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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的声音平稳,语气淡然,叫人听来还是如平日一般的端庄稳重,但其实她的脸早已经红得快烧起来了。银雀这一声叫嚷,虽然救了她一命,但这时机拿捏地实在太巧,巧到让她忍不住要怀疑,方才他们在里面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以至于让外人也听了去。
趁这个空当儿,羽扬那边已经擦好身子,又起身去另找了一身衣服换好,这才走到她身边,自她身后将她搂住,轻声问道:“银雀?”
她点头。
“小心她,事情有诈!”
她又点头。
羽扬微是一笑,轻吻她的额,突然笑道:“是,我又忘了,我的娘子,可不比我笨。”
外头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之后银雀的坚定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主子,奴婢真的有要事相求,主子若是不肯见奴婢,那奴婢唯有一直跪到主子愿意出来为止。奴婢求您了,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奴婢必须……”
“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不想听。金雀的伤如何你不管,倒是又跑到我这里来想歪心思。你要跪就跪好了,也不用拿这个来要挟我。不说这是你自己要求如此,而我没有答应。就算是我答应了,就照你方才那些举动,罚跪都已经算是轻的!”
重要的事?这个女人,不是把将她这个大少奶奶和羽扬这个大少爷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就是自视甚高,觉得旁人皆没有她聪明!梦心靠在羽扬怀里,朝外头冷冷回道,依旧不肯开门。
这个银雀,刚刚才被骂了一顿,结果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又跑来。而且求见竟不是为了求情,而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重要事儿,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很显然,她已经被今日突发之事打乱了阵脚,此刻心思被扰,却还只是一心求成。
自以为万无一失,想要达到目的,引她出门,却忘了有时候,越是紧密的算计,就越容易犯错。
哪个被责骂被冷落的奴才,见着主子第一面不是求饶的?祈求能得到主子的原谅的?虽然这样的求饶多半不会有用,但却一定会求一次。可是她却没有,所以若梦心没有猜错,她应该早已经猜到自己不会轻易原谅她,但又因为某种原因,直接省略了这个过程。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她还猜不透。
“主子,请您相信奴婢一次吧,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禀告。”外头人的声音异常焦急,若不是梦心先前早已经了解她的意图,只怕也照样会被骗。谁会想到,南宫府按潮涌动,竟连这样一个平日里并不多话,娇滴滴的小美人,也会是旁人派来的细作?
看来,因她的身孕,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被暴露出来。
梦心越发皱眉,这件事实在太过古怪。她知道不对劲,但却猜不到此刻她突然提起这个,究竟想做什么。正打算开口,羽扬却忽然压住她的唇,以口型对她道:“让我来。”
她先是一愣,没懂他的意思,但接下来便轻点了头。
其实她也知道,此刻一味地拒绝银雀,也不是最好的法子。银雀若一直这样耗,她也不可能一直就这样待在里头连门都不开。这会儿时候还早没什么,但眼看着晚膳时间就要到了,难不成还真要饿着肚子,等冬雪和晚晴回来才行?
羽扬此刻既然开口,就说明他已经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打听她的虚实。
她闭了嘴,就听他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胸膛一震一震地,让她觉得靠在上面很舒服:“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让你主子出门去你还才肯说?爷告诉你,你主子不舒服的很,没那个精神力气陪你们闹!你若再这般折腾,现在就自己去告诉刘管家一声,领了银子回家去吧。南宫府不欢迎你。”
“大,大少爷……”外头银雀的声音抖了一下,没想到突然换了人对答,而且竟然一下就问出这话来。
她,她该如何回答?她,她根本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事实上,她根本就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但是,如若过了今日,冬雪和晚晴势必不可能再一同出门,大少爷定然会另外调配人手,护着大少奶奶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只能想到最简单最愚蠢最莽撞的方法,若是能直接招她出来最好,若不成,她不介意用最两败俱伤的方式,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怎么?换了爷问你话,你就不回答了?方才不是要信誓旦旦,说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羽扬的声音异常慵懒,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激情过后的沙哑。他的手不规矩地又开始不断抚摸梦心的身体,口中却道:“如今我给你机会,怎么?哑巴了?”
“奴婢,奴婢……”门外,银雀结结巴巴,脑中却是飞快地运转着,这一时半会儿的,可叫她怎么能想出个重要的事情来?方才来时真是失误,怎没有先好好想一想,笃定所谓的事情根本不用说出口,否则此刻好歹也能编出个苗头啊!
大少奶奶最关心什么?无非是名声,地位,身份,大少爷,老太太,对了,还有她自己的娘亲。可是名声地位身份,如今根本没什么好说,能给白梦心这一切的人,此刻正跟她在一块儿,忙着审问她这个小小的婢女。
至于大少爷,就更不用说。而老太太那里出没出事,一出门就能打听到,也没法子编出什么事儿来。那就只剩下……主子的娘了。
但如今,她银雀不过是南宫府一个小小的奴婢,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她又如何能知道?再说,若是大少奶奶在家乡原本有人报信,她再编错了,那可就完了。到时候,不说自己的计谋无法得逞,反而当场就要赔上一条性命,根本不值!
倒不如,就这样死咬话题,非逼得她出来不可。只要她肯出来,肯站在她面前,她就有办法让她流掉孩子,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要完成!
因此一阵沉默之后,银雀终是咬了唇:“回大少爷,奴婢得到的消息,此事非同小可,除了大少奶奶之外,奴婢不会告诉任何人。求大少爷劝主子出来见奴婢一面吧,否则就真的要大事不好啦!求主子以大局为重,听奴婢这一回吧!”
“银雀,你这话,爷可就不爱听了!”羽扬勾唇,伸手抚过梦心满是怒意的小脸,知道她在气什么。
几句话一问下来,他就从原本的怀疑,变成了笃定,这个丫鬟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若真能编出个什么事儿来,算他佩服她!如今却把他和梦心都当成了傻瓜,自以为是沾沾自喜,还当自己使了个好主意。
此刻,羽扬倒是逗人逗上了瘾,一时道:“爷和你主子是夫妻,夫妻是什么?就是相互之间没有秘密的人。你说你这丫头也着实奇怪,什么话是梦心听得,我却听不得的?”
他视力极好,哼哼轻笑了两声,隔着门窗上的薄纸可以看得很清楚,银雀愣是被他这两声怪笑弄得跟着打了两个哆嗦。他扬唇:“爷倒是觉得,你有一件事好像弄错了。虽说这东厢房,按说主子是梦心,但你们的主子,好像更因为是爷才对。恩?”
他刻意硬生生地,将最后那一个“恩”字拼命拉长,又将尾音跟着上扬,愣是抖出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奴婢,奴婢……”银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动里头这两位了。她的身子未动,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去看日头,口中念念有词,明显正在算时间。傻兮兮的她一心沉浸在自己设计的计谋中,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主子,奴婢……”
她突然灵机一动,还待再说,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咦?这不是银雀吗?好端端的,你怎么跪在这儿?你们主子呢?哎你可快点儿了,老太太着我送了些补品过来,这东西还是热的呢,快快,还得劳烦你通报一声。”
“我……”银雀猛的转头,被这般一噎,下面的话倒是不好说了。
这声音一传进来,梦心就知道是谁了,不过此刻的银雀,自然没资格再做什么通报之事——她连自己想进都进不来。外头一阵诡异的安静,梦心连忙将房门大开:“呀,是张妈妈,快,快请进来。今儿您怎么亲自来了?按理说,这些事儿让下人们去做不就成了?”
来者正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张素云,说是送补品,但依照身份,她老人家自己手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东西都是后头一个小丫鬟捧着的。
眼见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开了门迎接,张妈妈脸上立时堆起一堆宠溺的笑容来,俯身就要拜。羽扬哪里敢真让她拜下去?那里才刚刚要有这么个意思,这头他已经垮了一大步上前,连忙扶住:“哎,使不得,这可折杀我们了。张妈妈,今儿您怎么亲自来了?”
“是啊,劳烦您特意跑一趟,快快,快请进来。”梦心说着,也上前扶住。如此一来,张妈妈身边,羽扬和梦心一边一个,忙扶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主子对自己这般礼遇,张妈妈笑得眼睛都细了:“啊哟,大少奶奶这是哪里话,什么下人不下人的?老奴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哪里就真个那样金贵了?再说,她们如今也不让我拿,我不过是多走两步路罢了。呵呵呵!”
“老奴听老太太说,大少奶奶终于有了身孕,心里头实在是高兴。这不,刚巧老太太准备让人送些补品过来,老奴不放心,可不就刚好得着机会来瞧瞧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说老太太日日盼,就算是老奴,那也是……”
张妈妈开始说得兴高采烈喜上眉梢,到了最后这一句时,却有些哽咽起来。这倒不是假装,虽然在府中这么多年,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已经成为她必修的课程,但对于这两个晚辈,她却是一直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她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是如何期待的,如何失望,又如何盼望,如今如何惊喜。
她一直跟在老人家身旁,看着羽扬从小长大,看着梦心在家中一点点被人接受,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真的不把她当做低贱的奴才。不像有些人,明着巴结她,背后却还是耻笑她的出生。
这种因长期相处而得到的亲情,让她也真心为梦心高兴。因此说道激动处,竟真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羽扬扶着张妈妈,将她往屋里请,边忙劝道:“张妈妈,您可不能再说这些了,今儿个梦心都不知哭了多少回,您若再将她招起来,我可就没法子啦。到时候若是哭得水漫金山,还得劳烦您老人家给老祖宗解释呢!”
“哦?”张妈妈一听这话,乐了,笑眯眯地拉过梦心的手道:“可没料到,你们小两口如今这么好起来了。这话啊,若是回头告诉老太太,老人家铁定高兴!哎,对了,来来来,这些东西先收下,这个是热的,方才老太太特意命人熬的。趁热吃吧。”
梦心点点头,便就着接过喝了一口:“张妈妈,老太太特意命的人,就是您吧?梦心可记着这味道呢!从前吃过几回,就一直惦记着,若是能天天吃到该多好?哎,只是梦心没这个福气,要不然哪,说不得我每日都能多吃两大碗饭呢!”
“啊哟,大少奶奶吃出来了?可不就是老奴做的吗?只是不知合不合胃口,若是大少奶奶喜欢,老奴往后再着送过来好了!”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正待要跨进屋的那一瞬。银雀忍耐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主子!主子,您等一下,您听奴婢……”
张妈妈的身子顿住了,嫌弃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银雀,根本就没让她吼完,就看着她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少爷,恕老奴莽撞,本不该这样随便进来,但我在外头等了一会,发觉鸦没鹊静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怕老太太等着急,就只好自己进来了。”
她指指银雀:“结果没成想,一进来就发觉她跪在这里,”老人家笑笑,“按理说,这话轮不着老奴开口,但此刻家中众人刚刚知道大少奶奶怀孕的事,都想着来看看。结果咱们这东厢房外间,如今却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要不是老奴实在无法,自己进来,这……”
梦心自然知道,为什么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方才金雀犯错,东厢房所有人都到里间集合,如今皆忙着照顾被打成重伤的金雀去了。冬雪和晚晴出了门,原本该负责传话的银雀又不知跪在这里想做什么,自然空荡荡没个管事的。
“她?”梦心好似此刻才瞧见这里还跪着一个人,只挑了眉便不再开口,但脸上的神色却实在谈不上开心。
“怎么?”张妈妈奇道。
“她犯了错,却还不肯悔改,如今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我不想理她,烦的很!”梦心皱眉,一脸嫌弃地说完,便又将原本看向银雀的眼神移了开去。
“大少奶奶!奴婢知道错了,但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求您听奴婢把话说……”银雀没料到一向宽容大度的大少奶奶,竟然在人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就不怕自己完美的形象破裂,让旁人也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如平日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样大度吗?
但她这句话尚未全说出口,就被梦心一声呵斥打断:“放肆!这样没规矩,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主子说话,奴才什么时候也能随随便便插嘴了?看来我真是太好说话了些,结果却让你们竟连规矩都忘了!平白让人看笑话!”
梦心浑身颤抖,双手握拳,似是在拼命压抑着胸中的愤怒。
“你刚刚将金雀打成那样还不够,如今还有什么歹毒的花招?我告诉你,我如今全都不想听!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不想听。就算是陌生人,就算是两人之间曾经有过间隙,也不能如你这般过分!哼!”梦心一张小脸都挣红了,说罢,扭头便要走。
“主,主子,您,您不能,不能这这这样冤枉奴婢啊!奴婢真的是……”
“哼!”梦心偏头不听。
羽扬低着头,方才激情过后,他的头发不过随意疏过,并未扎起,此刻便成了最好的屏障,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的双肩,却十分可疑的一抖一抖,结果那头梦心表现得越是愤慨,他这头就抖得越加厉害。就连张妈妈都发觉出了异常,关心地叫他:“大少爷,您……”
“我,我……没事。”羽扬瞬间回话,但这回,连声音都抖了。他将头偏到了一边,不敢朝向任何人。事实上,他快笑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梦心清楚明了地告诉她,有时候她那些在外人跟前有意表达的强烈的情绪,是在做戏之后,再看到被指责的一方不能理解的表情,他就会忍不住想笑,而且这笑意竟是忍都忍不住!为了防止漏泄,他只能紧咬牙关,让自己抖成了筛子……
银雀在外头跪了这好半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达到让梦心出屋来的目的,此刻好不容易把她给盼出来了,虽然多余的人太多了一点,让她方才没有自她一出门就动手,但她哪里可能会轻易放弃?
眼见得梦心扶了张妈妈就又要进屋,她知道,这一回若再不说出来,下一回又不知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了。
这般一想,她立时报了赌一把的信念,忽的一下跳起身,就要去拉梦心的胳膊!梦心整个人有些发愣,根本就没想到当着张妈妈,当着大少爷的面,她竟然也敢如此大胆,直接就要动手!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银雀非要她出门的原因了。金雀如今对她必然心存怨恨,她已经没了可以合作的同伙,又怕拖得时间太久,将来不好下手,所以才会想尽办法缩短时间。连求饶都没有,就直接想着以所谓“重要的事”吸引她出门。
她是要害她的宝宝!
但这个念头只够一闪而过,那边银雀的身子已经蹿了过来。该死!她真的是大意了!竟然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也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问题上去。她根本就没想到银雀会将突然发难,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想躲,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无助的闭上眼,等待那一刻绝望的来临。她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
“嘶……啊!嘭!”突然,耳边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梦心一呆,却发觉预料中的大力没有拉住她,再看时,银雀柔弱的身子已经仿若断线的风筝一般,整个飞了出去,伴随着她的尖叫,撞到地面,发出的闷响更是让人心惊。
“放肆!你不要命了!”张妈妈一声怒吼,而那边大少爷的动作更快,不过瞬间,人已经仿若飞起,接着再次停落在梦心身边。他冷着脸,一把将梦心拥在怀里,眸中明显冒火,但脸色却又阴沉。
“你想弄掉梦心的孩子,也得好好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的主人没告诉过你吗?若是有我在场,千万不要妄图害我的妻。”羽扬说着,突然笑起来,不过那笑也冷,“看来,你的主人忘了告诉你这一点。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恩?”
不远处,银雀简直就好似一块破烂的抹布一般,躺在地上,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两个胳膊已经很明显脱臼,疼得她脸色简直如死人一般的惨白:“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想要……”
“奴才急了,可以去拉裤脚,但,没有一个奴才敢拉主子的胳膊。银雀,我该庆幸你的脑子,是如此的愚蠢吗?”大少爷一声冷笑。梦心却在旁忽的开口:“谋害子嗣,你知道在南宫府是多大的罪名么?现在我也保不了了……”
她勾唇一笑:“所以,请你自己滚出府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