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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皮骨”形容何子贞的书法,殊为精妙。不过论本心,丁日昌不以为所谓翰墨怡情是有益之事。另一诗从题目到诗,对何绍基的纠缠,已微露规劝之意。
这首诗的题目是:“子贞太史以四月十一日啖荔,作诗张之。谓昌岭外人,应为推波助澜,人事扰扰,无以应命。晨兴骤凉,索枯呈教,并乞赐和。”诗中的第一段是:
营营饮食亦何有,人生涉世岂为口?坡仙啖荔亦偶然,胡为日月记某某。五千里外七百年,风流印证无后先。天公颇怜诗料寡,特结翰墨新奇缘。蔡谱白图皆假借,香色太高惹嘲骂;世间无毁哪得誉,玉液琼浆自声价。
此诗明明是说,啖荔而作诗张之,是好事。但又欲何绍基“赐和”似成矛盾,或者是想知道何绍基是否听他的规劝。何诗未见,但可料定,即能领会此意,亦必不纳。因为丁日昌仍有两首诗“呈教”诗中并注:“两日三赐诗,催和甚急”诗中又提到“灌鱼鳞水则荔旺”佳荔名为“糯米脐”似皆未经人道过。
丁日昌殁后,藏书陆续散出。比较能读先人之书的,只有一个丁惠康。他早年亦与长次两兄一样,是个纨绔。只是灵性不昧,名心独盛,觉得做个公子哥儿,只是酒食征逐,弄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折节读书,也中了秀才,纳资为郎,捐了个主事,但并未分部,陈石遗为他所撰的传记中说:
君于经史、百家九流、训诂、词章、金石之学,皆泛其涯,落笔为文,有魏晋闲人风格;人亦如其文,虽为邑诸生,不屑求科举;虽为部郎,未尝分部学习也。尝北游欲读书南学,长沙张公百熙领学事,置君第一;旋舍去,游日本。
他在日本作诗不少,亦以游日所作,风致独胜。但初抵日本所作,与以后的诗,大异其趣,如:
浪悔年年作壮游,客怀无著等虚舟,鸡鸣犬吠犹吾土,海碧天青此倚楼;故国别来无好梦,殊乡何事独悲秋,登高枉说犹能赋,浩荡离愁不可收。暗雨兼疏澹夕阴,高楼含雾远山沉,一春烂熳樱花候,万里羁孤客子心;入洛士龙成独往,过江王导怅登临,回廊徙倚怀乡国,锦瑟华年感到今。
这两首七律,遣词修洁,音节苍凉。工力虽不算深,却看得出颇有天分。同时诗中感事伤时,亦有寄托。及至离日留别之诗,又是别样滋味:
(其一)
日暮思君苦未来,飞红狼籍旧亭台,沉沉远梦迷千劫,惨惨新词赋八哀,心比枯桐疑半死,泪如残蜡渐成灰,玉关人老愁何极,窈窕春星望几回?
(其二)
此去风云方百变,侧身天地更何之,行吟芳草无边路,倚偏银瓶系所思;最有温柔馨一握,是它幽怨乱千丝,辘轳永夕烦怀抱,讵独西风黯别离。
(其三)
手残红不忍看,轻寒无赖倚阑干,阴晴未定天如醉,疾迷方泪易弹;旧恨尊前歌昔昔,新愁帘外雨潺潺,伤心思妇辽西梦,冷怯空闺人未还。
(其四)
艰难行路黯魂销,帝遣巫阳赋大招,愁雨愁风才易尽,伤春伤别意无聊;相看镜匣惊消瘦,暗系香囊慰寂寥,独自思量目凝伫,碧城十二总迢迢。
这四首七律,题作“回风辞留别日本诸寓公”以落花作寄托,确是所谓“哀感顽艳”之作。诗似两当轩而参以定庵笔法,便觉风骨胜于黄仲则。不过“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二十几岁正当奋发之时,作此万般无奈的苦语,论者谓非佳兆,这话似乎亦有道理。
在日本当然亦有韵事,所作京桥冶春词五绝,可以略窥本事:
省识尊前旧舞腰,烟花约略忆南朝,
庾郎词赋飘零甚,处对东风弄玉箫。
曲曲屏风烛影深,三挑微与托琴心,
文君未解相如渴,枉费长门买赋金。
心字罗衣绣两重,小初见意惺忪,
一春梦雨无消息,沉醉东风唱奥侬。
相见时难别更难,云英梦冷意阑珊,
飞花沾絮空惆怅,输与檀郎画里看。
怅望秋河倚玉箫,红楼雨冷梦迢迢,
相看无语空相忆,肠断垂杨上下桥。
衣香鬓影太匆匆,十里莺花最恼公,
莫待他年重回首,落红成阵怨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