,生怕我忘记此事。”
我闻之一怔,过了会儿才明白他话中含义,双耳一下火热,相必两颊已是通红。
只是,过年时我能随他回去吗?我心下滋味难述,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赵德芳娇妻爱子暖意融融,而娘亲却孤寂地独自在鹰宫。于是,摇头苦笑道:“我今年想去嵩山陪伴娘亲。”
他静静看我一瞬,然后轻颌了下首。
时间过得飞快,外面轻叩房门声响时才惊觉桌上烛蜡已然只剩下一指。
咄贺一提着食盒应声入内,摆好饭菜换了烛蜡,然后提着食盒,看着耶律宏光道:“少爷,已打听出来了,陈王赵元僖突然暴毙。”耶律宏光睨我一眼后朝他点点头,咄贺一又道:“达石已准备妥当,少爷用过饭是否就回去?”
耶律宏光点点头,咄贺一掩门而去。我默默扒着饭,他为我挟箸菜,道:“年前我还会过来。”我颌了下首仍静静地细嚼慢咽,他又叮嘱道:“切记不能再回宫。”
用过饭默默随他起身,萧达石一行已等在院中。众人朝耶律宏光揖礼后静默躬立着,耶律宏光侧过身看着我,声音虽冷肃眸中关切之情却尽显,道:“我走了。”
我点点头,道:“我送你。”他眉梢轻扬,阻止道:“不用担心,出城时我们会分散走。”我执拗地坚持道:“就到巷口。”他唇边漾着丝笑,用极低的声音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定然会早日带你回契丹。”
说完,仰首举步向院门而去。萧达石随在右后方,云狼之中的十人步子轻盈无声跟在后面。
出了院门,后面十人散了开来,或左或右或前或后,看似闲散无状实则暗中把耶律宏光两人围在中心。直到他们身形出了巷口,我方转过身,向院门走去。
透过院门上方挂着的两盏灯笼朦胧的光芒,发现不远处树影暗处似有一个人影,细看过去愕然停下步。咄贺一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遥对他一抱拳,对我说:“我先进院子,夜深露重寒气侵骨,莫在外面待的太久。”我点点头,他疾步进院。
他缓步而来走到跟前,凝目盯着我道:“今晚不回宫了?”
见他鬓角发间沾着露珠,我心中一阵难受,他站了多长时间?我点点头,他嘴角噙着丝苦笑,道:“不知出了什么事,街巷均是兵士,你们要小心一些。”
我心中一窒,直盯着他的眸子,仿若这样就能看到他内心深处,道:“因为担心我,所以一直站在院子外等着?”他目光躲闪开“宫中多事端,能不回宫最好不要再回宫住。夜深了,我回去了。”语毕,脚步匆促朝巷口方向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一字一句地道:“大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越关心我我心里越难受,越觉得愧对你。”
他步子一滞,未转身,声音低沉道:“为兄知道了。”
我心中隐隐地钝痛,道:“世奇,听我一言。粮食尚未运过来,不要在汴梁做生意。我想在你娘亲心中,你和你爹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称呼由大哥转为世奇,他僵直的背轻微一动“粮已运出,虽还未到汴梁,但已经入了宋境。小蛮,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前来寻我。”说完,径直走了。
两日后,咄贺一回来说已送信给师公,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只要师公知道我平安无事即可。因此,我安心住下来,闲暇之时学剪衣样,两个月下来已然是有模有样。
这天,买到了自己想要的衣料,信步踅进巷子里,第一个宅院门口树旁,两个汉子一个依树一个靠墙,看似闲聊目光却注意着每个拐进巷子里的人。
原来是他们,上次跟踪我的宫中侍卫。
乍一见到我,他们面色一喜相视一眼走到跟前,赔着笑道:“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我冷眼看着他,问:“寻我何事?”
刘姓侍卫笑着道:“皇上病情已经稳定,陈道长欲出宫一些日子,但又不知你的具体居住方位。王公公便吩咐我们两个顺着上次寻你的路线找你,寻了个把月,今日才算找到你。”
赵光义不是病入膏肓了吗?
见我皱眉不语,两人面色一变,讪讪地欲转身走。
我叫住他们,道:“我明日会去宫门等师公。”两人一怔,相互看一眼,稍瘦的汉子赔笑道:“姑娘不回宫?”我摇了下头“谢两位传话。”
两人笑称‘不敢’,退走两步后转身向巷口走去
苍穹昏暗,细雪轻飘纹风不起。只一宿工夫,落雪已把往日里汴梁街道上灰黑黯淡的房舍茶肆点缀成一座嵌玉镶珠的白色宫殿。
宫门之外,退朝官员的轿夫们一个个朝宫门伸长脖劲。轿子一顶一顶陆续被抬走,可始终不见师公的身影。最后一顶轿子也亦抬起,行到跟前轿中人掀开轿帘,却是吕蒙正。
他踢了下轿门,轿夫停下,他掀开帘子递过来一把青竹油伞,温言道:“道长稍后才会出宫,你估计还要再等一阵子。”我道过谢接过来,吕蒙正进轿离去。
直到青竹油伞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师公才自宫门走出。正欲走过去,却见赵元侃在师公身侧,两人边聊边走。
我走上去,娇声叫了声‘师公’,才施一礼淡淡地道:“民女见过襄王。”
赵元侃面色微变默盯着我,一时之间眸中神色颇为复杂。我视若不见,笑对师公道:“师公,我们走。”师公笑着轻一点头,朝赵元侃道:“太子休要担心,皇上的病情已稳定,按着老道拟的药方配以食疗,可保无虞。我每隔一月必会入宫循诊。”
赵元侃已被立为太子?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催促师公道:“雪越下越大,师公,我们走。”
师公接过伞一手撑着一手牵着我欲走,赵元侃问:“道长,若父皇的病恶化,本王如何寻你们?”他的意思是问自己的落脚之地,我看向师公内心却犹豫着说不说自己住的宅院,师公已爽朗一笑,边飘然前行边道:“道长居无定所,但不会离汴梁太远,你若想寻我,一张告示即可。”
身后传来赵元侃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我轻哼一声,心中颇为不屑。
师公看我一眼,慈爱地笑问:“蛮儿,你和太子不是极为熟稔吗?今日为何这副态度?”我撇撇嘴道:“心思歹毒之人哪会是蛮儿的朋友?”
师公白眉一扬,摇头道:“陈王之死,与太子无关。当今皇后乃太子生母胞妹,她没有生下皇子,因此对胞姐的长子即是赵元佐很是疼爱,而对次子赵元侃不甚上心。元佐出事后,皇后虽尽力劝阻,但仍未奏效。”
我心大惊,道:“一石二鸟,除掉了陈王,襄王又背了恶名。可现在元佐没有回来,而襄王确实被立了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雪下得越发大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师公叹道:“陈王出事后,皇后曾派王继恩前去接赵元佐,但赵元佐疯病又起并没有接回来。正在这时,皇上恰好醒转。”
师公虽未挑明,但大意却表达出来了。王继恩寻我,也许就是为了早日让师公出宫。是自己错怪了赵元侃。
积雪已厚,但天空依然昏暗,雪势较方才又大了些。游目四望,茶楼酒肆里均点着烛蜡,客人稀稀落落地坐着闲聊,大街上除了兴奋的孩子们少有行人。
师公步子轻盈踏在雪上无痕可寻,我心中极是羡慕,正欲开口,师公已笑着截口道:“蛮儿,师公很后悔教你娘亲功夫,自不会再教你。”我悻悻地咂咂嘴,师公温和地抚了把我的长发,笑着轻摇了下头。
见师公脚步不停,径向城外走去。
我心中狐疑看向师公问:“我们要去哪儿?”
师公眉眼打弯,道:“不用担心,会有人向你住的地方打招呼的。”顺着师公的目光扭头望去,一个黑袍汉子远远跟在后面,见我二人转身,他步子加快来到跟前抱拳道:“小姐,你们的行踪可否告知,卑下前去禀告咄大人。”
师公道:“嵩山。告诉宏光那孩子,是老道带小蛮去的必会安全带她回来。”
那汉子微躬身拱手抱拳“小姐跟着陈道长,少爷自会一百个放心。”说完,朝我轻一颌首后转身回城而去。
我和师公二人徒步行了半日,大雪依旧纷飞没有停下的意思,眼前天地已成一色,已根本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东南天际朦胧的山影和垄峦连绵数百里,师公含笑道:“天色已晚,前面即是嵩山,我们是赶到再歇息,还是先找个客栈等到明天再走。”
对娘亲不可遏制的想念迸发出来,哪还能再等一夜,遂催促道:“师公,若你不乏,我们急赶一程可好?”
师公呵呵大笑,白须颤着道:“我们祖孙赛赛脚力如何?”豪气直冲脑门,笑着点头后疾步如飞向前行去,师公笑声未断跟了上来。
站在嵩山脚下仰首望去,眼前的挺秀山峦朝北一面白雪皑皑,朝南一面积雪较薄,有不少散置的石块部分露在积雪之外。遒劲山风夹杂着鹅毛雪片呼呼吹着,我缩着脖子看着师公,问:“大雪封山,我们找不到路又怎能找到隐蔽的鹰宫入宫?”
师公须发随风飘着,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几处农人小院,又细看一眼山上,然后笑看向我“你娘亲的奇门八卦是我教的,鹰宫入宫是她重新改过的,你说,师公会不会找出来?”
我笑着点头“那就赶快走,被寒风吹着的滋味不太好受。”师公牵着我的手,两人展开身法,径向山上纵去。每逢近似山口的凹处及大小瀑布水流之后,师公都要查看一番。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半山腰居然平坦下来,犹如一条山脉自中心被人用刀齐齐斩断了一般。望着眼前的茂林,师公沉默一瞬,牵着我的手走入。我心头欢喜抑制不住,就要见到娘亲了。
林子极密,白雪虽然折射着光芒,但林子里仍是一片漆黑。
静寂,除了脚踩积雪的咯吱声外,周围没有一丝声响。
眼前光亮起来,显然即将到林子边缘。目光及处,林外,一挂瀑布自山顶飞流而下,水流极大并没有天寒而冻着,瀑布两侧各有一株巨树,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我心中一沉,莫非寻错了地方。师公却径直向瀑布方向行去,我轻幌一下他的袖子还未开口相询,师公手放唇边做出噤声手势,我点点头屏着气,落脚时更是小心翼翼。
师公却忽然停步,我愕然一惊随着停下。师公噙着丝笑,道:“蛮儿,可瞧出来了?”
刚才师公让我噤声,此时却又先开口说话。我心中虽不解,但师公行事自是稳妥之极,遂凝神朝瀑布细看过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目光移到两株古树上,看了半响,发现经过两年的风吹日晒外加雨淋,两棵树的树杆中央部分竟然异常光滑。回头望一眼身后的树杆,树皮粗糙树纹深纵,恍然憬悟道:“这两棵树经常被人用手触摸,因此树皮早已剥落了。另外,瀑布内没有发现山壁,里面幽黑一片,显然里面另有天地。”
师公笑着颌首,扬声道:“有朋自远方来,里面的人默而不语,鹰宫的待客之道甚是奇特。”
两道身影疾射而出,飘然落在面前。左侧是萧清远,右侧是面生的汉子。
萧清垣礼虽不知师公身份仍然施一礼,然后才朝我施礼恭声道:“鹰宫左护法见过小姐。”面生的汉子一怔过后,也走上前一步揖礼道:“右护法萧狂见过小姐。”
师公笑吟吟地看我一眼,我道:“左右护法请起,请前面带路,我要入宫见娘亲。”萧狂瞅一眼师公,面带犹豫之色看着萧清垣,萧清垣面带踌躇之色立在原地。
我皱眉掏出珍珠吊坠,心有不悦道:“去禀报我娘亲,说我和师公来了。”
师公两字一出口,两人勃然变色,萧狂不置信地道:“您是宫主的师父?”师公笑着颌首,两人后退一步重新行礼,然后萧清垣接过我手中吊坠转身欲回去。
“小姐吩咐,请两位护法带两人入宫。”瀑布后传来鬼叔叔的声音。
萧清垣,萧狂两人让开身,我和师公纵身而起,师公飞身向左侧,我向右侧。用手勾着树杆滴溜溜转过半个圈子,人已落在瀑布后平坦的地面上。
脚刚沾地便扑上去“鬼叔叔,蛮儿很想你。”鬼叔叔揽着我的肩朝师公颌首轻笑“赵凌见过道长。”师公笑着点头。
出了百丈隧道,才发现鹰宫竟隐在山谷之中。隧道口的廊下,娘亲一袭白袍默站着,身后左右两方各有一白衣小婢。
娘亲慈爱的目光一直裹在我身上,鬼叔叔的手松开,我腾身而起一跃数丈,落地之处恰在娘亲跟前。上前搂着娘亲脖颈,娇声道:“蛮儿想死娘亲了。”娘亲抚着我背上的长发,轻声道:“娘亲也很想念蛮儿。”
眼前的两小婢面露惊容,相互打量一眼,似是不信冷若冰霜的娘亲也有如此温情的时候。思绪一下回笼,离开娘亲的怀抱站在娘亲身侧。娘亲见过师公后,一行人缓步入内。
廊下是清澈山溪的水流,水似是热的,水流上方乃至廊子里淡薄水气缭绕,落雪遇上白色水气在半空之中已溶化开来,似雨滴一样落于溪流中。
走过长长的廊子,再次走入另一个隧道之中。隧道尽头,一座地宫出现在眼前。青一色的石屋殿宇,各个屋宇之间相连的拱桥也是石制的,而这些均造在湖泊之上,湖泊水面上铺着层白色水烟。
一路行去,谦恭行礼声“奴婢见过宫主”不绝于耳。娘亲面向师父、鬼叔叔我们时脸上暖若春风,但遇到宫中诸人脸若万年玄冰,没有一丝一毫温度。鬼叔叔面色如常见怪不怪,师公虽温和笑着,但眼里怜悯心痛尽显。
我跟在娘亲身后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暗暗记下大概方位。
“紫漓见过宫主,小姐及道长的房间已安排稳当。”紫漓的声音突起前方。
紫淳一身重紫,立在前方拱桥上。娘亲轻一颌首,语气淡淡道:“带小姐下去,师父,你也稍做歇息,青寇明早与你细谈。”
师公轻不可闻叹口气道:“寇儿,为师不乏。”娘亲双眸微黯颌首道:“那青寇与师父秉烛夜谈。紫漓,吩咐下去做些素面。”
紫漓错开身子,立在拱桥一侧。娘亲与师公飘然向前方朝最大最宏伟的殿宇走去。等两人身影消失于桥头,萧狂蹙眉掠一眼鬼叔叔,不满地问紫漓“道长居所安排于何处?”
紫漓双眸清澄淡淡回道:“回右护法话,宫主吩咐安排小姐与道长住在赵凌目前所居之处。”说完,不待萧狂再次发问,唇边噙着丝极淡的笑容看着我“小姐,我们走。”
我看向鬼叔叔,他拍了下我的肩头“好好歇息,明日鬼叔叔检查你的功夫。”说完,朝娘亲所往的殿宇疾步而去。
我和紫漓未行两步,背后萧狂隐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自宫主回来,视宫规如无物,先是赵凌居于内宫,我们宫内议事时宫主从不避讳他。再来这老道,虽是她师父,但也是男子,怎可也住内宫。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我鹰宫乃外人的禁忌之地,可宫主却允许外人连接前来。”
萧清垣打断他的话“萧狂,你这火爆性子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萧狂又道:“就连前面紫漓那小丫头片子,依仗着宫主疼爱,也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清垣,首领可有消息传来?”
声音渐无,我心中暗自思忖:听两人谈话,萧狂对娘亲颇为不满,似对首领送了消息,可回信尚未传来。
偌大的地宫,本是暗无天日应该漆黑一片才是,可宫内却亮如白昼,游目四望,四面山壁突出处应该是放置夜明珠之类的发光体。
紫漓忽然开口,道:“耶律将军没有前来接你回契丹过年?”
我心微动,含笑看向他“紫漓姑娘似对他的行踪极感兴趣?”
紫漓眸中两簇火花一瞬而逝,淡淡看着我“心中一直不解韩德让权倾朝野,几乎可以只手遮天,他的公子不止飘逸倜傥,而且在粮食界独领风骚。你为何不喜欢韩世奇?在契丹时你居于寒园,外界流传难道不尽属实?”
她面色淡漠如故静静看着我,我凝目望着她,唇边漾出丝笑,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行,至于其他的,当事人会比你更清楚,你莫要操那份心了。”
她朝我淡然一笑不再说话,沿着石桥一路前行后至一处雅致的院落内。我游目四看,正对院门的石制宫殿略高于左右两侧的侧殿,院中各种青翠盆栽摆放的错落有致,紫漓手指着正中宫殿道:“那是道长的地方。”我点下头,她举步向右侧侧殿走去。
殿外所见均是石制,殿中却非如此,竟也是轻纱罗幔檀香袅袅。
紫漓状似无意瞟了眼殿外,走进我噙着丝笑声音略高道:“宫主吩咐,若道长缺什么,。”
我一怔,她敛笑压低声音轻语道:“若想早日完成计划,这座宫殿里的哑仆值得注意。”我慌忙打量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在附近,紫漓声音又起“,尽管打发我给我说。”
她是宫中之人,自是比我熟悉情况,况且她急于脱离此地,我不用怀疑她,是以用平常音调笑着接口道:“以后偏劳姑娘了。”
紫漓又道:“小姐不用客气。”她直视着我我,声音又低下来“赵凌与我是他们注意的对象,我们两人在宫中束手束脚,有些事心里虽知道但不能有所行动,只能装作不知。而你外表天真,可以用来迷惑他们。因此宫中之事你少插言用以混淆视线,可暗中调查。”
她语速极快,这些话一口气说下来,面色已是微红,但马上又高声道:“这是紫漓份内之事,小姐的房中已备好衣衫热水,紫漓先行告退。”
本想问她宫内情形,继而一想,在外人眼中,我和紫漓今日才见,不可能这么熟稔,遂道:“退下吧。”
紫漓转身之时,又低声道:“每个月初一、十五之期,哑仆必定会悄悄入鹰宫禁地,然后左护法就会有首领的消息。但这两个月,哑仆似乎没有带回什么消息。”
我轻一颌首,她又道:“我们从未见识过哑仆武功,不知高低,所以,万事小心。”语毕,轻盈跨出房门向院门而去。
入宫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但是所见所闻对鹰宫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左、右护法都不是关键,关键竟在鬼叔叔身边的哑仆身上。
默默发着呆,直到脚上一阵湿热,才惊觉靴子上雪渣已化,脚下已有一滩水。朝房门走去,蓦然看见一个白发婆婆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食立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正抿唇笑瞧着我。
我微微一笑,问:“婆婆为蛮儿准备的汤食吗?”
她慈爱地笑笑,边点头边‘啊啊’两声,我心头一震,这白发婆婆竟然就是哑仆。她放在桌上,指着汤食又指指自己嘴‘啊啊’两声,我忙敛了心神,娇笑着道:“谢谢婆婆,只是身上衣衫贴着身子甚是难受,蛮儿想先去洗漱。”她用力点点头,慢腾腾走出去。我去闩上房门,腹中虽然极饿但不能大意,遂只好忍着走进内室。
洗漱后,又等了许久,师公、鬼叔叔两人均没有回来。遂躺下睡去。幸是赶路劳累,虽腹中饥火难以遏制,仍是极快睡去。
鸟啼声响,我悠悠醒转。躺在床上默想着昨晚紫漓说的话,左右护法若不离娘亲左右,娘亲显然分身无术,不能做其他事。紫淳、鬼叔叔又被宫中人注意着,也不能有什么举动,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我轻叹一声,早知这样,应该早来鹰宫的。
正欲翻身坐起,心中猛地想起三日后便是十五之期。在这三日里自己要密切注意哑仆行动才是。
心念及此,起床简单洗漱后向左殿走去,地宫不见天日但依然亮堂堂,走了两步,竟然有凉风扑面而来。我诧异地游目四望,既然有风,理应有地方同外界相通,但显然不是隧道,隧道幽长即使有风亦不可能吹过来。
身后‘啊啊’两声,我身子尚未转过,哑仆已缓步移到面前,右手端盘左手遥指向正殿,口中又是‘啊啊’两声。
我摇摇头,娇笑如花软声道:“婆婆,我去找鬼叔叔。”她面容有异似带不解,我恍然憬悟道:“就是赵凌叔叔。”她笑着点头,刚刚放下的左手又指向大殿。我问:“鬼叔叔在大殿?”她点点头。
我接过她手中托盘,笑道:“婆婆,我端过去,你下去歇息吧。”她笑着点头,慢慢向左边侧殿旁的耳房走去。
行动如此迟缓,竟然是宫中重要的人。我暗自摇头后向大殿而去。
师公与鬼叔叔两人正在用饭,见我进门,师公慈爱地笑道:“蛮丫头是饿醒的吧?”我笑跑过去坐于师公身边,拈起一小块饼边嚼边点头,还未咽下心中突然想起一事,问:“鬼叔叔,饭菜可以放心吗?”
鬼叔叔瞟了眼房外,然后轻一颌首。闻言,我才放心咽下。
心中犹豫许久,还是抑不住低声问鬼叔叔:“鬼叔叔,听闻宫里有禁地,在什么地方?”鬼叔叔放箸于桌上“蛮儿,谁告诉你的?”师公默而不语,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
我仍坚持问道:“在什么地方?”
鬼叔叔眉蹙起,声带不悦,道:“在小姐心中,什么都没有你重要。这次若不是陈道长带你前来,她根本不会出宫见你,遑论要你进宫入禁地涉险了。”
我张口欲说,师公笑抚了把我的长发,对我轻摇了下头。
我闭嘴,心中暗自叹气。门口响起哑仆的脚步声。
哑仆放下菜,鬼叔叔淡声道:“哑仆,饭菜已够,不需再上。”
哑仆身影消失在门外,又过一阵,师公看着鬼叔叔叹道:“鹰宫也算是卧虎藏龙之地,一个哑婆居然也是高手。”鬼叔叔面色一悚“只知她有武功,但不知怎样,道长既然如此说,恐怕比起小姐不相上下。”
师公凝神注意着外面,道:“她不如青寇,但宫中若有几个这样的高手,。”师公话未说完,鬼叔叔已是面色惨淡摇头苦笑起来。
我心中也是暗自吃惊,自己要好好谋划一下才行。可短短三日,要怎么办才好?
连接两日过去,边徘徊在这座宫殿的周围边暗自注意哑仆的动静。
这天午饭过后,师公、鬼叔叔又前往娘亲所在的殿宇,临行欲让我同去,我心中虽极思念娘亲,可眼前之事亦刻不容缓,推说他们谈过正事之后自己再去。
哑仆自午饭过后一直身在耳房,里面一丝声音也无,不知她在里面干什么?等了许久,走到她门前,轻拍了下石门“婆婆,蛮儿有些饿。”
如此数遍后,里面竟然无声无息。
我暗自运力推开石门,桌几明净被褥整齐,居然没有人。我心中一怔,她分明是进房后没有出去,难不成还能插翅飞了?里里外外寻一圈,依然没有人。心中正在疑惑却忽然发现床上被褥虽然整齐,但是床沿床单却有些凌乱。
走上前慢慢查看,赫然发现床边石板有一处略凸。我轻轻一按,外面的半边床板居然慢慢抬起,我心中大惊,本能地后退两步。床板直立起后便不再动,我探起身子,却见床下居然有石阶,不知通向哪里。
显然哑仆是自这里出去的。
一阶一阶往下走,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里面不能用明火,因为不知哑仆在何方。遂站定,运足目力,摸索着向前走去。
我磕磕绊绊一路行去,竟觉没有尽头一般,只觉两脚指端被脚下石块撞得生疼。
前方隐约有亮光,我心中一振,加快步伐向前方疾驰而去。
天空挂着轮圆月,自己竟走了这么长时间。
峰上树木茂盛,云气蒙蒙,在皎洁月光及白雪反光的映照下之下,竟似彩霞流彤。寒冬腊月,此山中若不是有眼温泉,不会有这云气缭绕的美景出现。心中暗叹,直疑进了天上仙境。
正在打量间,见一个黑影自对面山峰向这边如飞驰来,我心大惊,自己的功夫在此人面前只是微末之技,还是闪开为好,遂提气向四边一片松林前驰去。
来人渐近,一头银发随风飘起。虽是意料之中,心中仍是大吃一惊,是哑仆。
直到哑仆入了山洞许久,紧贴三人合抱般粗的松树后的我才轻轻动了下身子,未及出来,山峰之上又有一人飘下。
此人必定和鹰宫首领有关。我心中一喜,真是不虚此行。因此,我仍紧贴在树后,屏住呼吸静候着。
月光下的来人细眉黛面,清丽中透着艳美,我心中大惊,紧咬着唇防止自己发出声音,竟然是她?是那个温婉清雅文文弱弱的女人,她竟有一身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