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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海旺几坛酒下肚,话语渐多,与陈谦卫大聊闲话,两人说的投机,却冷落了乐晓晨、王雯琴,可怜外人在旁,一对小男女虽有满肚知心话,却是说不出口。
十里路不算太远,但几人行得缓慢,到得悦来客栈,已是午时,王雯琴轻车驾熟,径自向后门走去,道:“终于到了!嗯,你们先进去坐,我到后头去看看有什么好菜。”
陈谦卫率先入了酒家,他一路滥饮,加上之前在文心酒楼已有几分酒意,已然半醉了,一进去便厉声大喝道:“酒来!”
店小二吓了一跳,道:“客官要什么酒?”陈谦卫喝道:“取好酒出来!再给老子送来几个热炒!”那酒保心下暗自害怕,连忙送上酒菜。
田海旺有酒无菜,早感腹中饥饿,一看陈谦卫置办了酒菜,便也凑过来,笑道:“陈谦卫你酒量虽然算得上高手,但毕竟还是输我半筹,嘿嘿,嘿嘿!”陈谦卫耸了耸肩,眉头一立,懒懒地道:“我要是自称酒量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老弟你……你是拍马也不及!”田海旺嘿嘿一笑,当下伸手搭上肩头,笑道:“你这般厉害啊?咱们来划拳?”说话间乐晓晨也已过来坐下,田海旺却不理会。
陈谦卫眯起了眼,满面高傲,道:“划拳太粗野了,眼下时兴对对子,那可文雅多了。”田海旺奇道:“对对子?怎么个玩法?”
陈谦卫干咳了几声,高声道:“听好了,架上丝瓜枯如吊,换你了……”田海旺不解其意,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陈谦卫嗤嗤淫笑,道:“你要这样接,池中荷花恰似穴。咱们对对子没什么讲究,选词嘛,自然是要好听些。”田海旺笑道:“这个够粗俗,合我的脾胃。”两人手持酒杯,淫笑连连,说得甚是投缘。
所谓对对子,便是行酒令,田海旺自幼读书,颇有才气,若是他一人,自有诗雅辞达的名句应景,但陈谦卫与田海旺这两个人凑上了头,纵然田海旺满腹经纶,又能有什么好话出来,二人大声嚷嚷,都是些低俗言语。
乐晓晨坐在一旁,早已听得面红耳赤,他左右探看,只见店中客人无不朝他们这桌望来,脸上还挂着一幅嘲笑表情。乐晓晨唉声叹气,心道:“陈谦卫这小子,以前就是这般模样,只是独个人搞不出什么花样,现下给他遇上一般低俗的田海旺,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唉……我可得换桌坐坐,不然忒也丢脸。”心慌之下,急忙坐到另一张空桌,跟着叫了酒菜,只在那埋头苦喝,对二人直做不识。
田海旺酒意上涌,也不管认识乐晓晨不过半日,见他躲了开来,登时一举冲上,指着乐晓晨怒喝道:“喂,你这是干什么?跑这么远干什么?莫非看不起我这个新交的朋友?”乐晓晨手抚额头,满面痛苦,哀叹道:“哪有此意?我不大舒服,一个人休息一下。”
田海旺大声道:“静个屁!你刚才还生龙活虎打架的,病你老娘?给老子对对子!”乐晓晨见四下客人指指点点,鄙夷之色再明显不过,连忙低声道:“好吧好吧,但你说话小声点。”
田海旺扯开嗓门,喊道:“听好啦!风吹裘裘毛乱动,你给我对!”乐晓晨惊道:“球球?这……这是什么东西?”
店中酒客听得这下流言语,都是眉眼含笑。陈谦卫却是死命故障,哈哈大笑:“哎呀!乐兄弟在武当不是文武兼修么,怎么文才这般差劲,连这对子也对不出来。”他思索一阵,摇头晃脑道:“你们给老子听啦!阳照壁壁水直流!”
田海旺其实颇有文采,但听了陈谦卫的回答,却登即仰头狂笑:“好!绝对!妙啊!”田海旺为他鼓起掌来,陈谦卫则是一脸得色,两人大醉之下,自是口不择言了。
店中客人听了这两人的对答,谁不讶异?众人议论纷纷,只在打探这几个醉鬼的来历。乐晓晨满脸羞愧,四处跟人解释。
陈谦卫兴致高昂,笑道:“乐晓晨对不出对子,应该罚酒!”田海旺望着乐晓晨,怒喝道:“你这小子文才太差,丢尽了武当派的脸,他奶奶的该罚一碗!”说着塞过一只大酒碗,暴喝道:“快喝!”
乐晓晨苦笑道:“你们别胡闹了,明天我还有事哪!”
田海旺醉眼迷离,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叫道:“你不喝么?莫非看不起老子?”陈谦卫与乐晓晨两边一人一个紧紧夹住乐晓晨,强行要灌。乐晓晨怕他们闹事,忙道:“喝就喝,你们别乱来啊。”当下举起酒碗,咕噜噜地灌下。
却说王雯琴取厨房逛了一圈,细细点了几个好菜,又替三人打了坛美酒,端了过来,听得外头店中吵吵闹闹,似有人在那儿闹事,哼了一声。她知道陈谦卫最爱捣蛋,此刻定是带头干坏事,当即快步走来,要狠狠数说他们一顿。
王雯琴行入堂中,正要提声怒喝,却见陈谦卫与田海旺静静对饮,倒是乐晓晨一人满脸通红,跌跌撞撞在酒店里走来走去,大声叫嚷,醉眼朦胧的模样。王雯琴吃了一惊,乐晓晨平日模样斯文,行止稳重,哪知出师不久,便成了这幅鬼混的样子,看来武当派定是少了管教。
那乐晓晨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见他手指着田海旺,大声道:“你这混蛋,现下换我出令了,你给乖乖接着!”只见他一拍脑袋,看着王雯琴唱道:“新人新衣新床褥!你给我答!”他平时极讲究风度,此刻大醉,说话也不是太过放肆。陈谦卫背对后厅,不知王雯琴到了,听了令,学着女子腔调,尖声道:“好痛好痒好舒服!”田海旺听他回的妙,霎时放声大笑。
王雯琴听他们口无遮拦,赫然怒道:“你们在讲些什么!好下流!”
陈谦卫见王雯琴来了,一时吓得满身冷汗,忙装作神色俨然的模样,伸手朝乐晓晨指去,肃然道:“乐兄弟喝多了,咱们都只得在这儿陪他。”说着凝目望向田海旺,道:“田老弟,你说是么?”
田海旺急忙颔首,帮腔道:“是啊!都是乐兄弟不但言语下流,还调戏人家小姑娘,害得咱们帮他收拾。”王雯琴心下起疑,问道:“乐晓晨,你真的喝多了么?”
乐晓晨醉眼惺忪,斜视着王雯琴,忽地冷笑道:“美人怀中两座山!”看来真是喝多了。王雯琴听他如此调笑,如何不怒,喝道:“你是胯下一条虫!”
乐晓晨“腾”地一下站起,直瞪着王雯琴,王雯琴自也丝毫不惧,反倒踏上一步。陈谦卫瞧出尴尬,忙打圆场道:“两位,都是些醉酒之言,别为此动气……”话音未落,却见乐晓晨“噗通”一下,倒在地上,昏睡不醒了。
这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王雯琴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陈谦卫与田海旺只得扶起乐晓晨,半拖半拽,将他放入客房,田海旺一心充大爷,垫付了房资,却见乐晓晨醉倒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忽地“哇”一下,吐得满地、满身都是,整个房间顿时臭气熏天,好在店小二不在此间,否则少不了要啰嗦几句了。王雯琴见他醉的厉害,怒气渐消,替他将外衣除下,服侍在一旁,陈谦卫与田海旺自然又到外头喝酒去了。
陈谦卫、田海旺聊的投缘,乐晓晨睡的舒服,王雯琴守在情郎身边,也是心满意足,四人各有各的快活,不知不觉已是夜间。田海旺虽已有九分酒意,仍是念念不忘月颖,眼看已近三更,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直回刑部别院去。陈谦卫一人孤坐,又不愿去打扰王、乐二人,无处可去,甚是无聊,酒意上涌,趴在桌上睡着了。
京城外十五里怡香楼
楼外高山上,两人正望向这所京城外最大的妓院,一人体型修长,身着青袍,面戴青铜面具,正是阴魔。另一人则甚是健硕魁梧,黑巾蒙面,不知是何人了。
两人静静站着,已有半个多时辰。那蒙面人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大当家,您今夜来此,不是来观天象的吧……”阴魔沉默片刻,淡淡道:“老三,眼下离我武功大成,已不足一月,是时候出手,拉拢天下英豪了。今夜,是我的第二个计划。若是成功,将有两员大将入我麾下。”蒙面人看来是阴魔手下的三当家了,此事却是毫不知情,不由问道:“是哪两位?”阴魔淡淡一笑,却不说话,目光直指远方怡香楼。
怡香楼内厢房,正是一片好精致。屋内正中摆放着个大木桶,其中卧着一名瘦削男子,下巴上零星分布着些胡茬,显得甚是彪悍。桶中还坐着个赤裸女子,木桶不大,两人因此挤得甚紧。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嘻嘻一笑,在男子脸上一吻,轻声道:“我叫宿雨。你做初阳好不好?”男子一愣,道:“什么初阳?”
宿雨一只手伸向男子胯下,嘴唇贴到耳侧,柔声道:“大词人周邦彦写过一首词啊,其中有一句,叫‘叶上初阳干宿雨’,你不知道吗?”男子吃吃淫笑,双手在宿雨白皙的酥胸上抓了抓,似有所思,手在木桶边缘一撑,直立了起来,伸手取了包裹,笑道:“老子先给你看一本书。”宿雨“嗯”了一声,好奇地看着。男子在包裹中前翻后寻,找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奇道:“咦,老子那本《隋炀帝艳史》呢?莫非丢在文心酒楼了?”
宿雨腻声道:“不找书了好吗……人家想要……”男子叹道:“这可是珍藏版,得来不易啊……罢罢罢,先痛快一番再说。”蓦地一挺身从木桶中跃出,又将宿雨抱起,把两人身上都擦净了,自己向床上一靠,道:“休息一会就来。”宿雨“嗯”了一声,坐在一旁。
说话间,阴魔和那三当家已到了怡香楼下。阴魔道:“老三,我先上去,若是无事,你便在楼下守着,倘若说僵了动手,你要快些上来帮忙。”三当家点点头,只见阴魔足尖一点,如一叶纸鸢,轻飘飘跃过了四丈有余,附在了顶楼一扇窗户旁,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看不出大当家竟有这般轻功!可不知屋里是什么人,连大当家也怕和他动手?这般轻功,较之国旭、田海旺也不遑多让,打不过人家难道还跑不过?何必要我上去送死?”心中不由萌生了退意。
阴魔斜倚在窗边,侧耳听了听,忽然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下。
只听宿雨道:“你进来吧。”男子懒懒道:“哪有这么快,休息一下。”宿雨撒娇道:“才不是说你呢……”男子愣道:“这里还有人吗?”
阴魔一步踏入房内,长笑道:“文兄,别来无恙?”屋内这男子,竟是**第一人——文辛雨!
文辛雨见来了不速之客,猛然一惊,待要翻身坐起,伸手去拿桌上的兵刃,宿雨却紧紧将他抱住了。文辛雨浑厚的内力,竟敌不过这少女轻轻一抱!
阴魔看着屋中赤裸男女,微微一笑,坐在了桌旁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文辛雨咬牙道:“好你个阴魔,好厉害的本事,老子自认精明,却还是着了你的道。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阴魔浅浅抿了口杯中酒,道:“你我不是曾有一段绝妙的合作吗?你帮我拿到了心魔剑,我帮你救出了陈谦卫,可谓双赢,何不再来一次?”文辛雨冷然道:“我说过,我不和魔教中人来往,你忘了吗?”
阴魔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魔教中人?”文兴宇道:“取剑那日,你将魏忠贤送上石柱,一人举起五丈衣棍,而后内力衰竭,若非有我相助,恐怕就要受极重的内伤了,你这不是魔教的百无禁忌是什么?”阴魔缓缓道:“陈谦卫不也会百无禁忌吗?怎没见你们断交呢?”文辛雨冷冷道:“你身份不明,又身怀魔教奇功,自然是魔教余孽,岂能和陈谦卫相提并论?”
阴魔道:“你误会了,我从未练过百无禁忌,也不是魔教中人,今日来,更没有半分恶意。”文辛雨冷笑道:“那何必对我下毒?”阴魔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我怎么下毒的吗?”文辛雨哼了一声,恨恨地将头别过去,宿雨轻轻在他身上蹭了蹭,似是抚慰。
阴魔手指宿雨,淡淡道:“天下能令人短时间内武功尽失的药物有不少,但能困住文兄的,却还不多。我这药,叫作无生丹,包在蜡丸中,放在宿雨下身中,鸳鸯浴时,无生丹便化入了水中。”文辛雨目中怒色一闪而过,腰板想要挺起,但终究还是被宿雨压住。阴魔道:“今日来,是求文兄办些事,但文兄脾气暴躁,在下又有伤在身,不得不防,请文兄多多包涵。”
文辛雨森然道:“在这时候求老子办事,你可当真会挑时机!不过老子毕竟在**上混了四、五年,大风大浪总也经历过,岂会在人胁迫下答应什么!”
阴魔摆手笑道:“文兄莫气!在下实无得罪之意,乃是诚心相求。”说罢站起,深深一揖,又道:“其实这些事对文兄也大大有利!第一件事,是请兄台出手,率领天下英雄,围剿国旭,第二件事,则是请文兄刺杀东林书院的几位大臣。国旭罪行累累,兄台取之性命乃是顺应天道,可说替天行道,大振声威,至于这第二件事么……以兄台武功,杀这些个大臣便如探囊取物,东林书院一倒,东厂便再无抗手,在下假魏忠贤之手得了大权,自也少不了兄台的好处。”
文辛雨面沉如水:“看来我真应该为你做这些个事了!可我若说不呢?你是要凌迟,还是给我个痛快?”
阴魔摇头道:“在下是诚心相交,诚心相求,若兄台当真不愿,在下岂敢冒犯?只消兄台一句话,在下掉头就走,不敢再打扰。”
文辛雨冷冷道:“那你走吧,我不答应。”
阴魔似有些错愕,但还是站起,拱手道:“告辞!”自窗口一跃而下。宿雨也从文辛雨身上爬起,穿上衣服,出了房去。
文辛雨显然未想到事情竟这般了结,一时愣在当场。
三更刑部别院
田海旺星夜赶回,刑部别院熄灯已久,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口,却发现忘带了钥匙。只是这丈余高的墙壁自然拦不住他,轻轻一跃,攀在了墙头。
自高处而望,刑部别院中竟还有一星灯火。田海旺辨出方位,心道:“是月颖的房间!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胸中没来由一阵炽热,翻墙而入,几步奔到月颖房前。房中燃着灯,将月颖娟秀的体态映在窗上,妩媚动人。田海旺大为神往,喃喃道:“这么美的姑娘,又知书达礼,温柔可爱,老子不要她,真不该再叫田海旺,该把名字倒过来读,叫做旺海田。”举步而前,可手掌刚一触及房门,却又失了胆气,缩手回来。可要再退一步,又大觉不甘,心底似有烈火焚烧,叫他浑身燥热。
如此逡巡良久,房内月颖忽地轻轻咳嗽了一声,语音娇嫩,但在田海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霹雳,大骇道:“她发现我了!”身子一弓,足下逝如惊鸿,眨眼功夫便逃远了。其实以田海旺踏雪无痕的轻功,月颖哪里发现得了?这般做法,却是自己吓自己了。
田海旺回了房,似是卸下了千斤包袱,大感轻松,然想起月颖秀美面容,又觉遗憾,可要说再去月颖房中一诉衷肠,那是万万不敢,只得在房中坐卧不安。空虚下,忽想起怀中还有一本《隋炀帝秘史》,赶忙取出看了起来,不消片刻,便看得他欲火焚身,手舞足蹈,再依着书中所教姿势自行取乐,更让他心神荡漾,大觉快意。
忽听得“咚”一声轻响,月颖柔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田大哥,你回来了?睡了吗?”田海旺此刻读到:“炀帝饮到陶然之际,见众美人娇容体态,映入屏中,更觉鲜妍可爱。一时情兴勃勃,把持不定。遂叫宫人将锦茵绣褥,移入屏中,亲同众美人幼女把衣裳脱去,裸体相戏。众美人这个含羞,那个带笑,你推我,我扯你,大家在屏中,欢笑做一团。那些淫形欲状,流入鉴中,纤毫不能躲避。真个是荒淫中一段风光”,看得欲仙欲死,魂游天外,听见月颖轻唤,只低低“嗯”了一声,月颖听他答应,便推门而入。
就在此时,一阵凉风吹入,田海旺意识也是一清,猛然反应过来:“月颖来了!”大骇下,一掌拍出,只望熄了灯,为自己争取到片刻时间。田海旺房中油灯名曰“气死风”,飞砂走石亦难吹灭,但田海旺危急下出掌,威力何等惊人,墙壁碑石尚且一推即到,这小小油灯自然立时被压扁,房中一片漆黑。
月颖刚踏入房中,见灯光灭了,她手中虽持烛台,但看不见屋内,愣道:“田大哥,怎么了?”田海旺支吾道:“我……我不小心碰翻油灯了。”月颖轻声道:“嗯,不用担心,我有蜡烛。”
入了房内,只见田海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着本书,神色慌张,月颖不由问道:“田大哥,你在看书吗?”田海旺慌道:“我……我是在看……看书……我……”不料月颖未注意脚下,踏上了那盏被打落的油灯,“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蜡烛自也灭了。田海旺见她跌倒,慌忙来扶,刚握住她芊芊柔夷,月颖手一挣,似要抗拒,但终于任他握着,由他扶起,坐在了床边。
田海旺重新燃起蜡烛,见月颖脸色绯红,手中拿着张手帕,娇羞不胜,心头火热,关心道:“你没事吧?”月颖摇了摇头,递去手帕,柔声道:“田大哥,你受了风寒吗?擦擦鼻涕吧。”田海旺接了,心头却暗暗奇怪:“什么风寒?我哪有鼻涕?”忽地发觉自己手中湿乎乎,粘兮兮,顿时恍然:“她把这当成鼻涕了!”想到自己适才那一扶,将自己许多儿子都抹到了月颖手上,一时后悔万分,死了的心都有了,眼看月颖虽然害羞,但并无嫌恶之意,这才微觉放心。
两人对坐,田海旺眼望美人,心中念着《隋炀帝秘史》中的荒淫文字,胡思乱想,魂不守舍,虽有告白之心,但深怕月颖不喜,扭头就走,一时矛盾不已。其实当日香山下,陈谦卫为了让月颖燃起求生之欲,将田海旺吹嘘成无所不能的神人,让月颖好生仰慕,近日来她又蒙田海旺细心照顾,早已动心,否则焉会深夜探望?只是这两人一个矜持,一个胆怯,虽互相爱慕,却彼此不知。
田海旺眼见蜡烛即将燃尽,月颖也是昏昏欲睡,自觉时光无多,心道:“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今晚要再不敢表明心意,就把名字倒过来读,叫做汪海天!”深吸一口气,肃然道:“月颖,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月颖低着头,“嗯”了一声,并不说话。田海旺拭去额头冷汗,双拳紧握,面红耳赤,猛地一下站起,一字一顿道:“我、爱、你!”话一说完,浑身上下立时生出一股寒气,叫他腿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可月颖似是并未听到,不置可否。田海旺心想:“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大喜道:“月颖,你愿意嫁给我吗?”月颖身子一晃,田海旺思忖:“这是高兴得坐不稳了!我成功了!”此刻兴奋,当真难以言表,一步冲上,便要搂住月颖。
岂料指尖才一触上月颖肩头,月颖竟向后倒了去,躺在了床上。田海旺愣道:“这就上床了?不太好吧……”眼见月颖鼻息沉沉,凑过去一看,原来竟已睡着,此前一番事,都是自作多情了。田海旺又是失望,又是好笑,骂道:“他娘的,老子喝醉时候也没睡得这么快!”
忽听一清越的男子声音道:“这不是睡着了,这是中了迷香了。”田海旺猛然抬头,门口竟已多了一个黑影,心头大震,“铿”一声,拔剑而起,不料体内竟空空如也,一身内力,竟不知所踪了。田海旺额头冷汗不由渗出。
黑影渐渐走近,田海旺见他带了个青铜面具,便道:“阁下是谁?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阴魔。”
田海旺心头一寒,道:“你我素无来往,今日阁下有何贵干?”
阴魔淡淡道:“阁下所中迷香,叫做‘锁魂烟’,在下早已托人放在月颖所持蜡烛中,若非如此,想来也无法叫兄台歇息片刻。不过请放心,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想来说一番话,说完就走,绝不停留。”
田海旺心想:“说话就好,说话我就有时间逼住药性,恢复几分功力。”当下不动声色道:“阁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阴魔道:“眼下国旭身败名裂,被天下英雄追杀,陈谦卫入刑部不久,毫无人望,刑部密探,现在可说只服从兄台一人。刑部密探中高手众多,能人无数,真是天下少有的一支奇兵。而东厂权势素强,眼下只有东林书院能与之抗衡,若是刑部密探加入东厂,那么东林书院灭亡指日可待!到时候东厂权倾朝野,兄台自然也是朝中权贵了。”
田海旺缓缓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要细细考虑下,要和王操、白日、余杰望三人商量商量,不能现在定夺。”他其实毫无加入东厂之意,此话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阴魔笑道:“我若是告诉你,不久后的泰山武林大会,你一定能压服天下英雄,夺得桂冠,你又怎么想呢?”
田海旺奇道:“你开什么玩笑?”
阴魔淡淡道:“用心魔剑和天魔功两样至宝开玩笑的人,恐怕还没有罢。”
田海旺一怔,看着阴魔取下背上包袱,里面赫然摆着一柄黑黝黝的宝剑,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只眼睛稍看,便似要吸去人的魂魄。
清晨时分京城外十里
一阵喧闹声将陈谦卫惊醒,他睁开眼,天已大亮了,酒店中坐了不少吃早饭的过路人,大都在高谈阔论。陈谦卫忖道:“这些人都带着刀剑,操外地口音,显是外地的武林中人,这么早来吃早饭,多半是昨晚连夜赶来的,看来京城出大事了。”
只听一名矮胖男子重重在桌上擂了一拳,长叹道:“近日听到国旭打败岭南剑王,屠杀百余武林同道,其后更劫镖杀人,恶行累累,实在叫人不敢相信。”旁边一名中年男子也道:“有谁能相信!当年国旭追踪千里,终于将巨寇刘巢正法,肃清正道,当真叫人佩服。想不到一代英豪,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唉……红颜祸水啊!”陈谦卫听他们这般说法,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暗暗叫苦。
邻桌也坐满了人,个个面容粗豪,其中一个黑瘦汉子喝下一大口稀饭,懒洋洋道:“国旭这狗杂种,本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实在该杀!”陈谦卫听他这般说法,眉头大皱,几乎便要出口驳斥,只是想多打探些消息,这才忍住不答。那矮胖汉子似也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止住了口,连连叹气。
陈谦卫走上前去,冲着矮胖男子作了一揖,道:“请教尊姓大名。”那人拱手道:“在下姚兆明。”陈谦卫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姚兄,诸位可是来寻国旭麻烦的吗?”姚兆明叹了口气,道:“不错,这家店里的所有朋友,都是来……主持正义的。咱们乃是应五灵散人之邀……”陈谦卫忍不住动容道:“五灵散人?莫不是当年谷烈的五名部属?”先前那名黑瘦汉子截口道:“除了他们还有谁?不过他们邀约的可是咱们三江派这样的名门正派,不是姚兆明这些杂牌军!”言语之间颇见傲气,手一扬,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威势。不料手这么一挥,竟撞上了路过的店小二,一碗热粥登时泼到了两人身上。店小二还未反应过来,黑瘦汉子已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那店小二百把斤重的身子,被这一耳光打得飞起来,飞过两张桌子,\"砰\",重重地撞在墙上。他跌下来的时候,头破血流,一只胳膊已抬不起来了——肩膀这样撞了一下,恐怕肩胛骨都要断了。黑瘦汉子兀自不解气,骂骂咧咧地擦去身上的热粥,脚一抬,立时将面前一条长凳踢成两截,三江派众人纷纷赞道:“帮主好武功!好腿法!好内力!”“有帮主这般武功,才有咱们三江派今天的辉煌!”那人听到这些溢美之词,微觉满意,这才消了怒意。
陈谦卫立在一旁,见店小二牙齿被打落数枚,满口鲜血,肩部受伤多半也是不轻,模样甚惨,但店中从掌柜到食客都惧于三江派淫威,不敢上前,只眼睁睁瞧着店小二呻吟。他本不愿惹事,但此刻终于动了侠义之心,快步上前扶起店小二,回首冷笑道:“三江派的总瓢把子果然好武艺,一巴掌就打伤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店小二!不知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三江派有人笑道:“连咱们大哥名字都不知道,还出来混什么?快滚回家喝你妈的奶去吧!”黑瘦汉子傲然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成家昊是也,你这小狗也配问我老子名姓?哼哼,老子既然告诉了你,现在你就得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
此时陈谦卫已轻轻将店小二扶上长凳,蓦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陈谦卫已站到了酒店正中央,手中提着成家昊的鬼头大刀,而先前打翻的那碗粥,已连碗扣在了成家昊头上。
陈谦卫举起鬼头刀,左手二指拈在刀上,真力贯入,尺许后的刀刃竟缓缓被他拗弯,群雄见他这般武功,均是动容。
“啪”一声响,鬼头刀断作两截,陈谦卫淡淡道:“你告诉了我名字,我也该告诉你。在下姓陈,名谦卫。”三江派众人听他就是陈谦卫,一时噤若寒蝉,成家昊终于也害怕了起来。
陈谦卫冷然道:“众位若是有暇,请转告五灵散人,有我陈谦卫,就有国旭,谁和国旭为敌,就是和我陈谦卫为敌!”众人不知他和国旭结交,听得此话,均都不解,面面相觑。陈谦卫寒声道:“还不快滚!”群雄都变了脸色,纷纷从店中跑出。陈谦卫瞪了成家昊一眼,他心头突突直跳,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赔笑道:“这是在下一点心意,也算是给那店小二的汤药费吧。”话一说完,慌张张地逃了。
一时店中空空如也,安静了不少,陈谦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忽听背后传来女子笑语:“就知道捏这些软柿子,忒也没用了。”陈谦卫不回头,慢声道:“和乐晓晨一夜春宵,快活得很吧!”王雯琴“呸”了声,将一张纸条放在他面前,陈谦卫见上面写着:“有事暂离,武当重见”,奇道:“乐晓晨走了?”王雯琴点点头,埋怨道:“他总是这样,总说有事,总是不告而别……”
陈谦卫笑笑道:“我陪你去武当。”
两人置办了马匹,一路向湖北武当行去,京城中无数琐事,尽都抛却了。
王雯琴见陈谦卫沉默寡言,似是心有牵挂,她素来善解人意,早猜到原委,便道:“陈大哥,你是在挂念国旭吗?”
陈谦卫点头道:“不错。按照适才江湖朋友的说法,国旭杀伤了三百多名正道人士,而且其中百多条人命,并非是恩怨仇杀,而是为了劫镖。这番下来,国旭可说已成武林公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王雯琴摇头道:“我说,这中间一定有谣传。国旭就算人品再差,但他身边毕竟有个宫长王琦。一个青年女子,最不愿见到情郎满手鲜血,国旭念在她的份上,也不至于下如此毒手。”
陈谦卫摆摆手:“你不懂,宫长王琦和你不同,她是有来头的人,说不定,国旭杀人就是她挑拨教唆的。我现在,只怕国旭当真入了魔道。”
王雯琴轻笑道:“你多虑了,我见过国旭,他为人很正派的!”
陈谦卫肃然道:“你知道阴魔吗?”
王雯琴点点头:“似乎听你说过,好像很有财力威势的,怎么?”
陈谦卫眉头紧锁:“四十年前,我天意剑派曾发生一场内乱,派内有人误杀了当时公认第一高手——天痕子的妻女。天痕子愤怒欲狂,却又寻不得真凶,定要杀有嫌疑的七十六名师兄弟。”
王雯琴截口道:“那又和国旭有什么关系呢?”
陈谦卫道:“你听我说。当时天痕子不仅是天意剑派第一高手,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一怒之下,要将天意剑派几乎所有精英杀死,掌门虽要阻拦,却是力有未逮。好在此刻,一直在后山闭关的天意道长,也就是我师父,出山了,两人大战一场。”
王雯琴眼睛一闪一闪,问道:“你师父赢了,对吧?”
陈谦卫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役后,天痕子叛离天意剑派,独自隐居,我师父则依旧住在山上,闭关修炼,也是此件事,天下人才知道了我师父名号。”
王雯琴“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和国旭……”
陈谦卫道:“国旭剑法凌厉,其中虽有些偏差,但我还是能看出,这是嫡传的天意剑诀。天意剑诀极难是艰奥精深,我派能修炼的,只有我师父和我,现在国旭既然也会,说明他武功传自天痕子。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痕子会不会就是阴魔?”
王雯琴当场愣住,良久才道:“应该不会吧……可如果真像你所说,国旭走邪路就不足为奇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陈谦卫皱眉道:“证据自然没有,但你听我的推论。我……”话未说完,忽觉身下马一晃,长声嘶鸣后,软倒下去,王雯琴的马也是这般。
此时两人离京城已远,地上生着半人高的野草,看不见地面状况。陈谦卫道:“莫非地上有什么毒蛇毒虫?”足尖在马蹬上一点,远远跳开。王雯琴轻功也不输于他,但却未想到太多,随马落下。
陈谦卫关心道:“小心地上!”王雯琴低头望去,立刻“哎哟”一声尖叫,面色便作惨白:“有蛇!有蛇咬我!”陈谦卫拨开草丛,快步赶来,只见地上盘踞着几条小青蛇,都是三角状头,显然剧毒无比。陈谦卫心道:“刚才马被蛇咬后尚且立时毙命,何况人?”一时大为紧张,挥剑将几条蛇都斩成两段,回头问道:“蛇咬在你哪里了?”
王雯琴脸色发白,牙关紧咬,指着左脚腕,已说不出话来。陈谦卫赶忙解开她鞋袜,见脚踝处两个蛇牙痕宛然,心道:“毒蛇才会留下牙印,看来有些麻烦了。”此时已顾不上男女之嫌,伸嘴替她吸出些蛇毒,待得血液变回鲜红,这才转而手按她背心,运功疗毒。
才过片刻,陈谦卫嗅得腥风大作,中人欲呕,耳中更是不断传来“窸窣”之声,心头微有惧意,直起身来,长剑扫动,周遭野草尽都被切断,地面情况,也看入眼中。
这一看,几乎让陈谦卫呕了出来。四周已聚集了无数的青蛇,不知几千几万条,数也数不清,都绕在陈谦卫身外,“嘶嘶”作响。
陈谦卫头皮发麻,只得将王雯琴负在背上,左手紧捏住她脚踝伤处上方,右手握剑,便要杀出去,不料手脚竟有些发软,头重脚轻,心知是适才替王雯琴吸蛇毒时,自己不慎咽下些许,此刻已然毒发了,赶忙运功压制。
但眼前无数毒蛇在前,又如何抵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