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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上次你给我的两万块用完了,怎么办?”夏荻蕤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陈华遥脸色一变:“好你个丫头片子,真行啊!老子整整攒了两年的养老金被你半个月用得一干二净,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买了一台手机,几件衣服,还有一点零食,没了。”夏荻蕤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陈华遥惊讶得合不拢嘴:“两万块就买了这么点东西?”
夏荻蕤赶紧凑过去帮他捏肩膀,讨好的笑道:“也不算了,东西还是蛮好的。我对金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这不正在学习吗?”其实跟哥哥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买菜、买日用品都是她亲自操劳,对金钱早有了自己的小算盘,这时说出来不过是找借口,怕哥哥生气。
陈华遥正要训斥,见小丫头卖力地在肩膀上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晶莹宛然的脸庞粉妆玉琢,看起来格外可爱。
心里不由一片怜惜,改口道:“钱乃身外之物,但也不能大手大脚,要懂得节制,学会克制自己的渴望。不然你将来长大成人,一针一线须得自己亲手挣来,还以为人人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么?”
小丫头就是喜欢听他死板道理的教育,眼睛闪烁地看着哥哥。
在家里父亲从来没有教育过自己,但凡有什么要求,直接让手下去办理,不惜一切条件满足要求。
这样的事例多了,只会让人在畸形的价值观里越来越扭曲,人也越来越欲求不满,越来越贪得无厌,看似所有要求都能满足,实则内心没有丝毫真正的快乐。
相反,一个合格的父亲应该是尽量满足子女合理的要求,而对不合理的要求进行拒绝,并对他们加强教育。合适的话该打则打,该骂则骂。这才是正常的家庭。
这也是小丫头不愿回到那个变态家庭的一个原因。因为这里有真正敢于训斥自己的哥哥,让她有家的感觉,虽然臭哥哥和爸爸一样经常不回家。
陈华遥又道:“为了让你加深思想教训,我决定再给你两万块。”
小丫头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这两万块,你要合理利用,必须用到明年三月份。要包括我们的伙食费、水电费、电话费、房租、日常用品,所有的吃穿用度全包含在里面。每买一件东西,你要认真记录下来,这样才能分析自己把钱花在了什么方面,什么又是不该花的。如果有多余的,就是你的零花钱,如果到时候钱不够就把你卖了!”
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平均下来一个月才七千块啊……算了,应该也够了的。反正每次去买菜那帮大婶都不肯收钱,从那里可以省下一大笔。”
陈华遥还要交代几句,电话响了。
“喂?冯经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红河谷酒吧负责人冯雨声打来的。“有两个老家伙在门口坐了一整天了,我见外头天寒地冻的想让他们进来避一避,他们说非要见你一面不可,也不肯进来。你说怎么处理?”
“问他们有什么事,要是生活确实有困难,给他们一点小钱。对了,你先借我两万,对对,就是我原来那个银行账户,这样吧,我还有公务没处理。”陈华遥就想挂了电话。
“等等,委员长,钱我给过了,他们不肯收,也不说是什么事,非要见你。”
委员长退居幕后两年多时间,红河谷酒吧开设不过半年,能有什么人会直接找过去?此事必有蹊跷。陈华遥耐着性子道:“他们从哪来的?为什么会在红河谷找我?”
“哦,这个啊?我问过,他们原本去居委会找你,你已经四个月没去上班了,黄大妈让他们到这里来等,说是一定会见到你的。”
“居委会?黄大妈?”得自于献身社会的理想,陈华遥觉得跟居委会扯上关系的事都得重视一下,道:“让他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外面天冷,人们不愿出行,道路畅通,夜里从蔷薇街驱车前往香樟路,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临行前不忘严厉警告小丫头不准擅自外出,让她等囡囡放学后严格检查课业。
天气预报今天零至二度,雨夹雪,南方气候潮湿,冷起来不像话,比北方零下十度的干冷气温还要让人难受得多。
陈华遥裹上一件厚厚傻傻的土黄色军用棉大衣,经典复刻版奔驰里开上暖气,驱车赶往红河谷酒吧。
天气原因,酒吧里没几个成员在享乐,平时的常客都找地方抱女人睡觉去了。只有六七个小子聚在一堆低声谈笑,那是铁血青年团的人。
还有几个是蟹委会的领导阶层,主任雷辛、副主任八戒,以及十三常委之一,主管红樱桃路所有事务的宋源。
雷辛相貌英俊,愿意倒贴他的女人多不胜数,玩也玩得腻了,这个时节还是和兄弟们喝酒的好。五月花酒店打电话来说有人闹事,让他去看看,见冯雨声说委员长马上就到,倒也不忙着走。
领班大姐黄月云本来已经下班,听说委员长要来,又拾起一块抹布装模作样地抹桌子。
陈华遥缩着脖子,双手笼在袖子里挤进玻璃门,大家看见是他,都起身叫了一声:“委员长!”声音有前有后,有大有小,参差不齐。
“妈的,这鬼天气,冷死了。冯雨声呢?先给我来杯热奶。”
“要不要白酒暖暖身子?”
“我不喝白酒,我这胃一喝白酒就难受。”陈华遥用力跺跺脚,走到雷辛对面的沙发坐下,摘下雷锋式棉帽扔在旁边。黄月云赶紧接过,又快手快脚地帮他脱下棉大衣。酒吧里暖气十足,再穿这么厚就不太合适了。
服务员送上一杯热滚滚的奶茶,冯雨声领着两个衣着简朴的老人走了过来。
一男一女,大概有近七十岁了,肥肥厚厚的棉衣棉裤,藏在小毡帽里面的脸庞丘壑遍布,皱纹纵横。浑浊的老眼早已失去所有神采,一脸满是凄苦、无助的神色。
香樟路广场上经常是扎堆跳舞唱歌的老头老太太,腿脚利索,声若洪钟,精神面貌比常年窝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宅男宅女更强上一百倍,何尝见过这等凄凉到了绝望的表情。
俩老人见了坐在对面喝奶茶的陈华遥,精神勉强为之一振,叫道:“陈主任!”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哦,是你们啊,坐吧。”
陈华遥总算想起来了,那老头不就是经常在香樟路卖柑橘的果农么?
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混子用假钞给骗了,是陈主任给帮的忙,抓住那骗子抽了个精神错乱,至今还关在看守所里没见出来。老头也因此获得陈主任签发的“摆摊特许证明”,常年四季在香樟路一带摆摊经营,收入不错。
那个老大娘,是卖果老头的老伴,以前生意忙了也会过来帮手,陈主任见过几回。
老夫妻俩生活甚为简朴,平时赚了钱也舍不得花,说是把钱存起来留给儿子、孙儿,要在农村老家里盖新房,穿着打扮十分寒酸。
别人的生活,陈主任想管也管不着,只是卖果老头感激陈主任大恩大德,隔三差五往居委会办公室送水果,一送就是几十大斤。
陈主任常年不来上班,可把黄大妈和几个年轻的办事员乐得够呛。
每逢什么费用摊派,例如下水道维修、街道美化、年末集体文娱活动、照明工程等等,需要街道小区家庭各自集资出钱的,卖果老头最为积极,也当自己是香樟路的一分子,给钱最多。还现身说法,尽力去说服其他不愿交钱的家庭,省了居委会许多麻烦。
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热心肠老头,放在哪里都会有人喜欢。
服务员搬来两张凳子请老人坐下。
“我听说你们在找我,就马上赶过来了。年底了,办公室有很多事情要忙。”陈主任温和地说:“冯雨声,给他们来两杯热茶,有什么事慢慢说。你们来有多久了?刚才冯老板让你们进来避避风,怎么不肯进?”
老头儿抖抖索索,屁股刚沾稳板凳,听到陈主任这话,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面前,涕泪交加哽咽道:“陈、陈、陈主任……”
他那老伴情绪本来相当平稳,也跟着抽抽搭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两个老人在酒吧里哭成个泪人似的。
陈华遥吃了一惊,忙问:“老孟,怎么回事,你们先起来慢慢说。”当下便有两个铁血青年团成员上前扶起他们。
“陈主任,我、我要一个公道!”老孟不肯起身,索性全身心匍匐在他跟前,双手向前抓住他沾满了灰尘的皮靴,生硬地说:“我知道,只有你能给我一个公道!”
陈主任保持原来的坐姿不动,竟是大喇喇接受了老孟匍匐觐见之礼,淡淡地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公道,但我要知道是什么事情。饿了么?先吃点东西吧。冯雨声,给他们上一碗扣肉。”
两个老人肚子适时发出咕咕的叫声,老脸一红,坐回板凳里,慢慢地止住哭声。
委员长在香樟路主持正义,求他办事的人很多,委员长偶尔也会招待来人一顿好饭好菜。
这顿饭菜是有讲究的,招待豪华美味可口的西餐大菜,如果还配上一两瓶洋酒,普通人只道规格够上档次了,够有面子的,其实那就是让你吃饱了赶紧滚蛋,你那破事蟹委会不会替你出头。
招待一顿考究的中餐,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招待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千万别埋怨蟹委会为什么这么寒酸,因为你的事情已经被蟹委会答应下来,赶紧回家烧香许愿,立委员长的长生牌位去吧。
如果招待的仅是一碗肥腻敦厚的扣肉,那跟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差不多大小。行了,说明这事儿已经得到委员长的充分重视,天塌下来都有他给顶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