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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这话才刚一说完,那肩膀被拍了两下的婆子白眼一翻,立时“咚”一声闷响,直接将脑袋磕在板凳上,彻彻底底的昏了过去。剩下的几个一听这话,知道这回是闯了大祸,早一个个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就连三位姨娘也大吃一惊,一时上前道:“什么?梦心,梦心她的孩子……”
“你们三个怎么也在?”老太太冷着脸扫看了她们一眼,对于她们居然也在这里出现,显得极为不满。今日梦心和羽扬之间小小地闹了一起,按理说,身为长辈,就算知道了,也实在不该去凑这样的热闹。
毕竟若不是主子先带头去瞧,哪里会有这么多下人敢这样全围了过去?而若不是人太多,又怎么会给那小人有了动手的机会?!
因老太太怒气太甚,平日里一向站在最前头的陈姨娘,今儿倒是收敛了许多,默默站在最后不吭声,方姨娘是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自然也没她说话的份儿,唯有周姨娘,听得老太太这样问,又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老祖宗,我们,我们只是关心……”
“关心?”她这话尚未说完,就被老太太反问着打断,“好!好!好!看来你们一个个,全都是因为关心才去的了?梦心有你们这帮长辈,有你们这帮姐妹,有你们这帮下人这样的‘关心’,是不是应该烧香拜佛感谢你们才对啊,啊?!”
老太太冷笑着,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个拔高:“你们害的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害的我盼了四年才盼来的嫡曾孙就这样不见了,你们现在还敢来和我说关心?我平时不管事,你们就全要翻上天来了!梦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饶你们哪一个!”
“老祖宗,我们……”周姨娘无奈,万分无辜却就这样被老太太一顿劈头盖脸地骂。其实梦心出事那会儿,她不过才刚到,离梦心远着呢。刚想凑近去瞧瞧,结果意外就突然发生了。接着羽扬便下了令,她心道自己毕竟是在场的,也就只得留下来。
没料到如今才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被这样骂。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将她本来还想反驳的话又全都瞪回到了肚子里。虽说如今她们的身份地位毕竟比从前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而此刻老太太也实在没精神力气跟她们计较这个,但因此事让老太太极为不满,因此当着众人的面,老人家还是没给她们留一点脸面。
这一下,周围一众丫鬟婆子妾室越发打起摆子来,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断思考着自己要如何摆脱干系。
那些站得远一点的,还可以抱着看戏的念头慢慢等,而先头靠得近一些的,则是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却听得老太太又道:“怎么?还愣着做什么?南宫府的规矩,你们不是不知道,如今既然犯了错,就该有接受惩罚,还等什么?给我打!”
原本还在犹豫的几个掌刑婆子立时得令,举起木板便开始往下砸。这一下,方才晕过去的,都被疼醒了,不过才几板子打下去,便听到杀猪似的求饶哀嚎声不断,直叫了一个昏天暗地,声音传出了几里远,恨不能让整个京城都听到了……
这样凄惨悲壮的画面就在眼前,下面站着的哪里还撑得住?也不知是谁双腿一软先跪了下去,顿时众人都好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一下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再次接过张妈妈重新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才又淡淡地吩咐:“不许留情,给我狠狠地打。”
“噗”“噗”,极有规律地木板敲击在人肉上的声响,听得众人心惊胆战。而刚一得到老太太的吩咐,掌刑婆子下手更重,已经是下了死力。“啊——”被打的几个再次发出惊天动地地惨嚎,之后便一个接一个又晕了过去。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六个趴在长凳上的身影此刻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刚开始还扯着嗓子乱叫,如今几十大板下去之后,就算是平日里做惯了粗活的婆子,都晕过去了好几回,气息都弱了。
众人看着不像,偏此刻根本没个能说话的人。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伙儿都把希望寄托在大少奶奶身上。因她是家中对待下人最慈悲的一个,可偏偏这回遭人陷害的就是大少奶奶,再没人来帮她们出头了,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老太太黑着脸,继续慢吞吞地喝茶,好像眼前的惨状她根本就没瞧见一般。
东厢房的气氛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压抑过,往常梦心一直在,还没觉得怎样,但如今梦心一不在,这差别就立时显现出来。
三位姨太太站在一处,一向最是急性子的方姨娘,此刻终于被这气氛压抑地受不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老太太,她们几个虽然犯了家规,但也受了教训了。况且如今还没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她们动的手,就这么打下去,只怕……只怕……”
她刚开始还满腔正义,结果说到最后,在老太太凌厉的目光中,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简直是直接吃到肚子里去了。
到了这个当儿,她忍不住有些佩服起梦心来,怎么她在时,几句话就能把老太太给逗高兴了,而到了自己这儿,却连替人说个情都没法子说完呢?照她想来,平日里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了,但此刻被老太太这双眼睛一瞪,竟让她有些腿软。
她们这里说着,时间也早过去,那边三十大板都已经打完了,掌刑的婆子放下木板,四平八稳地走过来,对老太太福身道:“照家规,这六人以下犯上,妄图逃跑,仗三十已毕。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太太摆摆手,那边便有人上来将六人仿若拖死尸一般拖下去了。众人越发噤若寒蝉,方姨娘的劝说被搁到了一边,周姨娘先头刚被骂过,自然也不敢开口,而陈姨娘则是最会看眼色不过,今日这件事,老太太明摆着不肯善了,她更加不会多此一举了。
这一下,连个劝的人都没了。众人简直是欲哭无泪,偏偏就在这时,老太太那催魂般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现在,刚刚那些个敢于对抗南宫府家规的,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们,还有谁想逃跑的吗?”
摇头,拼命摇头,没有一个人敢逃跑。
就算是留下来等待盘问,也总比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被打得半死拖出去要好多了,老太太坐在上首,脸上的表情根本没什么太多的变化,眼见得众人吓得不敢开口,她又停了一阵,才接着开口道:“现在,方才离得最近的几个,自己站出来。”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动。
晚晴站在老太太身后,眼睛缓缓扫过每个人,她先头也在现场,即便来不及敢到主子身边,但当时围在那一圈的人,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因此眼见得下面一帮子人抖得浑身的衣裳都跟着摆,却偏偏就是不肯站出来,她不由冷哼了一声。
结果倒好,原本这些人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根本就是处在混乱状态,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一时根本就来不及去想究竟是谁发出的,便以为是老太太等得不耐烦了。
浑身哆嗦着,原先刚好站在梦心右边的一个小丫鬟终于忍不住,以额头对着地板,砰砰砰地拼命磕起头来:“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奴婢真的只是刚好站在大少奶奶旁边,真的不是奴婢推的,求您饶了奴婢吧……”
“你?”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碗递还给张妈妈,一边眯着眼转动自己手上那颗青翠通透的戒指,一边缓缓开口。
那小丫鬟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老太太,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当时跟着主子站在大少奶奶右边儿,因为当时人实在是太多了,奴婢怕主子会被人挤着了,因此奴婢两只手一直都没敢离开主子,奴婢一直扶着主子的,老太太,您不信,可以问主子的……”
估计一辈子都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儿,这小丫鬟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也没能说清她究竟是哪个屋里的。
老太太此刻明显懒得听她的哭诉,因此只微是皱眉,便道:“你主子是谁?”
“奴婢,奴婢的主子是……”小丫鬟不敢说,转头只朝身后那人看了一眼,却是当初跟着冷清月一同进南宫府的李芳儿。她们这一批送进来了三个,但显然只有冷清月拔了头筹,至于剩下的两个,不过各自配了一个丫鬟过活。
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李芳儿当初进府时,因身份问题还和冷清月打过一架,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烈性子,根本容不得旁人对她有半点怠慢。但她入府一年,连一次和大少爷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既然未曾得宠,又怎么可能得到下人的巴结示好?
这一年的工夫下来,她尝尽人情冷暖,日子也是万分难过。但她生性高傲,也不肯开口抱怨,一直隐忍到现在。今日因是突然得了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吵架的消息,她忍不住带着人想来瞧瞧热闹,顺带着希望制造一个好机会,让大少爷能正眼看看她。
只是没想到,大少爷还没瞧见,却瞧见大少奶奶被人给推翻到池塘里去了,偏她当时站得极近,大少爷又要彻查。她当时便觉得一颗心都瞬间掉落谷底,只怕今日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慢吞吞地上前,慢吞吞地跪下,李芳儿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破音极多,也许果真是小时候曾受过伤:“老太太,是我。但我真的没有碰到大少奶奶,真的没有。当时我一只手被这丫头拽着,另一只手一直拿着帕子根本没动。”
她微微抬起眼,一脸决绝:“我没有证人可以证明,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我方才的话有半句有假,便叫我立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太太点点头,没说话。众人的表情便更加莫测起来,虽然有一些还敢抬起头来乱看,但大部分却低着头,只希望在此时此刻,直接当一个透明人,彻头彻尾地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才好。
每个人都在各自盘算着自己当时所处的形势,盘算着若一会儿老太太问起,她们该如何回答,又该找谁给自己作证。
院子中又安静了一阵,这边刚要开口,却忽然听到“吱呀”一声轻响,接着东厢房内屋的门竟然从里头被人打开。换了一身黑色长衫的大少爷,抱着已经清醒的大少奶奶,缓缓走了出来。
此刻的梦心,根本已经看不到她里头究竟穿了什么衣裳,只看到外头厚厚一层貂裘大氅,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她的精神看上去实在不好,面色苍白,但眼中却闪出一抹奇异的光芒。她窝在大少爷怀里,身边冬雪并几个婆子捧了一堆炭盆跟着,往这边走来。
老太太一看来人,立时便站起身来皱了眉:“你们怎么出来了?羽扬,你也是胡闹!梦心才刚醒,这外头天寒地冬的,你开什么玩笑?冬雪!你主子胡闹,难不成你也跟着糊涂了?就不知道要劝一劝吗?快进去,快进去!”
“老太太,奴婢……”冬雪一噎,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方才狠狠哭了一场,后来主子喝了药又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明显精神多了,说话也不再似刚刚醒来时那样艰难,又发了汗,她这才放了心,此刻心情微微平复了一些,只好跟着出来。
“老祖宗,梦心想听一听呢,我方才一直在里头,听又听不太清,结果硬是又睡了一觉。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老祖宗,再说了,羽扬说他会照顾好我的。您别怪冬雪,她可劝了,不过我和羽扬不肯听她的。”梦心勾唇,抖出一个撒娇般的笑容。
她这样一笑,老太太立刻心软了,口中又说了几句,但看着他们保护措施确实做得还不错,便也不再多话,只让人搬了张躺椅来,让梦心躺下,那边羽扬自坐在她身旁,老太太才回过头去,继续看向下方或跪或站的众人。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老太太刚一转过脸,方才那温和的表情立时又一次消失了一个一干二净,好像刚刚的画面根本就是人的幻觉,根本就不曾有过。
本来就已经够压抑的环境,因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加入,再次加重了一层重量。毕竟老太太再如何威严,她老人家当时并不在场,而大少奶奶却是第一受害人,也许她感觉到了什么,看到什么,这一下,只要被她点了名,她们就算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大少爷听到这话,原本低声和梦心正说着话呢,立时便转过头来。鹰一般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羽扬突然扬起唇角:“怎么着?一个个的还不动弹?难不成是等着我点名?还是要等着我将你们一个一个揪出来啊?李冬巧!冷清月!宝儿!钱素雅!离儿!”
羽扬突然开始点名,本还想接着往下喊,结果这一下一群人再不敢拖拉,瞬间全冲了出来,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却见羽扬突然转过头去,看着一直站在三位姨娘最后一个的陈姨娘道:“怎么,姨太太当时不靠近梦心吗?”
“我……”陈姨娘脸色一变,接着便笑了开来,“羽扬,你不是怀疑我吧?当时我确实站在梦心周围,不过我这前头,起码还隔了两个丫鬟呢,这样难不成也要算是靠近?”
她这话一出口,下面有人立刻不满意了。李冬巧鼻子一皱,酸溜溜地冷哼道:“姨太太果然跟咱们不一样,咱们难不成就是贴身碍着大少奶奶的?谁还没隔着几个人啊?再说了,老太太和大少爷既然要查,自然会查出来,您要是没做,怕什么啊?”
陈姨娘眼睛一瞪,双眸中射出的怒火简直恨不得在李冬巧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跟我说话?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竟这样没规矩,难怪……”
她还未说完,李冬巧也来了火气。这段时间,因大少奶奶怀有身孕,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又要来临了,每日只想着,反正白梦心不能伺候大少爷,大少爷身体有需要,自然就会来找她,到时候只要她略施手段,还有个不得手的吗?
可谁也没料到,大少爷虽然是日日在家,却和大少奶奶寸步不离,根本不给她们任何人机会。
不仅不能对大少奶奶怎么样,更加别想着对大少爷怎么样。她等啊等,等到心都焦了,东厢房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若说想要梦心掉了孩子,她自然也是想的,但即便想,她也没敢在今儿个这等时候做。
这动手之人也实在太冲动了,就不知道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不可能逃过去,牵连无辜,自己也必定会被查出来吗?
她是越想越火大,再听得陈姨娘这般口没遮拦,她白眼一翻,立时反驳道:“妾室如何?姨太太可别忘了,您也不过是个妾室。要说起没规矩,姨太太这样辩驳不肯配合,难不成就是有规矩了?”
“你!”陈姨娘气得脸色都变了,呼一下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李冬巧的鼻子,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抖了好一阵,才哼道:“好,出来就出来!我行得端做得正,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老太太见羽扬开了口,便索性在旁看着不吭声,但在听到陈姨娘这话时,却突然凉凉地飘出来一句:“是吗?那你想必是一点儿都不害怕了?既如此,你方才干什么去了?让人都站出来的时候,你又干什么去了?若不是羽扬唤你,你不是还不准备出来嘛?”
“我……”陈姨娘像是被卡了脖子,此刻就剩下一个字一个字的回话。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被人这样从人堆里揪了出来,还被这样指责,陈姨娘一辈子只怕都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她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白变换了好几次,这才终于恢复成原貌,缓缓站到人群之中,不吭声了。
这般一来,被挑出来的,也不过就只剩下了几个人。剩下的一批眼看着没自己什么事儿,都大大松了口气,不过既然人还未查出,她们自然也就不能走,只得在旁看着,看着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梦心窝在躺椅上,缓缓闭上眼,看上去更像是睡着了。而大少爷看着那周围的一群人已经被揪了出来,显然一个不少,便也不再吭声,只交给老太太去办。
老太太眼睛一个一个扫过这帮人,忽然开口:“素雅,你好好的,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离儿,听说你们两个如今在二少爷屋子里头闹得很厉害,今儿怎么得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恩?说给我听听看,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一听老太太这样问,那头离儿便先一下跪倒在地,口中直喊道:“老太太,奴婢是奉二少爷的命令来东厢房瞧大少奶奶的,可结果还未进门,就突然瞧见大少奶奶从门内冲了出来,奴婢喊了几声都没能喊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后面追。”
她说着,便抬头去看梦心。梦心听到这话,倒是点了点头:“不是她。当时我出事时,她就站在我身边,我的余光看得见她的动作,她一直站着并没有动。”
“老祖宗,我,我也没有!”钱素雅一听离儿得以洗脱罪名,一下激动起来,跟着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跟着便下来了:“我,我,我不是去瞧大少奶奶的,我只是看到青宇他又和离儿,又和她……我,我才跟着她出来,没料到竟然……”
“哦?”老太太挑眉,不置可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