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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大风雪使得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片白皑皑的银色中。
王爷从马车上下来,他神情疲惫,面色灰暗。昨天进宫拜见皇上,由于下雪就留宿在宫中,只是听闻皇上仍然对立太子之事含糊不清,对朝政不闻不问,对自己不冷不热。
一个穿着紫色斗篷的女子在王府门口叩门。她背对着王爷,身量苗条而修长。
“惜玉?”王爷心跳加速。
那女子转过身,斗篷的帽子从头上滑落下来,露出那双深黑的,如同划过山顶的闪电般明亮的眼睛。
“王爷!”云儿见王爷怔怔地望着自己“云儿昨日去祭拜雪心姐,遇上大风雪就留宿在寺庙。”
云儿看着王爷,从他眼中没有看出失望,反而多了几分探究。
“昨日?”王爷似乎记起了什么“是雪心的生祭本王居然忘了”
雪渐渐大了,一片一片如鹅毛般飘落。
王爷替云儿将落在斗篷上的雪拍落,为云儿戴好帽子:
“雪大了”
云儿的脸浮上两朵红云:
“谢王爷”
王爷怔怔地看着云儿,斗篷帽子边上那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包围着她秀丽而细致的面庞,乌黑的眼眸中流露出那股柔情,引得王爷的心跳加速,胃部抽动。
“天儿冷,快进去吧!”王爷不自觉地牵住云儿的手,冰凉而柔若无骨。
书房中生了一盆温暖的火,整个屋子里都暖暖的。
云儿解开斗篷,白色的衣服,只在下摆上绣着几点蓝色的花纹。
“云儿去给王爷弄些点心”
“不必了,叫别人去弄就是”王爷走到云儿面前“记得上次和你谈逍遥游谈了一半,不知道还想不想继续谈下去”
云儿点头:
“王爷学识渊博,云儿愿闻其详”
王爷叹息:
“昨日进宫见皇上,知道皇上没有立太子之意,心中甚是烦扰。”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云儿知道王爷想听的是这句话。
王爷蹙眉:
“此话怎讲?”
“听闻朝中大臣都曾三番五次谏言皇上立王爷为太子之事,只是皇上不加理睬。王爷得到众臣推举,太子之事终会有尘埃落定之日。”云儿的声音虽然轻柔,语气却很坚定。
王爷眼中闪着惊喜:
“不知你从哪儿来?”
“祖籍是山西,但父辈移居京城已经有数百年了”云儿如实回答“家中贫寒,才到王府中来”
王爷听出云儿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他笑了笑:
“没想到民间还有像你这般聪慧女子如果不是到王府中来,恐怕早已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了”
“云儿不曾想过,只想留在王府伺候王爷和娘娘”云儿垂着头,似乎在喃喃自语。
王爷的目光掠过云儿的脸庞,她那素净白皙的面庞,就像是被乌木包围着晶莹剔透的雪。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实的。他的手最终落在她的脸颊上,那细腻的肌肤惹得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云儿先是瑟缩了一下,仿佛有些恐惧,更多的还是不安。
那盆炭火照得每个角落都闪耀着红色,驱散的是冬日的严寒,带来的是舒适的温暖。
王爷注视着云儿,发现她并没有戴那个珍珠发簪:
“你不再戴雪心的那个簪子了?”
“雪心姐已经不在了”云儿认真地看着王爷“云儿不是雪心姐的影子”
王爷被这话惊出一身冷汗,他颤抖着缩回了手。
“下去吧!”王爷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吩咐下去,谁也别打搅本王”
云儿系好斗篷,戴好帽子,默默地看了王爷一眼,悄悄离去了。
云儿看着弥漫在窗外越来越沉重的夜色,看着那不断落下的雪片。
桌子上那截蜡烛已经快要燃尽,闪烁着的火苗不断跳动着。
一阵叩门声,轻微却又沉重。
云儿打开门,有些惊异:
“王爷!”
王爷默然不语,径直走向屋内。
云儿狐疑地关上门,并不敢多加言语。
王爷环视着这个低矮的屋子:太过黑暗,只有那点点摇曳的烛火;太过狭小,在屋里转身都不很方便。只是依稀仿佛间,他能看到桌角那一摞厚厚的书籍,能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雪心死了,在很多年前就死了惜玉走了,行走江湖也罢,远离尘事也罢,在很多年前就忘记和我的情分了”王爷转过身,神情专注地看着云儿“你是留在我身唯一的一个人了”
云儿凝视着王爷,从他眼中看到了火焰。
他的手触到她,沿着她的脸庞、颈项和玲珑有致的曲线游走。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旋即将衣纽一颗颗地剥落,那件衣衫豁然开朗,他的手能触及到的肌肤都是那么柔软和真实,她不是在孤独的慢慢长夜中的幻影,而是一个真实的云儿。
就在这一瞬间,蜡烛燃尽,唯一的那一点儿光亮也消失了。
他把她拉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虽然是没有任何光亮的黑夜,但在这样的距离,他仍能看到她那张如梦如幻的脸庞上露出的笑容。
天微微发亮了。
云儿看着睡在身旁的王爷:他那张熟睡的脸孔显得那样年轻,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神秘。他的额头,他的颧骨,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都是自己最熟悉的,这六年来,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现在他睡在她身边,可能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她侧着头,看他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着的眉头,想替他抚平额上的浅浅的皱纹,她刚想伸手,王爷翻了个身,她快速地把手缩回,有些思绪混乱,不知所措。
王爷的呼吸平静,似乎没有真正醒来,他有些烦躁地问:
“什么时辰了?天亮了”
云儿蜷缩在被子里,静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王爷,并不说话。
王爷看到身边的云儿,似乎十分惊异:
“真的是你”他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白皙的脸颊,她裸露在冰冷空气中的颈项和锁骨,似乎有些震惊:
“还以为是梦”
云儿并不说话,她微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王爷。
王爷似乎并无意流连,他起身,纯熟地穿好衣衫。云儿盯着他的背影,目光追随着他每一个动作。
“王爷轻轻地抚摩着云儿的乌黑的长发:
“从今往后,你是本王的女人了”
雾气还没有被清晨的阳光驱散,白色的云雾像层面纱般笼罩着,地面上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仪心师父看见那个玉立修长的背影,知道是云儿又来拜佛诵经了。
云儿穿了件蓝色的披风,风帽下那张几近完美的面容上多了几许惆怅和犹疑。
“仪心师父”
仪心看云儿的表情,知道她内心不安,却不知原因。
“似乎有些时日没来庙中拜佛诵经了”
云儿拂下风帽,垂头低语:
“云儿已经不是以前的云儿了背叛了雪心姐,罪孽深重”
她忽然抬起头,满眼含泪地看着仪心:
“我知道在佛祖面前此话不当讲,但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我在雪心姐生祭那天居然和王爷”
仪心听这话也明白了几分:
“仪心从不去想男女之情,自然也无法理解。但是这是云儿你最终的路,不是背叛”
云儿凄惶而茫然地看着仪心:
“云儿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真心实意,也许他爱过的女子太多,离他而去的女子也太多。先有陈惜玉,后有雪心姐,每一个女子都让他爱过念过痛过,最后却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伴随身边”
仪心并不插话,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王爷虽为皇族,却得不到皇上宠爱,一直心灰意冷但是王爷心里从没放心山河社稷大事,随张大人读书,总盼望多得到皇上的关注”云儿继续说着,这是她所知道的王爷,这是她所担忧的王爷“朝纲颓废,民不聊生,王爷心中很是焦虑,大明的山河交给他这样的君主还有何不妥呢?”
仪心似乎完全明白云儿话中之意:
“因为王爷在云儿你心中的份量很重,才会如此惶恐和矛盾吧?”
仪心的话让云儿恍然大悟:原本以为王爷在自己心中只是一个主子,只是一个虚无缥缈、高不可攀的幻影,现在才知道对王爷的情感早已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仪心曾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仪心安静地说着“一切都是机缘,皆是命中注定”
陈王妃穿了一件大红的披风,风帽边那白白的狐狸毛在寒冷的风中拂过脸颊。
云儿知道陈王妃到来是为前几日侍寝之事,她局促不安地行礼:
“王妃娘娘万福”
陈王妃扶起云儿:
“不必多礼”
“谢王妃娘娘”云儿不敢直视陈王妃的眼睛。
“近日身子可好?”陈王妃和颜悦色“侍寝之事已经早有耳闻,无须避讳”
云儿有些尴尬:
“云儿未能向王妃娘娘直言,请娘娘恕罪”
陈王妃环视着云儿这间小小的屋子:
“过几日叫人在西厢收拾间屋子给你,这里不能住了王爷说这里潮气太重,夜半总能听到风声”
云儿知道无法推辞,但也不知如何应对。
“王爷进宫去见几位朝中重臣,听闻景王爷又在探听朝政,有意夺取太子之位。”陈王妃看着云儿“王爷虽得到几位大人推举,却得不到皇上半点欢心,大概也与王爷至今仍未有子嗣之事有关”
云儿这才明白,陈王妃前面啰嗦的一大堆话只是最后这个“子嗣”的前提罢了。
陈王妃拉着云儿的手:
“自从雪心去世,王爷很少正眼看过哪个女子,王爷愿意让你侍寝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如果以后你可以为王爷诞下子嗣,实乃幸事”
云儿恻然:云儿终将是平凡女子,只是王爷为了子嗣、为了太子之位的一个工具。可是,云儿只是王府一个小小婢女,能够得到王爷宠幸,能够得到恩泽,实属“机缘”和“命运”吧!
“你没戴雪心的簪子?”陈王妃居然说了一句和王爷一模一样的话。
云儿谦卑地回答:
“雪心姐已经去世,云儿不能终日想念。”
陈王妃瞥见云儿领间那块翠绿得耀眼的坠子:
“这玉坠子还戴着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虽然如是说,陈王妃语气里的颇有满意和欣喜之音。
“王妃娘娘一直对云儿诸多关照,云儿感激不尽。玉坠子对云儿意义非凡”云儿并没有言辞闪烁。
陈王妃满意地笑了,披风的鲜亮颜色映照得她整个脸上升起瑰丽的红霞。
云儿习惯在静谧的夜里独自一人安睡,即使在搬到西厢房也是如此。即使在这种没有月亮的清冷的夜晚,她也愿意一人望着深黑的苍穹发呆。
王爷解下披风,把手伸到火盆边上搓着取暖。
“天儿还挺冷,手都冻僵了”
自从云儿搬到西厢以来,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在夜晚来访。
“王爷万福”云儿行礼,尽管已经如此亲密。
王爷似乎有些失望,他挥挥手:
“不必多礼这里住得还习惯?”
“谢王爷惦记,一切都好。”云儿虽然觉得这里空旷了些,但不好多讲。
“虽然东厢位置好,但是稍有不便。”王爷虽不言明,云儿也知道这个“不便”是因为雪心曾经住在东厢。
“云儿住在这儿很好”云儿给王爷递上一杯茶“王爷终日为政务操劳,这等小事无须再让王爷分心”
王爷接过茶碗,忧心忡忡地坐到椅子上:
“如果真如你所言,为政务操劳得有价值也好皇上沉迷丹葯,不理政务,不知民不聊生之苦,不知南倭北虏之患”
“云儿略有耳闻,”云儿走到王爷身边“皇上迟迟不肯立太子”
王爷虽然不满,却深感无奈:
“真的会有千秋万世?终日面对天下苦难将是一件痛不欲生之事”
“皇上依然重视王爷,他想要把大明的山河交给王爷掌管”云儿见王爷依然沉郁不安“皇上早就让王爷自立门户,让王爷看到百姓苦难;还给王爷选了张大人做师傅,让更多的人教导王爷,辅佐王爷”
“虽然听你说过千百次,但是我还是怀疑”
王爷不由自主地揽住云儿,他的右手掠过云儿那瘦瘦的肩膀,落在她如月般冰凉干净的面庞上。
云儿浮起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的心都融化的笑容。
“王爷不必怀疑,云儿相信王爷会是一个好君主”
“生在帝王之家,是幸还是不幸?我宁愿只如一个平民百姓,爱妻爱子,过平淡而逍遥的日子”王爷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忧郁。
云儿握住王爷的左手,将那只掌心缠满条条纹理的手掌抬起,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王爷,这就是您的命运,大明的山河以后会由您来主宰”
一辆马车在林间小路上缓缓而行。
云儿掀开帘子,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那么湛蓝,那么明净,厚厚的云朵,偶尔能看到鸟儿掠过的踪迹。
王爷那匹枣红马步伐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云儿:
“好久都没到南海子打猎了,看最近天儿不错,也想让你出来散散心。”
王爷并不是文武双全之人,骑马打猎是冬日唯一可以散心的活动了。没有那些师傅们在在身边絮叨,只有云儿和几个亲近的仆人,让王爷心情轻松了不少。
云儿满眼含笑,虽然她有些疲倦,但是不想扫王爷的兴,就一直勉强支撑着。
“想不想一起骑马?”王爷怕云儿会觉得害怕“这匹马叫火舞,很通人性,没事儿”
云儿没骑过马,但她并没感到恐惧,只是有些许紧张和不安。就在云儿为这种颠簸而感到稍稍的恐慌时,王爷的手穿过她的手臂抓紧了缰绳。她已经几乎依偎在他怀中,他的声音那么近:
“别害怕!你看,能看到远处的山”
在马背上看景色就是不同,可以看到巍然耸立的远山,可以看到迷雾中的宝塔和庙宇,恢宏而大气,似乎蕴藏着无限力量。同乘一匹马,踏在这片几近荒凉的土地上,云儿反而觉得更加热切地期盼这份享乐。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充满这种安宁和享受,但是真的希望以后可以和王爷一起一步步走过漫漫长路。
见云儿不再害怕,王爷握紧缰绳,策马扬鞭:
“驾!”
火舞奔跑起来,踏过平地,跃过山坡。云儿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却没再感到任何惶恐。
终于能看到猎场,能看到林间惊跳的野兔和鹿儿。
火舞不再奔驰,终于放慢了脚步。王爷指着远处那只惊恐万状的梅花鹿,拉开了弓。就在箭将要射出的瞬间,另外一支箭嗖地从王爷和云儿身边飞过,扎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上。
王爷和云儿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紫色披风骑着白马的女子。
“惜玉!”王爷的声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
那匹白马鼻中呼出了白色的水汽。惜玉用手摩挲着它那雪白柔软的鬃毛,想让自己已经冻僵的双手变暖。
“火舞的风采不减当年!”
王爷翻身下马:
“惜玉,你回京城了”
惜玉抿嘴一笑:
“惜玉身处何方已经不是王爷需要关心之事王爷身边已经有人陪伴,惜玉算不得什么”
王爷转头去看云儿,她骑在马上,似乎惊魂未定。
惜玉翻身下马,用手拍拍白马的脖颈:
“王爷还记得惜玉这匹追风么?”
王爷无限惆怅:
“当年本来本王看中的是追风,无奈惜玉你喜欢,本王只得退而求其次购得火舞”
惜玉嗤之以鼻:
“王爷心中如果真有惜玉,不会看不出这已经不是以前的追风了!”
王爷大惊,又转身去仔细端详那匹白马。
“王爷无须再看,”惜玉的声音冷冷地“追风被我一剑刺死了!”
王爷双目圆睁,倒退了几步。
“王爷害怕了?”惜玉的眼神凄厉“惜玉怎么会继续骑着那匹王爷为惜玉买的马?惜玉既然当初离开,就会抛弃一切过往只是惜玉终究为凡人,逃不开,躲不掉听闻王爷要来打猎,惜玉一路追随,看到和王爷同乘火舞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王爷看着这两个女子: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温婉安祥,一个眉宇间有着无畏的英气,一个眼波里流转着柔情和期望。
惜玉早已知道王爷心意:
“惜玉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心有不甘,为自己,为怜香”
“既已离去,何必不忘?”云儿终于开口“既然想忘掉曾有柔情种种,何必离去?既然已经离去,何必归来?忘不了的尘事太多,杀了追风,又买了一匹一摸一样的想要追忆”
惜玉认为云儿此话是在讽刺自己,但却说到她深心处最准确的那个位置。她怒不可揭地拔剑指向云儿:
“有本事纳命来!”
王爷没有料到此事会演变至此,他不知应该挺身挡住无眼之剑,还是应该劝服惜玉。正在犹豫之时,才发现云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王爷赶紧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云儿”
豆大的汗珠从云儿滚落,她咬紧牙关,发不出一个字。
王爷顾不得再去理会别人,他大叫着:
“来人!回府!”
云儿紧密着双眼,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苦楚。她挣扎着,似乎在做着噩梦。王爷将她拥入怀中,抚摩着她的后背和双肩,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从脸颊上拂开。
“云儿,没有人能伤害你”云儿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她无力回应王爷的话,默默地流着泪,不断地颤抖着。
大夫见王爷不肯离开,颇为无奈:
“王爷请让老臣为姑娘诊视”
王爷在床边踱步,对于漫长的诊视时间表示烦躁和不安。
许久,大夫面带喜色回复王爷:
“请王爷不必担心,云儿姑娘只是喜脉。”
王爷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喜脉?”
“云儿姑娘只是紧张过度,并无大碍。待老臣开几付安神定气的葯即可。”
王爷惊喜万分:
“她没事?”
大夫凭王爷的语气判断这个ta指的是云儿:
“王爷大可放心,母子均安。”
打发走了大夫,王爷终于可以守在云儿身边看着她。他替她掖好了被角,看着那渐渐平静的脸庞。
现在,王爷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在刚才紧张的情况下,他似乎感觉她要离他而去,那种焦虑,那种揪心,是从未有过的。即使在惜玉的剑下,他也不顾一切地想要带云儿回来,他要她平安无事。关键的是,她有了他的骨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不再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情愫,而是这皇家的血脉。
“王爷”云儿悠悠转醒,发现已经是深夜“您一直守着云儿”
王爷柔声承认:
“以后会一直守着你”“刚才”云儿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打猎、射箭、惜玉和接踵而来的疼痛。
“没事了,大夫说是喜脉”王爷相信云儿并不知道有喜“本王终于又会有儿子了”
云儿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我会封你为妃,以后咱们的儿子会是小王爷,会是世子也许今后会如你所言,我会掌管大明的山河,请别离开我,我需要你,云儿”
云儿的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王爷,缓缓抬起手,在月光下轻柔地摸索着他脸颊的轮廓。
不管是真是假,王爷您终于做出一个决定,做出一个云儿一直期待着的承诺。
王爷这次一言九鼎,马上封了云儿为侧妃。
很快地,王爷又找了两个性格随和的丫鬟服侍云儿。
云儿一见那两个丫头就很是喜欢:风儿额头圆润,一双宽和且善意的眸子,比较内敛细致;晴儿做事麻利,颇为聪慧,性格则稍微爽朗一些。云儿对她们一见如故,十分欢快有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丫鬟陪伴。
“听闻王爷把风儿和晴儿拨给妹妹差遣,特来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陈王妃见云儿想要行礼,马上拦住“妹妹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陈王妃端详着两个丫鬟:
“以后要好生照顾云妃娘娘,如有任何闪失,拿几个脑袋都是顶不了的”
她回头看云儿,严肃的表情马上转为微笑:
“没想到和王爷外出打猎,回来竟有这种喜事,多亏先祖保佑,有惊无险”
“云儿谢王妃娘娘关心。”云儿莞尔一笑。
“现在你是王爷的侧妃,咱们以后就以姐妹相称”陈王妃去拉云儿的手,想显得更亲近些。
听到“姐妹”二字,云儿脑海中闪现的是陈惜玉的身影。那个一袭紫衣,英姿飒爽,神秘而充满危险的女子,想着她那柄闪着寒光的剑曾经几次对着自己的咽喉,云儿还是有些害怕的。
“平日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王府一直冷清”陈王妃看云儿的肚子“以后多给王爷添几个孩子,就会热闹不少”
见云儿有些羞赧,陈王妃也不再多言:
“你好好歇着,改日再叙。”
陈王妃前脚离开,王爷后脚就跟了进来。风儿和晴儿马上行礼,王爷只是挥手:
“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
云儿见王爷来探视自己,惊讶大于喜悦,因为自从封了侧妃之后,王爷还没有来探望一次:
“王爷不是进宫了?张大人说皇上要见王爷”
王爷一改平日沉郁的神情:
“皇上召见,是询问近日来和张师傅读书的情况”
“看来皇上很是关心王爷”云儿也为王爷感到高兴。
“谈了几个时辰,皇上特别关照要多和张师傅学习,另外还会多增加几位师傅”王爷看着云儿,目光深情(哇哈哈哈,深情的双眼,我深情的双眼)“本来想要和皇上说你有身孕之事,但是想起你的叮嘱”
云儿替王爷解下披风:
“皇上忌讳,王爷不说便是。”
“皇上知道后,也许会有赏赐给你,也许会给你爹加官进爵”王爷看着云儿,不了解这些赏赐对于一个飞上枝头的丫鬟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云儿淡然一笑,并不回答。
“王爷您又错了,您总把这些看得比感情重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让王爷和云儿都吃了一惊。
这个声音王爷和云儿都熟悉,因为她是不久前才见过面的陈惜玉。云儿对这种飞檐走壁的武功不甚了解,惜玉何时到来,何时偷听谈话,都让人琢磨不透。
惜玉穿了件白色绣浅紫小花的衣衫,看起来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淡薄的气质,反而显得清爽了不少。
“惜玉?”和惜玉在南海子见面之后,王爷只专注于云儿之事,把当时几乎威胁到他和云儿生命的惜玉抛诸脑后了。
“王爷无须担心,惜玉这次只是来看望怜香。”惜玉把碗递给云儿“怜香说你有了身孕,该好好补一下身子。”
云儿接过碗,犹豫不决。陈王妃才刚来过,并没提及此事。
“怕我下毒?”惜玉嗤之以鼻“当着王爷的面儿,我还敢对你怎样?”
云儿看着那碗褐色的燕窝粥,仍然犹疑不定。
“本王最喜欢燕窝粥”王爷夺过云儿手中的碗“而且还是血燕”
王爷也不怕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碗粥。
惜玉大笑:
“王爷,不知男人吃了有安胎葯的燕窝粥之后会怎样?”
惜玉知道王爷不信任自己:
“王爷还怕我会害云儿?”
王爷对惜玉的话不置可否:
“惜玉知道本王喜欢燕窝,也知道本王吃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碍”
惜玉含笑的嘴角耷拉下来,表情灰暗,她斩钉截铁地说:
“王爷高估自己了,惜玉不知王爷喜好,对王爷也再无任何奢望”
惜玉一挥手将碗抛到地上:
“一碗粥让惜玉看清真相,值了”
云儿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又转向眼神中充满无奈的王爷,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痛苦还是欢愉。
京城的冬天总是来得早,去得晚。到了三月,似乎春天才真正来临了。
王爷听闻云儿的身孕已趋安稳,举家到庙中上香祭拜。云儿的身孕已经接近四个月,但并没有身形笨拙。
仪心师父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叫“云儿”只是双手合十,神情安然地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施主。”
仪心的迎接只有这拒人千里之外的两个字,说完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云儿觉得自己这“高高在上”的身份让仪心与自己疏远了。因为即使是来庙中的王爷和陈王妃,仪心只会面无表情的统称他们为“施主。”
王爷在身边,又有丫鬟们伺候着,云儿与仪心谈话的确是颇有不便。
“云儿,”王爷似乎看出云儿的心思“你常来庙中祭拜,也和这里的师父熟稔吧!那位小师父,我就看上去很面善”
云儿知道王爷是在说仪心:
“这位仪心师父云儿早就认识,时常随她念念佛经云儿想与仪心师父谈谈”
王爷颔首:
“小心身子,让风儿陪你。”
风儿过来搀扶云儿:
“娘娘小心。”
云儿听这几个字十分不习惯,她任凭风儿搀扶着走出了王爷的视线。
“风儿,我要和仪心师父单独谈谈。”
云儿的话还没说完,善解人意的风儿已经明白。
“娘娘自己小心,风儿在门外等着。”
云儿见到仪心,刚想上前,却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仪心马上扶住云儿:
“云儿,小心!”
云儿并未对自己刚才的险境担忧,反而笑了:
“以为仪心师父你再也不会叫我的名儿了”
仪心扶着云儿坐下:
“不能当着王爷的面儿叫王妃的闺名儿,那是大不敬。”
“是侧妃”云儿纠正道“陈王妃才是王爷的正室。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恐怕还是以前那个丫鬟呢!”
“佛曰:短短今生一照面,前世多少香火缘。”仪心微笑着“仪心和云儿也许前世就是有缘人吧!”
“仪心师父,”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姑娘端着茶水进来。
仪心接过茶水:
“怎么是你啊?”
“仪安师父说有事,让我送进来。”小姑娘生得白净细致。
“这是小玉。”仪心给云儿介绍道“师父上个月才收的徒弟。但是她不叫仪玉,只是叫她原来的名字小玉,听说是师父的一个旧友托师父帮忙照料的。”
“就是说寄宿在庙里,但不会削发为尼?”云儿问。
“是,”仪心似乎对小玉的来历也不甚了解“只听说也是个孤儿,前不久随她师父从南方来京城的”
“小玉!小玉!”小武闯了进来“我送你只小白兔!”
小武显然没有料到云儿会在这里,他倒退了几步,想要逃出门去。
“小武?”云儿见小武抱着一只小白兔“今儿个怎么没去上课?别告诉我先生又病了!”
“姐姐”小武走上前去,似乎还理直气壮“我怕小玉觉得闷,就给她找了只小兔子来玩。人家大老远从南方来的呀!都没有人陪她玩!”
云儿啼笑皆非,这是什么理由!根本就是小武为了逃课的借口!她感到有些疲倦,也无心再去理小武的事:
“小武,回去和爹说姐姐一切都好,改日回去看他。”
云儿转向仪心: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不知下次再见仪心师父是不是生产之后了”
刚一入夏,天气就骤然热了起来。
莲花开了,在接天的莲叶中,那洁白的莲花像点缀在碧玉上的几点夺目的珍珠。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王爷看到眼前这幅美景,不由得吟出这首诗。
“就连诗中都说粉红的莲花,看来白色的莲花很少见的。”云儿遥望着那盛开在中心的白色莲花,似乎只是随意而说。
“粉红的莲花常见,但是粉红的首饰可不多见。”王爷拿出一件闪耀着粉红色光芒的水晶吊坠“这是前几日外国使节进贡的坠子,听说是十分罕有的粉色水晶,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儿叫蔷薇水晶”
云儿神色惊异地看着那个坠子,见过陈王妃的首饰,见多了金银,见多了珍珠玛瑙翡翠,却还没见过这么晶莹通透、色泽圆润的饰物。
王爷示意云儿转过身去:
“来,我给你戴上。”
王爷离得那么近,云儿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
“听闻粉色水晶可以使人心情舒缓,不知是否真有此功用。最近天儿热,你身子又重,很不舒服,不知这个戴上能不能好些?”王爷帮云儿戴好了坠子。
那粉红的水晶坠子,透过薄薄衣衫像冰一样沁凉。
“谢王爷。”云儿含笑着,掩饰不住地欣喜。
云儿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寒意,但当云儿完全转过身去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陈王妃微笑的脸庞。
“王爷万福”陈王妃屈膝行礼“臣妾听丫鬟们说莲花开得很好,忍不住想来赏花,没想到王爷和云妹妹在此,不知是否扫了王爷雅兴,请王爷恕罪”
王爷审视着陈王妃的脸庞,似乎想要找寻什么。他并没回答陈王妃,反而挽住云儿的胳膊:
“人多何言‘赏’花?天儿热,我们回去歇息”
陈王妃依然没有起身,就那样低头任凭王爷扶着云儿离开。
云儿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冷漠:
“王爷”
王爷不回答,神色更加凝重和严肃起来。
云儿缓步走着,每一步都比原来更为沉重,虽然增加的是腹中孩子的重量,更多的还是在心中积聚的那种莫名的不安。刚才得到粉色水晶的那种喜悦荡然无存,那种赏花时怡然的心境已经完全消失了。
深情备注: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庄子—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