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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仪在南山之中,刚听邢光宗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怎样设计害死爱妻邢家慧,以报复自己杀他独子之仇的当年往事,娓娓谈完,便瞥见“养天庄”方面,接连飞起了两道龙形旗火。
跟着“青本郎君”东方朗也走来笑道:“沈老弟,飞龙旗火,连起当空,这是南宫独尊表示已有司徒独霸讯息,对我们发讯召唤,我们去是不去?”
沈宗仪道:“在下再出江湖,邢老人家又惊动了这多朋友,所为何来,那有不去之理?”
邢光宗道:“这次与你们上次猝然前去不同,对方是有备而为,可能充满凶险?”
沈宗仪一来急于妻仇,二来也对岳倩情的毫无消息,放心不下,遂双眉一挑,朗声说道: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再走趟‘养天庄’,倒看看那南宫独尊,有些甚么说法?”
东方朗笑道:“好,沈老弟豪气干云,我陪你再走一趟,倘若南宫独尊有甚么歹意,便索性闹它个天翻地覆!”
邢光宗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圆筒,递向东方朗道:“东方郎君,万一养天庄中,真有凶险,你便立刻射出这筒‘联珠信火’,我们好赶来接应。”
东方朗点了点头,便和沈宗仪一齐向养天庄赶来。谁知才到庄前,庄门大开,吊桥也已放下。
南宫独尊并未出面,只由吴天才换了件比较干净点的长衫,站在庄外。
一见东方朗等赶到,吴天才便立向沈宗仪所扮仇如海,抱拳笑道:“沈兄,在小弟面前,似乎用不着易容变貌”
一语方出,沈宗仪便自除去化妆地,含笑说道:“吴兄真好眼力,但我不知这次竟会由你出面接待,才在双方未正式破脸前,略掩本来面目,藉生缓冲作用。”
吴天才摇手道:“用不着缓冲,这次是吴天才主动邀约,与沈兄只叙好友之情,不起干戈之声,最好是两人对面,促膝深谈,所有密言,不传六耳”
说至此处,转面目注“青木郎君”东方朗道:“这样作法,对于东方郎君,似乎略有失敬,不知东方郎君信得过我吴天才么?”
东方朗笑道:“‘鬼斧神弓’,乃当今俊杰,我那有信不过之理,但”
沈宗仪一旁笑道:“吴兄既巳声明,与我只叙旧交,则在此安然,必无凶险,东方郎君请归报邢老人家,不须多虑”
东方朗眼珠一转,向吴天才问道:“吴大侠,我何时来接沈老弟?”
吴天才暗佩“青木郎君”东方朗作事老辣,轩眉笑道:“双方仇怨之事,内容复杂,我与沈兄开诚布公,恐有一夕深谈,东方郎君还是明晨来吧。”
东方朗点头道:“好,明日的卯正时分,我仍然在这庄门接人。”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话完,毫不停留地,立即转身离去。
东方朗一走,吴天才立即侧身含笑道:“沈兄请”
沈宗仪双眉微轩,飘然举步,口中若有意若无意地,向吴天才问道:“吴兄,岳倩倩姑娘是否也住在这‘养天庄’内?”
吴天才笑道:“沈兄猜得不错”
沈宗仪认为岳倩倩既住此处,理应与自己相见,如今芳踪杳然,定然有甚重大变故,不禁脸上神色立变,失声说道:“她人呢?莫莫莫非是玉体违和,有甚病痛?”
吴天才笑道:“沈兄又猜对了,岳姑娘正是偶撄小恙,才暂时无法与沈兄相见,但白嬷嬷却已死在‘大力金刚掌’下”
沈宗仪因“大力金刚掌”是自己的独门绝艺,闻言之下,先是大吃一惊,旋即讶然说道:
“吴兄,你怎的如此说法,白嬷嬷与我们一路西行的,不是已在‘驻马集’的旅店之中,身遭惨祸,灵枢也暂厝该处”
吴天才“哈哈”一笑,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说道:“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弟虽早有发现,但对于这项美丽谎言,却未忍拆穿而已。”
沈宗仪不解道:“美丽谎言?吴兄,你你此语是”
吴天才失笑道:“岳姑娘对你早就倾心,但沈兄却孤傲高怀,每欲拒人千里,她才想出这条妙计,伪称白嬷嬷已遭惨祸,使你义无反顾,不得不一路护花,对她照应,两人之间的感情,便会因旦夕相对,自然增进。”
沈宗仪表默然,心中却暗感岳情情的用心良苦!
吴天才道:“但谁知到了‘白水镇’后,竟弄假成真,白嬷嬷被人硬用‘大力金刚掌’震碎脏俯!”
沈宗仪听得紧皱眉头地连连摇头道:“这事太以奇怪,因为‘大力金刚掌’,虽不敢说是普天之下,唯我一人独擅,但在这边荒所在,要想再找一个同样精于此技之人,却也相当困难的呢!”
吴天才颔首道:“小弟知道沈兄是‘冤有头债有主’恩怨分明的豪侠英雄,绝不会殃及无辜,向白嬷嬷下此辣手,故而才把你约来,彼此作次彻底长谈,将一切可疑之处,都弄个清清楚楚。”
沈宗仪见面前已是议事大厅,吴天才并不进入,拉着自己绕向厅后,不禁诧然问道:
“吴兄,你要与我到何处去作竟夕长谈?”
吴天才笑道:“小弟替南宫庄主绘画图样,在这‘养天庄’的后园中建盖了一座‘五云楼’,楼中幽静舒适,宜于良友深谈,并可请沈兄指点我这心血结晶,有甚粗俗不到之处?”
沈宗仪脸上赧然地,摇头苦笑说道:“吴兄千万不必问道于盲,小弟对于土木建造,机关消息等,仅有一知半解,慢说指点,恐怕连欣赏的资格,都够不上呢?”
吴天才笑道:“沈兄太谦了,小弟久知‘四绝书生’武达文通,一身所学,睥睨当世,所涉及广,但若认为土木机关,属于小道,不屑一顾,那就说不定了。”
沈宗仪知道土木机关定是吴天才所擅长的技艺之一,遂故意转开话头道:‘这座‘养天庄’,屋宇众多,园囿广阔,足见南宫庄主的财力之雄,想不到他竟肯淡尽名心,隐居边荒甘于寂寞!”
吴天才摇头道:“不是他甘于寂寞,而是他就在此处获得敌国财富,这‘白水镇’西的‘养天庄’,就是南宫独尊的发迹之地。’
沈宗仪单刀直入地,突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能不能确认这位,‘养天庄’庄主,真是南宫独尊,不再具有其他身份?”
吴天才大笑道:“我知道兄始终疑心南官庄主具有‘飞龙剑客’与‘好色阎王’的‘双重身份’,但你若知晓他几乎具有‘第三重身份’之时,会更奇怪呢?”
沈宗仪瞠目道:“他还会第三重身份?这身份是”
吴天才道:“他是岳倩倩姑娘的生身之父”
这一回,沈宗仪不单瞠目,并且张口结舌的惑然说道:“会有这等怪事?岳倩倩姑娘姓岳,似乎与‘南宫’‘司徒’等两个复姓,不发生任何关系?”
吴天才苦笑道:“谁说没有关系?这关系还复杂的很呢,前面已是‘五云楼’,我们到楼中静室以内,谈个彻底,再细定因应策略。”
沈宗仪抬头注目,果然看见假山突兀,树木茂密,草坪广阔的后园之中,矗立着一座十分华丽玲珑的三层楼阁。
他对土木机关之道,虽不十分内行,但一望也知这座“五云楼”除了色泽淡雅,材料华美,式样玲珑外,并暗合八卦方位,九宫门户,其中定有相当厉害的埋伏变化,不禁失声说道:“好漂亮的一座‘五云楼’,不知耗费了吴兄多少心力?”
吴天才笑道:“我只是供给他一张现成图样,但南宫庄主却破费了万两黄金,募集数百人手,昼夜赶工,才在一年左右,建筑完成”
说至此处已至楼前,吴天才指着地下笑道:“沈兄,石阶请走双数,上阶以后,在红黑二色的地砖之中,请选择红砖着足。”
沈宗仪一面如言举步,一面含笑说道:“吴兄,我们敌对之势尚未消,甚可能会作生死之搏,你怎么竟对我泄漏这桩重大机密?”
吴天才道:“‘五云楼’中共有三十六道厉害埋伏,楼口的一些普通装置,算什么重大机密?何况楼中只要有人主持,随时都可将红砖变成安全,黑砖变成危险,也可使双阶石阶之上,充满夺命危机”
他虽说得危险万状,但沈宗仪却若无其事,神色如常,丝毫未变地,飘然举步,与吴天才一同登楼。
吴天才笑道:“沈兄履险如夷平地的这份胆识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仪笑道:“这不是我的胆大,而是对吴兄的信任,换了其他不顾信义的无行对手,沈宗仪或许会先发制人,不会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道:“妙极,妙极,我们两人可为武林中留段佳话,叫做‘知已劲敌’”
就在吴天才“哈哈”狂笑声中,两人上得二楼,进入一间清静密室。“五云楼”中,除了特别召唤,一向严禁下人擅入,如今吴天才因欲与沈宗仪互倾机密,故也别无他人。
由吴天才亲自奉过茶水之后,沈宗仪便正色说道:“吴兄,我们既须作竟夕深谈,则我有桩要求,想先”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扬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听我说,岳倩倩姑娘偶撄小恙,有点悬心,想先问问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沈宗仪知道在这等武林豪侠之前,无须再作无谓掩饰,遂相当大方的点了点头。
吴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让你亲自看她一眼。”
沈宗仪惊喜道:“岳倩倩也在‘五云楼’中,我能看到她么?”
吴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悬一幅“沈周花鸟”
画轴之后,嵌着一面铜镜。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仪看见岳倩倩躺在榻上,但却在半边面颊上,罩有白纱,身边并有个艳若天仙的中年美妇,手捧玉碗,似在喂她服药。
沈宗仪一见之下,双眉立皱地,失声说道:“她不是病,是伤?”
吴天才颔首道;“对,不但是伤,而且是损容光的颊上之伤,沈兄应该体会得出女孩儿家的爱美心情,在岳姑娘伤愈之前,你不必想见她,她也不愿见你。”
沈宗仪颔目注视有顷,方自缓缓说道:“她好像伤得不轻,能复原么?”
吴天才道:“已有罕世灵药,只要再有精妙医疗手段,应该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仪急急说道:“边荒小镇,罕世灵药或有,精妙医术,却是难寻,小弟对于岐黄一道,向颇心喜,读过华陀谱,看过青囊经”
吴天才抚掌笑道:“小弟正想请沈兄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奋勇,再妙不过”
沈宗仪遭:“她颊上是受了甚么损伤,是毒液侵蚀,≈ocr:大鼻鬼独家连载:潇湘书院≈还是刀剑伤损?’
吴天才道:“是沾丁一种由七种蛇蝎毒汁所凝制的‘万劫浆’”
沈宗仪“哎呀”一声,皱眉叫道:“那可不妙,颊上被剧毒汁液侵袭,最难复原,所需药物之中,非有‘朱红雪莲’,暨‘上佳田七’不可,这两样东西”
吴天才笑道:“沈兄别急,这‘养天庄’的药库之中,便有你所说的‘朱红雪莲’,与‘上佳田七’!”
听了他这样说法,沈宗仪慰然笑道:“不要紧了,只消有‘朱红雪莲’和,上佳田七’,我保证岳姑娘颊上所沾的‘万劫浆’痕,可以于三日之中净去”
说至此处,目注吴天才,扬眉笑道:“吴兄,借份纸笔,我来开张药方。”
吴天才自书桌屉中,取出纸笔,沈宗仪微一寻思,开了一张药方,递向吴天才,含笑道:
“吴兄命人把药方上所有药物,用‘阴阳瓦’焙干,研成细末,以‘无根水’调和,轻轻敷满岳姑娘颊上患处,但务须派专人照拂,在敷药一至二日后,颊上落痂时,必然奇痒难耐,千万不可听任岳姑娘加以抓挠,务宜劝她强力忍耐,落痂后,再敷药末,一昼夜间,便告复原如旧的了”:
吴天才接过药方,微感讶然问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却不亲自为岳姑娘诊视诊视?”
沈宗仪“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吴兄猜得对了,我如今不适于与岳倩倩互相见面。’吴天才心中本已微觉惊讶,如今这惊讶程度,又复加深不少!
沈宗仪从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说道:“吴兄请不必惊奇,我如今不必与她见面,共有二点原因,第一,既有圣药。无须神医,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会愿意在这种容光受损的情况见我,第三,我在与吴兄互作竟夕深谈,明了-切恩仇实况前,也不愿意对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话犹未了,吴天才已失声接口说道:“沈兄体贴入微,真是一位情圣,我召人来把这张药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对岳姑娘细加调治照拂便了。”
沈宗仪道:“辛姨娘?”
吴天才不等他动问,便自含笑说道:“在沈兄未明了通盘情况之前,包管你会越问越胡涂,所谓‘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之妻,这是‘养天庄’的女主人,更是‘无情剑客’萧扬于死前留书,要你务必替他加以诛戳的辛冰冰!”
这番话儿,果然把沈宗仪听得目瞪口呆
吴天才按铃召人,送去药方,并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吴天才闪动目光,轩眉笑道:“沈兄,先告诉你一件极不好的消息,假如你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则此仇便永远成空,报不成了。”
沈宗仪一惊不小,目射厉芒,急急问道:“吴兄此话怎讲,难道那司徒独霸竟竟已身化异物?”
吴天才点头道:“对,司徒独霸早死,纵令沈兄想效法伍子胥对付楚平王那样,来个鞭尸三百也无法如愿,因为司徒独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径,早因地裂山崩,全告封死。”
沈宗仪几乎把两道剑眉,蹙得几乎结在一处地苦笑道:“吴兄请把这椿事儿的经过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吴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从南宫独尊所听来的当年旧事,对沈宗仪加以转述。
沈宗仪静静听完,向吴天才问道:“吴兄认为南宫独尊这番供状的真实程度如何?”
吴天才笑道:“我在聆听之时,十分注意对方的双目神光,与脸上颜色,觉得似乎不是虚言,但他在叙述之中,极可能会隐瞒了若干事实,替他自己开脱开脱。”
沈宗仪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记得吴兄在途中说过,她曾嫁萧扬,是我大嫂,怎么又会作了南宫独尊之妻?”
吴天才又把南宫独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经过,说了一遍。
沈宗仪听得几乎判不出南宫独尊与辛冰冰二人的无心铸错,究竟应不应该接受惩罚,只有默然不语。
吴天才向沈宗仪举杯劝酒,和声说道:“沈兄,该你的了,请把你一路上均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伤心之事,对我倾诉倾诉!”
沈宗仪满面赧然神色,长叹一声道:“吴兄刚才还夸赞我体贴入微,是个‘情圣’,其实我却是个十分愚蠢,上人恶当,误杀爱妻的负心匹夫?”
吴天才听了沈宗仪这两句话儿,着实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讶然说道:“哦?沈兄曾经杀妻”
说至此处,想起他那“上人恶当”之语,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甚么巧妙安排?”
沈宗仪一双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厉光芒,点头答道:“吴兄猜得不错,我与司徒老贼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踪迹讯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吴天才皱眉道:“司徒独霸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对沈兄”
沈宗仪发觉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说道:“我忘了向吴兄说明一件事儿,就是司徒独霸的独子,曾死我手。”
话完,又加补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箫”诛除独奸七女的万恶贼子司徒豹之事,说了一遍。
吴天才仔细听完经过,不禁皱眉沉呤
沈宗仪道:“吴兄听完我这不愿向人轻提的伤心恨事,以为如何?”
吴天才道:“有两大问题,需在我与沈兄,分头进行,先行查个明白,否则,非弄成一笔不可收拾的糊涂帐不可!”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的两大问题,是指”
吴天才苦笑道:“难处在于你我昔日均未见过南宫独尊,暨司徒独霸,以致无法确定今天的‘养天庄’庄主到底是谁?他若真是南宫独尊,昔日之事,全是实话,则我既被礼聘,站在江湖道义上,便应与沈兄处在敌对地位,否则,他若是司徒独霸,所说昔日之事,身份完全调转,对我欺骗,则我不单不再尽力对他保护,反将帮助沈兄,报复昔日的中计杀妻之恨。”
沈宗仪觉得他所说极为有理,注目问道:“关于‘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应该怎样查究?”
吴天才道:“这桩责任,由我来负,我要好好设计一下,以十日为期,在这期限之内,非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仪点了点头方待启口,吴天才又复说道:“第二项问题是要设法求证令岳父‘无影杀星’邢光宗,对沈宗仪所说调查尊夫人含冤遭祸之事,有无不实之处?”
沈宗仪愕然道:“在这件事儿之上,他有甚么理由骗我?”吴天才道:“怎么没有理由?”语音至此顿住,向沈宗仪略一拱手,含笑说道:
“沈兄请恕直言,令岳父‘无影杀早’邢光宗,在江湖中声名并不太好,虽有‘侠盗’之称,但生平行为,最多恐怕也不过是邪正参半而已!”
沈宗仪知晓吴天才在批论中,业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点了点头。
吴天才继续笑道:“我从沈兄言语之中听出,你们翁婿之间,也并不十分相得”
沈宗仪不加否认地,颔首说道:“便因我岳父行为,有时欠正,彼此间,遂甚少往来,尤其在我爱妻死后,更是根本不通音讯”
吴天才双眉一轩,目光闪动说道:“这样说来,就更有可能的了,我们固然可以相信邢光宗对你所说,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怀疑他是觊觎‘养天庄’庄主的敌国财富,和‘天兰秘谱’,才编造了那么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绝艺,作他夺宝工具!”≈ocr-大鼻鬼,连载-潇湘书院≈
沈宗仪“哎呀”一声,目注吴天才道:“吴兄,你你真心思慎密,想想得太
太太周到了!”
吴天才苦笑道:“沈兄赞我心思缜密也好,骂我刁钻刻薄也好,或许我是想得过份了一点?但因兹事体大,若不从各方设想,解剖所有的阴谋成分,难免你我均会被人利用,聚铁九州,铸成大错”
沈宗仪神色正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兄所作顾虑当然有理,并十分重要,但”
吴天才懂得他为难之处,接口笑道:“沈兄是觉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证其所说真伪,有点开口为难么?”
沈宗仪苦笑道:“确实有点开口为难,因为纵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无甚显然重大恶迹,何况他又长我一辈”
吴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确实纵欲向其查问,也难行措词,要不要我来替你想个办法?”
沈宗仪大喜道:“吴兄若有指点,自然求之不得!”
吴天才擎杯微饮,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对沈宗仪低声细语地,提出建议。
沈宗仪有时连连点头,深表同意,有时又提出唐见,加以修正。
两人足足研究了几乎有一个更次,仿佛才获得智珠地,彼此相对一笑。
这时,长夜已尽,即将天明,但在将明未朗之前,却显得分外阴沉黑暗。
吴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尽十日心力,查证七事,彼此间究应站在甚么立场?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了。”
沈宗仪点头道:“多谢吴兄一番擘划”
吴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这段交情,不愿遽尔成仇,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设法把这有点扑朔迷离的‘养天庄’庄主身份弄清楚不可,沈兄何必还说甚‘谢’字呢”
沈宗仪向壁上看了一眼,双眉略为轩动。
吴天才道:“沈兄是不是还要看看岳姑娘的情况”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欲伸手再度揭起悬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鸟”
沈宗仪急忙摇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说道:“岳姑娘服药敷药,三日后必复容光,此时还看她情况则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来面目,进过‘养天庄’,不与相见,暗加责怪,芳心中有所抑郁时,请吴兄为我解释几句。”
吴天才从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颔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会把你的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对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沈宗仪见吴天才竟开起子玩笑,觉得有点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吴兄,小弟告别”
吴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沈兄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东方朗约定卯正来接,如今曙色虽开,天光仍早”
沈宗仪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无人来接,便不会单独回转南山。”
吴天才听他这样说法,便起身相送,并含笑嘱道:“沈兄记住,凡事最忌操之过急,应在不着痕迹中,悄悄试探,否则,那位‘无影杀星’邢光宗,向称足智多谋,狡猾无比,是断断不会在你面前,露甚马脚的呢?”
沈宗仪边自举步,边自颔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关系太大,一定尽量旁敲侧击,决不会露甚痕迹?”
这两位艺压当今的武林年轻俊杰,并肩举步之间,谁也没想到其中竟会有一人,在不久后身罹惨祸,‘五云楼’中的竟夕长谈,竟成了他们最后一面。
出得‘五云楼’,步过广阔后园,觉得‘养天庄’中一片安详静谧,毫无甚么如临大敌情况?
沈宗仪目光向四外一扫,扬眉笑道:“吴兄,令东主虽隐江湖,毕竟当过一任东南武林盟主,颇有统驭能力,把偌大一座‘养天庄’,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吴兄,也能寄与绝对信任”
吴天才冷笑一声道:“我吴天才气量虽狭,却极重然诺,生平言出必践,南宫独尊厉害之处,便是托以整个身家性命,对我绝对信任,他若稍有减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愿再和有生以来,第一位气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敌对地位了!”
就至此处,已到庄门。
庄丁开了庄门,才一放下吊桥,便见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从树林中缓步走出。
吴天才笑道:“东方郎君来得真早,我还以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儿”
东方朗笑道:“我因为对吴大侠景仰太久,特意早来一点,看看可有机缘,睹你‘鬼斧神弓’绝艺?”
吴天才双眉一挑,目闪精芒,盯着东方朗道:“东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划比划么?’沈宗仪因与吴天才已有密约,闻言之下,皱眉说道:“东方郎君,我已安然无事,出得‘养天庄’,何必还”
“青木郎君”东方朗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沈老弟不必担忧,东方朗深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之理,更自知鸡肋不足当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吴大侠较艺,只是想趁此机缘,能瞻仰瞻仰他成名惊世的‘鬼斧神弓’的绝妙手法!”
不单东方朗,连沈宗仪也未见过吴天才的成名绝艺,遂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吴天才笑道:“好,既然东方郎君有此雅兴,吴天才便只好献丑一番,也在艺压当世的‘四绝书生’驾前,敬求高明指正。”
说话之间,已从怀中取出他长约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长才尺许的金色“神弓”
沈宗仪见他只取出弓儿,却并未取箭,正想发问,吴天才已向东方朗笑道:“东方郎君,你既然要我献丑,便请赐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东方朗闻言,立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他这木牌是以“南荒铁木”所制,长约三寸,宽约一寸,上丰下锐,尖端用来打穴,有特殊精妙手法,专破各种内家气功,奇坚如铁,刀剑难毁,故有“神木迫魂令”之称。
取令以后,向空一揖,对吴天才飘然凌空飞去。
东方朗早已声明,并无与吴天才较技之心,故而并未施展任何旋转飘飞的特殊妙手法,也并未凝聚甚么贯石穿金的内家真力,只是随随便便地,向吴天才的头顶上空掷出。
吴天才也随随便便,好似漫不经意地,略一举手。
乌光闪处“叮”的一声,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吴天才手中的“九幽鬼斧”震起了两三丈高,但却完整无损。
东方朗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含笑问道:“‘九幽鬼斧’名不虚传,吴人侠在这招‘吴刚伐桂’之下,把我的‘神木追魂令’,碎成几块?”
吴大才应声答道:“九块”
这“九块’二字才出,沈宗仪已暗暗点头,赞佩吴天才的这柄“九幽鬼斧”果有惊人威力!
原来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往上震飞时,虽似完整无损,但去势既尽,到了两丈八九处,欲往下坠落时,却陡然散裂成九个小块。
这时,吴天才突把手-扬“九幽鬼斧”化为一道黑光,腾空九尺。
他不是掷斧空中,再度劈木,只是腾出手来,扯动那张长才尺许的金色“九天神弓’。
弓上有弦,弦上无箭。吴天才虚拽弓弦。并未发出甚么实物,但这虚拽弓弦之举,到也颇见功力!
因为斧飞九尺,下落极速,吴天才就在“九幽鬼斧”的一起一落之间,居然把“九天神弓”拽弦九响。
第九声弓弦响毕“九幽鬼斧”恰好坠到胸前,被吴天才一伸右手,仍然接回手内。
“神木追魂令”所裂成的九片碎木,也告一齐坠地。
沈宗仪是盖代名家,东方朗也具一流身手!他们都是大行家,用不着说明,更用不着察看,均已知道那“神木追魂令”所在的九片碎木上,每片都多了一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
这九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便是被适才吴天才拽弦九响的弓弦劲气所伤!
沈宗仪暗暗赞佩,东方朗却着实骇然!
因吴天才就在这挥斧一招,拽弓九响,轻描淡写的举措下,已把内力,玄功、准头、快捷等亡乘技艺,表现得既潇洒又惊人,其功力深厚程度,委实使东方朗好生心惊,自惭不逮!
吴天才收起他的“九幽鬼斧”“九天神弓”向沈宗仪抱拳笑道:“沈兄,薄艺或能惊俗眼,荒疏不敢骗名家,小弟弄斧班门”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说便摇手笑道:“吴兄不要这等谦虚客气,你这‘鬼斧神弓’手法,已足令人惊佩,只不过在最后弓弦第九响时,用力欠匀,把小孔穿得比其余八个,稍大一点,位置也左偏分许,不在中央,这些小瑕庇谈不上‘荒疏’二字?”
吴天才笑道:“沈兄法眼无差,这种情况是因为”
沈宗仪拦住了他的话头,接口微笑说道:“我明白其中道理,这是由于东方郎君的‘神木迫魂令’,乃‘南荒铁木’所制,质量太坚人重,坠落极速,有点来不及拽弦所致,若换常物,在空中多留一刹之间,吴兄便有把握,处理得十分圆满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握住沈宗仪的手说道:“沈兄,难怪你我在途中一见,意气交投,你的确是我生平唯一劲敌,也是我生平唯一辞书!”
吴天才的功力惊人,沈宗仪的眼力惊人,他们惺惺相惜的这一把臂狂笑,却使得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的心中,添了一些惆怅寂寞,起了一种“武林原应推新秀,未必龙头属老成?”之感!
在他们笑语声中,东方朗拾起那九片碎木,向吴天才笑道:“吴大侠,东方朗行走江湖以来,这‘神木迫魂令’,还是第一次碎于外人之手”
吴天才“哎呀”一声,赶紧抱拳说道:“吴天才一时失态,尚请东方郎君,多加宽宥”
东方朗摆手笑道:“吴大侠不必在意,这‘神木追魂令’虽毁,仍有用处,我发现只消略加改制,便是使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常可引起警惕的纪念品呢!”
话完,把九片碎木,叠在一起,于距离尺许处,张口一吹,便使碎木上目力难见的发丝小孔,变成了米粒般的透明较大洞穴,并含笑说道:“吴大侠请看,这九片碎木用线一穿,岂不就是个极为别致的项圈么?”
东方朗在所练“乙木真气”上,也露了一手,同样地使吴天才知道这“青木郎君”确实身怀绝艺,名非幸致!
吴天才“哈哈”一笑连连抚掌,表示赞佩道:“东方郎君的‘乙木真气’,凝练得如此精纯,委实使吴天才万分佩服,叹为旷代高手!”
双方客气异常地含笑为别,沈宗仪与东方朗去往南山,吴天才则回转‘五云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