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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青牛所隐居的地方唤着蝴蝶谷,是在皖北女山湖畔。湖北武当山在安徽上方,沈七这几日和众人乃是沿江而下,此时他们三人所处之地却是长江一处支流所在。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而入皖境。他三人买舟行径,行走十分迅捷,第二日傍晚十分便到了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沈七舍舟起旱,雇了一辆大车,向北进发,数日间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待行到离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尚有二十余里地,此处山险路湿,已无道路可行。便打发大车回去,三人徒步而行,虽然不是分迅捷,却也悠然自在。
本来胡青牛隐居之所十分隐蔽,常人着实难以寻到,好在当年王志为了沈七曾寻到此处,虽然已经过了四五个年头,这路径还是十分熟悉的。却见这一路上嫣红姹紫,遍山遍野都是鲜花,青光烂漫已极,三人转了几个弯,却见迎面一块山壁,路途已尽。
沈七惊讶道:“这便是胡先生所居之所么?怎么没路了?”
王志呵呵一笑,指着一排花丛笑道:“当年我也是没作理会处,你看哪蝴蝶,我想这地方既叫作蝴蝶谷,便跟着蝴蝶过去瞧瞧,竟然让我给找到了。”说罢引着两人过了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三人行了一程,但见蝴蝶越来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蝴蝶也不畏人,飞近时便在三人头上、肩上、手上停留。三人知道已进入蝴蝶谷,谢逊虽然看不见周围景色,却也闻到阵阵花香,叹道:“当年在教中的时候,我和胡青牛相交并不深厚,没想到他竟然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这些年想必很是逍遥自在啊。”
行到过午,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王志道:“到了,当年我便是在这地方遇见了胡神医,还毁了他不少药圃。”
沈七仔细大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也自赞叹不已,走到房前,朗声叫道:“胡先生,故人来访,可否出来相见?呆在屋里又岂是待客之道?”便欲上前推门。
那门‘咿’的一声响,从中走出一个十来岁的药童,见到沈七三人摇摇手道:“三位请回吧,神医今日不想出诊。”不待沈七回答,将头缩了回去,便欲关门。沈七手快,上前一步将那门推开,笑道:“我都说了是故人来访,还摆什么架子?小鬼一边去。”他比这药童也大不了几岁,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当下不管那药童神色慌张,径自穿过外堂,叫道:“胡先生,沈七有事请教,请现身吧。”
叫了几声,里面一张房门被人推开,跟着一个神清骨秀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本来是满脸怒色,见到沈七先是一怔,随即道:“原来是沈公子,多年不见,公子安好?”四年前他救治沈七无果,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弄得沈七骨瘦如柴、满头白发。如今陡然见到沈七,较之四年前竟是好了几分,便是那一头白发也不见了。他潜心医药,见到这情况便十分称奇,走近几步瞧了,惊讶道:“沈公子身上的毒都清理干净了?莫不是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他对自己的医术甚是自负,想来自己医治不好的别人也没有这能耐,沈七能恢复,多半是因为服用了什么神奇之药。
他不知沈七本来身中丹鼎之毒,这丹毒比之任何毒药都要猛烈数分,如今沈七身上丹鼎被解,之前那残留之毒自然不再话下。他又仔细看了沈七一会,点头道:“原来是受了内伤,不过也不甚严重,只要几幅药就没事了。”说罢便欲给沈七开方。
沈七连忙道:“不妨,我今日不是为我自己而来,且是为了一位故人。”
胡青牛神色一边,道:“沈公子,当年是我医术有限,救不了你身上的毒。可是胡某的曾立誓:非我教中弟子,决不出手,难道沈公子不知道么?”他知道眼前这沈公子十分的‘神通广大’,自己身上的事情他知之甚详,自己的来历也不必瞒他。
沈七笑道:“胡先生这规矩我自然知道,他若不是你教中弟子,我也不敢前来劳烦先生。”领着胡青牛向药堂外走去,指着谢逊道:“胡先生,这位你可认识?”
胡青牛走出门外的时候已经看到王志两人,王志他自然认识,至于谢逊两人同为明教教众,相知却不深厚,但两人都是教中不俗人物,这谢逊他自然认得。他隐居在蝴蝶谷多年,和虽然没有脱离明教,但彼此之间也极少有来往,陡然之间见到谢逊却是一愣,惊讶道:“是谢法王?你不是和屠龙刀、武当张翠山一起消失了么?”他潜居于此,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并不多,而谢逊和张翠山出现也就是十来天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并不奇怪。
谢逊数十年前因灭家之事,加上教主失踪,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回明教,也没有和其他教众相接触,此刻听到胡青牛的声音,彷佛回到明教总坛。叹息道:“胡神医,想不到咱们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见面了,当年你不肯医治韩唉已经十四年了。”
胡青牛也是回忆其往事,叹道:“想不到我离开光明顶已经十四年了,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他走近几步,忽然看到谢逊那双可恐可怖的双眼,心头一怔,骇然道:“谢法王,你的眼睛?”
谢逊摇摇头,道:“都是报应,不提也罢,今日能见到故人也算是不错了。”他顿了顿,迟疑道:“我是最近才回中原,不知光明顶上如何?”
胡青牛仔细瞧了瞧谢逊的眼睛,确信已经没有施救的可能,叹息道:“自从教主失踪,众兄弟心灰意冷。我因为紫韩夫人的事情,离开总坛之后便再没有回去。这些年倒是听到不少风声,右使不见踪迹,咱们其他教众都已经起事了。”他绕着谢逊转了圈,眼中神色越来越凝重,忍不住道:“你身上有内伤,有外伤,还有阴毒应该是多人所为。这些伤势有些是别人造成的,有些却是法王自己造成的,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些伤势已经交缠在一起,而且有些内伤已经有数十年了,医治起来十分麻烦。不过只要细心调养的话,恢复起来也不是难事。但法王的双眼瞳仁已毁,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谢逊虽然知道双眼已毁,但听到胡青牛这般说来,也自失望一阵。道:“这些都不重要。当年我因为韩夫人之事,曾威逼于你,你不记恨么?我今日来只是见一见往日故人,听一听教中之事”
胡青牛摇摇头道:“当年我不肯医治韩千叶,乃是因为他并非我教中之人,并非是因为对韩夫人有任何觊觎之心。其实我早就娶妻,只是我夫妻二人因为药理之事常常争论,故此教中多数人不知道我妻子之事。况且法王是我教中四大三大法王之一,胡青牛自然要仔细照料了。”
谢逊当年因为胡青牛不肯医治韩千叶,他和韩夫人——也就是紫衫龙王私交甚厚,便出面威逼胡青牛。谁知道胡青牛脾气如他名字一般的倔强,誓死不肯医治韩千叶。后来教主阳顶天失踪,光明顶上乱成一团,胡青牛自知武艺、才能不足与众人相比,便搬下山来,隐居蝴蝶谷,一去十几年,再没有回去光明顶、不过他身为教中第一神医,仍是时时关注教中大事,只是地处偏僻,所知有限罢了。
他将三人请入药堂,细细查来,竟在谢逊身上找到了三十几处伤势,其余小伤不算。其中又以双目、心脉伤势最为严重。若是换着其他人早已经一命呜呼了,哪里还等到胡青牛给他医治?而这内伤种种更是不可一概而论:有重手、有阴柔之力,有吞吐之劲算起来也有十几种内劲之多。至于王志却是被一股强大之极的真气所伤,只有慢慢调理,药石反而没有太大的用处,倒是省了胡青牛破誓给他医治。
沈七见胡青牛如数家珍将两人身上的伤势一一指出,心中极为敬佩:当年胡青牛医治他无果,曾留下书卷医书给沈七,盼他能自救,后来在‘问凡庄’,沈七大量通读道藏,其中也有不少涉及到医药之理,这一番细细读下来,沈七也算是对中药之理有所了解,加上他自身修炼内家功夫,又来自后世,对人体的了解远胜一般人。和胡青牛相比自是大大不如,但和一般的江湖郎中、坐堂大夫比较而言,却是胜了太多。此刻见胡青牛只是提到这两处伤势,他也知晓。不禁皱眉道:“胡先生,难道没有发现谢前辈身上还有其他的隐患么?”见到胡青牛不明所以,他将谢逊身上血液之事说了,道:“依我看来,定是有人在他身体内做了什么手脚,应该是可以应该人心智之类的。”
他这样的猜测也不是没有根据:谢逊至于成昆而言一个最大的用处便是残杀武林人士,以此和明教结仇,最终覆灭明教。要知道谢逊情形的时候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至少现在不会了,那么成昆想要利用谢逊,必要要毁他心智在前。
胡青牛一愣之下,又细细检查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他仔细思量之下,取了一柄银刀,在谢逊手掌处取了一大杯鲜血。从堂外映来的日光下瞧去,只见这鲜血闪耀着妖艳的光芒,和一般的鲜血确有所不同,但并不明显,若不是之前的异事,根本察觉不到。
胡青牛将那鲜血分成几分,用不同的方式查看,最后将一滴鲜血滴入煎药的火炉之中,那火光明显一闪,并呈现出淡淡的金色。这光芒一闪而没,却让众人吃惊良久,摸不透这其中到底有什么。
沈七看着胡青牛,胡青牛则看着手中的鲜血,他将自己读过的医书一点一滴的回忆,企图找到何其相似之处,莫约过了顿饭的功夫,他仍自想不通。神色有些疲倦的向三人道:“这事奇怪之极,我也想不通,且回去查看一番,你们请便。”说罢不管众人,径自回到房中。
少了胡青牛这个主人,三人并没有感觉到如何的不适。王志在一旁休息,谢逊则是定定的沉思。沈七看了一会谷中的风光,回到堂中看到胡青牛整整一大排的医书,他信手拿起一本瞧来,却是一本黄帝虾蝗经,不由得一怔:黄帝内经他是听说过的,这黄帝虾蝗经却是闻所未闻,依着书名所言难道讲的是医治昆虫的?好奇之下他翻开瞧去,这其中讲的却是阴阳五行之变、方脉针灸之术,和昆虫没有半点关系。而其中对阴阳五行之变颇有触类旁通之意,和自己修炼的功法更有相似之处。他好奇之下,细细读来,和自己所学相加印证,更是收获不小。
这一番细读下来,沈七不过才看了大半,已是天将傍晚。药童搬出饭菜,开在桌上,另将一大盘米饭青菜送入房中,想来胡青牛常常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奇。
众人用过晚饭,沈七又取过那黄帝虾蝗经接着读来,随后又取看几本自己以前没有读过的医书细细读来,这一番用功竟然到了半夜时分,便是药童掌灯他也没发现。他将自己以前和刚才读过的医书在心中缓缓想了一遍,越觉这其中奥妙无穷,较之武学也不承多让,更觉古人智慧深邃,可笑后世有些人不知学到其中几许皮毛,便称为专家学者,更有恬不知耻着叫嚣着废除中医、把精华当着糟粕
“我有点眉目了。”胡青牛一脸愤然出现在众人跟前,将沈七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愕然看去,只见胡青牛脸上肌肉扭曲,神情极是苦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谢法王中的应该是苗疆的‘血蚕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