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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成元二十年,冬。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注定了不会平静。皇上突然病重,太子年幼,太子母妃闵贵妃势力单薄,致使朝中人心惶惶,民间流言四起。这种时候,但凡有些分量的朝臣,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一把算盘,谨言慎行,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掌管着兵马大权的大将军冷缮,在这个特殊的阶段,有着具足轻重的地位,倘若他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局面就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冷将军的忠心是人尽皆知的,他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
然而,近几日来将军府内似乎不太平静,原因是,将军的小女儿失踪了。
冷二夫人的院落中,二夫人屏退了一众下人,独自坐在房间里,手中握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神情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以及无法掩饰的惶恐与犹疑。
“夫人,将军来了。”下人忽然在门外禀报,冷二夫人立即把手中的信藏了起来,收起复杂的神色,起身出门迎了过去。
“缮哥,怎么样,有消息吗?”一见到冷缮,冷二夫人立刻问道。她口中的“消息”,指的自然是女儿的消息。冷缮的小女儿是庶出,可却是冷缮三个孩子中最受疼爱的,只因冷缮更喜欢自己的二夫人。如今在这紧要的时刻,小女儿突然失踪,冷缮明白,事情定不简单。
见到爱妻,冷缮有些心疼,却也只能颓然的摇了摇头。冷缮如此反应,令二夫人心中一沉,加之之前那封神秘的书信,她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下一刻,她暗中做了个决定。
两日后的深夜,成元帝驾崩,改遗诏传位于三皇子段文宵,皇贵妃闵氏殉葬。次年,新皇登基。
而那个暗潮汹涌,风云变幻的夜晚,冷缮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
“所以,你的意思是,太后绑架了你妹妹,然后威胁你二娘在父皇驾崩那晚想办法拖住冷叔,她好发动宫变?”听完了冷亦鸣的大致叙述,段文卿整个人都被吓到了。也难怪,虽然这些年因为没有靠山在宫中生活的有些辛苦,可毕竟段文彧一直都在刻意保护她,对于很多残酷的现实,她是接触不到的。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不可置信地问:“但是不对啊,即便父皇病的再重,太后又怎么会清楚父皇哪一天驾崩呢?还有,你们怎么知道遗诏是被篡改的?”
冷亦鸣刚刚对身边的女子讲述了自己家族最不为人知的事情,心情有些沉重,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因为就在先皇驾崩的前一日,先皇曾独自召见过我爹,嘱咐我爹,将来一定要好好辅佐王爷。可谁知,第二天遗诏就变了。更诡异的是,遗诏刚改,先皇就驾崩了,事情能没有蹊跷吗?”
“这就是冷叔帮哥哥的原因吗?因为父皇的嘱托?”听了半天,段文卿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成元帝在病重时曾向冷缮托孤,望他未来支持段文彧,冷缮也向元帝保证,自己一定会全力辅佐段文彧。而当时还是梅贵妃的白颖梅想让自己的儿子上位,计划从中作梗篡改遗嘱,并且为了万无一失,抓了冷缮的小女儿,以此威胁冷缮的侧室,要其想办法绊住冷缮,使冷缮在关键时刻无法现身支持段文彧。结果,冷二夫人爱女心切,选择了屈服,按白颖梅所说在茶中下药,令冷缮在先帝驾崩,白颖梅篡改遗嘱的那晚昏睡于榻,意识全无。后来,等冷缮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木已成舟,一切已无转机。冷缮觉得有愧于先帝和段文彧,于是选择由明转暗,暗中培养段文彧,期待有一天能拨乱反正,真正完成先帝的遗愿。
“是啊,因为先皇的嘱托,也因为愧疚。”说到这儿,冷亦鸣鲜有的叹了口气,“爹总觉得,当年由于小妹和二娘的关系,才让他没有办法在关键时刻保护你们母子三人,害的王爷错失帝位不说,更是让太后逼死了皇贵妃。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更是他欠下的债。”
没错,这是冷缮心中一直都存在的心结。但说起此事,就不得不说,白颖梅的确很精明。白颖梅心里清楚,若是直接拿女儿威胁冷缮本人,冷缮定是不会就范的,在冷缮的观念里,忠义大过一切。所以她便去威胁孩子的母亲,因为母亲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顾所有。
“我想,自己刚说的这些应该能解释卿儿你的疑问了吧。我们冷氏一族都是全心全意的在帮王爷,而我们的目的,就是你说的那样,推翻现在的皇帝,让王爷取而代之。”最后,冷亦鸣十分坚定且简单的总结了今夜对话的主题。
可是,段文卿听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或许是看出她内心正承受着巨大无比的冲击,冷亦鸣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虽说这么做其实就等于谋反,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首先,先皇的遗嘱十有八.九都不是真的,帝位本来就应该属于王爷。其次,如今的皇帝整日只知道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根本不理朝事,朝政都把持在太后和赵王手中,而这两人只是不断巩固权力,完全没有用心治理民生。最重要的是,王爷文韬武略,才智过人,眼光远大,更适合成为高居庙堂之人。”
“冷大哥,你……”段文卿没想到冷亦鸣会这么说,但也明白他是希望自己不要对这些事过于忧虑,心中不免弥漫起了丝丝感动。
“呵呵,虽然论头脑我不及王爷和叶銝,在整个队伍里也几乎都是负责跑腿办事,但这些大的是是非非我还是能看明白的,否则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帮助王爷了,你说对吗?”为了稍微缓和气氛,冷亦鸣语带玩笑地说道。
“谁说的,今天和你聊了这么多,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不想,段文卿听了冷亦鸣自嘲似的言语,竟脱口而出的称赞起他来,让他愣了楞,心中更是不受抑制的涌现了温暖的感受。
“谢谢。”从来不善表达感情的冷亦鸣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简单的回应了这两个字。
这一瞬,二人间流动着微妙的气息,不知不觉冲淡了先前略微沉重的氛围。
“对了,那你二娘和你小妹后来怎么样了?”像是突然想起故事中还有其他的主人公,段文卿有些好奇地问道。只不过她的语气更似闲聊,较之刚刚要轻松很多。
岂料,冷亦鸣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却变了。
“我二娘,在成德二年就因病过世了。”
“什么?”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段文卿十分惊讶,“难道说,太后未遵守诺言,没有把你妹妹送回去?”在她看来,应该只有女儿没能平安回家,才会让冷二夫人伤心过度,抑郁成疾吧。
“不,在先帝下葬后,太后就放了我妹妹。”
“那为什么……?”
段文卿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之中,竟没有察觉到冷亦鸣的反常,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羞愧的回忆一般,神色异常暗淡,似乎内心极为挣扎。
“事情发生后,爹觉得有愧于先帝,又不忍心怪罪二娘,于是就对二娘避而不见,故意冷落。本来这都是小事,爹总有想通的一天,届时他和二娘的矛盾也会化解。可偏偏……”说到这里,冷亦鸣又沉默了。
这一次,段文卿总算看出了不对劲。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这些其实已和段文彧无关,是冷家的私事了,所以如果冷亦鸣不愿意说,段文卿自然也不好强求。
“不,既然说了一半,那就说完吧。”收回游离的思绪,冷亦鸣的声音变得有些深沉,“说真的,我很喜欢二娘,记忆中,她是个十分善良美丽的女子。我爹很爱二娘,从二娘一进门就对她特别宠爱,但二娘从来没有恃宠而骄,一直都对我和亦葶像亲生的一般好,对我娘也极为尊敬。可偏偏,我有个善妒的娘亲。我娘一直嫉妒爹对二娘的宠爱,尽管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眼见爹开始冷落二娘,就变本加厉的落井下石,不仅处处为难,甚至在小事情上苛待二娘和小妹。那段时间,爹为了保护王爷和你,一直很忙碌,有时几日才回府里一次,回来了也不会去见二娘,所以对于我娘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甚清楚。二娘的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娘的刻意慢待下,半年左右就病倒了,谁知我娘竟过分的不替二娘请大夫,于是二娘的病一拖再拖,最后拖到了无药可医。”说到这里,冷亦鸣闭上双目,却握起了拳头。
自己的母亲因为嫉妒,害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在冷亦鸣心里一直是根刺,他永远都无法谅解母亲的行为,也几乎不会向旁人说起这桩陈年旧事。
可今夜不知为何,他竟很想将一些心里话,说给身边的这个女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