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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县距离晋江县十分的近,两县若是步行,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策马的话,不过一个时辰。
晋江作为泉州府的府治所在,泉州府上下以为秦义和高弘图会先进入晋江,拉了一两百人的队伍在城外等待着,这还是因为福州府官场一日之间一大半的官员被摘下了乌纱帽,所以才只来了这么点人,剩下心中有鬼的全都托病在家。
不过让泉州府官员失望又欣喜的是,秦义和高弘图直接去了南安。
在晋江打算迎接的朝廷下来的两尊大神的新任南安县令,赶忙策马回南安,后面跟了一群泉州府官吏。
三万右卫大军在城外,南安城中的如临大敌,看清楚是打着明军的旗号,这才稍微放心,秦义让人过去喊话,城门很快就打开了,南安城中留守的官吏,急匆匆的赶出来迎接。
“高大人,这次你打算怎么做?还是一下子摘掉一大半人的乌纱帽吗?”秦义对高弘图问道。
“若有作奸犯科,贪赃枉法之辈,自当秉公处理。福建官场,大换血是必须的。不大换血,也达不到秦国公想要的目的不是!”高弘图说道。
“我所要只是官员听话罢了。这倒是很容易实现!”秦义说道。
“哈哈哈。秦国公要在福建行四川之事,恐怕让官员听话还不够,还必须要有能吏,我看福建官场,能胜任之人,完全没有!”高弘图正色说道。
“福建官场没有,那福建在野有没有这样的人?”秦义正色问道。
“这个我得仔细想想!”
两人说着话的时间,已经到了城门外,城门外依旧跪了一大群的官吏。
“都起来吧,撤去这些排场,让百姓能正常通过这道城门。秦国公与我打算先前往前任南安县令王瑾的府邸废墟去看看,尔等留下县丞、主薄、捕头跟随,其他人皆散去!”
就算只有这三人陪同,秦义和高弘图一行人还是浩浩荡荡,福建巡抚衙门、三司使衙门、盐运司都有人跟着秦义、高弘图一路视察。
来到那片已经焦黑的废墟前,秦义扫了一眼,这把火放的是有够大的,连周围的房屋都被波及到了。
“这边废墟,为什么还没有清理?”秦义对县丞问道。
“回国公爷,由于涉及县令之死,为了保留现场,我们并没有对现场进行变动,所以废墟一直留着的!”
“你们上报了泉州府吗?”秦义问道。
“我们在发现着火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火,火灭之后,发现王县令一家人的尸体,就火速派人前往泉州府报告了!”县丞说道。
高弘图看向旁边的吴之屏:“吴大人,这样重大的案件,你巡抚衙门可曾知晓?”
“福建巡抚衙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吴之屏摇头道。
“你确定是你不知道消息,还是泉州府没有报上来?”高弘图冷着脸道。
“卑职确定是泉州府没有上报!”
“好大的狗胆子!若不是本官看了间谍司的情报,恐怕南安惨案,朝廷一直都不会知情。泉州府巡抚、知府等人何在?”高弘图冷声问道。
在场的众人都心中明了,泉州府巡抚、知府这些人怕是保不住头上的乌纱帽了。
“高大人,巡抚和知府大人都在晋江迎接大人和国公爷!”县丞弱弱的说道。
高弘图冷哼了一声,然后看向捕头,捕头是一个魁梧的壮汉,在这南方,倒是很少看到如此魁梧高大的人。
“你是南安县捕头!”
“大人,卑职正是!”捕头答道。
“这王县令是谁人所杀?你可有调查?”高弘图问道。
“卑职调查过。在王大人死前,曾邀请郑芝豹、郑鸿逵到家中赴宴,之后郑芝豹失踪,有人说逃亡了晋江!”捕头道。
“郑芝豹是逃往了晋江,还一把火烧了我的船厂。若不是我的船厂被烧,间谍司调查之下,知道南安这件事,王瑾之死,怕是就被你们给瞒住了!”秦义在旁说道。
“卑职不敢隐瞒!”南安县丞等人跪地道。
秦义让他们站了起来,对捕头问道:“既然郑鸿逵有赴宴,那么可曾审问过郑鸿逵?”
那捕头神色闪烁的道:“并没有……”
秦义看向他:“为何不审问?可有对他进行抓捕?”
周围的人神色都出现几分异样,有几个小官,交互着眼神,这几人毫无例外的都姓郑。
捕快犹犹豫豫的不说话,秦义见到这情景,斥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郑鸿逵已辞官,只是一个有着进士身份的乡绅,难道这样的人,还能在这样的重大案件中有豁免权吗?这是你们南安县的失职,更是泉州府的失职!”
见到秦义脸色变得难看,语气中充满着怒气,那个高大魁梧的捕头,居然被秦义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没人敢嘲笑这个捕头,在场的任何人都感觉到了秦义从刚刚如沐春风般一下子变成了杀气腾腾,浑身冰冷的恶魔一样。一股冰冷的杀气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连高弘图都感觉了这股气势。
不过高弘图久居高位,身上的威势本就不若是秦义,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其他的这些官吏,可都是被吓得如同鹌鹑一样,脸色发白。
“站起来,堂堂一个捕快,居然就被这样吓得瘫软在地上!”秦义喝道。
那个捕快,被旁边的县丞和主薄扶了起来,用着颤音道:“不是卑职不想调查郑鸿逵,是郑家不让我们捉拿郑鸿逵,郑鸿逵甚至想自己来县衙澄清此事,但是被郑氏中人阻拦,不让他出门。我们县衙在此事上完全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义听完,看向旁边的县丞和主薄:“他说的是这样的吗?”
“回国公爷,事情情况确实是如此!”两人答道。
“我记得你们中有郑氏族人吗,站出来说说这件事,郑氏为何阻拦官府调查案件,包庇嫌疑人郑鸿逵?”秦义对身后的这群官吏说道。
人群中的几个郑姓官吏走了出来,不过其中居然没有一个是郑氏南安这一支的族人。
“国公爷,我们所知道的只是在四月十八的祭祖之中,郑鸿逵被族中宗老看管,不让他走出祖祠之中!具体事宜,我们作为分支郑氏,并不知情!”有郑姓官吏道。
“那就是让我亲自去上门走一趟了!那好,我就亲自走一趟郑家瞧瞧,我倒要看看郑家有多大的权利,庇护犯下如此重大案件的嫌疑人!”秦义说道。
就在秦义话音落下,泉州府的一群官吏,风程仆仆的赶了过来,一群穿着各色形式的官老爷们,一个个来到秦义和高弘图的面前,跪拜在地,高呼着参见国公爷、高大人。
路边虽然被秦义带来的龙卫营警戒划分了,但是周围的百姓围观的确实越来越多,看到平时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全都跪拜在两个人的面前,百姓们都在猜测,那一老一少到底是什么人。更是有人大喊着青天大老爷,准备冲进来喊冤,不过被龙卫营的给组织住了。
高弘图没有理会那群跪拜着的,对主薄和县丞道:“南安县,为何如此多喊冤之人?你们是怎么办的事?你们可有了解过那群喊冤之人所为何事?”
“这个…其实并无冤情,只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县丞说道。
看到县丞的表情,高弘图知道肯定不是这样,于是招来身边从南京而来的书吏官,对他说道:“你去问问那些人有何冤情!”
高弘图这才让跪着的泉州府官吏站起来。
泉州巡抚凑过来,给高弘图和秦义等人介绍这些官吏的名字。高弘图站在那里却是不为所动,之前就在的县吏看,看泉州巡抚的神色有一种幸灾乐祸。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泉州巡抚,小心翼翼的道:“高大人,下官给大人和国公爷安排了接风宴,现在时辰也快到午时了,大人和国公爷路途跋涉,一路辛苦了,先喝杯黄酒,吃点陋食,在来看这废墟不迟!”
“还有脸说这里是废墟?本官还有心思吃你的接风宴?好一个泉州巡抚,隐瞒南安县令惨死,居然胆敢不上报福建巡抚衙门,导致朝廷居然丝毫不知情!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隐瞒这样重大的事情!南安县令王瑾是两榜进士,先帝钦点任职南安县令,你是什么狗东西,居然敢直接隐瞒这件事,你是吃了豹子胆吗?”高弘图的火爆脾气直接上来了,张口就是一顿怒斥大骂。
泉州巡抚被训得愣了愣,然后跪在了地上,口里不断的说着:“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本官在福州府,摘了一大群和郑芝龙勾结的官员的乌纱帽。而南安惨案,郑氏兄弟有着极大的嫌疑。你身为巡抚,属下县令惨死,不深入调查抓捕嫌疑人审问也就罢了,居然还想隐瞒此事,你是不是收了郑氏的好处?”高弘图厉声问道。
“下官绝对没有,下官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高弘图指着泉州巡抚怒吼道。
“你的过去种种劣迹,间谍司都查的一清二楚!你在泉州为巡抚六年,坐视郑氏侵吞良民田地而不管,更与郑氏暗中勾连,谋夺商人资产、侵占良田,你现在名下良田就有整整三万亩!更是动用权利,帮助郑氏几个纨绔掩盖杀人罪行,而你本人,清除异己,将与你政念相悖的官吏踢出官府,将其杀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何止贪十万?来人,给我抓住,就地正法!”
众人一听还以为是要将泉州知府给抓捕下狱,可是听到就地正法,一个个都是面色苍白,这高大人还真的敢做啊。
还不给泉州巡抚喊叫的机会,一颗头颅就被冲过来的士兵个砍了下来的,血溅在烧焦的黑色土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吓傻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官吏,而是从三品的一府巡抚。(巡抚无品级,按知府正四品,本书设巡抚从三品,望诸位看官莫要当真,也莫要将本书设定与真实真相混淆)
高弘图怒目而视众人:“泉州知府,卸职,同知升任知府。泉州巡抚衙门、泉州知府衙门、南安县令上下官员,罚俸一年,望尔等记住教训,恪尽职守,廉政为民,莫要再犯这样的措施。记住,你们是朝廷的官,是百姓的官,不是郑氏的官!泉州府郑氏纵然只手遮天,但你们身为官,便是代表朝廷,你们的背后站着的是朝廷,他郑氏再厉害,能有朝廷厉害,敢对抗朝廷吗?一群怂蛋!”
纵然是被罚了,被骂了,一群官员还是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并不作假,高弘图能一言不合就杀了一个巡抚,其他这些低品官吏,高弘图想杀,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在这福建,还有什么他不敢杀的人?高弘图不杀他们,只是罚俸禄,哪有不谢的道理。
你说反抗?人家背后带着三万人,就是用来对抗准备反抗的人的。
那边的书吏官跑了回来,给高弘图讲述了几个喊冤的案件,高弘图听罢脸色铁青。对众官员道:“刚刚所喊冤中的百姓,状告郑氏侵占良田,你们为何不理会?还有状告郑氏纨绔强暴他家娘子,打断他的腿,将其父母丢入海中,他从县衙告到府衙,没人理会居然还被打了板子,被关押在牢狱中半年?这还有没有王法?南安县令王瑾已死我便不追究,泉州知府,你可知这些事?”
刚刚还在侥幸逃过一劫的泉州知府,跪下来道:“卑职有耳闻!”
“有耳闻?下令打板子的不是你?”
“……是…是卑职!”
“来人,给我打他三十大板!”高弘图下令。
秦义看着白花花的屁股被木棍打的由白变红,泉州知府是每挨一下就是一声惨叫,秦义想笑又笑不出,大明朝这样的官员绝对不会少,自万历年以来,底层官员是越来越烂了,少有清官。流民四起,这些官吏们,要占很大的责任的。
打完板子,泉州知府已经是站不起来了,高弘图还并不打算放过他:“那些叫冤的百姓,他们所诉讼案状,你全部处理好,该处罚什么人,就处罚什么人,一切按照律法来。处理完毕后,呈交案宗给我!”
“卑职,遵命!”知府有气无力的说道。
高弘图和秦义的注意力重新转到这片废墟上来,高弘图问道:“王瑾的尸体可还在?”
“如今夏日,尸体保存不留多久,已经掩埋!”
“那王家所有人的尸首,仵作可有验尸?”高弘图问道。
“有验尸,王家三口,是被人先用利器杀死,在焚烧的房屋!”县丞答道。
高弘图想了下,对众人道:“都散去吧,各司其职,莫要再自误了,我来福建,想必许多人也明白,所以你们守好本分,若是再觉得可以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那么你的下场便是这具尸体!”高弘图指着泉州巡抚的尸体道。
众人寒颤若噤,纷纷告退。
秦义和高弘图在南安县安排的馆驿中住下。
吃罢午饭,高弘图对秦义问道:“国公爷接下来是要往郑家走一趟吗?”
“福建大大小小的宗族有数十个,其中最大的莫过于郑氏、黄氏以及许氏,这三家中最大的又是郑氏,他们所吞并的田产,比四川席家更多。东南沿海省份,又是比较重视宗族力量的,有这三家作为绊脚石,我要进行四川那样的改革,十分的困难,所以必须要先拿一家来杀鸡儆猴!”秦义说道。
“若是时间足够,倒是可以缓缓图之,不会留下隐患,但是我时间不够,只能带着军队来强行改革了,福建势必会血流成河!因为这项改革最重要的一环便是给百姓分田地,这无疑是虎口夺肉,这些大族、官员不会放弃利益的!”秦义道。
高弘图琢磨道:“官员这边倒还好说,他们许多都不是福建本地人,但是有田产在此,打算调走或者卸任官职,就将田产卖掉换取钱财,我只需要提及一生,这些人会把田产全部奉上的!”
“让他们放弃利益,恐怕会阴奉阳违,此事还是先解决地头蛇郑家在说罢。这些当官的是没有力量抵抗我们,要不然高大人你若是身为福建巡抚,做像在福州府那样的事情,恐怕第二日尸体就出现在城外的乱葬岗中了!”
高弘图笑道:“势力盘根错节,空降的官员不老实的按照这些已经默认化的官场套路走,是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最后,导致福建官场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好官了。
不过你今日说到在野的能吏,这个郑鸿逵是算一个的。他是进士出生,又治理过地方,也担任过总兵,是能文能武,只是他姓郑,要不然此人绝对能担此大任的!”
秦义对郑鸿逵了解倒是不多,这个人是郑芝龙郑芝豹的兄弟,秦义在主观上,对这个人就比较厌恶,现在听高弘图这么一说,倒是起了兴趣了。
“郑氏几兄弟,都在海上为海盗,这个郑鸿逵为何不跟着郑芝龙?”秦义问道。
“听说是不屑当海盗,他是进士出生,当过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使,担任过总兵,而且素来传闻,他与郑芝龙不合。他正值壮年,辞掉官职归家,有部分原因是他和郑芝龙是兄弟,但郑芝龙为海盗,他心中有所芥蒂,觉得对不起朝廷,也怕外人说闲话,才辞官归乡!”
“他原名郑芝凤,为了和他的兄弟郑芝龙、郑芝豹、郑芝虎人脱离干系,才改名为郑鸿逵。可看出其人,确实是和郑芝龙不是一伙的!”
秦义听完,倒是对郑鸿逵越发感兴趣了,只是此人终究是姓郑。
“他终究是姓郑啊!”秦义叹道。
高弘图劝道:“若是此人是真正的与郑芝龙等人划清了界限,他有能力,予以重任也是可以的。毕竟此人在福建也算是有名声。”
“不管如何,我们去看看这个人如何把。南安案件他是当事人,他也是有嫌疑的!”秦义道。
“我与你一起去。不过去郑氏宗族,国公爷还是带着兵马去为好,你家世代为北方军户,是不清楚南方宗族的强大与霸道的!”
“那就带着龙卫营和苍龙营去吧!”秦义说道。
苍龙营满编三千人,龙卫营虽有两千人满编,但是这次跟随秦义的也没有两千之数,有数百人是在扬州的。总共四千余人的黑甲军队出动,气势骇人,行人莫不胆颤。
重新组建的龙卫营和苍龙营,已经颇有范建时期的气势了。
“咱们是去抄家吗?”柳漠北和李挽歌跟在秦义的身后,柳漠北兴奋的问道。
“只是去吓吓人的,说不定会要动手!”秦义说道。
“去郑家?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一支军队还敢动手?”柳漠北惊疑道。
李挽歌嗤笑道:“南方的许多地方宗族,能为了一条溪水谁来用,闹出几条人命来。我有年在南方,端午节赛龙舟,亲眼看到两方宗族的打起来,打的头破血流,和军队厮杀的惨烈不会差。最后闹出几条人命,官府都没有查,官府差不了手。在地方上,宗规是大于大明律的!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些大宗族的势力庞大和他们的胆子,将军今日不带兵去,单枪匹马而去,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从人堆里杀出来!”
“李挽歌说的没错,宗族豪强在地方上是比官府有用的。宗族的凝聚力很强,要动他们的利益,是一言不合就拔刀子的!”
一行人几千人,直奔南安石井村。
这里在早年间郑芝龙没有发达前,一片荒凉,就是一个人迹稀少的荒村,可现在这里应该不能叫做石井村了,应该叫做石井镇了。
进入石井村的范围,最先看到的是一处巨大的庄园,占地极大。墙高数丈,秦义甚至还看到了碉楼,碉楼之上隐隐可以看到又穿戴者盔甲的士兵。
“我滴个乖乖,这是把自己家当做一个军事据点来打造啊!”柳漠北看到那庞大的庄园,惊叹道。