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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就是两条不同的路,也不能把皮尔和德克分开。他们乖乖地按老师指定的两条路出发:德克往正南走上一条去特纳村的大道,皮尔走上一条通往韶若西南方的曲曲弯弯小土路。小路上只有四户农庄,皮尔每家都去过了,但根本没用,似乎连农夫也没有多余的车轮。
“所有的轮子都在我车上,”最后一个农夫对皮尔说,“那可是最需要的地方。我想不出有什么比没轮子的车更无用了,除非是没腿的人。”
那是最后一个农庄。从那儿,那条小土路缓慢地转了一个大圈,突然与德克那条通特纳的大道衔接起来。皮尔在草丛中坐下,等候德克。德克还不可能走过去,因为去特纳村的路上农家很多。皮尔静静地坐了很久。他懒洋洋地想着,那位农夫所说的没腿的人无用,是不是指杨纳士?“不知道他听说过杨纳士没有?”皮尔自言自语地说。连一条腿都没有,一定很苦恼。鲨鱼把杨纳士的两条腿一口咬掉啦!那时杨纳士像韶若其他的男人一样,靠打鱼生活。一天,他从船上跌进海里,正巧一条鲨鱼游过,一口就把他两条腿连靴子全咬掉了。皮尔张大了嘴,龇牙猛地咬一下。寂静之中,他听见了自己咬牙的声音。他摸摸自己牙齿的边缘。天哪,就一口,连靴子都没了!
现在不论屋里屋外,杨纳士只能坐在轮椅上,而且变得古怪——成了韶若最古怪的人。皮尔突然弯身向前,用手在腿上做了个刀砍的姿势。他在想象着,没有腿会是什么样。当然这不是好玩的。他自己也一定会变得非常古怪。咳!独自坐在这里,想着那种傻事。这儿多么安静哪!他瞪着自己的两条腿,好像光想那种傻事,他的腿也变得麻木了、僵死了。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一个姿势坐得太久的缘故。
他急忙换个姿势,跪着坐,他真高兴能把两条腿都摺在身下。是啊,这样坐着,就像没腿似的。他怀着恐惧的心情,体验着两腿的麻木感觉,因为他想象着两条腿已经被切掉了。他环视一下四周寂静的田野。没有腿,怎么回家呢?他想象着自己在那弯曲的小土路上爬行,残废的大腿拖在后面。他呻吟着,又急忙把呻吟变成笑声,但在那沉寂的旷野,这笑声听上去像是痛苦的呼唤。“咳,别发神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每当他独自一人,没有德克在身边时,就会遇到这种麻烦。他老是想到那些又可怕、又傻、毫无希望的事情。他把腿从身下抽出来。一条腿好像被许多小针扎着一般刺痛。他用手在腿上到处轻轻戳着,捅着,看看是否已经僵死。他全神贯注地玩着这一项孤独的游戏,竟没有注意德克穿过路旁的草丛,偷偷地走近了。突然,德克的影子落到皮尔的腿上。皮尔吃了一惊,抬头对德克狠狠地瞪了一眼。
“请问,这也是在找车轮?”德克说。
“哼!我也没见你运来什么轮子。”皮尔对他兄弟冷冷地说。德克真吓了他一大跳!
“我没找到,可是起码我在找,没在草里坐着。”
皮尔听见自己在说:“哼!你要是没腿,也不会到远处去找。”
“什么?”德克问。
皮尔急忙转变话题。“我已经把我的路找完了。这条是你的路,所以你继续找下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伙计,说得真好听!”德克火了。“坐在这儿等!你不知道这条路一直通到特纳?”
“也许特纳有好轮子。”皮尔因德克吓唬了他,在进行报复。但他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德克来了。和德克在一起,他从来不会去想有腿没腿这种傻事。他当然不想独自坐在这儿,等德克回来。他跳了起来,“我跟你去,德克。”
可是转眼间他又倒在地上。“德克,我的腿,”他气都喘不过来了,“我的腿没用了!”
“你坐了一下午,都坐麻了。”德克不耐烦地说。
“喔,对了!”皮尔放心了。可真把他吓了一跳!“你知道,”他告诉德克,“有一阵子我以为我的腿没了。”
“你的腿不少,”德克说。“就是没脑子。”
“喔,真的?”皮尔冒火了。但接着他又忍不住笑了。“德克,我真高兴你来了。我不喜欢一个人走路做事。”
“我也不喜欢,”德克说。“快点儿,该动身了。”
“一直到特纳?”皮尔问。“恐怕天黑了才能回来。我在这儿坐饿了。中午我没吃多少饭,我太兴奋了。我们先跑回家,跟妈要点什么吃。”
德克动摇了。“好吧,”他同意了。“我也饿了。可是我们得跑去跑回。然后,要是一定得去的话,我们就一直走到特纳。而且绝不能贪玩!”
于是两人并排一路跑回韶若。到了村中,才慢下步来,喘着气走。街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四处没有一点声响,一片沉寂。
“人都在乡下找,”德克惭愧地说,“就是你非叫饿不可。”
“你自己也说饿嘛!”
“要是你不提,我就不会饿。”
村中的恬静被一阵可怕的金属碰击声音打破了。响声过后,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传来一响猛烈的撞击声。德克和皮尔互相看了看,咧嘴笑了。“他没打中,”德克满意地说。“听见石砸在篱笆上的声音吗?如果打中了,那只鸟一定会被打得稀烂。”
“哇”皮尔说。
他们在街心,听着,笑着,等着闹声再起。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杨纳士。一定是杨纳士树上的樱桃开始成熟,小鸟都来食。和以往的春天一样,杨纳士坐在树下看护着。杨纳士的妻子杨娜,每年爬到最高一条经得住她的树枝上,把系满锡罐的一条长绳挂起来。杨纳士自己不能挂,他没有腿。樱桃一开始变红,杨纳士就坐在树下轮椅中,扯绳子,摇锡罐,惊走鸟儿。叮当响的锡罐儿把多数的鸟儿惊走了,除了喜鹊。喜鹊大胆机警,不论多么响,怎么敲打,它们还敢冲上树偷吃一两颗樱桃。对付喜鹊和男孩子,杨纳士另有一套办法。
轮椅边经常准备着一堆供他随时抓用的小石子。杨纳士的院子四面围着木板墙。墙顶装了钉子和尖利的锯齿形的破瓶子。但是尽管有钉子和玻璃,在光秃秃的韶若,杨纳士的樱桃树对男孩们还是有很大的诱惑力。杨纳士的樱桃树是韶若,也是附近沿海一带唯一的果树。在韶若,男孩子和小鸟很少吃到水果。这就是春天的时候杨纳士要在树下守护的原因。
早在樱桃成熟以前,杨纳士就在守护了。因为甚至青樱桃对小鸟和孩子们都是一大诱惑——有一颗青的果子总比没有好。要是木墙、钉子及碎玻璃还不能挡住男孩们,杨纳士妻子所收集的一堆石子就用得着了。从乡间贩卖面包回来,一路上杨娜就在碎石路上拣着小石子,把面包篮底填满。每天傍晚,她把杨纳士第二天用的子弹备好。对那些好不容易才翻过木墙、既没有受伤也没撕破衣服的孩子,杨纳士会毫不踌躇地用石子打他们。杨纳士对准小鸟或男孩子投过去,多年来的练习,使他能百发百中。
连大个子野洛都是试一次败一次。如果野洛都办不到,谁还能办得到呢?野洛常讲起,有一次他如何翻过木墙,只把裤子扯破一个口子。他跳到杨纳士院子里,居然没有被发现。杨纳士在树下睡着了。野洛向杨纳士和那棵樱桃树走去,偏偏那时,一只可恨的喜鹊在树上叫起来。就在这时候——简直还没等那只傻瓜鸟叫出声——,杨纳士醒了。杨纳士和野洛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野洛转身向后墙跑去。他真吓坏了,发疯似地向墙上撞去。而杨纳士一声不吭地坐在轮椅中追赶他。“你绝对不会相信,”每次讲到这件事,野洛都这样说,“他没有腿,可是在那四面有墙的院子里,他坐着轮椅追赶我,一句话也不讲——我只有背靠墙站着,让他把我抓住。我都瘫了。”
后来怎么样呢?甚至现在,一年之后了,野洛还不愿意说出来。好像是杨纳土把野洛提起来,往他的断腿上一摔,就动手了。可是野洛只是说,“他把我整了一顿以后,我不再吓得瘫软了——可是也不能走路了。那个人的手可真是最重了,而且他一句话也没说。”
野洛以后没有再试过。
在那四面围着木墙的院中,锡罐又响了一次。“走吧,”德克说,“咱们得赶快。”
可是皮尔还站着,眼睛盯着高墙,墙的另一面坐着杨纳士。皮尔好像没听见德克的话。他盯着墙,半猫着腰,出神地用手搓着自己的大腿。“德克,你记得吗?”他突然说,“老师说过,到处都要找,对吧?杨纳士的院子没人找过,这是肯定的。万一杨纳士有个轮子呢?没人知道那座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过,万一那里有个轮子呢?”
“就是有,你怎么拿?你怎么进到他的院子里去看?”德克说。他现在兴趣也上来了。他看看他足智多谋的兄弟,再看看那堵高墙。“要是野洛都办不到,想想你怎么能办得到?”
“不错,可是野洛是一个人,我们是两个。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合作?”
“你从后面的墙爬上去。”
“想让石子把我的头给砸掉?”德克说。“真多谢你了。”
“你不要爬过墙。只要弄出好像爬的声音。可是不探头。懂吗?这样,杨纳士一听见,定会到后墙脚下等你过来,他会请你吃石子。可是如果你弄出很大的响声,继续爬,又像爬不上去,这样他就不会听见我开后院的门。我偷偷进去看一下,甚至还能捞一把樱桃。懂吗?他不会呆在靠近那堆石子的地方,他会在墙脚下等你。而且他真要转身看见我,我就跑出大门。”
“你会跑,如果你不像野洛那样,没跑就先瘫了。”
“我不会瘫!因为坐在乡下等你的时候,我好像知道没有腿的人会心情变坏似的”皮尔不想再解释了。连对德克解释都不可能。他找不着适当的字眼。
德克看看他。“好吧,是个办法,”他勉强同意了。“如果你敢,我就敢。”于是德克向后墙走去。
皮尔把木鞋脱掉,提在手上,蹑手蹑脚地一直走到木墙的门前。他蹲在那里,等候德克弄出爬墙的响声。他从板缝向里面张望,可是看不见院里的动静。现在他听见德克了,德克的木鞋摩擦着木板墙,好像爬上去又滑下来的样子。皮尔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是否有轮椅转动,杨纳士是不是移向后墙。终于他听见轮椅轻微的吱嘎声。院中没有其它声音。杨纳士自己保持死一般的静默。现在德克又发出了响声,好像是又一次向上爬去。轮椅的吱嘎声又向后墙移去。
皮尔跳起来,拔掉门栓,轻轻把门推开。门枢没有响声,他放了心。为了避免出声,他只把门开得能够挤进去,一手提着木鞋。
皮尔进到那个有围墙的院子啦!计划成功啦!樱桃树下有一小堆石子,但杨纳士离那儿很远。他在后墙下,瞪着墙顶,等着德克过来。皮尔好奇地四面张望。树上满挂着闪烁的锡罐和青色的樱桃。绳的一头垂在树下。院角有个小棚。四处不见车轮,除非在小棚里。皮尔踮着脚尖,偷偷向樱桃树走去。
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杨纳士的后背。他的心跳停止了!德克闹得正起劲,他把一只手伸过墙顶,这样更便于弄出爬、踢的响声。皮尔看见他在玻璃和钉子之间摸索,试探可以着手的地方。而杨纳士坐着,盯着那只摸索的手,德克太过分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杨纳士举起臂膀瞄准。他手里有块石子!他随身带着石子!正向德克的手瞄准。他会把德克的手打烂!
“德克!下去!”皮尔叫道。
德克的手,随着这声喊叫消失了,可就在这同时,杨纳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掉转了轮椅。皮尔站在樱桃树下,有气无力地抓着那双木鞋。他可别瘫了啊!他猛地把视线从杨纳士身上移开,向大门奔去。
“站住!小子!不然请你吃石子。”杨纳士嘶哑地叫道。石头还在杨纳士手里!
皮尔慢慢转向杨纳士,毫无办法地站着,等那没腿的人来捉他,真是难受极了。皮尔的眼睛害怕地转向大门。那门已经关紧了。
“别想开它了,”杨纳士冷冷地说。“那扇门是特别设计的,你从里面开不开。这是我特别设计的机关。因为这样,哪个孩子进来以后,不让我在他身上留下记号,就别想出去。”
皮尔直咽口水,可是没有说话。他说不出。他生了根似地傻站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杨纳士。杨纳士把椅子转到他面前。“你们俩可真是聪明!一个调虎离山,另一个就在我背后偷樱桃。真聪明!”
“不是,”皮尔绝望地说。他非得先咽口唾沫,才能嘶哑地挤出话来。“杨纳士,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杨纳士追问。
“不是来偷樱桃的。真的,杨纳士,真的。我们在找马车轮,想都没想到你的樱桃。” “说你狡猾,真是狡猾。不但挖空心思进我的院子,而且进来不是为樱桃,是为马车轮。当然,当然不为樱桃。”杨纳士嘶哑地干笑着,“为马车轮!”
杨纳士说着,好像被逗乐了。其实那并不是笑,而是威胁。这比杨纳士叫嚷、怒斥、责骂还要可怕。杨纳士弯腰向前,仔细观察着皮尔。“咳,你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对不对?你们两个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对不对?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同甘共苦了。把你弟兄叫来!”
“不要!”皮尔绝望地叫道。
“别跟我顶嘴。叫他!&rdquo杨纳士的巨臂飞了出来,一把抓住皮尔。他一只手就把皮尔扭转,横上大腿,放在那两个肉桩上。“叫你兄弟!”
“不要!”皮尔倔强地嚷道,但已经一半是在嚎叫了。
“等等,杨纳士,我就来。”德克在门外喊。他大概一直在门外听着。大门开了,德克进到院中。那门在他身后又自动关闭。
德克站在轮椅前面,但小心地避开杨纳士。皮尔扭头看着德克。两人彼此绝望地看着。“真的,杨纳士,我们不是来偷您的樱桃。”德克求饶说。“真的,就像皮尔说的,是来找车轮的。不过,”他继续说,“要是方便,也许会顺手抓几颗,可是我们的确是为车轮来的。是给鹳鸟用的。”他解释说。
“说下去,我很喜欢听听,”杨纳士说。“你跟你弟兄一样机灵。”
德克继续十分激动地说。“我们要鹳鸟回到韶若来。我们要在学校屋顶上放个车轮。我们到处都找遍了,然后又想,没有人敢到您的院子找,那么,万一您有轮子的话”德克无可奈何地继续说着,希望延长皮尔受罪的时间,杨纳士则坐着倾听。
德克从头开始,解释了整个计划。他告诉杨纳士,非洲的鹳鸟和狮子、犀牛、河马住在一起,德克越说越不对头,但话到底讲完了,他再也没话可讲了,“你想想,”他无可奈何地重复着,“在非洲它们和野兽住在一起,可是在这儿,它们和人住在一起。”
“哼!很奇怪,”杨纳士竟出人意料地说,“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在人群里生活需要更大的勇气。”突然他把皮尔提起,让他站在地上。他对皮尔说:“知道吗,我打算相信你俩的话。这样一个荒唐故事,说是来这找车轮,不是找樱桃,没人能够瞎编出来,所以一定是真的。现在,告诉我,既然到了这里,你会不会顺手抓几把樱桃?”
德克羞怯地点点头,慢慢说:“不知道怎么能让它们留在树上,就算还有点青。”
“这才像话,”杨纳士对皮尔说,“你的弟兄很诚实。任何孩子到了这个地步都会这样做,可你,喔,你不会,你想都没想到樱桃。”
皮尔满脸通红,蠢笨地搓着腿,然后说:“可是我被您捉住了,他没被您捉住。也许您没注意那时我手里提着木鞋。”
“所以我听不见你在我背后进院子。”
“不是,”皮尔向后退了几步,“我可以很快把樱桃装在里面。”
杨纳士惊奇地昂头大笑起来。“这才像话,”他终于说。“这才像话。我正纳闷,这个春天,孩子们都怎么啦,一个都不来,只有那些讨厌的椋鸟,和其它鬼鬼祟祟的家伙,偶尔有一只喜鹊。喜鹊算是坦白的鸟,它情愿为一两颗樱桃冒着生命的危险。可就没有孩子。你们是第一拨。现在我才知道,你们的头脑被车轮占据了。”
“噢,”皮尔说,“我们差点儿弄到手。”
德克捅了皮尔一下,警告他。
“对了,”杨纳士说得够温和的,“我承认。要不是为救你兄弟大声嚷,你可能就弄到手了。”
“我非叫不可,”皮尔说。“我不能让您把他的手砸烂。”
“你以为我会?”杨纳士愣住了。“孩子,我不会的。我对手脚太重视了,不能把别人也变成残废。咳!难道你们孩子们认为我是那样的人?”
皮尔很窘。他低头紧望着杨纳士坐椅的轮子。
“鹳鸟?”杨纳士突然转变话题。“那也是诚实的鸟,而且从来不偷樱桃。我也喜欢看鹳鸟在韶若屋顶上飞。你们说一个车轮也没有?真抱歉,我也没有。我所有的轮子都在这把椅子上。咳!”他突然对皮尔叫道,“别死盯着我的轮子。你不是在想抢一个可怜的、没腿人轮椅上的轮子吧?”
“太小了。”皮尔毫不踌躇地回答。
杨纳士笑道:“所以你还是在动脑筋。”
皮尔走近几步。“杨纳士,”他热切地问,“您两条腿是被鲨鱼一口咬掉的吗?”
杨纳士好像吃了一惊。他问:“你们孩子中间就那么说我吗?”
皮尔涨红了脸。德克又在后面警告地捅他。但是皮尔现在只能向前冲了。“是的,”他说,“而且他们说这是使您特别古怪的原因。”他突然觉得自己失言。“并不是我喔,我要没腿,也会变得古怪的,”他的脸一直红到头发根。“我曾经想象过,我好像知道没有腿的那种感觉,而且”他的声音消失了。他找不出适当的话。当然,给杨纳士解释他坐在路边时的可怕幻想,不免有些傻气。
“喔,你知道,”杨纳士说。他奇怪地望着皮尔。“你这孩子真邪气,所以你也会变得古怪喽?不过如果真是被鲨鱼咬掉的话,我不会这么古怪。那该是件值得回忆,值得吹牛的遭遇。可惜不是鲨鱼。我的腿,是蚊子咬掉的。”
德克不相信地笑了笑。皮尔睁大了双眼瞪着杨纳士。
“是真的,”杨纳士简单地说。“有天晚上,我睡觉时,一只可恶的蚊子在两腿上各咬一口。我大概抓了伤口,血液中毒。后来又没去找医生。我想我是有点儿怕医生。结果非把腿锯掉不行了。”
“喔,杨纳士,天啊!”德克说。
皮尔突然转身跑到樱桃树下。他把绳子猛然一抖。整棵树都闪闪发光,叮叮当当地作响。“我一直想拉一下,”皮尔的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了似的。他回到杨纳士椅前。“您真不会用石子砸德克的手吗?”他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杨纳士怒冲冲地瞪着他。“你们小孩子,背后讲我那种话!我不干那种事。我只要看看,他转过来见我准备好石子坐在墙边时,那张脸是什么表情。我把手脚、臂膀看得太重了。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古怪消遣:吓吓鸟,吓吓孩子。就是这一点点。”
皮尔郑重地走上前来说:“我不喜欢您那个蚊子的故事,没有鲨鱼那个好。德克,他是说,假若是鲨鱼咬掉了他的腿,他就不会古怪了,对吧?杨纳士并不古怪。”
“喔,天哪,一点也不古怪,”德克热烈赞成他。“野洛一定加油添醋了,”他对皮尔说,“表示他多么勇敢。”
杨纳士奇怪地看着皮尔。“所以你喜欢鲨鱼,不喜欢蚊子?要是一只小蚊子,我有古怪的权利。人一样大的鲨鱼,我就没有古怪的理由。是这样吗?”
皮尔看着杨纳士,把头点了又点。“我想是这样。我想应该是这样。因为您一点都不古怪。德克,你说对吗?”
“喔,天哪,一点都不古怪。”德克说。
他们有些拘谨地站着,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他们转向大门,红着脸,不自然地开始告辞。“我们还要加紧继续找轮子。”皮尔解释。
他和德克转身走回到大门口。大门已经开了!杨纳士笑了。“那也是用绳子操纵的。”他骄傲地说。
孩子们站着,想要告诉杨纳士他们心中的惊奇感觉,可又没有适当的字眼。杨纳士成为一个真实的人,成为他们村子的一部分。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鬼怪,跟人家斗智,让人家憎恶。就是这个院子,围着叫人不敢走近的高墙,现在看来也不一样了。如果莱娜在这里,她就会告诉皮尔和德克怎么回事。莱娜会说这是因为杨纳士成为重要的一分子,就像西博婆婆成为真实而重要的一分子一样。他已经成为一位朋友了!
可是皮尔和德克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他们仍然在门旁徘徊。毫无疑问,皮尔会想出个什么主意。但这时,街上传来一声大叫。只见艾卡和混身湿淋淋的野洛正站在那儿,两人都抱着大堆的车辐和轮边。
“艾卡和野洛找到一个轮子啦!”皮尔向杨纳士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