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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后,庆炤独自到书房去,慕阳则和侍婢多潾回惜香阁。
一回房,她便浴身、换件单薄简素的衣衫。在蒙古长大的她,对于北京这近伏月的热天,实在难以适应。随后她让多潾帮忙裁些纸,准备修封家书,送回许久没信息的蒙古喀尔喀。
才执起笔,起了个头,眼泪就不禁先滴湿了宣纸,心中千言万语,此刻竟不知从何开口。
四个月路程中经历的辛苦、疲累;到了京中,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感受到的无助、不安和害怕;尤其对于父亲为她请来的这段姻缘,更是心乱如麻!
婚前,听著外人夸赞夫婿,还真以为他是个多好的人,今日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认识的他,冷漠、骄傲而暴戾。方才沐浴时,发现下午被握疼时手臂,竟露出了淤青乌紫,更感不甘和委屈。
她是父亲娇著、母亲疼著、众人捧著的独生女儿、千金格格,身上几时有过这种受气的印痕?谁知才嫁入成端郡王府一天,就遭到如此难堪的对待
止不住汩汩淌出的莹泪,她只能离开书桌,到窗前去悲泣。
晴朗的夜空,挂著柔和的月,五月十六的月亮仍是圆的。常听“月圆人圆”自己家乡远在蒙古,从此要到何时,才能盼到归期?
“格格,又想起老家啦?”多潾体贴地靠近轻问。
“呜”慕阳哭得更凶,哽咽断语“阿玛不该替我请旨赐婚,不该把我嫁入京城,更不该把我嫁给这个人!呜阿玛害了我”
“格格”多潾无话可说。她也和主子一样,对陌生的环境有著惶恐之心,一样想着,若能继续留在蒙古,该有多好?但现在她得坚强些,安慰、支撑起主子那颗脆弱的心。
“格格,别难过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呀”她侧头想了想“对了!何不想想蒙哥呢?想想蒙哥,心情就不会那么糟了。如果让蒙哥见到了您这样伤心哭泣,一定很难过。”
闻言,慕阳的啜泣声渐渐转弱,多潾见状,再推了一把“您一定也思念蒙哥得很。几个月没见,不知蒙哥如何了?就在信上问问吧!”
至此,她那绝美的主子才止住了泪,破涕为笑。“是啊,我要问问蒙哥的情况。分开好久了,蒙哥应该也很想我吧!不知蒙哥现在怎么样了”
多潾把主子拉回桌前坐下,研起墨来,一边鼓励她“写吧,格格。从喀尔喀到北京一路上都没办法捎封信,到皇宫时又找不到空闲,福晋一定又要担心的!”
换掉那张被眼泪濡湿的宣纸,慕阳振笔徐书。写了两、三行,她抬起头。“额娘说今年我生辰时,她和阿玛会到北京来探望我,不如我就央额娘,求她到时一定要把蒙哥一块儿带来吧!”说完正要下笔,又停下思付了一会儿。
“不不不”清亮似银铃的声音益加兴奋“我实在等不及想见到蒙哥了,不如直接教人连同回信,一起带蒙哥来北京吧!这样比较好,是不是?”
“这”多潾没有那种瞻前不顾后的乐观,她一面磨墨、一面提醒主子“格格,这好像不是您说好就行了。蒙哥若来了北京,您要怎么安置?”
“唔”慕阳转了一下湛棕的凤眸,笑说:“不打紧,我可以让蒙哥住进郡王府里呀!王府这么大,多养一个下会成问题的!而且我是王府的女主人,像这样的小事,我可以做主的”
她打定主意正要提笔写下时,房门忽然被人“砰”地一声用力推开,让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奴婢叩见王爷!”多潾曲膝行礼。
“王爷?”慕阳搁下毫笔,站起轻喊。
庆炤沉著脸,二话不说上前来紧捉住她的纤腕,就住房外拖去。
自回府后,他总静不下心,读书、练字没一样合意,索性到府内随处定走,不觉中便往惜香阁走来。他没来由地想知道,那个令人憎恶的小女子,现在正做些什么?
才定近窗外,便听闻她的呜咽声和贴身丫鬟安慰的话语。他伫立在窗外,听进了全部;心头烧起的怒火随著她的一字一句,像是添进了油醋,不断助长气焰,直到终于爆发出来。
她抱怨的那三个“不该”是他要说的;这段婚姻真正的受害者,是他!接下来她开口闭口都是“蒙哥”更是难以言喻地刺耳无比!尤其听到喀尔喀郡王和福晋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更觉得心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可恶的喀尔喀郡王,竟还是向皇上请婚?混帐东西他们究竟把靖亲王府当成什么?又把他当成什么?!
高大的庆炤腿长、脚程快,慕阳被拉在后面跑,几次都被高高的鞋底给绊得跌跤,纤细的手腕疼痛得像要被握断了一般,疼得她直掉泪。
“放开我!放开”她想要拨开庆炤捉著她玉腕的手指,但那细长的手指却是深陷肉里,无法移动。
庆炤将她拖到郡王府大厅上,用力推了进去,并命令总管“去找宜嬷嬷来!”
慕阳伫立在厅堂中央,轻抚手腕的大片红肿青紫,俏脸上盛满委屈,眼眶里蓄著泪水,一点也不知道究竟坏脾气的他又怎么了?
不一会儿,宜嬷嬷便到了厅里。“老奴叩见王爷、福晋。”
慕阳知道这个宜嬷嬷,这府中有不少奴婢都在她的管辖之下。这老妪有副狭长脸、尖腮和三角眼,两颊的颧骨尤其高突,看来十分精明厉害,声音很尖,总是板著的脸看来气势迫人。
庆炤曳开长袍的后裾坐上王位“宜嬷嬷,这王府里要添个女婢伺候我,打算交给你管教,行吗?”他端起仆人奉上的香茗,好整以暇。
“喳。老奴明天就去给府里物色一个丫头。”宜嬷嬷十分恭谨地答。
“人,我已经挑好了。眼下在厅里站著的就是。”
总管和宜嬷嬷环视了大厅一周,这堂上只有福晋和她的贴身丫鬟,压根儿没新面孔。
“王爷,老奴眼拙,看不出厅上添了生面孔。”
“站在那里的两个,才到府里一天,还不算生面孔?”看着老仆妇一脸犹疑的模样,庆炤乾脆把话点明了“我要福晋去学做侍妾,由她来伺候我。”
大厅上的几个人,闻言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慕阳更是难以置信地把嘴巴张成大大的问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只给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就要她当差;届时她的伺候有哪里不周到,我唯你是问!”庆炤斩钉截铁,说得再明确不过。
“王爷,这”宜嬷嬷显得为难“老奴如何教得福晋呢?老奴惶恐!”
对郡王福晋,她岂打得、骂得?不能教训又要她学好,实在让人进退两难。
“是愁著该怎么教?”对于奴才如何教奴才,他清楚得很,指示了解决方法“她旁边那个丫头,就负责替她受罪、挨罚吧!”
慕阳身边的多潾让他突然点中,让王仆二人同时心惊,紧靠一起。
庆炤则是一抹浅笑以对,望着多潾“丫头,你该受多少罪、挨多少罚,就全看你主子对你的情谊了,她若用心学好、专心做好,你也好过些;她若要依自己的意思态意妄为,就合该有你受的,知道吗?”
“慢著!”慕阳再忍不住胸口狂炽的火焰“你凭什么把我贬成侍妾?我郡王福晋的命妇品制,是皇太后赐封的,岂由得你说改就改?我可以即刻晋禀太后,到时你可吃罪得起?”即使受教于京中淑女仪训,她仍是贵族出身的独生千金,再多后天的教养,也抑不住她天生的直倔。
庆炤墨黑的深瞳没有反应出任何心绪,只是将唇角扬得更高“多亏你提醒了。”
他转向总管,厉声命令“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让福晋和那丫头跨出王府大门半步!谁敢犯——”一双澄净的睛瞳越加锐利,沉声言道:“杀无赦!”
“喳!”总管背脊凛凉,颤声回应。
慕阳瞠目结舌,脑中一团乱,懊悔方才所说的话反而帮了他、害了自己。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软禁在郡王府里?”
庆炤又瞧向那张带著惊愕的娇容“我并没有撤掉你郡王福晋的名号,对郡王府里的奴才和外人而言,你仍是福晋、依然是郡王府主母。只是,你得来伺候我的生活起居,对我来说,你便是侍妾的身分。另外,惜香阁那间房就给你住了。”他从座椅起身“我迁进沐月池旁的敞枫居苑,你三日后就要来当差伺候,记住。”随后,他旋过英伟的身子就要走。
“站住!”慕阳喊住他。这罪她受得太无由、也太莫名,她要听原由、要得到解释,否则怎么也无法心服。“如果这是罚,给我个理由,不然你的所作所为必为天理不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天理不容?这可笑的女人,她所做的又是如何?今日所得,全属报应——欺瞒、羞辱他的报应!
他转回身,瞟视那引人注目的瑰丽容颜,冷冷地说:“在这个郡王府里,我就是天理;我要做什么,都不需要原因。总管、宜嬷嬷,你们尽管按我的话去做便是。还有,这事只许郡王府里知道,若有人敢泄漏到外头去,让人嚼舌根,就别怪我要他提头来见!”
“喳!”总管与宜嬷嬷齐声恭敬答话。
他不再多说,迳自离开大厅,往敞枫居苑的寝房走去。
在回廊中,他回想起刚刚那小女子的反应,感到畅快无比;那样刚烈的性子是他未曾遇到的,以往见过的名门淑媛,无不是以最温柔婉约的态度相待,让他几乎以为天下女子皆是如此。
这场由他铺排的游戏里,有了她呛人的脾气,想必可使乐趣加倍——磨人而残忍的乐趣呵天色拂晓,宜嬷嬷便前来惜香阁,叩响了房门。
“福晋,老奴照著王爷的话,教您伺候的规矩来了。”她的身后还带了两个丫鬟“这是冰荷和丹菊,王爷的身边事,现在是由她俩照顾著的;就让她们来教您怎么伺候王爷。”
慕阳杏眼圆睁;过了一整晚,她还是没法接受这从来都没有想过、最荒谬怪诞的一件事!
“我不学!”她抗拒地喊。“我是蒙古上三旗贵族之女,怎能教我做什么伺候人的事?!我不学!”
宜嬷嬷脸一板、一个示意,两个婢女便上前去,一把抓住多潾。
“你们这是干什么?”慕阳一讶。
“福晋,不肯学规矩的奴才,就得受罚;王爷指名要她替您,就要她来代您挨罚。”宜嬷嬷用平板的语调淡言,手上的板子随即挥下,刷上多潾的身子,且手劲毫不客气。
多潾立刻被打得尖声哭叫,却又无从躲避。“呀”
慕阳见状,急忙指著宜嬷嬷喝令住手,期望以王府主母的身分,制止这老奴仆的举动。
而这老妪只是淡然的瞥了她一眼,冷言道:“福晋,这王府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违背王爷的吩咐。请福晋好好学规矩。”
“我”慕阳陷在难解的胶著困境中。要这样就低头,遵从庆炤那无理的命令吗?
宜嬷嬷并不给她多余的考虑时间,手中的板子再度用力甩下,多潾应声哀号。
“住手!”慕阳拉住宜嬷嬷的臂膀,屈服了。“我学就是。你停下,别再打了!”
宜嬷嬷停下了手,仍旧板著脸“冰荷、丹菊,你们仔细把伺候的规矩教给福晋,傍晚我会验收。”将这里交给两个丫鬟后,她便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下复见,名叫冰荷的丫头才语带同情地开了口“福晋,奴婢和丹菊会教好细节,您就请尽力学好吧;宜嬷嬷罚人,手劲儿一向都重得很,您若是替您的贴身丫鬟想,就别让她再有机会挨宜嬷嬷的板子了。”
搂著浑身疼痛的多潾,慕阳只能咬著牙,点了点头。
大户府中,主母地处高贵,是不从事服侍工作的。平民人家如此,更遑论郡王福晋;而男主人的生活起居一切琐务,便落到侍妾或侍婢身上。
侍妾其实形同婢女,该做的事又多又杂,却不能不谨慎小心,因为惹怒主上,是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
这样繁杂琐碎的工作,只给三天时间学习,对慕阳来说实在是短了;但为著情比姊妹深的多潾,她仍努力一样一样地做好。
三天很快就过去,慕阳应令在曙光初露的清晨,和冰荷、丹菊一同到敞枫居苑,以侍妾的身分服侍她那高傲冷酷的郡王爷夫君。
庆炤已复班上朝,早晨因而是忙碌的;梳洗、更换朝服、传膳伺候待他离府,还要清洁、整理寝房内的床褥及所有物品,检视、补充缺漏的东西。直到他下朝回府,便到书房去奉茶,站在一旁扇凉、候传。
或许是因为政务繁忙,庆炤对慕阳几乎可说是视若无睹,就和看一般的女仆没什么两样。跟在慕阳身边的多潾一切看在眼里,私下为她抱怨不平,真是不明了为何王爷要这样对待她的主子!
慕阳倒渐渐看开了,尤其更觉生活忙碌却有充实感。她体内流著的游牧民族血液带有坚强的韧性,让她能够调适好自己。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句。
这日上午,诺善来访。
她今天是特地来看看,庆炤娶了那个心上有别人的慕阳后,过得如何?
虽然已经用重金在郡王府设下内应,对于这府中的一切是了若指掌,她仍然想亲身目睹。
她知道庆炤生性高傲,夫妻之间的隐私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来的;这些天在郡王府里曾有过几次宴会,听闻父亲所言,这对众望所归的新人,表现得是感情弥笃,庆炤看似对娇妻百般呵宠。
庆炤或许可以掩人耳目,但是还有个心无城府的慕阳呢!
这就像是一场博弈的游戏,她握著慕阳为筹码,投下了蒙哥这个赌注,为的就是要得到“成端郡王侧福晋”这个头街。
她是如此的深爱著庆炤啊!
她今年已经十八,为了他,她推拒了一桩桩上门的佳缘,至今已是误了佳期;她相信只要等,总能等到的!终有一天
嫁入成端郡王府近半月,此时有人来探访,慕阳心中很高兴;她可是把诺善当成知交看待呢!她尽著郡王府女主人的本分,到大厅上亲身接待。
“慕阳妹妹,姊姊可打扰你了?”诺善朱红的唇扬起娇笑。
慕阳微笑一如往常“没的事。诺善姊姊今天前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诺善露出开心的笑靥,轻执慕阳的手,很是关心“我今儿个是特别来看你的。上次从皇宫回府后,我都没再去瞧瞧你,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也时时刻刻念著。这会儿你成亲了,夫婿又是我的旧识,再不过来关照,就真是不像话了!”
“诺善姊姊快别这么说。”诺善这样关怀,慕阳心里好生感动。“你心里记挂著我,就够了。”
两人对视而笑,彷若真是姊妹般。
“慕阳,这些天炤哥哥对你如何?”诺善虽然心里明白,但想听慕阳怎么回话。
“炤哥哥?”慕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哎呀!瞧我,一时改不了口,居然就这样喊出来,真是失礼了”诺善又温柔婉约地解释“好妹妹,你可甭在意;我和炤哥哥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一直都是这样喊他,没别的意思,千万别误会。”
“嗯”慕阳轻声应道。不知庆炤和诺善问有多深厚的情谊?她与他结缟,开口也不过一句“王爷”相较之下真是生疏太多了!只是“炤哥哥”难道不太过黏腻了吗?教她听了不仅身上长疙瘩,而且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的不是滋味。
对于诺善的问题,她也有些发窘,笑得尴尬;心里挣扎著要不要说实话。
若要扯谎说庆炤对她好,她是绝对说不出的;但若供出实情,说庆炤把她贬成小侍妾,岂不害了自己和多潾!庆炤要知道她泄了消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只能敷衍了事“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
“就这样?”诺善好失望。多无趣的答案!心思一转,她又笑“可是,我却知道得很清楚!”
慕阳不解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被炤哥哥降成了小侍妾?”诺善细声问。
这话一出,慕阳的震诧难以言喻——诺善怎么会知道?庆炤不是要人封口的吗?
瞄著她的表情,诺善心中也知道八九,作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你也不用觉得奇怪,炤哥哥他,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从来都是这样的。”
慕阳咬著下唇,整个人有如坠入了黑漆漆的深渊,一直下沉、下沉看来在庆炤的心里,她博尔济吉特氏慕阳当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诺善又继续道:“你不晓得,我听到了好生气,直说他不该这么做!”她拍拍慕阳的手安慰著“放心,他不会永远都这样的。炤哥哥本是个温柔体贴、待人如己的人,对下人也极好,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改变心意了。只可惜我不能在你旁边帮著你。炤哥哥很愿意听我说话的”
见慕阳的脸色一阵青白,她暗喜目的已达,赶紧稍稍噤声“炤哥哥把这事跟我说了,也交代过我别告诉你;可是我真的不想骗你,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别跟他说是我露馅儿罗!”
慕阳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颈子像僵住了,点个头都困难,心里更是乱得一塌胡涂!
“慕阳妹妹,你可要相信我:姊姊是帮你的。”诺善眼波流转,又生一计“还有一件事”
她站起身,莲步轻栘,神色略转哀戚“这件事,一直难开口,又不能不说”
看着诺善这样沉重,慕阳意识到这不会是一件好事。“是什么事?”
诺善忽然咚的一声跪倒到她膝下,让她大吃一惊!“诺善姊姊?!”
“慕阳妹妹,这事非得由我开口,炤哥哥心地太好,不忍心伤害你”凭著一流的演技,诺善硬是挤出了眼泪,看来凄楚动人。
慕阳一听到与庆炤有关,眼神又是一黯。他还有什么瞒著她没说的?
“你可知道炤哥哥同我相识十几年了,我们之间的情感非比寻常。”她眼角扫视著慕阳的脸色,并用丝绢假装拭泪,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原本炤哥哥有意向皇上请旨婚配的,谁知道皇上却先下了旨,给炤哥哥指了婚!”
慕阳脸色刹变!没想到,她居然成了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
“炤哥哥在大婚前告诉我他要收我为侧福晋!”
这话有如青天霹雳,慕阳美丽的面容益发苍白,只觉得心窝被人重重一击
这么多天,他为何一字未提?
“只是,他不知要如何向你说明,还怕伤了你”诺善这个谎是越说越顺,心里高兴,但仍不忘佯装悲伤表情。
“所以这些天他都在书房里苦思,想尽办法要解开这个套呀!”她脸上泪花斑斑,很是凄苦的说:“今儿个我是特地为了这事而来,我不想看着炤哥哥难过下去”她伸手抓住慕阳的裙摆,求道:“只求你成全了,慕阳妹妹!只要一句话,大家都可以不再难过下去。这是对不起你,但求求你了”
慕阳只觉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紧握丝绢的手颤抖著。
好一会儿,她压下脑中如麻的乱,勉强苦笑道:“你们之间的事,我现在知道了”她闭上眼,想挥去脑海中浮出诺善与庆炤卿卿我我的画面。
“那你的意思是”诺盖口急欲知晓。
慕阳那对充满心碎神伤的翦水双瞳缓缓睁开。她可还需要死守不放?是她介入了不该有她的场合
可笑这些日子,晚上她陪伴著那人在书房,看他专一诚志,忙得煞有介事,原来他是正苦思著要怎么和他所爱的人重聚!
她深吸一口气,抒开郁闷的胸口,忍住快要滚下的热泪,轻声道:“我我会成全。我会告诉王爷,让他放心纳你为侧福晋”
“真的?”诺善欣喜若狂,这真是太好了!有慕阳开口,就少了些阻碍,她离侧福晋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她拉起慕阳纤白的手贴上脸庞,感激涕零“妹妹真是好人,姊姊先在这儿谢过了!”
慕阳将手抽回,别开脸。“我不大舒服,想休息了姊姊慢走,不送。”
多潾赶紧过来搀扶她,离开了大厅。
诺善真是开心了;现下就剩庆炤那一边,想个办法让他开口,她所要的就能到手了。
纵使心中不快,慕阳仍然抑下凌乱的思绪,在薄暮时分迎接回府的庆炤,照常服侍。
至此她终于了解,庆炤待她这种种莫名、悖理的行为是所为何来——他要她知难而退,自愿下堂,好正大光明的迎娶诺善,那个和他恋慕十多年的女子吧
看着门外的天色渐让夜幕掩盖,她心底的烦躁不知为什么,越加狂肆骚乱。不停替庆炤扇凉的手也酸得很,身上轻简的薄裳早被汗水濡透,几乎全贴附到皮肤上,周遭的空气凝窒而郁闷。
而在堆满卷章、策叠的书桌前,庆炤总算将这缠身十数日的政务告了一个段落;这次关于各地预防水涝而筑堤、拨银的工作相当繁重,忙得他挪不出时间理会府里的碎事。
“如何?硬生生把你连降数级,可真是委屈你了吧?”接连几日都未言一语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会。”慕阳答。若他是想从她的难过来获得快乐,那她必要让他失望。“这不至于是粗活;再说,身为人妻,伺候丈夫是理当的。”她要强地应。
“哦?”庆炤偏过头,用手托著俊逸的英容,冷眼看向满额是汗的她。
亮泽的汗水渲染了她的白嫩,让她皙奸的细肤越发水润,透著瑰红的脸蛋更加妍丽;汗珠滑下发际,沿著雪白的细颈流入衣领里,在起伏的胸前浸湿了薄衫,服贴反应她每一次的呼吸。凝视那两片盈红的唇瓣,令他想要掠至面前,深切地品尝她的味道。
多讽刺啊!这个清丽纯艳的女子是他的正妻,他竟至今未曾将她的全部看个仔细——在衣裳下,诱人的胴体是如何?在床笫之间的模样又是如何?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勾人的火苗,不觉中,他体内深处的一把火已经被燃起。
他冷凝微黯的一双眼,细睇著这白玉人儿的每一处。她惹起的火,就要她来熄灭吧!避她曾和蒙哥怎么的!这个不检点、人尽可夫的女人,让他玩玩又如何?
“说的好!”瞬息问,他又恨起她。“那么,我要洗澡了。今天由你来侍浴吧!”
澡间里,轻幔围绕、薰香飘逸,伴著氤氲水气,实为一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可同时容下十数人的温泉澡池里,只有庆炤一人尽享。
“听说今儿诺善来过府里?”他问起独伴在池旁的慕阳。
“是。”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闲话家常。”慕阳垂眼避开令她脸红心跳的男子身体,看着池里的清水。身上的湿热、黏腻,加上一天不曾经历过的疲惫感一齐袭来,扰得她心生烦闷。
她多想跳脱这样的场景!如果庆炤只是因为纳侧福晋的事情难以开口,而要用这方法逼迫她,那么现在就作结吧!她可以如他所愿、她可以全不在乎,她能接受一个王府里两个世界,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王爷。”她铁下心,决然开了口“妾身知道,您的身分高贵、才能卓越,外表更是俊秀过人,足以让每个见过您的女孩儿都倾心:在这个郡王府里,您是最有权势的人,不论您作什么决定,其他人都不会有异议。”
庆炤斜睨著地。
“京城里美女如云,想必有您真正看得上眼的名姝。万岁爷指的这段姻缘不合您的心意,您可以随意将妾身置于高阁,不用理睬,妾身绝不会有怨言;往后您要收几个侧室、妻妾,妾身也绝不过问。”
“你什么意思?”他眉头微攒。
慕阳心头一紧。他就非得逼她讲明吗?
“请王爷”她仍不敢看向水中luo裎的他,只能偏侧过头“请王爷宽心,去纳侧福晋吧!”
去娶诺善吧!任你们双宿双飞,我可以无所谓
庆炤靠在池边,明目中含著一股瞠怒。
好,真是好!这可恶的小女子想要以退为进,搬出如此高贵的情操,教他往外发展,好让自己落个清闲,专心思念远方的情人是吗?若真照她的话去做,到头来反倒好像是他对下起她了!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他往前移动,掌风一呼,冷下防就将慕阳拉进澡池里!
“啊”池水发出哗啦巨响,水花四溅,慕阳忽然被人拖进水里,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温热水大量侵入口、鼻,视线模糊下清,双手只能漫无目标、慌乱地挥动,如同落入无底的潭泽一般,急需个什么让她探出水面、急需一口空气
庆炤揿住她的膀子让她站稳,她才总算踏著了底,呛咳了几下后,她慌忙大口呼吸,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口,眼睛也因沾了水而感到疼痛。
“你的道理永远比别人多。”庆炤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头,逼近她面前,咬著牙低声吼道:“你知不知道,娶了你,是我一辈子难以挽回的恨事!”
慕阳直视著,见他锐浚的眼中,跳跃著愤恨的火焰,瞳眸里也映有她可怜的缩影——他终于说出口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爱诺善至造化弄人,又岂为她所愿?只是,那样爱著诺善的他,竟让她心里有一丝揪痛
“是!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您,是我耽误了您!可是,这桩婚事根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啊”无意间拆散了有情人,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闭上眼,让眶里集结的泪珠滚出,和脸上的水混容一起。
“对!你和我,只能叫作孽缘!从一开始,就全是错,而这一切都要感谢你那个阿玛的不该!”庆炤悻怒地咆哮。
这个女人也知道自己有错,也知道她耽误了他?但他却无法因为她的“知错”而开心;她等于是向他承认了过去,尤其一句“根本不想要这桩婚事”让他气到要发狂!
她想要和情人相伴一生一世?
休想!
他要让她从此无脸再见旧情人!
嘶地一声,他大掌一把扯裂慕阳身上已经湿透的薄衫,惊得她失声尖呼,忙伸臂掩住胸前的风光。
“您是做什么?”
“你心里清楚!”不屑她的明知故问、假清高,庆炤继续剥除她身上的障碍物。“为人妻的,伺候丈夫是理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好好伺候吧!”
“不”慕阳奋力抗拒。她不懂,这人的心里明明另有所爱,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她都已经让步了呀!
转眼之间,她的衣物已被轻易的全部除去,身上未著寸缕了。
剥光她后,庆炤突然松开手,她得到逃开的机会,忙爬出池子;然而一脱离了温热的池水,才又注意到自己的胴体让人一览无遗!
她大吃一惊,赶紧捡起方才被丢出的湿衣裳想要蔽体,谁知早被撕烂的薄衣无法帮上一点忙;她只能蜷起身子,尽力遮掩。
庆炤戏谑地冷笑“很好,你也知道水里要办事,是比较麻烦些。”
他步上池边的台阶,高挑颐长、线条匀称的躯体一寸寸地露出水面;自小学习骑射、武术所锻链出强健的体魄,让他的身形结实伟岸。
他一下就拉展开慕阳的娇躯,用力搂住她的纤腰贴上自己的身体。
“不要这样!你可以永远下理我,或者让我永远当你的奴婢,就是不要不要糟蹋我!”她掩起自己雪白的胸脯,为下腹处感受到的异物抵触而全身绷紧。
他爱著别人,却偏要招惹她,她难道就得甘愿成为替代品?
“罗唆!”庆炤将她的手扳到身后扣住
她居然是清白的?
“可恶!”
“不放开我!啊不要啊”在剧烈的摇晃中,她疼痛哭号“停下!住手”“唔”她不再做多余的哀求,只能将唇咬住了强忍,不觉中咬破了的唇办渗出了血丝,泪水随著泛滥。
眼看她的痛苦,庆炤心生不忍,加快了挺进动作不打算久战。他瞥了一眼交欢之处,处子破身的瓜血,染得进出的男刀更加赤红
“你不该倔强,害自己受了伤。”
略清洗身体后,他传唤在外头等候的冰荷、丹菊入内,伺候他穿好衣服。
走出澡间时,他看见门外的多潾,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最后才短短交代“好好伺候你主子。”
“喳。”多潾不知所以地答了一声,望着王爷的身影如疾风般迅速飘逝,才赶紧踏进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