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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程老汉的牛车再一次停在了门外,依照徐熙的要求在板上铺满了柔软的被子,晏大青将晏修抱到门外,让他躺在牛车上。
赵夫人派来的嬷嬷是半夜过来的,一看便是经验老道,对徐熙也很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被赶出的小姐而有半点看轻。
晏修和徐熙出门的时候,三小只正好拉了臭臭,她正在清洗。
徐熙想着就大宝二宝的智商应当不至于被人欺负,于是便让许嬷嬷留家照看三小只。
晏修的腿其实不适合行动,但是做手术一下子得几个时辰,她需要一个懂医的做助手,一则不至于见到手术用具太过大惊小怪,二则就算大惊小怪也有基本的医德,不会因此影响病人的健康。而裴延辅就十分合适。
牛车径直来到了善仁堂大门,那看门的伙计已经升到了堂内伺候,这次是特地来这里候着徐熙的。
“徐姑娘,您来了,快里面请,一切已准备就绪了。”
看到徐熙,脸上马上绽放出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
走近了才看到徐熙后面躺着的晏修,他的脸上露出稍微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就是徐姑娘的相公?双腿断了不能动,脸上的烧伤狰狞可怖,就算剩下的那半张脸俊美如神邸,却还是配不上徐姑娘这般有才有貌的人。
男人嘛,长得太好看有什么用!
徐熙颔首,伙计帮着晏大青把晏修扶到轮椅上,在前头带路,径直到了一个东边尽头的屋子,一面锦鲤戏水牡丹花屏风将屋子割成两半,晏大青和伙计在屏风外就被拦住了,另有两个短打打扮的人接过轮椅,推着晏修往屏风内走。
晏大青和伙计刚走到门外,门砰一声就关上了。
屏风后头是一张窄小的床,晏修躺上去后就有一个伙计拿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让他服下。
他心中没抱希望,只觉得从进门到现在的所有行为都有些怪异,也不多想,仰头就将药喝得一干二净。
过了两刻钟,屏风后走出两个人来。
裴延辅看着躺在床上进入昏睡的晏修,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真要按照你所说之法进行?”
他也算是看过了许多疑难杂症,也不是对徐熙的医术不相信,而是他常学常做的都是疗愈之术,让伤口愈合。从来没有看过要把好好的皮肉切割开的。
“放心吧,不会要了他的命。大不了是一双腿,没动刀之前他走不了,动刀之后就算失去了双腿也不亏。”
徐熙撑起晏修的腰,把麻醉药打了进去。
方才那碗中药放的是麻沸散和迷药,虽然可以让人短暂陷入昏睡,但完全无法抵抗手术中皮肉切割来的疼痛。
等到麻醉起效之后徐熙开始动刀,晏修是左右小腿胫骨骨折,有一些粉碎的骨头扎近了肌肉里,需要一层层拨开黏膜层肌肉层,把骨块取出来。
银盘上放着细小的白色颗粒,裴延辅额头上的汗水流到了下巴,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微微颤抖的手。
每一刀下去,鲜血都会从皮肉中涌起灌满沟壑,让人看不清里头的骨头和皮肉,可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被一个个白色的棉花吸走。一旁的小桶上已经都是装满了的红色小球,看得他眼前阵阵发晕,连忙稳住心神,就怕妨碍了徐熙。
这个女人真是强悍,他学医多年,自认见过不少病情,有从矿山上摔下来的,有被石头砸到小肚的……可从来没有一次,是整整几个时辰都要面对这种自己造成的血腥场面。
自己便罢了,她却还是这一切的主导人,手中的刀挥起落下干脆利落,又巧妙地错过所有血管,裴延辅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已拿着那从未见过的工具夹持着针线把皮肉像缝制衣裳一样一层一层地缝了起来。
“去旁边坐一坐吧。”
徐熙瞥了一眼裴延辅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十分习以为常。手术中经常会让一些刚入行的医师帮忙做些小活,也常常有晕血晕针的存在。
每个人晕的点不一样,有些人看着一腹腔的血仍然炯炯有神,可看到翻起的指甲就开始犯迷糊,也有些人正常手术前面七八个小时都好好的,一到拿针缝合就开始脱手。
幸好手术已经做完,不然徐熙也找不到一个心理承受强的非医学人士过来帮忙。
最后给晏修的腿用石板固定,将手术器械消毒,收进了工具栏里。
“出来吧,看了几个时辰了,你不累吗?”
裴旻背着手一脸严肃,他打量着徐熙一身怪异装扮,道:“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天生聪慧而已。”
徐熙默默翻了个白眼,偷师的事情她还没有计较,她最烦这种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男人,道:“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裴旻皱起了眉头,“你是那个人的徒弟?”
除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举止,连脾气也几乎一样的差。
“过来搭把手吧,你师弟还是谁的,人不行了。”徐熙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的师傅们因为超高超的医术好好地活着,而且完全不显老。
裴旻皱了皱眉,一脸不情愿地看了还迷迷糊糊的裴延辅一眼,又瞧了瞧病床上的熟人,很是勉强地伸出了他尊贵的双手,在徐熙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狠狠地掐了一把晏修的胳膊。
“奇怪,怎么没反应?”裴旻一脸惊讶。
徐熙:“……”你是想把他弄醒让他自己走吗?
“再不帮忙,你信不信我让你师弟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一个眼刀杀来,裴旻不情不愿地伸手推了一下病床。
“这床怎么会动?”裴旻皱起眉:“你们怎么让病患睡这种床,方才那么长的时间算你运气好,你把他的腿都切开了,若是床塌了……嗯?你在床底下装了轮子?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徐熙忍无可忍,一个眼刀甩过去:“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也给你造一张。”
裴旻抿了抿嘴,“你这样大动干戈,这肉真能自己长好?听说这人是你相公?对着自己相公你也能下得去手?都说医者不自医,方才你动刀的时候难道内心没有半点波动?难道是因为你丝毫不担心这腿是否能治好,所以用药用针用刀都能理智随性,不担心是药三分毒,不担心刀走偏锋割错地方。”
他顿了顿:“这么说来,你对你这个相公也不如传闻中那般深情。”
“啊!”裴旻惊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根银白软针直插在他的大腿根上,差几毫米就能插中重点部位,三寸的长针,金黄的针头还微微摇晃着。
大腿根部直顺到后脚跟整条线酸麻胀痛,完全无法行动,他只能勉强忍住要单膝跪下的感觉。
裴旻面露惊恐,手指微微颤抖:“你能不能有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