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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局面,几乎在转眼间高低立判,根本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将军楼上沉寂一阵之后,马上发出一阵喝彩,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小将兴奋道:“文进将军的毒蜂阵果然厉害,有如此战车,敌军何敢再来?”
此人身边一个矮胖之人笑道:“那是自然,司马将军的机关术神鬼莫测,在咱们中原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战车可是花了他数年的心血钻研。”他扭过头,又道:“大人,末将以为司马将军造车有功,应重赏才是。”
“对,司马将军果然大才,应该重赏!”
“不仅要重赏,这等机关战车还应大批制造。”
将军们笑语纷纷,康平则笑而不语,仍看着下方已近尾声的练兵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将领忽然抱拳道:“大人,我岷州守军旨在固守城池,采用战阵只怕不妥。”
康平回过头来,笑道:“哦?阮将军有何高见?”
这姓阮的将军笑了笑,道:“大人,末将没有什么高见,只是觉得方阵战术多用在旷野开阔之地方有奇效,而我岷州处在高峰山隘的险要之地,用方阵只怕施展不开。”
他这话引来不少将军缓缓点着头,一个红甲将军也走上前,抱拳道:“大人,属下所想和阮振峰将军一样,也觉得我岷州守军没必要采用战阵策略,或许其他边关有这个条件,但我岷州地势实在不允,应重在防御才是。”
康平看着他,又看了看阮振峰,道:“李功兵、阮振峰,你二人是西门前锋营的首将,依你二人之见,岷州边关应重在何处?”
李功兵和阮振峰相视一眼,阮振峰抱拳道:“末将以为应重在城墙防御上。上次吐蕃贼兵偷袭我西城门来势汹汹,城门差点破防,多是因为城墙破败、年久不修,才让吐蕃人有了足够的信心,认为可破岷州,是以大举来犯!若是城墙固若钢铁,顽如磐石,依万丈山峰而厚造,吐蕃人何敢来犯?怕是胆都下破了!”
康平看着此人,淡淡道:“你是这样想的?重在防御?”
阮振峰迟疑一下,抱拳道:“正是。”
康平点了点头,又看着李功兵道:“李将军的意思呢?”
李功兵抱拳道:“末将以为应在西城多派些兵马。西门直对吐蕃,本就属于四门重地,当夜吐蕃来犯,西城楼只有区区两千余守兵,若是人力充足,也不至于前期的防守那般狼狈,更不会让那等怪物爬上城墙。”
康平面色不变,道:“依你之见,是往西城增派兵力?”
李功兵道:“末将正是此意。”
康平没说话,只是望着下方。此时,下方操场上西边阵营的士兵已全部被战车挤出了场外,几个军官正在清点着双方人马。康平来回踱了几步,扭头看了看身后一干将领,忽然笑道:“诸位将军以为司马文进的毒蜂战阵如何?”
这个康平实在太过持重,他的话平平淡淡,却说不出的威严,我对康平了解不多,也只道此人不仅大将之风十足,并且待人和善,但看这些个将领,此时闻言竟犹犹豫豫,没人敢搭话。
康平见状摆了摆手,笑道:“今日练兵,本就是讨论边防战备,诸位将军不必拘谨,有任何建议大可提出来。”
这时,一个胡子灰白的老将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大人,训练这样的战车阵,是否要对吐蕃用兵?”
这人已过五旬,头盔下的鬓角也已苍白,但他肩宽腿稳、阔背虎腰的,整个人看上去却很扎实,眼睛也极是明亮。他的话刚说出口,周围一下安静下来,都齐齐看向康平。我也忍不住看向康平,心头不禁微微惊愕。
这毒蜂战阵,是用来对付吐蕃的么?
康平看了看那人,转过身又看着下方,良久才道:“吐蕃屡次来犯,杀掠我大宋子民,本将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的意思就是要对吐蕃用兵了。我不禁又是一阵惊愕。他的话一出口,身后的一干将领马上一阵哗然,那老将满脸喜色,叫道:“好啊!”他一拍双手,颇有些激动的道:“末将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也早想出城打他们了!将军,你就说吧,我们怎么个打法!”
这时,一个面白方脸的中年将领也上前一步,跟着道:“晁鼎将军不该问怎么个打法,应该说什么时候打!那帮野猴子老子也早看不顺眼了,若能出战,将他们连根都拔了!”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叫嚷着要出战,言辞之中大是热血豪放之意,好似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马上出城要杀出去一般。周围又是一阵喧嚷,继这二人之后,有不少年轻的将领也纷纷请求出战,有的道“拼死一搏”,有的道“安大宋之邦”,还有许多将领未曾请战,却是左右交头接耳,一唱三叹,脸上多是些愁苦之色。
一时间,场面有些吵闹,不少士卒扭头朝这边偷偷看着,我身后百里徒和何云他们也在低声议论。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康平,他的脸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一位镇守边关的大将,真的要对吐蕃开战么?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康平是边疆大隶,也要经大宋朝廷批准,不可能单凭他一意孤行下令出兵。若他真有这个能耐,那他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在这边陲之地足可胡作非为。只是以他的性情,能说出这番话,我也觉得不是无的放矢。难道,朝廷已经授权与他,命他出兵?
我正想着,一边,那名西门的守将阮振峰忽然叫道:“将军,不可!”
这人长的粗糙,嗓音也如滚雷,场中一阵安静,康平也朝他看了过来,阮振峰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将军,我岷州守军一向重在防守,从未有主动出击一说,也正因为我军兵精将强,吐蕃才不会有机可乘,而我等本就坐拥如此地理优势,若改变作战策略、攻守易型,只怕不妥,应从长计议。”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叫晁鼎的老将忽然喝道:“阮将军!你身为西门大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你不要做那西门的守将了!军人生来便是打仗,何以一味的防守!区区小股贼军你就怕成这个样子,难堪重任!”
军中的人都是暴脾气么?刚刚还在心平气和的议论战略,马上却又翻了脸似的,晁鼎虽然年事已高,但声音不比阮振峰逊色。阮振峰转过头看着他,哼了一声道:“晁老将军此言差矣,末将本就功微职卑,何敢高攀重任!蚍蜉撼大树,区区吐蕃贼寇末将亦不放在眼中,只是担心阴沟里翻了船!”
“阮将军不可妄言!”刚刚那名方脸将军此时也紧跟着开了口,看着阮振峰皱眉道:“如今大敌当前,将军切不可灭自家威风而涨他人士气!”
阮振峰哼了一声,道:“戚将军,卑职可从来不妄言,说的只是实情而已。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域地形极其复杂,山乱坑深,林高草长,根本不适合战车阵作战,而那帮吐蕃人土生土长在那里,恰恰擅长野战,更何况他们驯养的野怪凶悍无比,若在山林间与他们狭路交锋,纵我军精锐,孰胜孰败还真难说,若是败了,那不是阴沟里翻船是什么?”
练兵之日说着等丧气的话,确实有些低落士气了吧?我看了看阮振峰。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在心里,我还是有些认同他说的话的。我不懂兵法,可也深知西域的那等恶怪的厉害,吐蕃人的山魈还不算什么,如果遇到鱼头怪那等妖兽,只怕十个岷州军也抵不过的。
我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一阵吵闹的争辩声。阮振峰的话说完迎来了不少和声,场中局面一下又混乱起来,这时候竟隐约分成了两大股,一股主战,一股主防守。
这时,一个黑甲兵匆匆跑了上来,朝康平抱了一拳,接着在康平耳边低语了几句,又立在一侧,康平皱了皱眉,朝着众将摆手道:“行了。今日练兵到此,诸将军回去之后要多加督促士兵们多加训练毒蜂阵。”
他转身刚要走,晁鼎忽然抱拳道:“大人,那先前所议对吐蕃用兵之事......”
“再议!”不等晁鼎说完,康平已出声打断了他,人却头也没回的下了将军楼。康平的话极具威严,晁鼎双拳还抱在胸前,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躬了躬身。看着康平离去的背影,我一时有些茫然,这个边疆大隶拿出毒蜂阵显然已有对吐蕃用兵的意思了,但他对一个主战的老将有如此冷淡,反而又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心思了。
康平离去,其余将领也都纷纷散了,我和那古他们一起下了将军楼,一同跟着我们下来的还有冯俊。练兵结束,练兵场上不少人正在打扫,一队队整齐的士兵从我们身边走过,百里徒他们看着身边的路过的黑甲兵,个个兴趣盎然,对毒蜂阵赞不绝口。
冯俊和那古也都看着身边路过的士兵,冯俊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笑道:“顾少侠,看样子康大人对你甚是不薄啊,哈哈。”
我跟着笑道:“冯将军何出此言?”
冯俊道:“兵家重地,能参与观摩练兵的无一不是军中之人,岷州城达官贵人多的是,但康大人偏偏邀请顾少侠等人前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怕康大人要重用顾兄弟你了。”
我不禁一笑,道:“冯将军哪里话,我等一介草民,能来观赏练兵实属康大人热情,何谈重用?将军可不许耍笑在下。”
冯俊看着我,却没往下说,只是点了点头,半晌道:“顾兄弟,你真是个聪明人。”他转过头看着百里徒和何云他们,笑道:“今日我也是闲来无事,便请你们去市集吃酒,如何?”
他说的很是痛快,百里徒和何云他们一听说出营喝酒,也都来了劲头,一群人刚刚还在说着那毒蜂阵如何厉害,马上又说起岷州城的美酒如何香甜了,纷纷拥着冯俊朝军营大门走去。
能来参观练兵,便是要重用了么?
我回过头,看了看将军楼。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晌午还是放晴的天,到了这时却又变得阴沉起来,天空中黑云翻腾,像马上压到了将军楼楼顶。好似,又将有一场大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