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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清楚自己内心的渴望,渴望去探望一番他分不清缘由而朝思暮想的人,但是也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他根本没有理由。
他有无数私信,但是却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她。
脑海中莫名便回想起生江曾经说过的话,——不如就把谢骄眠留在身边……
时间过了太久,他已经记不完全生江究竟是不是这样说的了,但是只有将这样的想法强加在是别人灌输给他的思想上,他才能稍微平息一点自己内心的罪恶。
他竟然对一个人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他想着应该是羞愧。
可是他又总觉得自己似乎背叛了什么,甚至莫名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这两种感情都让他茫然。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背叛”了什么,也不清楚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究竟应该从何而来才显得情理之中。
生平二十年,他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情感怎么能复杂到这样毫无头绪的地步。
他陷入一阵茫然的混沌与纠结之中,以至于生江在门外敲了好几次门他都没有听见,最后还是生江心有疑虑,直接推开了门,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发呆,才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您……?”
突然的动静让李危寻迅速回神,他没来得及收敛好指尖蝴蝶消逝残留的金粉,手一抖,金粉散了星星点点在书桌上,呈现出一种诡异又静谧的凄美。
“没什么……”他下意识回答道。
生江知道对方不想多言,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这位君王心中所想,只能作罢。
李危寻趁生江愣怔之际率先问道:“山曾的情况怎么样了?”
生江先是补了一个礼,而后才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山曾自昨日苏醒之后便已无大碍了。”
李危寻觉得奇怪,眉心不经意微微蹙起:“连魂灯也并无异样么?”
“是。魂灯葳蕤,并无异样。”
生江回答完之后,二人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自为山曾点燃魂灯的那一刻起,魂灯就一直暗淡,没有半点星火,就好像感应不到对方的丝毫神魂以至于灯芯完全熄灭了一般。
也就只有昨天,他还在处理公务,忽然就感应到了魂灯的温热……
魂灯里虽然系着的是山曾的神魂,但是毕竟是李危寻亲手点亮,所以魂灯的明灭,他还是能有所感应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铺垫,的确是忽然之间就有了温度。
好像长空之中飞过的羽箭刺穿了鹰隼的胸膛;好像敌军侵略的号角第一声吹响;好像破开永夜的第一束光亮……
那么突兀,又那么理所应当,甚至夹杂了一丝类似于奇迹的传奇色彩。
所以他当时立刻就回了寝殿查看情况。
果不其然,山曾醒了。
起初他还担心会不会是“回光返照”,但是一天一夜都已经过去了,那样的猜想似乎也不太具有立足点。
可是一切毕竟都来得太突然,他们不知道山曾的身体为什么会忽然败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好转,于是就只能一直提心吊胆。
看着又归于沉默的李危寻,生江几度欲言又止。
幸好李危寻有所察觉,不然他那欲言又止的戏码不知道还要再上演多少次。
“还有什么事情?”李危寻问道。
生江便立刻回应:“只是山曾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手脉尽断……”
——终于,这个被短暂遗忘的麻烦,终于被回想起来了。
山曾还在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双手筋脉寸断,已然不能握笔描画人偶,也不能再使用傀儡术操控人偶。
他还一身是伤,甚至说不清什么时候又要再次发疯……
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废人,还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或许随时都会给自己招来一系列的麻烦。
这样一看,他还不如就单纯是一个废人。
李危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山根,叹息了一声,才说:“这件事情不必瞒着他,根本……根本瞒不住,只有等他知道真相了再安抚他……”
对于这件事情,根本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除非有仙人出现、奇迹再临,能够将山曾的手脉续好,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话。
生江闻言,心想也就只能这样。
他看了看李危寻为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所头疼的模样,心中也为自己不能替君王有所分担而感到愧疚和为难。
可是即便他心中有再多挣扎,到了嘴上,也不过就只能是几句单薄的问候:“陛下,近来公务繁杂,您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嗯……”李危寻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虚弱地点了点头。
生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陛下,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寒泉了。”
李危寻一愣。
这些日子被无数琐事缠身,他甚至忘记了要去寒泉这一件事,而生江又被山曾的事情拖得分不开心神,也忘记了提醒他。
算算日子,竟然已经将近有两个月没有去寒泉疗养了。
真是稀奇……
以往的时候,一个月里必须泡满四次,少一次灵力都会更为疯狂地流失,期间还伴随着蚀骨的疼痛。
如今不知怎的,没有灵力的流失,也没有蚀骨的疼痛来提醒他,他便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时间,李危寻竟然分不清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只是又一次想到了那个能够轻易动摇他体内封印的那个人。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疲惫,又似乎隔着遥远的念想:“朕没事,你先下去吧。”
既然君王都这样说,他一个身为下属的,自然也不好再多言什么。
只是在转身离开、几欲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生江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回身,对李危寻说道:“陛下,当初我们将山曾带回来,就是看中他是‘最后一个隐族人’这样的身份,想要利用他的傀儡术,如今山曾已然手脉尽断,我们以后……”
他的尾音有些犹豫地拖长,给后面的结局一段冗长的留白。
虽然他们这些年在一起仿佛嫡出兄弟,但是他怎么敢妄自揣度圣意?
倘若君王不再需要这个已经成为废人的“兄弟”,他又该以怎样的理由将山曾继续留住呢?
而李危寻就好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这声轻笑,其中夹杂的感情很是复杂,像是在表达“果然是这样”,又像是在说“怎会如此”。
最后,李危寻直直地盯着生江的眼睛,眉眼神色淡然,唇角笑意温和,连声音都像是浸泡在桃花潭水之中一般温柔:“生江,如果我要抛弃山曾,早在他发疯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会留着这个不确定因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