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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罗同莫风一起,在阳胥待了下来,莫风虽被冯姬打压,但底下的人还是对他毕恭毕敬的,把他安置在阳胥最好的驿馆,独立的院落,只有他和烟罗再就是几个仆人。
这日惠风和畅,天高云淡,蓝天碧穹之下少有浮云,莫风带着烟罗去城郊骑马,微风带着淡淡清菊的芳香,透着微微清寒的凉意,野草尚未有尽枯之势,山野红枫靡丽,流水清可见底,或叮咚梵唱,或寂静无波。在这飒爽的秋日山水里,白衣潇洒,青衣出尘。
及至傍晚,霞染半边天宇,孤鸦回巢,隐月微显,莫风勒了马缰,侧了侧头,习习晚风撂起他的鬓发,笑着对后面的烟罗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城门该关了。”兀自跳下了马,走近烟罗,牵起缰绳,烟罗微微弯腰,向前倾了倾,笑着说,“给他们方便干嘛?你应该好好麻烦麻烦他们才是!”
双腿耷拉在马肚子上,一摇一摇的,烟罗从来都没有如现在这般快活过,虽然她知道,这并不长久。莫风闻言失笑,摇了摇头,“你呀!”略带宠溺的微嗔,“别闹了,指不定是谁给谁找麻烦呢?我只求眼下别更乱就好。”烟罗将视线投向远处,虽没有再言语,但他俩都是怕麻烦的,很显然,莫风的话她也深有感触。
莫风将凝视的目光收回,低头笑了笑,一只手牵着一条缰绳,踱步行走在阳胥郊外的原野上,夕阳西沉,映着满轮红日,徒步的人影与马背上的身姿,构成一幅名为世外仙侣的图画。
晚风吹动着烟罗的发丝,勾着清浅的笑容,侧了侧头,并没有看着莫风,“莫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愿意与我离开!我们不问世事,自得逍遥?”低低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说话的人没有再说话,听着的人亦没有回答……
“阿烟,你该明白,我是齐国的将军,我有我的责任,况且……”况且我的母亲尚在王都,现今概况一无所知,我又怎能置齐民于不顾,置母亲于不顾?
明明知道结果,明明知道答案,明明知道,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可是她,可是她还是逼着自己问出来,至少……至少这样,她可以,可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留下来,回潼缁。
深吸了口气,抬了抬头,看着停着马前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的莫风,微微一笑,“没事,我都明白,你不要管我,不要为了我而失去你的方向……”握着莫风的手,声音和软,“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莫风眼中有愧疚,却也无法说出让她离开的话,紧紧回握住她的手,“阿烟,你能待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失去方向,前面的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既然选择了共同面对,那么其他的事,也就无需再多作思虑,虽心有惆怅,但两人却都极力恢复先前的欢快,说笑依旧。
“等等!莫风!”烟罗突然的出声,让莫风有些许不解,疑惑地回头,却见烟罗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接着,便见烟罗微微失神道,“那个人……那个人是……”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群人,具体来说是一群孩子和一个妇人,一群孩子都围着那个妇人,远远听着,似是在哼着什么,仔细一听,却是在骂那妇人是个疯子,傻子!
衣衫褴褛的妇人,蓬头垢面的妇人,时而抱头大叫,时而又冲上去驱赶他们,这本是很平常的事,莫风回头,“怎么了?”他本还要说,人世本是如此,适者生存,强者有欺压弱者的能力,自然也就具备了残食弱者的权力。
“那个人……”烟罗骇然,“我可能认识啊!”烟罗紧紧地盯着不远处,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忽然,她浑身一震,惊愕回头,“莫风,那是袁娘!”抢过莫风手里的缰绳,策马而去。
莫风惊异于烟罗的反应,但还是下意识地上马跟上她。烟罗心里惊异,感觉有什么事要破水而出了,这几日她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安只是她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又以为莫风此番境况就应了此,也无作他想,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她,必须去!
“疯子!疯子!”小孩子们都叫着跳着,也许自以为有趣,却不知是如何的残忍,烟罗赶了过去,马蹄高抬,飞马凌空吓退所有的小孩子们,大家都哄然散开,烟罗跳下马,有些难以置信,“袁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袁娘依旧疯癫的样子,她有些无奈,转头与立在她身后的莫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袁娘本是她母后的婢子,自她母后逝去以后,便一直在冯姬处当差,因是宫里的老人,在宫里也有几分体面,自她回宫后,冯姬曾又将她赐回给烟罗,只因后来出了那事,才又被冯姬提走。
她原以为,当初冯姬将袁娘赠给自己,不过是因她的身份逢场作戏,然后来又将她提回去,她才认定袁娘该是冯姬安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只是因袁娘在她宫里的那段时间,事无巨细皆处置得面面妥当,甚至有时还会给她讲讲她知道或从未听闻的母后的故事,烟罗自她的眼里,看到了真诚,所以对于她的身份,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按照道理,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是如今的模样才是啊!
烟罗微微拧眉,眼里透着冷光,“这会不会又与冯姬有关?”莫风看着她,又瞥了一眼疯癫的袁娘,沉吟,“她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看着烟罗,“我们或许有必要将她带回去!”
月上中天,烟罗从西院客房里退了出来,看见莫风立在院中,便朝他走了过去,莫风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烟罗神情凝重,便问道,“怎么了?难道没有办法?”
烟罗叹了口气,“大夫说是疯症已定,怕是恢复不得了……”她踱了两步,又说,“绮罗蛊是王宫里专门整治那些知道了不该事的人的,你说……”看着莫风,有些怀疑,“冯姬是有什么事让她下此毒手?”
齐之动荡,国政飘零,自边戍回来,一路上各色风言风语不断,齐王长病,国政由冯姬代劳,她有些想笑,冯姬终究还是如了她的愿,而今莫风盛名而归,她怕是昼夜难安吧!
“不清楚,莫风……”烟罗神色凝重,“我觉得,冯姬的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怕……”“你怕她的代政之权取之不当?”烟罗点头,沉吟半晌,似是作了极其重要的决定,叹了口气,神色更是郑重。
快十年了,时机终究是来了。辗转十年,不过只待此刻!
“莫风,我要去涪阳一趟!”抬头看着莫风,说得一字一顿,莫风一愣,“涪阳?”随后便又明了,“哦,那是先皇后的母家,我知道!”
烟罗抓紧他的手,眼里尽是喷博欲出的复杂与欣慰,莫风看得有些讶异,不待他出口,便听烟罗清朗的声音说着对他的请求,“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莫风有些迟疑,毕竟那是烟罗的外家,贸然前去,他……他有些彷徨。
“莫风,你一定要陪我去,”他第一次看着烟罗这种郑重其事的表情,明白自己想错了,烟罗此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阿烟,你是不是……”
“有些事情,以前我没办法告诉你,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抬头看着他,“这次,路途艰难,我希望,你可以护我周全,至少在我完成那件事之前,还有就是……”眼里的光芒更甚,“护我王弟周全!”
什么!
由于涪阳与阳胥相近,烟罗与莫风三日便到了涪阳,涪阳成家,虽不及武陵洛、苏、柳、简四大世家权势显赫,但在涪阳,乃至齐国,不论声名还是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烟罗与莫风两人来到用鎏金漆有的涪阳成氏的玄铜大门前,门口的小厮见两人气质不俗,便上前来问,“两位是何人?前来有何贵干?”
这倒不是小厮有意迎客,毕竟象这样的人家,想攀龙附凤的不在少数,若是平日,他是半分不会理会的,就是有人求着通禀,他也是会量人量事而行,哪些有必要,哪些无必要,虽只是小厮,却也懂得分寸与个中玄机。
而这前来的这个姑娘,他见得尤为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眉眼……竟有些象大小姐?
烟罗微微一笑,将袖里的玄玉掏出来,看着小厮震惊的面色,“去禀报老爷,说王都的客人来了!”将玄玉放在他手里,小厮一下子惊醒忙打了个千,便跌跌撞撞进去。
不一会,便有两个两个婢子迎着一位妇人前来,见着烟罗也是一怔,拉着她的手,既惊醒又有些恍如隔世,烟罗朝她行了个礼,“舅母可好?”成夫人见她如今模样,早红了眼眶,“好,好,就是苦了你,你舅舅知道宁罗顶你去了楚国后,一直想将你接回来,可是却找不到你,眼下……”将烟罗的手放在她的手里,“就别急着离开了,老祖宗听得你们姐妹俩的事啊,就盼着你来看看她,可是啊!”似有些责备,但浓浓的慈爱却是无法掩盖的,烟罗眨了眨眼睛,知道现在不是叙旧之时,说,“舅母,我今日前来,形势紧急,必要马上拜见舅舅与外曾祖母……”
成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眼里尽是怜惜,“嗯,你舅舅知道了你来,就命我过来迎你,他去请祖母了……”成家人都知道,若有朝一日,烟罗前来,就是时机已到,成家等了九年,终于,这一刻还是来了。
“这位是……”成夫人看着一直未出声的莫风,问了句,“莫将军?”烟罗没作声,倒是莫风谦雅一笑,“夫人好,在下正是莫风!”成夫人看着他,点了点头,拉着烟罗往府里走去,“跟着你来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两人都可听见,不等烟罗回答,兀自说话,“这方面宁罗可比你作得好……”烟罗看向成夫人,却不想她并没有看她,也没说话……
成夫人领着烟罗与莫风来到内室密房,毕竟接下来的事事关重大,暗室里幽暗昏惑,四处铜墙铁壁,烛光闪烁,机关铁门与铜墙契合,甚是机密,可谓无孔难入。
成夫人看着烟罗,问到,“是不是……时候到了?”烟罗思忖了片刻,道,“我确是要行动了!”成夫人得到肯定回答,心潮澎湃,双手交叉捏得紧紧的,“如此,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得到安慰了……”想着十年前的祸乱,她惨死的小姑……
“哼!齐君和那妖媚的这笔帐,我们要好好给他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