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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如今是桃花居的正经主子,我仗着百合的势,要鸡要鸭要肘子的,吃得肚皮滚圆,突然就想起来那个高青宁刘姑娘来。
“百合,我跟你打听个事呗。高青宁高姑娘,你认识吗?”我笑语晏晏蹭过去,在百合袖子上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被百合一扇子拍在手背上,乖乖缩了回来。
“我到这虞城不满一年,又是烟花地界的人,哪里就能认识那些显贵家的千金呢。只是听说过一些,她是虞城府尹的千金,据说才貌都是上乘的。”
“这样啊。”
那天赏花宴上高姑娘和李公子的事,看起来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还是积点口德,万一背后真有那些不得了的瓜葛,我可不能口无遮拦毁人清白。在这么个封建社会里,流言过处都浸满了猪笼。
我陷入深沉的思考,纠结于八卦和良知之间难以自拔。百合小扇子一摇,一股香风缠过来,我在肚子里默默记下,好女子需步步生香,回去后要好好打听一番,看鹤喜欢什么样的香,回头也弄些香囊带身上,或者,可以用香熏衣服。
不过眼下,最重要是弄到那张号称天下绝妙的布阵图,给君鹤一份难忘的生辰贺礼。
孙琰意在美人,我想要布阵图,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野地处处见狼狈。不合作一把都对不起大族长即将被戳爆的肺管子。
第二日天朗气清,我依旧选了身男装,百合帮着顺了顺衣襟,低垂的眉眼处柔情无限,我啪地合上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小娘子,你这般贤惠,本公子该怎么疼你好呢。”
百合飞过来一眼,转身下楼招呼客人,而我则从窗户翻出桃花居后墙去,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空空山脚,哑奴在扫落叶,慢条斯理的样子,他身后孙家二少手里正把玩着一块黑色的玉,看起来十分罕见。
“呦,二少,这么早起来啦。”我堆起一脸笑抬脚过去,还没踩实呢脚下那些石头就突然动起来,将我挡了回来。在马列主义无神论里生活了二十六年,从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东西我收了扇子赞了一声“厉害”,纵身跃进了石阵里。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搞不定的就越好奇,越想搞定就越不服气,所以好多人最后就会死在莫名奇妙的执念里。半刻之后在石阵中央我悟了这一点,一收招式老老实实就地坐下来,龇着一排大白牙将孙琰瞧着:“二少,麻烦收一收神通,在下搞不定了。”
孙琰挥一挥手,哑奴放好扫帚闪进石阵里,拉着我的手臂带着我七拐八拐绕了出来,那些石头复又慢慢移了回去。
我从前以为自己身手还不错,此刻认真反思了一下,必然是老子太没见识,不知这世上高手之多,竟连一个扫地的哑奴都远高出老子不止一点两点。
我有些挫败。不过想想此行的目的,老子又振作了。深吸一口气堆起一脸的笑意蹭过去:“呦,二少今天看起来格外的精神啊,哈哈哈。”
二少和我在小木楼里简单商量了下,计划是这样的:二少把孙家的机关布置图给我,我去劫持大族长,拿到布阵图后二少的人假意回来支援大族长,正好就冲散了孙家抓我的府兵,事后我们在景岳楼汇合,去救山上的美人。
当天夜里,我拿着机关图去孙家踩点,路过大少爷孙焕屋里时我一支小镖钉过去,跃上屋顶翻了出去,将面上的黑纱并身上的夜行衣一道点了,烧了个干净。
虞城入夜后十分安静,街上并没有什么摊贩小市,唯有桃花居前灯火通明,我摸出扇子捏在手里,一派风流地往里面踱去,突然背后一阵恶寒,回头看看,路边一座石狮子的脚边露出半片衣角,半个脑袋探出来,是千花晏上的地下情男主角,叫什么李公子的。
我清一清喉咙,非常有架势地喊道:“我说,是哪位朋友跟了在下一路,现身见一见可好?”
那半个脑袋往狮子后缩缩,半片衣角也噌地缩了回去。我掂了掂手里的扇子丢过去,正好完美爆头。
小李一挺胸膛,一双眼睛无惧无畏地瞪过来,不过老子站着他蹲着,气势上天然矮了一截,只好在言语上加以补救:“君子如兰,洁身自好,公子夜半寻花,是否不妥?”
我捡起扇子,在李思远耳边啪地打开,李思远又是一抖,我心满意足地谑笑起来:“惜花之情人所共有,李公子不是也在这里吗?”
李思远一噎,眼睛里红了一红,跳下来直挺挺地将我看着,也不说话,看得我心里毛了一毛,后脑勺上的头发一根根立起来,半个字都挤不出来,两个人四只眼睛大小瞪着,街道上穿堂风卷一卷,带起两片梧桐叶子。
“呦,两位怎么在风口里站着啊,夜深露重的,不如到桃花居坐坐,喝杯热茶?”百合房里的小丫头若水拎着裙角过来,步态聘婷袅娜,走到跟前飞了一个眼刀过来,“这么晚还在街上晃,仔细一会姑娘关了房门叫你在冷风里冻一夜。”
我拖过若水的小手揩两把,咧嘴笑笑:“这不是碰到人了吗,耽搁了一下。”
李思远一双眼睛在若水和我之间来回一巡,难以置信地指着我问:“你……你竟是时常流连于此么?”
“我就住在里面啊。”
李思远炸了。
“你这个人收了青宁的鸳鸯帕,却原来竟是个日日眠花宿柳的浪荡人!你……”他颤着嘴唇半晌无言,终于一甩袖子恨恨走了。留下老子风中凌乱,这厮这是唱哪出啊?把老子当情敌啦?
我回到屋里,桌子上摆着一盅鸭子汤,用热水温着,一揭盖子满室飘香,端起来喝几口,手艺比之倾城尚有些差距。我把盖子合上,品味这个东西,上去了就下不来了,真是叫人惆怅。
与二少约定的这日,天气晴得正好。
我睡饱吃够以后摸了颗清肠丹带上,轻车熟路地翻进孙府后墙,不消半刻我就笑嘻嘻杵到了大族长面前:“几日不见,尊老别来无恙啊。”
“却辛,你好大的胆子,老夫这孙府可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肺管子稳重且威严地拿鼻孔将我瞧着,我断定,他要是生在2016年,一定能成为互联网大鳄,干掉福尔康,比过叶良辰。不过眼下不是网红见面会,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轻飘飘架在了大族长脖子上:“刀剑无眼,可别伤着了大族长。”
算着时辰,二少该出发了,我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孙家众人,重点扫了扫大少爷孙焕:“各位,在下并无恶意,请大公子借布阵图一用,待确认了小主人的安危,布阵图我会即刻奉还,并且给大族长斟茶认错。”
孙焕往旁边家奴耳朵上贴贴,嘀咕了几句,那人一脸壮士断腕地退了下去。
“焕儿,这布阵图不可落入奸小手中,我孙家世代好儿郎,岂可受人胁迫,待爷爷走后,你替爷爷报了仇也就是了。”肺管子梗着脖子直挺挺地站着,那一派从容风范,我都想要拍手称赞了,可惜我今天扮的是个胁迫人质的反角,拍手称赞太不敬业。
我摸出袖子里的清肠丹塞进他嘴里,一个手刀劈晕之。
孙焕寒着一张脸死盯着我,冷冷道:“姑娘可想好了,这是虞城孙家,难不成你敢伤了我爷爷?”
我腹里略一酝酿,脸上酝出几分邪气来,紧了紧手里的小匕首:“大少爷可要拿大族长的性命同我赌一赌么。”
“放开我爷爷就此离开虞城,我孙家绝不与你为难。若你冥顽不灵,但凡我爷爷有半点损伤,我孙家穷尽一切,必叫你求死不能。”
大少爷也是好演技,明明昨晚已经收到我用左手写的密信,却不动声色,任由我刀胁族长,往阴险里揣测揣测,他大概是想等局势危急之际力挽狂澜,再往恶毒里揣测揣测,他不会是想借老子的手弄死大族长顺利上位吧?
我一脸豁出去的样子,豪气干云地仰头长笑,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失误失误,尴尬总是无处不在,我们大家看开就好。
“大公子见谅,实在是有主人命令在身,不得已为之。在下只怕一个不察伤了族长,大公子还是仔细思量。”
按计划,二少应该带着人来支援了,只是昨晚我一封密信送出去,二少的人基本上是来不了了。
我假意向门口频频张望,无比急切的样子,眼风刮过大少爷脸上,他竟然一丝得意都没露出来,啧啧,演得漂亮,装得完美。现在肺管子两眼一闭瘫在了我身上,大少爷一甩手把布阵图砸在了我脑袋上:“解药!”
解什么药,就是颗清肠丹,大族长拉两天肚子就没事了。我往袖子里一顿摸索,掏出个流烟弹砸在地上,趁着烟雾浓重遁了。
现在二少的人十成十是叫人拦在路上了,我揣着布阵图在街上七拐八歪地钻进了桃花居,又从后院狗洞里钻了出去顺利把孙府的追兵被甩出去好远。
为了保证拿到真的布阵图,二少跟我形容过布阵图的样子,我特意伪造了几卷粗看差不多的,此刻正趴在一棵大树上描摹这张复杂的布阵图。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让一堆荆棘长起来把我围在中间,基本上我和睡美人之间就差个城堡……好吧还差个美人……
这个布阵图画得精细复杂,我手里只有一块粗碳,描废了好几卷,才描出一张勉强差不多的,抬头看看,呵呵,月亮它老人家升起又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